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大人,小三还是个孩子,您别拿这么大罪名唬他。看您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插手我付家的家事了?”曲氏没功夫安
抚女儿,只叫人把哭红了眼的付三和吓呆了的付五带到后堂去。
“王卿殿下受了委屈,一心奔着夫人来想让夫人给出口气,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先训斥殿下,传出去就不怕旁人说夫人为母
不慈?”翟夕摇摇头,“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不是亲生的,这心也太偏了。”
翟夕唱白脸付东楼自然就黑脸,假意劝翟夕道:“是我来得急惊到母亲了,要不母亲也不会失态至此。妇道人家胆小是正
常的,老师切莫见怪。”
付东楼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曲氏恶心得不行,一通明劝暗损的话更让曲氏窝火。可翟夕付东楼俩人一唱一和说得热
闹,曲氏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只得紧紧抿着嘴阴狠地瞟着付东楼。
“由此足见王卿殿下心性纯孝。王太卿殿下正是知道这一点,生怕王卿殿下吃了亏,才特意叫我来看护教导。今天我要是
走了,王卿殿下受了委屈,我如何与王太卿殿下交代?”翟夕憨厚一笑,冲着曲氏拱手像是讨饶道,“夫人不要为难我。
”
左一个“殿下”右一个“王太卿”还指着鼻子骂宰相府要对付东楼不利,曲氏肝火上涌,奈何翟夕是个外人处置不了,索
性不理翟夕转而对付东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非要劳烦翟大人与你同来,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家里人好好说?”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要是再不来,只怕饿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我素来胆小,叫上翟大人也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而已。
”朱唇抿成一线,美目微红,孤傲的身影中带着一丝脆弱,付东楼紧攥着手略略偏过头,像是不想让曲氏见到自己失态。
翟夕见状忙端了茶杯掩饰,死命忍着才没笑出来,肠子都打结了——这小子真会演啊,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这么一会就变
委屈小媳妇了。还真别说,颇有几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味道,脸好看就是占便宜。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话,难道厨房没给你备膳?”曲氏对付东楼这姿态可没好感,只道他是跟他那个狐狸精娘学的,就会
装可怜。
付东楼拉过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风泱,“母亲您看看他脸上的伤。”
风泱脸上的伤没上药,这么会时间已然完全肿了起来,紫紫红红的一片,挂在风泱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更显严重。
“我不过是肚子饿了叫小厮去厨房看看可有吃食,他就被奴才打了。原来这宰相府的厨房规矩不一般,主子还饿着倒要先
腾地方给奴才炖汤。”
李嬷嬷作践付东楼的事并没跟曲氏说。在她看来,夫人恐怕还乐不得教训教训付东楼呢。她本就是曲氏的陪嫁,下人里最
是有脸面的一个,大少爷在的时候都要给她三分面子,她还真不信付东楼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主子敢把她怎么样。
其实不光是李嬷嬷,宰相府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任谁要接受一个从天而的主子也需要点时间,更何况当家夫人还不待见
。付东楼尚未没嫁到王府,在宰相府里还是付宰相的儿子,量他也端不起王卿的架子。瑞王本事是大,可自家老爷还是宰
相呢,瑞王能管到宰相内宅了?也不过是半年不到的时间,只要不把这只将要变凤凰的野鸡折腾死就行了,讨好当家夫人
才是长久之计。
曲氏一头雾水,她也没发话让厨房饿着付东楼啊?难道是哪个奴才有意借着作践付东楼讨好自己?曲氏心知其中有猫腻,
却也不打算将那个犯事的奴才找出来当面给付东楼交代,若是给了付东楼这个脸,曲氏的正室脸面就要被踩到泥里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你父亲在朝为官行事最是端正,这宰相府的家风自然也是端正,怎么能容得下如此欺主的奴才。你先
回去给,我等下差人送些伤药给这小奴,厨房的人我会处置的。”
“不知母亲如何处置?还请给我个准话。”付东楼拉着风泱一副回护的姿态,“风泱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我生母去后更
是与我相依为命,打了他的脸就是打了我的,母亲就算不顾我的脸面也要想着我现在好歹是半个王府的人了,难道瑞王府
的脸面母亲也不顾了吗?”
付东楼说着又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曲氏,突然弯下腰在曲氏耳边小声说道:“也许母亲早就不顾王府
的脸面了,不然那间小屋里的香炉怎么没了?”
