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头,又重新正色看向他。“我还没有问你,当时怎么会被大火困住?”
“下午靳轲发了短信约我到家里见面,结果我才刚进门就被人从身后暗算,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是靳轲派人放火杀你?”
冷杉顿了一下,心情蓦然变得复杂。“……我觉得不是。”
可笑,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竟然还相信着他。不知是因为停留在记忆里最后那抹淡笑,还是……
“我也觉得。”出乎他意料的,白宇泽竟云淡风轻的表示赞同。“远远看到你那边失火,他很紧张的扔下我和小曳就跑了。如果事情真是
他做的,也不至于表现的那么失态。更何况……”他微微静默片刻。
“……何况,你在他心里还那么重要。”
等陈曳终于按捺不住将白宇泽拖回病房休息后,谢赭接替了他的位置,阴阳怪气的立在床前。
“……你这样子还真狼狈啊。”
“托你的福,总算没横尸街头。”
“你知道是我……?”谢赭瞪大眼睛。
冷杉黑眸半敛,低道:“……中间,我多少恢复了一点意识。”
“那你……”谢赭的语气明显不自然起来,吞吐着。
“靳轲他,现在人在哪里?”冷杉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的这句话,总之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麻木不仁,终究还是不安更多
一些。
“……”谢赭纠结着是否该告知他真相。眼前这个人有多习惯把一切罪恶往自己身上揽,他是最清楚不过。正因如此,才更加犹豫不决。
“……他去向如何,对你很重要吗?”
“少废话。”不容商量的语气。
少年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把你从火里推出来,然后楼房就塌了。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
冷杉闻言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天边隐约传来隆隆雷声,还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早知道会这样……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七年前那个人在钢琴旁安静弹奏时被夕阳温柔勾勒的侧脸,与他最后一次凌肆在自己身上时,于夜色中剥
离了层层阴戾的澄明眼神。
……早知道是这样。
上次决定亲手杀你时,我又何必再迟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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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这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天色方亮就坐起了身。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头疼的厉害。
他轻手轻脚推了门走出去,整栋房子还静悄悄的,从二楼望下去,客厅倒还亮着盏壁灯。林染没多想就迈步走下了楼梯,结果却看见苏扬
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也真是厉害,膝盖都骨折了,还能一个人下楼走这么远。
正在楼梯口迟疑要不要过去,对方的余光已然瞥见了他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
这下子硬着头皮也得上了。林染深吸一口气,脚底发虚的走到沙发旁,故作镇定:“睡醒了,躺在屋里也没事干。”
对方叼着烟没再说话。
林染怀疑他根本就一夜未眠,至于原因么,当然是为了宁子樾。
没过一会儿,苏扬抬手捻灭了烟头,动作间不经意碰到了胸前冰凉的项坠,就是一阵发怔。
“那个东西,他已经还给你了啊。”
苏扬不悦的将后背陷入柔软的靠垫。“是又怎样。”
“我有的时候会想,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对方说的泰然,苏扬额上不禁青筋跳动,转头凶煞瞪着他。少年脸上泛着
淡淡的苍白,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但目光没有退缩。“今天就算你揍我,我也要说。”
墙上的挂钟“嚓、嚓”走着,林染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把内心积攒已久的话全部倾倒而出。
你我仿佛自故事开头就存在着的鲜明对立,恨怨纠葛。不去鼓起勇气面对,就永远都不会结束。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也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归根结底,还是缘于嫉妒——你先别急着否认,听我说完。
“从姐姐去世以后,宁哥心里就很自责,但他没办法再补偿她本人,所以只能加倍的对我好。我很明白他施加于我的保护本质上不过是在
赎罪,可不论如何都没法控制自己对他越来越深的依赖。这无形当中就威胁到了你,原本宁哥和你之间的距离是最近的,直到林洇姐车祸
身亡。
“你打我,骂我,恨我,我都不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但如果你肯给我一次机会解释,我一定会告诉你,其实真正该嫉妒的那个人不是你
,而是我。……”
苏扬愕然望着他平静笃定的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染半阖了眼帘,垂眸看着自己掌纹错综的手心。“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自己在宁哥心里的分量。那种在乎不是寄托于什么人的附庸,而
是明明白白的,只针对于你的在乎。苏扬,你知道这么久以来,我有多渴望那种坦荡的眼神吗。宁哥每次看我的时候都不笑,因为看到我
就像看到了姐姐的影子。我的存在只会让他难过,逼他痛苦。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林染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他苦笑,眼眶微微泛着红。一边听了半天的苏扬忽然就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出言宽慰?威胁耍狠?不论哪个都有点困难好吗
!
