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严重，我们都习惯了。”
“不行！”苏承突然一拍轮椅扶手，“我们要感化她！为了爱情抛弃亲情算怎么回事！不管是不是亲的，她都是你姐！你怎么不说断了俞湍止的关系，血缘这么重要么！”
唐淮千斜视他：“你没病吧，突然激动什么？”
苏承红着脸，压低声音：“不是，我觉得我连累你们姐弟俩关系不好的话，多不舒服……”
“没你的事儿。我跟唐意吵了几十年了。”
两个人走过拐角，小哈迎过来。唐淮千看苏承一眼，苏承意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小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去房间里找阿同了。
晚宴早就开始了，会厅前还站着几个侍者。唐淮千和苏承进入灯壁辉煌的展厅，看到酒吧旁的唐意，正频频向这边张望。
69.酒会
单说长相，唐家的基因要比俞家好的多。唐淮千现在的父亲，也就是他真正的舅舅，年轻时实打实是个美男子，又是足金的公子哥，没少惹风流债。也亏得后来娶了个精明能干的媳妇，保住声誉保住家底之后，生了唐意。
结果到了唐意这一代，唐淮千——其实该是俞淮千，把舅舅的优点全继承了，从小就漂亮得人见人夸。唐意却随她妈妈长，艳丽俊美没得一点，反倒贵气十足。尤其是结婚之后愈发丰腴，更趋向于端庄典雅了。
当然，这是大多数情况下。
在唐淮千看来，唐意就是个粗鲁、暴躁的山村野妇，动不动就要吆五喝六的，没一点文雅气。
这会儿唐淮千心目中的村妇穿着十几万定制的酒红色礼服，踩着真钻镶边的黑色高跟鞋，姿态优雅大方地站在酒台旁。深V领露出白花花的胸部，以及裸露的后背现出蝴蝶骨，勾得过往男人频频回首，一个挨一个地往她身边凑。
若是轻浮的女人，脱光了也只是让人觉得理所应当。像唐意一贯高冷，欲扬先抑，禁欲之下更为惹火。
看直了眼的不光是那些举着酒杯的生意人，还包括场外握着轮椅的苏承。
苏承盯着多看了两眼，感叹道：“你姐真漂亮啊！”
唐淮千忽然自己转动轮椅，面对苏承，有点不高兴：“你喜欢女人？”
苏承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男人、女人我都喜欢。”
唐淮千愣住了。
苏承急忙改口纠正：“不是不是，最喜欢你了。”
唐淮千盯着他看了会儿，问道：“我和唐意谁好看？”
……
天王……别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好么……
“都好看哈哈哈哈——当然是你的五官更立体，眼睛更有神韵。”苏承打个哈哈，转移话题，“唐意那条裙子看起来很贵啊！”
唐淮千瞪他一眼：“我这一套更贵！”
……
苏承上下打量了唐淮千一番，又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皮鞋，再往上的西裤，一直到燕尾服之上。
“那我这套呢？”
唐淮千瞥他一眼：“地摊上捡的。”
好吧，这么说那一定也不便宜。自己一个晚上穿了小老百姓一年的收入。可是这东西哪里好……
苏承纠结一会儿，想着宴会过后这衣服归谁。唐淮千应该不会小气吧啦地收回，自己可以先收着，等自己成名了就拿出来拍卖。拍卖金一半出去玩儿，一半捐慈善。
一举两得。
唐淮千撑着轮椅扶手调整了下坐姿，看苏承一眼：“怎么？现在就开始盘算卖衣服？”
苏承惊诧：“诶！？你怎么知道！”
唐淮千撇撇嘴，不耐烦地转了方向：“别想那些没用的，要钱就努力去赚，混出名堂多接几部电影，比什么都强——别磨磨唧唧的，进去。”
还以为他会酷帅狂霸拽地说什么“要钱就来找我”，“绝对让你奢侈起来”之类的总裁言论。果然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但老实说，他这样说反倒让自己觉得很舒心。同为男人，自己也只是在性事上处于低下位置，不代表日常中自己也要低他一头。
相反，他以后还要靠自己照顾呢！
再说了，他不能动，就算是性事也是自己说了算，其实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中。
这么想苏承就平衡了。被插就被插吧，谁让自己喜欢他。好歹自己还能推了他压了他，搁别人指不定要对自己如何用强呢。
挺好，挺好。
苏承见唐淮千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换了两三次坐姿，有点担心：“你不舒服？”
唐淮千低低应了一声：“要下雨了，有点受不住。这几天也折腾厉害了。”
“下雨就不舒服？”
“阴天潮湿，神经疼。我腿没知觉，但断掉的脊椎那个横截面是在的。”唐淮千这几天脸色一直不太好，到这会儿已经有些发白了，“没办法，忍忍就过去了。”
苏承无奈，走上前推起轮椅：“那能提前离场吧？早点回去，我帮你按摩。”
“嗯。”
唐意再次往入口处看时，先看到苏承。中间的长桌挡住了她的视线，将轮椅上的唐淮千遮了个严实。唐意盯着苏承，眼睛渐渐眯起，聚了凶光。
苏承知道她在看自己，但近视眼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管胆战心惊地朝前走。
刚进了会场便有人来和唐淮千寒暄，苏承被迫停下来，接受唐意的注目。
要说男人就如何，除了不能生孩子，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再说了，现在丁克家族还少？没有孩子的人一抓一大把，就算老人家不接受，怎么唐意和俞湍止这种新人类也接受不了。
