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红尘,可那个人远比自己要认真得多……
云舒啊云舒,你哭了这么多的眼泪……是不是被我骗了?
许大帅的眉头皱成一团,双臂紧紧地环过楚云舒。人生在世,唯一知己难求;知己中,唯一颗真心难求。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许大帅总是称自己是个粗人,可有时候的心思却细腻得如流水一般。一瓣花叶滴落,也会在心头泛起涟漪;那涟漪一圈圈地波动,便成了感情;一旦成了感情,刹那间的缺口,便会泛滥成灾、教人决堤!楚云舒的眼泪,冲垮了许大帅所有的壁垒。这一刻,他不只是想要得到他,他想保护他;他已不仅仅是喜欢他,他爱他,爱到哪怕倾其所有!
“云舒……”许大帅抱着怀中的男人,轻声开口,“放不开就爱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来爱……”
楚云舒也不知听没听到许大帅的话,只管趴在这个温柔的怀中流泪。就像个孩子,受了委屈后,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依靠一般。
还有太多的苦没说呢,许大帅却已经吻上了那对唇……
“大帅,我想回家……”
“那好,我送你……”
许大帅扶着楚云舒晃悠悠地走出酒馆,抬手招来一辆黄包车。
那车夫问:“军爷,去哪儿?”
许大帅低头看了看怀中昏昏欲睡的人,说道:“去帅府。”
夜色深沉,一辆黄包车行在路上。车上,坐着许大帅和因为酒醉而熟睡的楚老板。
车夫脚力不错,不一会儿,就将两人拉到帅府。许大帅将楚云舒扶下车,那车夫却还呆在原地不走。
“你怎么不走?”许大帅问。
车夫怯生生地答:“军爷还没给钱呢……”
此时,蔡副官与帅府的管家也迎出门来。
“牧寒少爷!”管家是个老头儿,一见许大帅,便急忙跑到他跟前,“您怎么能坐着黄包车回来,堂堂一城的军阀大帅,竟然受了这样的委屈……”
许大帅看了看那管家,“福叔,坐个黄包车而已,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说着撇撇头,“去把车钱结了吧。”
福叔点头答应着,正要去打发那车夫,蔡副官却早已结完车钱。
转过脸来,福叔又盯着趴在许大帅肩头的楚云舒,问道:“牧寒少爷,这个醉鬼是什么人?”
许大帅搂着楚云舒,道:“他是我的朋友。”说完便走向公馆。
福叔跟在许大帅后面,一路小跑着,一路念叨,“这人穿得如此寒酸,又是醉鬼一个,怎能配做牧寒少爷的朋友?牧寒少爷,您是尊贵的人……”
“福叔,”许大帅突然定住脚步,冷言冷语地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他是我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普通的朋友,是男朋友!”
那老头儿从没听过这新词汇,愣了愣,问道:“牧寒少爷,啥叫‘男朋友’?”
许大帅没理他,搂着楚云舒进到公馆内。
“副官,先把他扶到我的卧室去。”许大帅说着,就要将怀里的人推给蔡副官。
蔡副官正要扶住醉醺醺的楚云舒,哪知这醉鬼突然闹腾起来,“别动我,我不去、我不去……”
许大帅在一旁柔声言道:“云舒,听话……”
楚云舒却偏偏借着酒劲儿犟道:“我不去,我就不去!我已经没有紫云了……我不能再没有昌之……”
许大帅闻言,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突然愣住。
楚云舒甩开扶住他的蔡副官,又踉跄着扑进许大帅的怀中,“你知不知道,我不能离开昌之,我从一开始就离不开他,可是我又骗了紫云……紫云是因为我死的……但我还是不能离开昌之!”他说着,又快要哭出来。
许大帅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欣喜、激动、还掺杂着些许惋惜、感伤……复杂的情绪难以溢于言表,他唯有环住两臂,将这人紧紧地揉进自己的怀中!
