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忱抬头看看他,耸耸肩,“反正也睡不着。”
十二月以后,宿管阿姨对他们的作息要求明显降低了,只要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就算是熄灯以后用应急灯也不会出声指责。
“诶,对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芮忱问起他冬令营的事,“月底就要去北京了吧?”
庄亚宁唏嘘道,“没什么底。我问了道长,感觉去的人都挺强的。只能说全力以赴啦。”
“好在你的伤也好了。”芮忱笑道。
庄亚宁歪着脑袋看他,想了好一会儿,说,“最近你都在帮湘湘辅导功课吧?”
这几个星期,他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被旁人发现是理所当然的。芮忱没有避讳,点了点头,“他期中考数学没及格,才90分。”
“他想考哪里?你问过吗?”他好奇问。
芮忱微微一怔,才确定自己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不太清楚,就是有一回听他说起同济。”
庄亚宁意味不明地笑道,“你考同济可是分分钟的事诶。”
闻言芮忱笑了一声,末了抬头望向他。
庄亚宁看着他,半晌,淡淡笑了一笑,言语里带着遗憾和无奈,“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芮忱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自己能够保守多久。他抿了抿嘴唇,想对好朋友说点什么,却最终还是决定把心里话留在心里。
“我去北京前一起吃个饭?”良久,庄亚宁打破了沉默,说,“高三以后都没吃过高三营养餐。联考前一起吃一顿吧?就我们两个,和黄重阳。”
芮忱笑着点头,“行啊。”他偷偷瞥了一眼在洗漱间里自习的黄重阳,小声道,“我刺激你一下,你别跟他一样无功而返啊。”
“卧槽,心真黑。”庄亚宁用捧过饭盒的发烫的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因为在出差,存稿用完了,更新可能会不稳定。但我会尽量日更呢~抱歉~
第 56 章
表面上专供高三学生的营养餐,就算真的是应考生,如果不赶早,也是吃不到的。所以像芮忱这样连吃饭都拖拖拉拉的人,一个学期能吃三五次都是难得。
三个人上一次一起在食堂二楼吃饭,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同样也是为了践行。
他们来得早,吃得不匆忙。半顿饭时间过后,邻座来了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着偶像明星,不知为何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下来。芮忱正在挑鱼刺,忽然发现就连黄重阳和庄亚宁也不说话了。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们两个,再顺着黄重阳的提示回过头。
只见到一个女孩子难掩激动的心情,手里抓着手机问,“是芮忱学长吗?”
芮忱猜到了大概,放下了筷子,“我是。”
她眼睛里泛着光,回头兴奋地看了一眼自己同样紧张的姐妹淘,咽了咽喉咙,“我、我是一年(14)班的,呃,就……学长,可以交换手机号码或者微信号吗?”
“要跟学长请教问题?”黄重阳打趣问。
女生愣了愣,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连连点头。她挠挠脸颊,又问,“呃,你是黄重阳学长吗?——那,你是……?”
庄亚宁一脸无辜看看另外两个,微笑说,“庄亚宁。”
“啊呀!”她轻轻捂了一下嘴巴,又回头看了看同学,点了好几次头。
另一个女孩子立刻起身跑过来,一把揽住了女生的肩膀,似乎是在增长士气一般,“学长,可以交换微信号吗?”
芮忱摸摸口袋,遗憾道,“我没带手机。你们带了吗?”
庄亚宁白了他一眼,在身上的几个口袋里都翻了翻,颇为可惜地叫了一声,“没带。”
两个女生都愣住了,原本的激动很快冷却,默默看向了黄重阳。
“我也没带。把号码告诉你们吧,回头再加就是了。”黄重阳挠挠眉毛,看到两个女生都已经把手机准备好了,便报了微信号。
其他两个人也跟着报了微信号码。在女生们感谢时,男生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学长和蔼的微笑。
“真没带?”等她们回到位置上继续吃饭,黄重阳凑到芮忱耳边问。
芮忱漫不经心地吃饭,半晌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庄亚宁拿黄重阳打趣,“让简婕知道你跟小学妹交朋友,嘿嘿~”
“呵呵。”黄重阳把叉烧往他饭盒里丢。
“贿赂啊?这还有一张嘴呢。”芮忱道。
黄重阳举起筷子要插他的眼睛,动作到一半却停住了。
芮忱正笑着,看他动作停顿,好奇地往身后望去。
“那是谁啊?”庄亚宁看着风风火火冲上食堂二楼的大叔,目瞪口呆。
只见到那位大叔拿着一根卷着麻绳的扁担朝他们快步走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似乎在寻找着藏匿在人群中的猎物,黝黑的皮肤泛着汗的光。
芮忱怔住,缓缓站起来,讷讷叫道,“齐叔叔……”
这称呼让黄重阳他们马上意识到了是这位叔叔的身份,顿时更是一头雾水。
“你……”齐闻泓定睛看着他们,一下子认出了芮忱,“你是齐骧的同学是吧?齐骧人呢?”
