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铠快速退回房里,脑子有点乱。
为什么船上会有海盗?易自恕去哪里了?白静他们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一个个跳出来他都无法得知,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怎样才能在这群海盗中杀出重围。
他猛地拉开房门,将走廊上的两个海盗击毙。
莫名出现的海盗和消失的易自恕,怎么想两者都有问题,这一切说不定就是那只老鼠策划的。
他疾步往顶层桑德尔的房间冲去,期间伤口似乎又撕裂流血了,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罗铠的预感非常准确,桑德尔房间外的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是最好的证明。
罗铠小心翼翼靠近那扇敞敞着的房门,他不自觉地屏起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快。
进门不远,是桑德尔的尸体,嘴角流着莹蓝色的液体,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他确信这是易自恕的手笔,这就是他会干的事。
他握着枪进入金库,里面的拍卖品包罗万象,大到小山一般的玉石,小到指甲盖一样的粉钻,一样都没少,唯独金库最深处展柜的架子上,突兀地缺了一枚被封在玻璃胶囊内的绿色试剂——“娜莎”
他缓缓放下枪,心情复杂,这次因为他的过失与自负使得任务失败,他非常沮丧,也有些又被易自恕耍了的懊恼,可偏偏易自恕又救了他,懊恼之余,他竟然不能确定如果刚刚进门看到易自恕拿着娜莎时能不能果断开枪射击。
这是错误的,他在进入“屠宰场”时已被明确告知是非黑白,与帝国利益相左的,都是敌人。
他和易自恕只能是猫和老鼠,天敌的关系。
螺旋桨刮动空气的巨响,让陷入沉思中的罗铠骤然惊醒。
他凭着本能跑向船舱外,遇到阻碍的时候就靠手里的枪开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特别好,一路上没碰上什么海盗,倒是见到不少瑟瑟发抖的客人和船员。
当他赶到停机坪的时候,意料之内地看到了易自恕,他在等他。
“这些海盗是你引来的。”罗铠面无表情地说道。
易自恕上下抛着一枚泛着绿色荧光的玻璃胶囊,笑着说:“我喜欢制造混乱,能够通过互相合作得到的东西,我不会自己亲自动手。”他已有所指。
罗铠深吸一口气,举起枪瞄准他:“放下娜莎,我放你走,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易自恕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他将娜莎举到肩膀高度,无赖一样:“你打啊,连我一起打死吧。”
罗铠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他瞄准“娜莎”,持枪的手不见一丝颤抖。
“我再说一边,放下它,我让你走。”
易自恕完全可以带着“娜莎”离开,但他没有,他等在这里,就像是真的在等他。但是为什么?只是为了炫耀或者和他告别吗?罗铠觉得自己的思维跟不上易自恕的节奏。
他们现在离得很近,近到如果他现在扣动扳机,易自恕必死无疑。对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还是这样说了,好像吃准了他不会开枪一样。
“嘭!”罗铠眼也不眨开出一枪。
枪声震耳欲聋,牵动他的伤口,但他还是举着枪,没有一丝迟疑。
“下一枪就不会打空了。”
那枪并没有打中易自恕,而是从他的颊边擦过,在对方完美的脸上留下一道被炙热气流“亲吻”过后的痕迹。
“你为什么不直接开枪打我的心脏呢?因为我救了你你不愿恩将仇报吗?还是……”他用拇指擦了下脸侧,伸出舌头舔去上面的血丝:“你不舍得?”
罗铠的眼瞳瞬间收缩成针尖一般,他厉声呵斥着:“你在胡说什么?我数到三,再不放下‘娜莎’,我就打碎它!”
“哦,这招不错,一起被毒死在油轮上,我喜欢这个死法。”
“一……”
“我昨天喂你喝了点东西,你大概不记得了,我承认这样做不应该,但我实在控制不住,请原谅我。”
“二……”
“那药剂不仅有麻醉效果,还有自白剂的作用。”
罗铠眉心一动,从心底升起一股愤怒,小人的伎俩!
“别生气,我错了。”易自恕乖乖认错:“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诚实面对了自己的心,你是喜……”
盛怒中的罗铠一点不想听他说了什么:“三!”
