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了。……当然要回家!说好亲手给你煨小排的嘛。”他脸颊泛上稀薄的红晕,唇边好看的弧度怎么看怎么
像浸了蜜糖。
“我和你讲啊。今天在节目上,我遇到他们几个了……”
同样坐在飞驰的轿车里,白宇泽此时却怅然侧脸望着洁白雪花一点点将初春的城市覆盖。
看来音响里轻柔舒缓的旋律丝毫没有扭转他微微低落的情绪。
“……我曾经想过赞助人里面会不会有一个人就是谢赭,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直到今天亲眼看到他我才渐渐回想起来,从小时候相识到现
在,我究竟欠了他多少……”
冷杉在他身旁沉默操纵着方向盘,薄唇紧抿。
话说的不错。但亏欠他的,又何止你一个。
“还有姚儿也是。当时我们只顾着想怎么才能挣脱一切逃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太专注于自己的伤口,反而忘了要去握住别人伸出的手。我
隐约觉得那阵子他有很多心事,可他从来不愿把我们牵连进去,即便被问起也从不主动开口,相反却事事为我们打点。结果到最后,终是
分道扬镳……”
当初两人的决定看似洒脱,却也不免过分草率。任性抛下身后的一切只为寻一个更完满的结局,殊不知光阴隔开的距离足以令曾经亲密无
隙的人们再见时形同陌路。
与珍重之人永久失散,大概就是他们那时孤注一掷的代价了吧。
人生到头来就是不停地放下,可最痛心的是,我都没有跟他们好好道别。
“……今天上午在公司门口,我遇见靳轲了。”
这句话对于尚陷在沉思中的白宇泽无异于一记重锤,他猛地掉转头来怔怔望着恋人那张如常淡漠的俊逸侧脸,然而那深藏于眼底隐隐作痛
的晦暗很快便将他刻意伪装的镇定出卖。
白宇泽愕然许久,喉结艰难移动。“那……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这样回答的干脆,冷杉直将车子驶入一段幽深隧道,待世界重见光明时,他眸光也已明冽如昔。“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想
……他应该知道我在那里。”
白宇泽恍惚一瞬,心里忽然就涌进说不清是什么的滋味。“是吗……”
曾经爱过的,珍惜过的,抑或是憎恨过的人,最后竟都如绽破的气泡般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了。好像只有自己被留在了原地,但彼此又确
乎始终在大步向前。
那么在下一个岔路口,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转弯。
天地间白雪茫茫,路人都肿成了小点,只剩你我并挨着,独看这苍茫而寂寥的人间。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白宇泽侧过脸眼神迷茫的望着他,背景是窗外飞扬的落雪,将彼此轮廓都映得柔和模糊。
……果然忘记了。
冷杉一面阴郁的盘算着今晚一定要让他从人间跌落到地狱再升上天堂,一边表情冷静的将车子拐到购物中心门口,停稳。
“你先开车回去吧,我到里面买点东西。路上小心。”
“诶?”白宇泽呆了呆,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吧?”
冷杉牵动唇角笑了笑,面部线条忽的就生动起来,仿佛瞬间云开雪霁,春风十里。对方直被他脸上漾开的温柔秒杀了个千八百次,迷迷糊
糊中听到了回答:“……先回家做饭吧,听话。”
等到冷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白宇泽才面红耳赤的挪到驾驶座上用力扣上安全带,心里痛骂自己没出息。
对着张都已经看了那么多年的脸,竟然还会脸红!!你脸红个毛线啊!!!……
冷杉满身是雪的拎着购物袋踏进家门时,白宇泽已经熟稔的做好了三菜一汤,正在厨房里刷锅。
“都买什么了?”听见了动静,他探出头来问道。
冷杉却不做声,只兀自将袋子扔到沙发上,然后走到立柜前去拿上周买的红酒。白宇泽狐疑的又瞄了他两眼,缩回去继续刷锅。
等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冷杉已给两人各自斟好了酒,灯也关上了,难为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根红烛点上,幽幽微光在对方脸上滤下
摇曳的影子,白宇泽当时就吓懵了。
“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撞到头了?得绝症了?被恶灵附身了?”
“坐。”冷杉仍维持着他那平静无波的面瘫表情道,白宇泽哆嗦一下,还是乖乖坐下了。眼见对面的人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周围又
黑咕隆咚,气氛变得愈发诡异。又过了好半天,他实在忍受不了,突然起身口干舌燥的结巴:“呃,我、我先去把你买的东西收起来。”
冷杉按兵不动像是默许,他便在他犀利目光的注视下僵直走到沙发旁边,解开购物袋口的结。刹那间,脸红到耳根。
“你……你到超市去就只买了一堆这个?你是白痴吗?!”白宇泽脸红脖子粗的扭头冲那人吼道,感觉血压都上升了。
他手里拿的,是将近半袋子未拆封的避孕套。
——只有,半袋子未拆封的,避孕套。
一般来讲,若是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不是这人没常识,就是太没脸没皮。
白宇泽觉得冷杉是前者。不仅没常识,而且还是个大白痴。他甚至都能自行脑补出售货员小姐面带桃花的娇羞脸,真是wtf。
冷杉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微微疑惑的回望过去,半天才恍然,眼里流露出一丝试图弥补的愧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这个是我买其他东西赠的。”
撒谎。
白宇泽面若寒霜,提着袋子冷冷睥睨他。“哦。那你倒说说,究竟是买了什么东西才能送上半袋子的杜蕾斯?”