顾贤给的香囊付东楼一直戴在身上,虽然初时没想明白,可这几日里付东楼已经把初来乍到时的情景想了个通透。
若不是原来的付东楼死了,自己怎么能穿越上身?这身体上没外伤,八成就是被人下药了。顾贤给的香囊说是见面礼,可
细想就知道是临时从身上摘下来的,还特意说了是辟毒的,更是熄了屋子里的熏香,这算是暗示熏香有问题了。付东楼前
天还回那间小屋去看了,角落里的香炉不翼而飞。要说起初付东楼只是猜测有这么回事,那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原主是被
毒死的。
而整个相府最有动机也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非曲氏莫属。一个唯我独尊的正室夫人,怎么会容忍一个外室私生子成为超
品的瑞王卿骑到自己嫡出的孩子们头上。是以,哪怕付东楼现在身份尊贵更是圣旨赐婚,气昏头的曲氏也会下杀手。
人人皆知的付泽凯大闹泰阳院与曲氏吵架或可算个旁证。
果不其然,付东楼话音儿未落曲氏脸就白了,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凭几手指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从付东楼似笑非笑的脸上挪开目光又瞟了一眼正厚着脸皮叫人上茶的翟夕,曲氏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惯有的雍
容淡定,微微笑道:“那你说说是厨房哪个奴才做下这事了?我这就叫人乱棍打了然后发卖掉,也省的他丢我们相府的脸
。”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付东楼本就没法追究曲氏的罪过,能以此换来实际的好处才是付东楼想要的。
当即不再抓着这个话茬儿不放,付东楼作揖为礼道:“母亲贤明,儿子多谢母亲了。还请母亲速速将李嬷嬷打卖出去,省
得她奴大欺主连累了母亲的名声。”
第六章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变,瞬时间静了下来。
“李嬷嬷?”曲氏不过是片刻惊讶,下一瞬便收拾好了浮躁的心境,抬手抿了抿鬓角又从容道,“府中姓李的嬷嬷不止一
个,你说的是哪一个?”
“正是母亲陪嫁的那个。”付东楼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曲氏。
“你身边的小厮入府没几天,认不全人,怕是弄错了吧。李嬷嬷这两天伤了腿脚,都没怎么出屋呢,我都少见她,她又怎
会跑到厨房去?”付东楼张口就要卸曲氏的左膀右臂,曲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再说,这府中的大小奴才多是李嬷嬷言
周教出来的,她又怎会做下这等欺主的事?”
“夫人言下之意是我身边的小厮闲来无聊打了自己一耳光赖到李嬷嬷头上去了?”付东楼索性连“母亲”这个称呼都换了
,自顾自地盘腿坐了,侧着头幽幽问道。
“宰相府的管事嬷嬷不是凭你这个小厮的一面之词就能处置的,依我看还是把大厨房的人都叫来也好互相有个印证。”曲
氏拨弄着腕子上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说得不紧不慢。
如若以对弈做比,付东楼与曲氏最初的时候便是在下快棋,你来我往一攻一守令人目不暇接。而现在则是棋风一变,各自
韬晦起来,似乎双方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似的。
翟夕好整以暇地观察者付东楼的一举一动,似是很期待这位未来的王卿殿下接下来的应对,毕竟现在这情状对付东楼很是
不利,有哪个奴才会为了付东楼得罪当家夫人呢?真找了人来对峙,只怕这有错的一方就不是李嬷嬷了。
“啪啪”两声脆响,付东楼竟是鼓起掌来。
“厨房向来是肥差,想必夫人安排的也都是自己人,叫他们来对峙……呵呵,夫人的算盘打的还真是好,不仅包庇了李嬷
嬷,更能反咬我一口,还如此有理有据,手段当真高明。”
“你还年轻,容易受人挑唆也是有的,我与你母子缘分虽然不深也要为你打算,否则你这性子进了王府怎能替王爷分忧?
”曲氏露出雍容的笑,更是微微挑起下巴看向付东楼示威。
“今日我来,本也没想夫人能处置了李嬷嬷,却也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若是能讨了公道也就罢了,毕竟是一家人。可惜
啊。”水蓝的眼眸里透出冰冷的目光,付东楼却是极轻松地笑着说道,“夫人,分家吧。”
“分家?!”曲氏大惊。
“是啊,分家。”这回换做付东楼以逸待劳了,他将当了半天道具的风泱拉到身后,又对翟夕道,“还请老师做个见证。
”
“且不说老爷不在由不得你如此胡闹,就算是要分家,哪有请外人做见证的?”曲氏终于意识到付东楼的意图。这小子一
上来闹得架势那么大,全然不是为了处置一个嬷嬷,而是在分家这里等着呢。付东楼是有备而来又拉上了翟夕,谁知道瑞
王府有没有在这里插一脚,亦或许这本就是王府的意思呢?
曲氏的脑筋飞快地转着。自家老爷是站在皇上这边的,对瑞王府多有防备,若非圣旨赐婚,自家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
意的。也就是付东楼有胡人血统身份太低,自家老爷才认下了。看如今瑞王府的意思,竟是要把付东楼彻底从相府摘出去
?这事儿让人想不通啊王府到底为什么要和相府结亲呢?
曲氏一时半会理不清这笔账,这里面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她端起茶杯掩饰着朝门外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轻
手轻脚地迅速离开了。
“不过是一桩说不清楚的案子,为的也无非就是些吃食,怎么就扯到分家上去了?”曲氏被付东楼骤然变冷的目光盯得不
自在,索性也不去看他。
“本就是要分家,或早或晚罢了。早点分,我也好早点学着打理产业,趁着有老师看顾也好上手。”
翟夕平日里见的付东楼总是嘻嘻哈哈的,虽然骨子里透着一种大家公子的儒雅贵气,可却常常干那种不着四六的事,嘴上
更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可眼下付东楼就好像换了个人是的,颇有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味道,倒让翟夕更加好奇,究
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付东楼。
也许,所有人都打错算盘了吧……
曲氏闻言蹙眉:“这个家是老爷白手起家挣下来的,独门独户只此一房,老爷从未提过分家之说,又何来的早晚要分?这
又是哪家的规矩?”