“那个……关于你是累赘的话,我不否认。”他紧拧着眉,一边维持着面子,一边还绞尽脑汁试图说点不至于把气氛搞得更糟的话。“虽
然这样……变着法欺负你这么久,是我不对。不过我得纠正一点,关于你……和他。”
林染略带茫然的望着他,苏扬已稍微恢复沉静,侧脸有些萧索。
“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宁子樾也早就死了。当年举报了权儿四以后,他选择远走他乡——而一般人到了那种境地,父母、
爱人都已无牵无挂,他自认报完了仇,下一步就是自我解脱。他没那么做,因为你还活着,而他放不下。……”
林染又独自发了会儿呆,猛然明白过来。虽然措辞很拙劣,可他这是在试图……安慰自己吧?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了几秒,相互看清了对方的傻脸,忽然同时无声的牵起唇角。这要放在以前,绝对会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谢谢你。”林染轻声回应,随后却不知再说点什么好了。气氛又微妙的尴尬起来,最终还是他主动站起身,轻咳一声。“那我先回
房了。你再坐会……也上楼休息吧。”
“嗯。”苏扬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敷衍的胡乱应声。待林染没走出两步,又突兀叫住了他:“等等。”
他别扭半晌,才不太自然的开口道:“你肩上的伤……没什么事了吧。”
“嗯。皮外伤而已。”林染简洁回道,见他再不出声,便转身再次踏上层叠的阶梯。
苏扬收回了目光,神志还有些恍惚。
果然……
要我亲口说出“谢谢”或是“对不起”之类的话,还是做不到啊。
第四十二章
白父和白母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白宇泽正呈死尸状伏在床板上,漂亮的护士姐姐站在一边细心为他的后腰换药。
少年听到动静后条件反射的扭过头去,就看见两道熟悉的人影立在门口,表情既心疼又焦虑,不由蓦地百感交集。他差点都忘了,医院为
未成年人办理住院手续是必然要通知其家属的。算起来他和父母自上次闹翻也有许久不见了,大约都在等着对方熬不住后主动妥协。
三个人在屋内沉默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直到护士姐姐终于重新将伤口包扎完毕,推着小车款款离去,随着“咔哒”一声房门合上的轻
响,白母才再按捺不住的扑上去将他狠命揉进怀里,语气怨愤中掺杂着压抑的哭腔。
“……你这死孩子,是不是非要把我和你爸活活气死才甘心!!”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不断淌进衣领,白宇泽也鼻子一酸,却只喑哑的喊了声:“妈……”
“说不回去还真就音讯全无!你说我们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你……你可真是……”白母没听见似的一股脑将所有
濒临决堤的情绪倾倒而出,小声抽噎着,手指紧紧攥着他身上病服的衣料。
“对不起……妈……是我错了……”白宇泽有些无措,但除了低声道歉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白父就相对冷静些,一边安慰的将手搭上白母微微耸动的肩膀,一边蹙眉忧心的对白宇泽道:“要不是医院打来电话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
里。到底怎么一回事?”
白宇泽登时心虚起来。“没……也没什么。就是路边有栋居民楼起火,当时场面太乱了,我一不小心就……”
“……就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白母忽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瞪着他。
“呃……那、那个是……”
“行了,别瞎编故事了。”白父淡淡打断他的话,明明面上并无愠色,双眼里却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是和那个叫冷杉的人有
关吧?”
“爸……”白宇泽怔怔,竟无言反驳。
“不用再说下去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和他彻底断绝往来。”
“爸!!”
“小白,你不要任性。我和你爸都是为你着想才会这么做的。以前的事你不记得了,但他们靳家还没有善罢甘休,这回是住院,下次你说
不定连命都没了!”
“……如果我说,靳氏此后都不会再干涉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们还会坚持反对吗?”
