这不是被害妄想,罗铠觉得它非常有可能发生。
即便如此提防对方,出于某个他自己也未可知的原因,罗铠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易自恕也瞄准“娜莎”的情况告诉另两位队员,他清楚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他在隐瞒重要情报,可此时已经错失了开口的最好时机。
白静摇摇晃晃地踏上通往最高层的楼梯,只是没等她走上几步,高大的保镖已经将她拦住。
“女士,您不能上去。”
白静睁着美丽的大眼,焦点模糊地大着舌头说道:“为……为什么?我的房间……在……在上面!”说着她不管不顾地想要冲开包围。
保镖有些无奈地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女士,您喝醉了,请出示房卡,我们叫服务员送您回去。”
白静茫然地看着黑人保镖,突然灿然一笑:“你才喝醉了,我的房间……就在那里!”她指着走廊的尽头,又向前冲了几步。
保镖用力拉住她防止她摔倒,其中一个用对讲机呼叫了一名服务员,没过一会儿服务员赶到了,她走过来接过白静。
“女士,您记得您的房间号吗?”
白静挥着她手上的晚宴包,笑得一脸迷离:“当然……卡在……在里面!”
她脚步不稳地开始掏她的包,期间零零碎碎的东西散了一地,皱了皱眉,她有些不高兴地蹲下身拾取,服务员和保镖只好帮着她一起捡。
而就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白静俏俏将包里的一枚直径一厘米左右的茶色玻璃球顺着走廊滚了出去。
那珠子圆润可爱,就像任何一名女孩手机或者包上的装饰,它悄悄地借着白静的力量自己滚了一段,然后在它快静止的时候,就像被赋予了生命,它突然再次机灵地滚动了起来,并且目标明确。
它冲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而去,然后在高大的门前停了下来,它似乎为着这庞然大物阻去自己的道路而犯了难。停了片刻,它静静地待在角落,似乎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像只小昆虫那样伺机而动。
还好没有让它等太久,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矮胖男人,深棕色的皮肤,棕色的头发和眼睛,是个马塔人,显然这位正是这艘邮轮的主人、即将开始的拍卖会主办者——马修斯·桑德尔。
他边往外走边对身后的保镖说道:“……我也该去酒会露露脸了,告诉他们将第一批拍卖的东西准备好,不要出错。”
“是,我会传达下去。”
就在他走出门的一瞬间,茶色的玻璃球不动声色地悄悄从他身后的门缝中溜进了房间。
与此同时,在相隔一层楼的罗铠的房内,操控着玻璃球的夏一远激动地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进去了!”
罗铠坐直了身体,视线紧盯着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以期不错漏任何一个画面。
这场拍卖会的警戒系统远比罗铠想的要严密的多,门磁锁、红外热感探头、以及最后的重头戏——超级金库。
看到那扇巨大的足有一米厚的金库大门他就有些头痛,更不要说打开它要花费的心力和时间,也许他们才刚触摸到它警报就响了。
“情况怎么样?”白静摆脱服务员与他们会合。
罗铠脸色不佳,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们需要打开门磁锁,避过守卫,关闭红外热感装置,最后取得桑德尔的指纹数据以及十四位密码才能进入金库,这其中还不包括‘娜莎’可能有的触碰式报警系统。”
白静咬唇安静了片刻,问:“你的打算是什么?”
罗铠眉头深锁,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光靠他们几个将会完成的相当勉强,他有一瞬间想到了易自恕的建议——合作。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他绝不会和那只老鼠再合作,在他看来,犯一次蠢已经够了,如果再有第二次,那实在是犯贱。
“今晚行动。”他平静地说道。
白静吃了一惊:“今晚?这么快?”