难以理解。
苏承站在轮椅后浑身不舒坦，重心左脚换右脚，觉得身上黏的目光特别痒。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苏承回神，对面的男人伸出右手冲着自己。唐淮千在一旁提醒他道：“苏承！这是陈先生，问个好。”
苏承忙和陈先生握了手，恭维的话说两句。
陈先生转身走开，有另外一个老头子凑上来。苏承刚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表现，唐淮千只淡淡点个头，吩咐道：“苏承，走吧。”
……
感情这也是分人的啊！
唐淮千让他往休息区的矮脚沙发去，轻声呵斥：“你走什么神！那个陈先生马上就要升了，文娱主管部门，搭上他能省多少劲儿你知不知道？”
苏承脸上一热：“抱歉。只是……唐意，你姐，看得我实在有点……”
唐淮千往唐意那边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唐淮千无奈道：“算了算了。先不去那边，找人多的地方，该办得事儿先办完。”
苏承又和唐淮千见了几个人，身份通通不知，但看唐淮千的态度还算恭敬，应该都是牛逼哄哄的人类。唐淮千和他们寒暄，偶尔就会把苏曾提上来，一同介绍。
有人问“这位是谁”的时候，唐淮千含笑回答：“我爱人。”
苏承一口血差点喷出去，刚巧站到他们身边的唐意更是直接黑了脸。气氛尴尬僵硬，唐意勉强挤出一个笑，对正在石化的男人委婉地下了驱逐令。
看唐意面色不善，聪明人都能猜出些内容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谁都不会愿意去参与别人的家事。男人匆匆告别，唐淮千转动轮椅朝沙发而去，苏承看一眼唐意，跟着去了。
唐淮千让苏承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停在他身边，拉下手刹。见唐淮千屈肘靠在扶手上，苏承自觉得伸手贴在唐淮千腰上，轻轻地揉捏起来。
有侍者送了果盘糕点，刚走到隔间口，被唐意一声“出去”厉吼吓地立在原地。
唐淮千看唐意一眼，全是不赞同，让那个侍者把东西放下就可以了。
唐意在那两人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问苏承：“你滚远点，我给你钱。”
苏承没反应过来：“啊？”
唐淮千“嗤”地笑出来：“你以为是言情小说还是家庭伦理剧？你准备给多少钱？”
“你闭嘴！你看看你的脸，还有点人样儿没有？你自己说从这次他找过来，你好过一天没有？”唐意呵斥住唐淮千，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转头继续对苏承，“说吧，要多少？”
唐淮千揉揉自己的脸，握着苏承的手捏了捏。苏承看看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全部？”
唐淮千满意地点头，坐直身体，把苏承的手拉过来掰着指头把玩起来。
唐意瞬间惨白了脸，反问：“什么全部？”
得到唐淮千的肯定，苏承底气也足了，解释道：“唐家全部家产。”
这就是打脸。难道唐意真会拿唐家几十年经营的心血拱手送给自己？大林说得没错，唐意再宠爱这个弟弟，她的本质也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义，这种无厘头的事情肯定不会做。
不说唐意，就算是唐淮千的亲哥俞湍止，要是说让他放弃官途来换苏承离开弟弟，他也绝对不会答应。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在唐淮千身边能不能有苏承陪伴之间选择不能，在苏承离开唐淮千和自身前途之间选后者。
这没什么错，只是不能来衡量情感的深厚度。
苏承盘算着先硬后软，等唐意拍桌子说“不可能”的时候，自己再徐徐图之。要表明自己不在乎金钱，重点强调自己会好好照顾唐淮千，像个护工那样对他好！
商人不信承诺，唐意如果有要求，自己完全可以立合同。要求她可以明说，一天给唐淮千按摩几次都可以写上去，端屎端尿伺候爹妈那一套也完全没问题。
做到这个份上，唐意总不会一点都不感动。虽然会伤感情，但苏承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他不想按照唐淮千说得那样极端激进，能退一步是一步，能多让一点自己就多忍让一点。
这都是为了两个人能更好的在一起。
苏承不管这姐弟俩曾经感情如何，但到了这里，他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自己父母双亡，以后唐淮千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苏承希望大家能和谐相处，过年时有一顿团圆饭吃。
苏承难得会想这么多，想这么复杂。做不到面面俱到，也尽可能不遗漏什么细节。
一切都等着唐意那一个“不”字出口。
唐淮千嘴角含着冷笑，准备在局外看唐意一个人挣扎的戏码。
唐意的呼吸沉重，像是被语言扼住了喉咙。几次深呼吸，吞吐出身体里的浊气。
唐意抬头，面色比唐淮千更为苍白，开口却是无可奈何的长叹。
“好，给你。除下唐淮千名下的产业，留下能够维持我父母一年内生活水平不变的资金，以及我父母名下的房产。其余的全部给你。作为条件，你从唐淮千身边消失，彻底消失。”
70.冲突