或许是被抱得太紧,也或许是喝了太多的酒,楚云舒突然觉得自己很不舒服,眉头一紧,“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呕出的秽物全吐在那身齐整的墨蓝色军服上。蔡副官下意识地离许大帅远了一步。
“牧寒少爷!”福叔惊叫着跑过来,用责怪的眼神望着这个醉鬼。
楚云舒低头瞅着许大帅的军服,嗫嚅道:“哎呀,弄脏了……”说着,就想要抬手去弄掉军服上的污秽。
“云舒,别碰!”许大帅急忙攥住楚云舒的手腕,“太脏……”
“可是吐到你的衣服上了……”楚云舒迷离着双眼,望着眼前的男人。
许大帅微微一笑,温柔地捧过这戏子发红的脸颊,“不怕,叫下人们洗一洗就好了。”接着,脱掉身上的军服,递给管家福叔。
福叔连忙接过衣服,交给其他的佣人们去洗。
许大帅又对蔡副官道:“扶他去洗漱,睡衣换我的。”
“是。”蔡副官重新扶过楚云舒,嘴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
经过好一阵的折腾,楚云舒总算是刷了牙、潄了口,还泡了一个热水澡。看着自己身上穿着许大帅那套略显宽大的睡衣,他呆呆地躺在床上。
这里是帅府吧?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楚云舒努力地翻找着自己之前那段模糊的记忆:好像是为了借酒浇愁,所以独自一人在酒馆里喝了个烂醉;然后不知怎的,那个男人就来了,然后又不知怎的,自己的心就碎了……
许大帅推门进来,楚云舒赶忙闭上眼睛,佯作熟睡。
许大帅瞥了一眼床上的那人,见他还睡着,便很自然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在楚云舒的身边。
第二十四章:共眠
一个被窝,两层薄薄的布料,彼此的体温都感受得那么真切!
楚云舒紧闭着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喝得这样烂醉,以致于是怎么来到帅府的也不知道,更不要提什么洗澡、换衣服……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么?
刚刚下去的酒劲儿此刻又往脑袋上冲。楚云舒听着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匀称,便悄悄掀起自己这边的一只被角,想要离开。
“云舒,别走。”许大帅突然说道。
楚云舒起身的动作突然一顿,回头望了一眼,但见许大帅仍闭着眼睛躺在原处,便只当他是在说梦话,于是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云舒,不要走。”许大帅一下子抓住了楚云舒的手。
楚云舒惊然回头——深沉的夜色中,许大帅的两只黑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盯着他。
“大、大帅……”楚云舒小声嗫嚅着。
许大帅坐起身,棉被他的身上滑下,露出那块十分显眼的伤疤。
楚云舒呆呆地望着那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头晕……
“可不可以不要逃?”刀一样的双眼丝毫不肯放过面前的这个人。
楚云舒扭过头去,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走了。”
许大帅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抓得楚云舒有些疼……
“放开。”
“不。”
“疼。”
许大帅的手立时一松,缓缓地放开了楚云舒。
低头看着男人松开了自己,楚云舒轻轻地问道:“你其实,只是想得到我吧……”
许大帅没说话。
楚云舒道:“只要能哄大帅开心,是不是我楚云舒从此就能功成名就了?从此之后,呼喝百众,同阳城里,霸道横行,是不是从此就没人敢得罪我了?所幸大帅还喜欢我的时候,楚云舒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等大帅疲惫了、厌倦了、玩腻了,楚云舒在你的眼中,无非就是一根破草!”
“放肆!”
楚云舒的话音刚落,许大帅便厉喝一声。
楚云舒住了口,看着许大帅。
刀一样的双眼忽然撤回凌厉的目光,许大帅低着头、咬着牙,心中竟然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委屈。
凭什么?你不是我,你凭什么要这样说;你不是我,又凭什么妄将自己的臆断随随便便地加到我的身上?且莫说什么玩腻了、厌倦了,你见过有人那么轻易地就把爱丢掉的么?
“对,我一开始,的确不是认真的。”沉默了良久,许大帅坦然地承认,随后又道:“可你太不一样,因为你太高傲,高傲得脱俗;所以,我无法控制地想去注意你、想去了解你、想去看懂你,久而久之,也就喜欢上了。可你的心思,我却还是不明白;你喜欢那个姑娘,以至于她死了,你要为她深深地自责,深深地折磨你自己。这让爱你的人有多难受?你从没考虑过吧,因为你只在乎了自己喜欢的人。你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如果九泉下的紫云知道你竟为她天天醉到不省人事,你会让她多愧疚、你会让她死了都不得安生!”
“够了!”楚云舒大吼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可这关你许大帅什么事?!你若是想玩儿,楚云舒今晚奉陪到底,只是拜托你从此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可以吗?!”他说完便要凑上来。
许大帅抬手将这戏子推到一边,“不用你违着心意来奉迎我!我爱的是一整个你,如果你的心不是我的,那我徒要一个身子又有何用?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讨厌我。我是个粗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心思也不会转弯;我配不上你楚老板台上华丽惊艳、台下风度翩翩。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你醉酒时的那句‘我爱你’是认真的!”说着说着,这个男人竟当着楚云舒的面掉出了眼泪,“今日既是把话说开了,那你就走吧,从此以后,我许昌之再也不打扰你了,行了吧!”
许大帅说完,竟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泣。
楚云舒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一城的军阀大帅,在自己这个戏子的面前,竟会溃不成军!
“你哭了?”他看着许大帅,发现他的眼还是红的,泪还是湿的……
为何教人这般心疼?