她以为他们起码要等摸清楚状况之后再行动,今天才是第一晚,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罗铠明白白静的顾虑,如果时间允许,他也想观察观察再行动,但是想到易自恕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等着对娜莎下手,他就无法耐心再等待下去了。
或许他这样做欠妥,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目标明确,我希望速战速决。”
白静从罗铠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他的认真,她不再试图说服他,而是着手联系总部汇报情况。
罗铠做为“屠宰场”完成任务质量最高、动作最快的探员之一,很多时候做事只凭直觉,他觉得今晚必须行动,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夏一远早就耳闻这位黑猫的事迹,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还安慰起了面露忧虑的白静。
“放心吧,猫有九条命,黑猫不会有事的。”
白静勉强笑了笑,她知道她该相信罗铠,但内心还是止不住地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而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罗凯穿着夜行衣,四肢紧贴船身,就像一只敏捷地蜘蛛一样向着桑德尔所在的房间而去。
好在他本身所在的房间楼层够高,只和最高层差一层,在避过了“阳台上幽会的男女”以及“在室外抽烟的男人”后,罗铠靠着最新研发的蜘蛛仿生装置爬到了桑德尔房间的阳台下。
这是除了正门外唯一能通往室内的通道,当然不可能毫无守卫。
不过两名守卫对罗铠来说不成问题,就算有配枪,他也不会给他们使用的机会。
那两个家伙好像觉得不会有人来特意送死,非常放松地聊着天抽着烟,甚至把烟灰弹到了位于他们下方的罗铠的身上。
罗铠看了眼飘落的烟灰,心里默数三下,接着猛地一跃而起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按照计划行事的白静,又再次回到了酒会现场。她打扮的美艳动人,在经过桑德尔先生身边的时候将一杯酒“技术性”地洒到了他的身上。
“天啊,瞧我笨手笨脚的!”她颇为尴尬。
桑德尔暗骂一声,推开白静的酒杯,脸上却还要保持绅士的微笑:“没关系的女士,一件衣服而已,被您这样的美女泼到是它的荣幸。”
白静抿嘴一笑,将手中的酒杯小心地藏到身后。
愉快地和桑德尔先生告别之后,她看左右无人,将酒杯小心封在密封袋内藏进手包中,然后快步离开。
夏一远已在房内等候多时,眼巴巴地等到白静回来,没有多余的话语接过她的手包就开始干活。他虽然不是图兰那样的天才黑客,但好歹也是名校毕业拿全额奖学金的优等生,黑进船上系统、替换验证指纹、屏蔽红外热感装置这种事并非做不到,就是时间问题。
十五分钟后,看到程序运转成功的提示,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超白静比了个OK。
当听到耳机里响起白静轻柔的嗓音时,罗铠已经解决了阳台上的两个守卫。
“第一阶段完成,可以开门了。”
罗铠轻声回复:“收到。”说完他小心地打开了移门。
相对于有着门磁装置的房门,阳台门就好开的多,不费什么力气罗铠就进了屋。
夏一远的小动作持续不了多久,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金库门。
而此时负责监控桑德尔房间以及金库情况的监控室里一切如常,谁都没发现监视器异常。
夜深人静,宾客们逐渐各自回房休息。
“宴任,明天一切如常吗?”
易自恕在刷开自己房门的同时问向正要拉开他隔壁房门的男人,而男人点点头,平淡地回道:“当然。”
易自恕满意点头,拉开门进屋。
他的房间一片黑暗,阳台门大敞,海风卷着白色的窗帘吹进房里,泛着阵阵凉意。他不记得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关阳台的门,于是走过去打算把移门拉上。
而就在此时,他闻到了海风中熟悉的血腥味,那若有似无的腥甜他再熟悉不过,绝不会认错,他关门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瞬间猛地将藏身在窗帘后的身影压在了墙上。
不知道是不是压到了对方的伤口,那人低哼一声,像是被撞懵了。
而正是这声闷哼,让易自恕惊讶地松开了手。
“小猫?”他试探性地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虚弱带着迟疑的:“嗯”。
易自恕动作迅速地拨开窗帘打开落地灯,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罗铠因为失血而过分苍白的脸孔。
他的身体往下不自觉地滑了滑,被易自恕接个满怀。
易自恕看了眼罗铠捂着的腰侧,推测他一定是那里受伤了。再往下推测,不难猜出他是为什么受伤的。
他有些恼火:“你着急今晚动手是怕我和你抢吗?”
罗铠漆黑的双眼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易自恕知道自己说中了。
他咒骂一声,将罗铠架到床上,罗铠的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弹了一下再落下,因为牵动伤口而发出模糊的呻吟。
他的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侧显得格外病弱,易自恕先前还有些生气,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忍不住地心痛起来。
“你被他们发现了?”他嘴上问着,手上开始撕扯罗铠的衣服。
“你……”罗铠微弱地挣扎:“做……什么?”
易自恕打开他的手,将他的衣服从中撕开一个口子,看了下他伤口的情况后,眉头皱了皱。罗铠的腰侧有个血洞,子弹没有打中要害,但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个不小的口子。
“救你的命。”他不紧不慢地说。
因为房内有一个紧急医疗箱,易自恕将所有的纱布绷带都取了出来,上次自己受伤时是罗铠替他取子弹包扎伤口,没想到这么快就互相调换了角色,真是世事无常。
“他们看到你的脸了吗?”
罗铠摇了摇头:“没有,我打开金库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里面的警报……”他闭了闭眼休息了一下:“门外的保镖冲进来向我开枪,我做出跳船的假象……实际上是顺着船身逃离。”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特别做了补充:“我并不知道这间房是你的。”
易自恕勾唇扯出个哂笑:“我已经猜到了,知道是我的房间你就不会进来了吧。”
罗铠没再说话,一直紧绷的神经让他很疲惫,失血又让他困倦,他现在完全是强撑起精神告诉自己这不是放松警惕的地方,不然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易自恕故意按了下他的伤口,罗铠被他按得直冒冷汗,惊怒地瞪着他,易自恕收回带血的手指,忍了下没忍住,还是低头吻了吻罗铠没有颜色的双唇。
“别睡着,我的小猫。”
别叫我小猫!