僵持半晌,那人在他灼灼的注视下似终于横下了心来,伸手如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蓝的丝绒盒子,向他递过去。
这阵势……?
白宇泽脑袋里顿时轰然炸响,呆呆将盒子接过去,略微发颤的手尝试了三次才将盖子掀开。
“……你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但十年前的今天,你第一次把手交给我,接受我的告白……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小孩子,连什么是爱都不懂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娓娓叙语里藏着最深的真情。然而当事人由于过度震惊,自始至终都如当机一般傻杵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冷杉
望着他无奈又纵容的笑笑,亲自上前拈起那枚素白的银戒,缓慢而坚定地套上对方的无名指。
“……我会一直对你好。所以,白宇泽,和我过一辈子吧。”
他闻言浑身一震,这才终于缓过神来,抬眼凝视着那个人于昏暗烛光下刀削斧刻般的深邃轮廓,眼瞳里是那样执着化不开的黑,心中柔软
的某一块忽然就这样凹陷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是那么激烈又蛮横,他们用几乎要勒死对方的力道紧紧搂抱着彼此,根本谈不上谁先主动,甚至辨别不出是缠绵抑或是在打
架。
忘记所有呼吸的啃咬和缱绻中,白宇泽感到一行灼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知是他的还是冷杉的。
……一定不是我哭了。白宇泽想。
卧室里没有开灯。
白宇泽浑身脱力的靠着冷杉在黑暗中静静躺了好久好久,月光才清浅的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霎时一室晶莹。
……都已经这么晚了啊。桌上的饭菜肯定都凉透了。
他正叹息着,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起来。好饿。
都说饱暖思氵壬【嗯哼】欲,但两人在外忙活了大半天后连顿饭都还没吃上,身旁这家伙究竟哪来的这么旺盛的体力?真是奇也怪哉。
“饿不饿?我去把饭菜再热一下吧。”于是他强撑着酸痛的腰身下了床,回头去问那个半阖了眼枕着单臂似睡非睡的人。
冷杉闻言微侧过脸,借着月光上下打量着白宇泽身上各处被自己种下的点点红痕,与象牙色的肌肤对比甚为明显,腹上还残留着几滴未来
得及清理的体【嗯哼】液——差一点就又要硬了。
“……你先去洗个澡吧。吃的等会儿我来弄。”
“大不了你也要洗,一起吧。”对方却自然接过他的话头,深色眼眸在睫毛的遮盖下微微闪光。“这样还能早一点吃上东西。”
冷杉最终没有拒绝。
傻子才会拒绝。
淋浴的水放了一会儿才变热,两个人有条不紊的各自清理着身体,不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其实我想,我爸妈大概早就原谅我了。”
突然冒出的一句,让冷杉不由停下动作去看他。
水珠从头顶浇落,然后又顺着白宇泽好看的下颔线条不停淌落下去,他的表情出奇安静。
“现在回过头来看,似乎能够真正理解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了。我想如果是我,也一定不甘心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未来所有其
他的可能。毕竟身为父母,谁不希望子女过的幸福……”他说着用手背轻蹭了一下脸,但除了满眼的水冷杉看不到其他别的东西。
“不过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想我终于有勇气牵着你的手端端正正地站在他们眼前,亲口告诉自己的父母,我现在过得有多么幸福……”
身上最后那一点泡沫也被水流冲走。冷杉顺手将未关的花洒往墙上一挂,伸出双臂用力包裹住身前低垂着眼的单薄人影。
他们满身是水的拥抱了一小会儿,毫无深意的拥抱,像是两条鱼恰好贴在一起,并且它们都觉得舒服一样。
是的。哪怕像这样微不足道的时刻,仅仅在温水静默滑过肌肤时感受着彼此沉稳却不安分的心跳,也因对方从一的陪伴而悄然生出微小的
幸福。
而原本的他们,本是不安于此的。
那时热血年少,只觉得幸福就该是与心爱的人携手并肩的流浪,看遍世间美景,许你一世欢颜。只是想想,就满怀憧憬。
那些千年古刹,那些寂寞城楼,纸醉金迷的喧哗世界与下着冷雨的阴暗街头,都是使生命发热的光和火。
直到后来他们在社会的大熔炉内逐渐淬炼的成熟和现实起来,才发现那些昔日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天真。相反倒觉得相比一场轰轰烈烈,这
样日复一日、平淡厮守,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你在,只要我在。
只要我们在一起,并且相爱。
白宇泽在冷杉怀里轻轻阖上了双眼。
温润水珠划过指间一抹银色,他记得那戒身上优雅镌刻的字迹。
“Love Never Dies”。