楚云舒不由得揽住许大帅的肩,他的脸此刻红得发烫——也不知是被那烈酒烧的,还是因为害臊……总之,他醉了,醉在那人的怀里,也醉在了自己的心上。
许大帅,这样强势的男人,一旦落进他的手上,只怕没有谁能逃得出去。
这一次,我陪你疯、陪你玩、陪你爱!直到你爱够了,我再独自一人离去,到那时,不给你留牵挂、只给自己留念想,而这念想,恐怕就是今晚……
“今晚,能得你一颗真心,我便是你一辈子的!”楚云舒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原谅我,我一直都没勇气承认,没勇气承认我喜欢一个男人,没勇气承认我喜欢你!因为你实在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这么优秀的男人,会对我好一辈子么……”
“会的,云舒,我一定会的!”不待楚云舒说完,许大帅便抢着言道。
楚云舒露出浅浅的笑容,“你这句话我记下了,将来必定会是我的念想。”
你爱,我便在。
真庆幸,今晚我能够勇敢一次,只是一次,便定格成我一世的快乐!所以,也紊乱了呼吸、也凌乱了思绪,唯一的清晰,只有你!
四目相对,顾盼无言。
巫山云雨、颠鸾倒凤,谁人道是一刻的迷醉,叫我说,若不是放在了心尖儿上,又怎敢许下生死相偎?!
花谢花开,冬去春来。你若在,我便爱,你若不在,我便等待。等待一瞬的流年,你来,我再爱……
经这一度良宵,两颗心,早已契合的天衣无缝。楚云舒依偎在许大帅的身边,安静地睡着,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了……
冬夜月,白光华,怎的竟渲染了一室的桃香春意?
许大帅卧室的隔壁房间,蔡副官一件单薄的衬衫,肩上披着自己青灰色的军服,他夹着一支细长的滤嘴香烟,望着窗外出神……
第二十五章:挑拨
楚云舒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宽宽的双人床上,只有他自己。看看凌乱褶皱的被褥,他恍惚还记得昨晚的那场疯狂。
那个人呢?
楚云舒一抬眼:许大帅正坐在床边,左手一个油彩托盘,右手里捏着两三支油彩画笔,他的面前一个画板,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你画什么呢?”楚云舒轻轻问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些刚刚醒来时慵懒的沙哑。
许大帅瞥了瞥床上的人,眼神轻柔,叼着画笔道:“画你呢。”
“画我?”楚云舒听来有些意外,于是便想坐起身来看看。
“别动,你先别动,就这样躺着最好。”许大帅急忙拿下了叼在嘴里的那支画笔,对着楚云舒摆手。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楚云舒便不由得弯起唇角,继续躺在床上。
“实际上大帅很喜欢画画,少时留洋学的专业就是西洋油画。”忽而记起,蔡副官似乎这样说过,楚云舒又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帅府的时候,帅府的回廊上,装饰了很多大帅的油彩画。
“听说,大帅很喜欢画画?”楚云舒躺在床上问道。
许大帅微微一笑,“蔡副官对你说的?”
楚云舒点点头,“嗯,他说你留洋是……是专门为了学画画。”
“哈哈哈……”许大帅闻言大笑,“不是专门为了学画画,是所学的专业是西洋油画。”
楚云舒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什么区别么?”
许大帅未答言,扭过头去,将那人俊秀的身姿用油彩一层一层、精心地铺在画板上。他认真的样子,忽而教楚云舒觉得有些迷人,“我说你啊,留洋的话,一定见过外面的样子吧?”
“见过啊,”许大帅边画边道:“想听听么?”
楚云舒有些腼腆地点点头,“我自打出生,就没出过这同阳城。对于外面的事儿,听之甚少,也更是没见过。如果你能讲,我自然愿意听。”
许大帅随即放下手里的画笔,“要是云舒想听,我就给你说说。”接着坐到床上,揽过正躺着的楚云舒,令他偎在自己的怀中,才开始说道:“我留洋的时候,只有十二岁。”
“还是个孩子呢啊……”被大帅这样抱着,楚云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将头埋在大帅的胸膛上,一只手轻轻地抓着那件白色的衬衫。许大帅身上,散着一种新鲜的油彩颜料的味道——真是好香的味道……(好香,夜斗身上的味道~~)
“十二岁的我,是头一次走出家门,更是头一次走出国门。外国的一切都很新鲜,马路上,是带着礼帽的绅士们和金发碧眼的美人儿;橱窗里,有漂亮的衣装、饰品,外面还挂着一闪一闪的霓虹灯,特别漂亮……他们还有很多大工厂,工厂里有很多机器,用那些机器就能造出汽车、轮船和大炮……”
楚云舒靠着许大帅,听他讲得新鲜,“用机器就能造出这么多东西?那昌之每天坐的那辆大汽车呢?也是用机器造出来的么?机器怎么就知道要制造这样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