这和剧本写得不一样啊！事实上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家产的！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又花不完！再说了我也不会什么打理公司，这么一大摊子真给我了，那还不压死我啊！
对了，唐意就是这么打算的吧！贪多嚼不烂，反正这么大一块儿肉自己消化不掉，到时候她就可以说不是不给，而是自己要不起。
如此自己就是人财两空。
不行，钱不要也无所谓，必须好好守着唐淮千！
旁边唐淮千的震惊诧异也超出影帝可以掩藏的范围之内了。苏承明显感到他的手瞬间绷紧，指甲僵硬地掐进自己的肉中。
苏承疼地倒吸一口气，立马甩开他。
唐淮千受惊似的，回头看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只掠过一眼就挪开视线，死死盯着唐意。
……难道不是该心疼一下么？难道不该说“宝贝儿对不起弄疼你了”么？没有“宝贝儿”也好歹表示点什么吧！都破皮了你看到了没啊！
感觉自己被虐待了呢……
苏承去拉唐淮千的手，指尖刚贴上他的手背，就见他像是触电似的，立刻将自己甩开。
这是……怎么又开始了。
心里慌慌的，好难受。
唐淮千完全没注意到苏承，从始至终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一直钉在唐意脸上：“你炸我？”
唐意又吐出一口闷气，语气平淡下来：“我说真的。我能把唐家管好，就能重新再建立一个新的帝国。现在有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他。他要是不会做，我现在就帮他找帮手。过后要怎么样就无我无关。你，淮千，和我回家。”
“唐意，”唐淮千喃喃地摇头，呼吸轻浅急促，叫了名字之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唐意你……”
“当年我是有一点点担心你会和我争这个位置。那时候我也年轻，我在想我家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你最终还是要和俞家亲的，这份产业就不太想让你插手。但我发誓，只是一点点。只是有些犹豫。你要混娱乐圈，我存了那么一点点的私心，但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开心。”
唐意顿了顿，继续说：“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这么多年都放不下这个结。现在我放弃这些了，我可以为了你放弃这些的。你明不明白？我是你亲姐，我希望你过好。我不想看到你在这个混蛋身边受苦受累。他现在很好，一旦他露出真面目，当年的惨剧会不会再来一次？我真的是怕，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要是你真的没了，我会多难过，爸爸妈妈他们多难过，你想过没有？”
“别说！”唐淮千的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唐意步步逼近，气势不凌人，却迫得人无路可走：“你才别说了！你都明白的对不对？眼下也只是短暂的欢愉，你一点把握都没有，是吧？你是准备过一天算一天的吧？过不下去就再分开好了，你是这样想的吧？当年的事情，当年你的惨状他的惨状，你一定还记得。淮千，没那么简单的，就算过一天赚一天也没那么简单的。”
唐意的语言造不成伤害，将苏承罩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是唐淮千的无反应。苏承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更不明白唐淮千为什么不反驳。
不是说了要一起生活么，明明说了是一辈子的事儿，以后会有很长的相处时间。难道全是在骗人的？就为了哄自己陪他乐呵一阵子？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明明是该生气的，可是好想哭是怎么回事。
心脏抽着疼，连着那两处伤口，从里向外，再腐烂一次。
对啊，难怪他会那么生气。这里，胸膛上的刀伤，是自己捅下来的。偏激固执的无可救药，拼尽全力捅下去那两刀。当着他的面，当着瘫软在床上无能为力的他的面，就是要以死明志。
然后在他摔下来同时，一同躺倒在血泊中。
以及之前，扼住他的脖子，情绪失控到彻底迷失，便是要和他一起死去。
从此彻底解脱。
果然自己有多重人格。
唐意说得没错，自己有另外一个真实的，本性。让唐淮千无法做出反驳。
一直都有预感的，模棱两可地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承认。心理医生说话只说了一半，苏承知道，但他不想继续问。本能警觉那不是好的记忆，忘掉永远都不再想起来最好。
惟独没想，若是这本性，突然间回来要如何。
该如何。
头炸开般的疼，心里有一个幽深黑暗的山洞，引着人没入黑暗，从此再不见天日。突然就抓住了一条线，从过去一直连到现在。
那个偏执狂躁的自己就回来了。
这该如何。
迷雾遮挡视线，苏承一颗心恨不能挣扎出来，再不用忍受这恐惧和焦躁。若是可以立刻死去，就不用再怕，不用再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