话音未落,又一声枪响。
罗铠怔愣着看向同样一脸错愕的易自恕,一切都像是慢了下来。
“娜莎”在易自恕手中爆裂开,玻璃碎片混着绿色的液体飞溅出去,他甚至不及收回错愕的表情就痛苦地捂住了一边的眼睛,同时身上多处被玻璃割伤甚至刺入。
鲜血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指间落下,触目惊心。
罗铠神情麻木地将枪放下,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感到灵魂离开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他的灵魂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而他的肉体如同行尸走肉。
他会死,和这一船的客人、海盗还有易自恕一起死。
他感到解脱,起码他没有一败涂地,他做出了补救。可同时,内心深处某个隐蔽的角落却泛着微弱的跳痛,刻意被他忽略。
“你要杀我?”
易自恕从一片血雾中望向罗铠,有些茫然。
他的脸色很苍白,比昨天受伤的罗铠还要苍白可怕。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眼中剧痛,他直直望着对面的男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背叛。
“你明明说过……”
“我什么也没说过!”像是怕对方说出多么荒唐的话,罗铠忙粗暴地大声打断。他的手仍旧稳健,手指却怎么也无法再扣动板机。
易自恕看着他,优美的唇角上翘,讥诮地轻声吐出两个字:“懦夫。”
“你在逃避我,逃避你的心……”他仅剩的眼中充血,表情因疼痛有些扭曲,但话还没说完,就见罗铠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论心中怎么愤怒,易自恕仍下意识地向前几步想要去扶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也是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从罗铠身后露出宴任冷漠平板的脸孔,他托着罗铠的身体,双眼紧紧盯着易自恕的脸,接着低下头看着罗铠,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他。
“不要!”易自恕看出了他的想法,马上喝止,虚弱地催促:“就当我欠他的。走了,我需要治疗。”
宴任有些遗憾地将罗铠的身体丢到一边,走过去架住易自恕,向着直升机走去。
海风吹散“娜莎”,却没有让任何人感染死去,显然那枚被打碎的试剂并不是真正的致命病毒。老鼠就是老鼠,永远狡猾的留有退路。
之后罗铠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他被发现的时候处于昏迷中,有些失血过多的症状,腰腹部的伤口本来就没有缝合又因为激烈运动而再度迸裂,他在医院着实躺了一段时间。
上校来看过他,将他冲动、鲁莽的行为批了一通。
他静静地听着,等上校发完牢骚,才问:“有‘娜莎’的消息吗?”
“没有。”上校疲惫地摇摇头,为了‘娜莎’的事,他已经几天没睡了:“白静他们已经将报告交给我了,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解答。”
“是。”
“任务失败后,你去了哪里?白静说直到第二天海盗登船也没有找到你。”
“我……被易自恕救了,他替我处理了伤口,第二天我醒来时海盗已经登船,易自恕也不见了。”
“你为什么在停机坪被发现?”
“我去追击他,我不知道他手上的是假的‘娜莎’,我击中了他,然后被人偷袭晕了过去。”
“到底是他偷到的‘娜莎’是假的,还是他又特意准备了一枚假‘娜莎’?”
罗铠摇摇头:“我不知道。”
上校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问出口:“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一枪射穿易自恕的心脏?这对你不是难事。”
罗铠一下有些无言以对:“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让我瞄准失误了吧。”
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满意。
上校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后便起身离开,留下罗铠一人继续在病房内思索着他的问题。
为什么不开枪瞄准易自恕的心脏或者脑袋?见鬼,谁知道呢!
自那以后,一想起易自恕,他鲜血淋漓的样子、受伤哀戚的眼神就会浮现在罗铠眼前,让他心头一阵烦闷。他被易自恕折磨的心力憔悴,有时候噩梦中也会出现对方瑰丽的身影。
最后忍无可忍,他只得将这种状况在他与心理医生会面的时候提了出来。
“你的噩梦对象变了?”罗铠的心理医生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红头发女性,已经做为罗铠的心理医生好几年了,她有着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同时也有女性的温柔敏感,帮了罗铠很多。
“是的,过去都是……我的母亲,你知道的,浴缸、血、火烧起来了,然后我被烧死了,千篇一律的梦。”罗铠黑眼圈浓重,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可现实是你没死,你被人救了,死的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罗铠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或许我潜意识里是希望自己也死在那场火灾中的吧。”
医生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问:“这次有什么新的变化?”
罗铠的神情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梦见了一个男人,我之前差点杀了他,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我梦里,浑身是血,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光看着我微笑。”
他的表情实在不算是好,如果他本人能看到,一定会惊讶于那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在现实中差点杀了他?”医生追问。
“是的,我们是……对立的两边。德哈尔医生,你知道我工作的特殊性,我不能说得太详细,但他并不是好人。”
德哈尔医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有些一针见血地指出:“即使这样,你内心深处仍然感到负疚,他是特别的。”
罗铠整个人就像被一支从十公里以外投过来的标枪射中,心脏的位置被彻底贯穿,他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窘迫。
“不,你不明白,我不感到后悔,他臭名昭着,他活该!”