他气势汹汹,看得芮忱喉咙发紧,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叔叔您有急事找他?先坐,我们帮您去找。”
齐闻泓眉头紧皱盯着他看,一脸不信任,问,“跟他住在一起的那个臭小子呢?”
“叔叔,您先坐吧。我知道齐骧在哪儿,我去帮您找他过来。”庄亚宁客客气气地说。
“你们都知道他跟那小子的事情吧?”齐闻泓审视着这三个男生,手中的扁担重重往地上一敲,不等他们回答,又转身往楼下走。
“卧槽,抓女干啊?”黄重阳被吓得不轻,推了一下愣住的庄亚宁,“去找小孙啊!”
庄亚宁回过神来,应了两声,连饭盒都没管便从另一边楼梯跑下楼。
芮忱急忙跟黄重阳一道下楼去追齐闻泓。
不知道齐骧爸爸是从哪里听说了齐骧的事,但恐怕也是今天才得知的,否则不可能连手上的扁担都没放就赶到学校来。况且看他身上的装束,分明来之前也是在做工。
他们惴惴不安地跑到楼下,芮忱在食堂一楼排队买饭的队伍和用餐区环视了好几回,很快就看到了正在跟何瑞一起吃饭的齐骧。
他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急忙拨开几个队伍跑到了他们面前。
“快走。”芮忱气喘吁吁,两手撑在了餐桌上,对齐骧说。
何瑞抬头冷冷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芮神,吃饭时间都不放过啊?”
芮忱没有理会他,焦急地对齐骧说,“你爸爸来了。”
齐骧脸上的尴尬迅速变为了惊恐,他低头怔怔看着才吃到一半的晚餐。
“臭小子!”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齐闻泓狠狠地骂着,走过来一手拎起了儿子的衣襟,一个拳头毫不留情地朝他脸上抡下去。
这一拳狠狠打到了芮忱心口,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齐骧被自己的父亲打到了地上。
齐骧毫无防备,力道下来的同时,父亲松开手。他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沿着地板滑了小半米,撞到一旁的餐桌上。
“我的天……”追上来的黄重阳看得呆住了,立即转身往外跑。
周围吃饭的同学们都吓得纷纷弃桌离开,但又都舍不得自己心里的好奇,和所有凑热闹的同学们一起围过来看是什么情况。
“齐骧!”何瑞瞪圆了眼睛,起身愤然朝齐闻泓质问道,“你什么人?竟然打人!”
“我什么人?”齐闻泓哼哼冷笑,粗壮的胳膊一把将何瑞拽住,“我打的就是你们这种变态!”说罢往何瑞肚子上也是一拳。
芮忱正把嘴角流血的齐骧扶起来,转眼看到何瑞被齐闻泓抽了好几拳,周围居然也没人上前阻止,忙不迭走过去从后边架住了他,“齐叔叔,您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齐闻泓毕竟整天都做着力气活,光是拼力气,芮忱根本比不过。他毫不费力就把芮忱甩开,把扁担拿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什么?跟变态神经病有什么好说的!”
何瑞被打得瘫软在座位上,闻言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说,“你说谁变态?”
“就是你们这种变态!”齐闻泓瞪直了眼睛,举起扁担往他头上劈——
“爸,别打!”齐骧站都站不稳,大叫了一声,往何瑞身上扑。
芮忱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齐闻泓的腰。
扁担还是重重打到了齐骧头上。芮忱眼看他条件反射闭上眼睛,转眼就两眼一黑跪到何瑞面前,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喉咙发干,穿过齐闻泓臂下,抓住他的手腕,大声喊道,“齐叔叔,再打会出人命的!”
“小子你别管,这是我家务事。我今天不抽死这个变态,我对不起祖宗!”齐闻泓好像没有看到鲜血从齐骧头上直流下来,两眼冒光,他诅咒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这回居然挣脱不开芮忱的手,“小子,练过是吧?让开!我教训儿子,没你的事。信不信我把你细胳膊给折断了!”
芮忱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架住他的双手,咬牙道,“叔叔,说话做事都有道理可讲。您这样平白无故就来学校打人,就是不对的。”
“这小子跟他妈妈一样,是个神经病!跟男人谈恋爱!在长沙丢了全家的脸,来了这里还丢人现眼!”齐闻泓指着儿子,仿佛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我每天累死累活赚钱让他读书,他在学校里谈恋爱!骗我说什么要好好学习,结果拿我的钱去跟男人睡!考个试还不及格,我没这种儿子!我今天非抽死他不可!”
齐骧扶着已经被打翻的餐桌晃晃悠悠站起来,血沿着脸颊直往下流,望着正在跟芮忱相持不下的父亲,半晌,突然吼道,“那你打啊!打死我一了百了算了!我也没你这种父亲!”