罗铠这么想着,身体因为虚弱和气愤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易自恕轻笑着舔了舔他的唇。
“小猫,失败就要付出代价,你知道你已经没有胜算了是不是?”
罗铠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这次任务之所以失败,原因在于他太过急切,一急就容易出错,没有考虑仔细就行动,对现场预估不足,这都是他的过失,他要付这次行动失败的主要责任。他想着回总部之后要怎么写报告,怎么向上校坦承错误,怎么解释被易自恕搭救的事实,一时头痛万分。
“我要把子弹挖出来,我会给你麻醉,你就像睡了一觉一样,醒来就会痊愈了,好吗?”易自恕就像哄暴躁的小孩子一样哄着罗铠,语气柔软。
罗铠现在失血脑子发沉不是很好用,但是他还是发现了易自恕这句话的问题节点。
“你身上随身带着……麻醉剂?”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我不需要毒品。”
易自恕眨了眨眼,吃惊地望着他,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当然不是。”他用手拂开罗铠汗湿的额发,笑得一脸温柔:“我发誓没有任何不良的副作用。”
罗铠还想再问他,就被他掐着下颚灌进了一口苦涩中透着辛辣,就像酒精一样的液体。
易自恕刮去罗铠嘴角的蓝色液体,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这是他花大价钱搞来的东西,验货的时候用掉一支,本来还剩四支,现在罗铠又用掉一支,就剩三支了。他收购这东西的初衷不在罗铠,但是有这个意外的收获他也乐见其成、非常高兴。
罗铠不甘不愿地咽下液体后就开始两眼发直变得空洞,这东西药效很快,不一会儿他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易自恕知道喝了它的人就算中枪也不会恢复意识,开始放心地处理罗铠的伤口。他动作堪称粗暴地挖出了子弹,然后用止血棉堵住伤口盖上纱布缠上绷带,一看就是经常处理伤口的架势。
麻利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看向躺在床上的罗铠,发现对方果然一脸麻木就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他捏了捏罗铠的脸,转身进浴室取了条热毛巾出来,擦拭他的一身血污。这其中他当然揩了无数的油,吃了一手的好豆腐。
等忙完全套,他好整以暇坐在床边,动作优雅又矜持,就像名真正的贵公子,但他问出来的话却不是那回事。
“你第一次和人上床是在几岁?”
被下药的罗铠老实地回答:“十七。”
易自恕笑不可支:“男的女的?”
“……女人。”
“你喜欢男人吗?”
“有过一两次约会,但没有结果,我试着喜欢他们,但我不爱他们。”
“你骗过我吗?”
“没有。”
“你讨厌我骗你吗?”
“深恶痛绝。”
易自恕也不是个贪心的人,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得到罗铠的答案,他就不再问下去了,有些事还是自己发掘比较有意思,太容易得到会没有成就感。
“小猫,你有没有一点点……对我心动?”
他注视着罗铠缓缓开启的嘴唇,竟然有些紧张。
“我……”
在药剂的作用下不会有谎言,一切都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可是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相并不见得美好,谎言也不见得糟糕。
想法可以很简单,但要实现,就必须越过重重阻碍。
9、
翌日当罗铠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他忍着痛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腰腹部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床下散乱着一些带血的纱布棉球,而易自恕不在房内。
他有些艰辛地移到浴室,当镜中出现自己的身影时,他愣了下,接着脸色变得十分恐怖。
他的脖子到锁骨一带出现了一片深红色的痕迹,特别是肩膀上上次被易自恕咬出牙印的地方更是鲜红的可怕。
再迟钝他也知道这肯定不会是被虫子咬的,那只该死的老鼠竟然乘人之危。
突然,船身明显摇晃了一下,罗铠开始还以为是海浪,可没多久走廊上就传来了奔跑和尖叫的声音,还夹杂着枪声。
他神色一凛,看到洗手台上有一件白T恤,直接拿起来套上,又走房间内找到自己的配枪,小心移到门口。
船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他透过猫眼看到几个穿着邋遢,手持冲锋枪的高大男人,他们肤色呈现出一种经年累月海上航行才会有的黝黑,罗铠脑子里瞬间对他们的身份有个概念——海盗!
他蹙着眉几步走到阳台边,只需要往左移一下目光,一艘比油轮小,但同样称得上“大”的船只停在他们一侧,甲板上分站着几个人,举着枪朝这边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