见他有些激动,德哈尔医生做了个“冷静”的手势,柔声道:“冷静点罗铠,负疚感和悔恨感有时候并不同存,你觉得你打伤了他心里痛苦,但是你并不为此后悔,这很正常。”
这真的正常吗?
罗铠有些焦虑:“我不愧疚,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一点不为此觉得欠他的。”
女医生停下在病历上不断书写的钢笔,抬头看向他,罗铠之前的治疗一直很配合,这倒让她忘了心理医生有时候要面对形形色色的“鸵鸟患者”。
他们知道怎么了,非常清楚,但是就是不愿承认。
“我们先不谈这个,和我说说你对那位……”
“你可以叫他Y。”
“好的,你怎么看这位Y先生的?”
“自负、暴躁、幼稚……”他顿了下:“罪恶。”
女医生注意到他在说出最后的那个词时迟疑了下,而且它的力度明显有别于其它三个形容词。
“罪恶?是指他的行为,还是他本身?”
“他的所有。”
“如果用一种植物形容他,你觉得会是什么?”
罗铠认真想了想,然后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地给出一个答案:“玉兰花。长在沼泽边的玉兰花。”
“动物呢?”
这次罗铠几乎不假思索:“老鼠。”
德哈尔医生接着又问了些问题,关于他最近的生活,以及感情。
罗铠的感情认知一直有些障碍,她曾经鼓励对方多出去走走,交几个男朋友、女朋友,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没有,我一直在忙着任务上的事。”
“和Y先生有关的?”
“是的。”
“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一直。和他相处很累,他总是步步紧逼,狡猾多变有时候又非常任性,可以说是阴晴不定。”罗铠的用词十分微妙,光听这段话就像他在抱怨另一半多么的无理取闹一样。
女医生刷刷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她像是有了自己的结论,最后做了个总结。
“我觉得你该放个假休息一下,你太紧张了,工作上的事对你压力很大。我知道你之前已经放过假,但那种不算,我希望你能去度个假,远离你现在的工作环境,好好的放松一下,你明白吗?”
最后作为一个老朋友,女医生对罗铠忠告道:“可能的话,也远离Y先生。”
罗铠眼中的情绪晦涩难明,他冲医生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德哈尔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病历上写下“需长期观察”的评语。
从心理医生那边回来后,罗铠因为吃了对方开的处方药,睡眠有所好转。而就在这一切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感到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一般的梦。
之前也说过了,罗铠并没有和谁长期保持恋爱关系的经验,他觉得他可能是性冷淡,但是当他从那个旖旎潮湿的梦中清醒后,对着被白浊润湿的内裤,他只想一头撞死在床上。
他梦到了一场极致的性爱,两具肉体彼此交缠着,互相压制又互相吸引,对方是个男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让他那样的“性致勃勃”,他甚至有将对方一口吞下的欲望,那欲望不断膨胀发酵,最后让他每个毛孔都在兴奋地扩张。
他与那个人缠吻,但是一直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他在那双唇下浑身炙热,在那双手下战栗痉挛,但是就是无法看清给予这一切的那个人的长相。
“让我……看看你。”他这么说着,手掌捧起那个人的脸,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绝不该在此时此地看到的东西,那人的胸口有只老鼠纹身,和易自恕的一模一样。
罗铠从头冷到了脚,接着悚然惊醒。
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算是个噩梦还是美梦,不过他肯定自己再也不想回想起来就是了。
他没有完全听德哈尔医生的话放自己一个长假,在伤好之后,他就回到了“屠宰场”,在他上班的第一天,上校就将他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铠,你该知道你上次的失误是致命的,我们对此非常失望,你不该那样意气用事的。”
罗铠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自己的过失所造成的结果:“我很抱歉上校,我将接受您对我的一切处罚。”
上校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青帮要求交涉。”
“什么?”罗铠皱着眉头抬起头,满脸疑惑。
上校揉了揉眉心,他要被青帮这群兔崽子给烦死了。
“他们说可以把‘娜莎’还回来,但是要用一名囚犯换。”
罗铠没想到他们还肯把生化武器换回来,一时有些吃惊:“谁?”
“卡弗洛格·斯芬纳,那个因为渎职和贿赂、买凶杀人被逮捕的前财政大臣,被判了多少年来着?”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眯着眼睛的摸样就像个老教授:“三百二十八年,真是漫长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