“自是皇家的规矩,亦是我朝的律法。”付东楼眉毛一挑,“依着夫人的意思是从未想过分家了。如若是不分,夫人打算
让我带着什么嫁进王府?”
曲氏方要张口,付东楼就对她摇摇食指挑唇一笑:“让我猜猜。莫不是想照着旁的贵胄人家庶女的例五百两金子就打发了
?”
曲氏又要出声,偏又被付东楼截住了:“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嫁进王府面上怎么也不能太难看,找几件不知道是真是
假的古玩装装门面把箱子都填满了就是,可对?”
因着为自己将来过日子盘算,付东楼这几日与风泱闲聊的时候特意打听过大楚的物价。
与前面唐朝时候差不多,大楚最主要的货币是铜钱——兴业通宝,绢帛也可以用于日常的买卖中。白银在大楚并不很常见
,原因是白银产量太少。全大楚一年产银量也不过是一万多两,这些银两大多是供宫廷使用的,市面上并不多见。是以,
在大楚,大额交易多用黄金结算。
五百两黄金,在成都城里的上佳地段买个三进的宅子,配齐了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买了奴仆佣人,基本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放在一般人家绝对算是个很大的数了,可放在定国公兼中书令这样的勋贵人家里,那还真不算是什么。
曲氏被噎得脸色紫红,她原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甚至,如果不是看在付东楼要嫁进王府的份上,五百两都没有。付东楼
只不过是认在他名下的,她哪里舍得花大钱贴私房嫁一个外室养的。更何况付东楼的嫁妆要是给多了,她自己的两个女儿
该怎么办?要是比付东楼少,付三付五两个正经嫡出小姐岂不委屈。要是比付东楼还多,难道嫁两个女儿就要赔上大半个
相府?那儿子们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那也与分家无关!”曲氏后腮帮子都咬酸了。把人打发出去钱再多也是有数的,可要是分家,那分走的庄子铺面却都是
实实在在的产业。宰相府的产业哪有差的,成都城里最好地段的铺面,城外面和江南大片的上等田产,年年出息绝非小数
,曲氏又怎能便宜了付东楼。
“老师,我记得大楚律例里明确规定,凡男子嫁与男子为妻者,与其夫享有同等的爵位权力,出嫁时应获族中成年男子该
得的一分家产,以男妻为女妻者杖八十拘役三年。”付东楼转向翟夕优雅地作揖,“我一时记不清了,还请老师指教。”
这时候老师喊得倒溜乎,平时怎么不见你这般知礼。你那过目不忘的功夫呢?装什么装,得罪人的事都让我来!
翟夕心里把付东楼骂了个遍,面上却还是乐呵呵地对曲氏道:“确实如此。不仅如此,圣上有旨,大婚一切事仪均比照当
年王太卿殿下的成例。最近工部接了旨意正在赶制一批黄花梨的家具,是圣上恩赏王卿殿下的,只是正式赏赐的圣旨还没
下来,估计是要等大婚之前再赏给王卿殿下做脸面的。夫人,您可不能把这个算在王卿殿下的嫁妆里,该准备的还是要准
备啊。”
翟夕私心里并不想付东楼与相府撕破脸,可他到底是王府请来的,更要帮着付东楼与王府处好关系。倘若付东楼灰溜溜地
嫁进王府,王府丢人不说,付东楼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瑞王柏钧和那副冷脸……翟夕心下叹气,到底是帮了付东
楼一把。
“此言得之。”付东楼一时得意竟打了个响指,“老师教过,王太卿殿下出身无锡顾氏。顾家不仅是江南巨贾,更是家学
渊源,祖上便出过画中国手顾恺之,家中所藏书画古玩亦是比皇宫内院不遑多让。昔年王太卿殿下大婚时,殿下的哥哥便
将顾家家产一分为二,半数家财与大半书画古玩全给了殿下,连那副《女史箴图》都被殿下带进了王府呢。老师,我说的
可有错?”
自己当初给这小子讲王太卿的出身不过就是叫他对为了的公爹有个大致的了解,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把人家分家产的事记得
这么清楚。那会他打听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雅人呢,果然是又看走眼了。翟夕暗暗嘀咕:这小子当初一个劲儿跟我打听殿
下的书画藏品,不会是早就等着坑付大人一遭了吧。
“正是如此。”翟夕颔首,“无锡顾氏的嫡支只有王太卿殿下与其兄长镇南侯顾翊两个男丁,是时虽顾家还有女子待嫁闺
中,镇南侯仍是将家产一分为二半数给了王太卿殿下,说起来侯爷待王太卿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亲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