——爱永不灭。
——番外完——
外传
壹
姚绿喜欢飞夜航,原因有二。
一,深夜机场内流动人群相对较少,被识破变装的几率也随之大大下降,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二,反正大家登机后都要睡觉,舱内环
境自然安静祥和,谁也不会打扰谁。
听见身边靠着自己肩膀那个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宁子樾放下手中的报纸,用遥控器按灭了头顶的小灯。
这时候空姐最后一次推着小车从过道尽头走过来,小声询问还醒着的乘客是否需要饮品。不巧迎面匆匆走来位年逾四十的丰腴妇女,大约
是内急想去卫生间,无奈过道本身就窄,她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挤,空姐穿着高跟鞋没有站稳,手一颤,整杯滚烫的咖啡便危险跌落下去。
眼看就要尽数泼到旁边的乘客身上,年轻的空姐撇过脸不忍再看。
片刻的死寂后。
“……谢了,咖啡。”
她闻声惊诧的睁大美目,却见旁座的青年手中稳稳托着那杯方才险些泼洒出去的热咖啡,面色如常,衣衫上也丝毫没有溅过污渍的痕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高人?
不过仔细瞧他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倒似乎有几分眼熟……
正自顾自的陷入苦思,之前那位大婶却已失去耐性,非但没打算因撞了人而道歉,反倒瓮声瓮气道:“能不能稍微让一下?我都站这好半
天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眼色。还空姐呢,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为乘客服务……”
“……我操,谁特么叽叽喳喳的这么吵。”
空姐面对大婶的刁蛮指责正一阵窘迫,突然有个明显不悦的声音从座位里侧传来,那大婶听清了话的内容就是一愣。
宁子樾转脸看见姚绿蹙眉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整个人都笼罩在睡眠被中途打断的暗黑低气压中。他先习惯性的伸着懒腰凑过去在宁子
樾嘴上亲了一下,然后偏头冲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干脆地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看,吵着别人睡觉还有理了?没见过帅哥啊?”
“你——”那空姐首先反应过来,激动地指着对方摘下墨镜后那张魅惑众生的俊脸,捂嘴惊呼。“你是姚绿?!……”
怪不得之前看那青年这么眼熟,原来就是年后姚绿对媒体公开出柜的同性恋人!这么沉稳一看就是忠犬攻好吗!!
姚绿闻言一脸郁闷的又重新将墨镜戴上,向宁子樾身后缩了缩。“……你认错人了。”
喵了个咪,早知道就不该听宁子樾这混蛋的,以后再出门度假绝对说什么都要买头等舱,避免节外生枝。
好在那空姐还算识相,知道明星出游多有不便,没再继续纠缠,给那大婶让了路后就继续推车工作去了。
眼看骚动终于平息,姚绿忧郁的叹了口气,觉得后半夜他多半是睡不着了。
“要喝吗?”
他抬眼没好气的瞪着那个把热咖啡递过来、满脸幸灾乐祸微笑着的某人,负气将脸扭向另一边。
“……滚。”
飞机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时已近凌晨两点了,等他们过了安检,办完那些乱七八糟的手续后搭车寻到事先订好的旅馆安置妥当,天都泛起
了蒙蒙亮。
本来一路嚷嚷着困死困活的人是他,结果真一头栽进床里了,反而双眼大睁睡意全无。
一个半小时过去,姚绿侧目望了望宁子樾近在咫尺的睡脸,叹一口气,还是轻声掀被下了床。
看看表也快七点了,出门去找点东西吃吧。
对着镜子梳洗一番后他便揣上钱包离开了旅馆,早晨街上很清静,店铺大都还未开张,触目所及根本没几个人。
他双手插兜漫步目的的闲逛着,一夜未眠本就疲倦,加之腹中空空,实际没走多久头就开始晕了。抬眼正巧看见旁边有家咖啡店已经开门
了,外观窗明几净,便也不多挑剔的揉着太阳穴走了进去。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三个嗓音甜美的年轻女孩子同时热情的迎上来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姚绿用余光瞄了瞄周围,不过零零星星的几个客人,想来店员无所事事
也有情可原,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幸好来之前恶补过两天日文,不然可就尴尬了。
他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盛夏暖洋洋的日光略微刺目,随他来到桌边的那个女孩立即贴心的替他拉好纱帘。
“你好。请问先生想要点什么呢?”
姚绿翻开那本考究的漆皮菜单,先随便点了两份甜品,最后指着热饮栏里的蓝山咖啡冲她笑了一笑。“先来这些吧,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