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响起在门畔,三人循声望去,白宇泽不禁失声:“小杉!……”
少年神情平静的倚在墙边,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点漆黑眸更衬得脸色格外苍白。谢赭和陈曳不安的立在旁边,瞅瞅这边又瞅瞅那边
,大概已经在作着最坏的打算了。
白母几乎立时就从床边窜了起来,眼中饱含敌意,伸手隔空指着冷杉的方向,“是你……!”
白父亦冷冷转头望他。“……冷杉,你真是太令我们失望了。到底怎样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我爱他,所以决不会放手。”少年的目光不卑不亢,对峙起来丝毫不逊于对面神情肃穆的男人。
“爱?你今年才几岁,知道什么是爱吗?”白父嘴角勾起抹淡嘲,转眼又恢复冰雕般的冷漠。“我知道你们家不缺钱,我也实在拿不出什
么像样的筹码。但是如果你依然固执己见,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再靠近我儿子一步!”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白宇泽终于不管不顾的打断父亲大声顶撞:“你们现在这样,和靳轲当年对我做过的事情又有什么分别!”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脸侧,白宇泽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身体出于惯性向一边栽倒,随后额角就狠狠磕到了旁边的墙上,眼前登时一黑
,半天没缓过劲来。
变故突生,冷杉直在原地惊愕的呆立了两秒后才急忙上前将他扶起,眉毛皱得能拧出水来:“……你没事吧??”
白宇泽倒并没有受伤,只在右脸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他慢慢松开冷杉的手重新站直身子,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唇角抿出两道倔强的纹
理。
“他爸……”白母有点懵的唤了僵在屋当中的丈夫一声,而白父在一时冲动打下那巴掌后也似不敢相信般盯着自己挥出的手,毕竟这么多
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不曾、也不舍得动过儿子一指头。
“……这就完了?”出乎意料的,白宇泽抬首缓缓望定他们后甫一开口,竟会是这么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如果还有什么不满的话,尽管都冲我来。爸,妈,你们似乎弄错了一点——不是冷杉他非缠着我不放,而是你们的儿子,我!死赖着他
不肯撒手!你们要继续阻拦下去,还不如今天就在这把我打死算了!!”
“混账!!!”白父这回是真的动了气,原本斯文素净的脸涨得通红,要不是白母使劲拦着,都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别冲动,
孩子身上还有伤——”
“叔叔,阿姨。”这个时候谢赭忽然插话进来,迈步挡在白宇泽身前,神情平静又认真。“从两年前被迫分开到现在,那么多槛他们都跨
过去了,有些事你们可能不清楚,但我谢赭始终在一边看得明明白白。我从小和白一起长大,他抻个胳膊、甚至皱一下眉都代表什么我再
了解不过。他对冷杉的心意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看得出来;至于那边那个家伙,虽然是个混蛋,别的不敢保证,对白却绝对死心塌地。
如果你们还有所顾虑,我可以以我爸妈的名誉作担保,昨晚我亲眼看见靳家那个人在大火里丧生。只要你们点头,再不会有别人从中作梗
。”
一席话毕,众人再次惊立在当场。
“靳轲他……死了?”白宇泽喃喃,完全不敢相信一般。回想起冷杉获救的诸多疑点,又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心里正不知是何滋味,白父已冷笑一声:“……这可真是因果报应。”
“阿赭,你从小就护着小白,我和你白叔叔都知道。但是你也该明白,什么时候该帮,什么时候该拦。这种事情纵容下去的话,谁也不知
道会怎么收场!”
眼见他们竟丝毫不为所动,一边安静许久的陈曳再也忍不住了,急切道:“阿姨……”却刚一开口就被白父挥手打断。
“你们都不必再劝了。白宇泽,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离不离开他。本来我和你妈今天是探病来的,没想逼你到这个份上,但看来事情
是非在这儿了结不可了。你只需要做一道选择题——跟我们走,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白松今后就当没你这么个儿
子,你永远也别想再踏进白家大门一步。”他这样近乎绝情的说着,神色看上去绝不是在开玩笑。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爸,妈。”仿佛时间过去了很久,白宇泽才很轻、很轻的开口唤他们。冷杉在后面望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不是没有忐忑,但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