“行了,齐骧!别跟叔叔怄气!”听他大放阙词,芮忱大吃一惊,连忙道。
他这么回吼,齐闻泓愣了两秒,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一股猛劲甩开了芮忱。
“芮忱!”齐骧看芮忱被甩到地上,惊得要去扶,结果却一个趔趄跪在地上。
连头都没来得及抬,齐闻泓扁担就劈了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油亮发黑的扁担分做了两半。
芮忱呆呆看着还没来到自己身边的齐骧,眼见齐叔叔提起腿,忙把已经开始失去意识的齐骧拉到怀里。
腰上脊椎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开裂声,芮忱连痛的感觉都没有领会,只感觉胸口一闷,喉咙里一阵甜腥,血就呕了出来。
见到眼前的情形,齐闻泓顿时也愣住了。
学校保安和老师在这个时候终于在庄亚宁和黄重阳的带领下赶到,拨开被闹剧震惊得不敢吱声的学生,几个人一同把齐闻泓制服住了。
“芮忱!”孙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跪在地上吐血,满脸苍白,跑过来一看,连齐骧也浑身发抖、满脸是血软在地上,又惊叫起来,“齐骧!”
另外两位老师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站都站不起来的何瑞扶起来,瞧见另一边的伤势,朝着旁边的学生喊道,“怎么光顾着看?!去医务室找校医啊!!”
这时终于有学生反应过来,往食堂外头跑去。
芮忱后背这才隐隐感觉到了疼痛,他试了好几次才坐起来,看到被孙老师扶着坐起来的齐骧已经昏过去,慌忙抓住了他的手。
第 57 章
外公外婆在家中得知芮忱在学校受伤的消息,很快就赶到了市内的医院——学校在校医的建议下,把芮忱他们都送到了医院。
这正是外公从前工作过的医院,之前外婆住院,也是在这里。外公还没赶来之前,他在认识的主治医生叔叔安排下拍了片。等到家人到来,他缓过来许多,从病床上爬起来,对神情焦急忧虑的外婆微微一笑。
“怎么弄成这样……”外婆泪眼盈眶,几步走过来捧住了他的脸,望着他脸上的瘀伤,又抚摸他的背,“是伤到了脊椎?”
把外公外婆带来的,是外公当年的学生,解释说,“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扭伤,拍片有轻微的骨裂。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外公接过X光片,从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戴上以后迎着光望了一会儿,沉吟道,“伤不重。年轻人,多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是什么学生家长啊?这么粗暴,到学校里打人,还打孩子!”外婆抱恨说。
孙老师在旁边一脸愧疚,说,“这位学生的家长的确是很冲动,现在已经被带到派出所去了。晚些时候,还要麻烦芮忱去做一下口供。”
芮忱才在护士的搀扶下重新躺下来,闻言不禁问,“被警察带走了?”
“嗯。”孙老师看看两位老人家,叹了口气,道,“何瑞的家长报了案,还请了律师,要追究齐骧爸爸的责任。”
芮忱想到何瑞和齐骧两家各自的背景,皱起了眉头。他忽然对外公说,“外公,齐叔叔可能也是太生气了,才会一时冲动。我们不要追究责任了好不好?”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地看着他。
外婆不满道,“不追究责任?我外孙就这么白白被打啊?什么成年人会连这点自制都没有,又不是街头的小混混。连小孩子都动粗,下手还这么重,这不追究责任能行吗?”
芮忱自己也知道这么说不切实际,只好低下了头。
外公注视着他,良久,他转而问同样眉间紧锁的孙老师,“孙老师,这位齐先生为什么要到学校里来打自己的儿子,还连累到两个孩子。你能够告诉我们吗?”
见状芮忱心里咯噔了一声,屏住呼吸望向班主任,心里请求她不要说。
但班主任紧紧抿着嘴唇,过了很久,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把前后原因告诉了他们。
芮忱低着眉眼,听班主任告诉两位老人家,自己的好朋友是同性恋。
这次会有家长大动肝火来到学校,导火线是因为齐骧期中考试成绩下降,数学不及格,齐骧的爸爸在得知儿子成绩后,又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齐骧这个学期在外走读,同住的是他的男朋友。
“芮忱也是想要保护同学,才会受到连累。”班主任同情可怜地望着芮忱,心疼道,“齐骧那孩子,妈妈三年前去世了。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哥哥,也是三年前去世了,所以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做父亲的,都是望子成龙,一般家长都会反对孩子早恋,更何况跟齐骧谈朋友的还是个男生。齐骧爸爸呢,是个农民工,没受过良好教育,所以举止上多少会冲动鲁莽一些。虎毒不食子,他也是怒火攻心了才会这样的,毕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走了弯路。”
走了弯路。
芮忱听到这四个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听罢外公外婆都沉默了,芮忱悄悄望了他们一眼,思忖过后,问,“老师,为什么齐叔叔会说齐骧和他母亲一样都是神经病,这您知道吗?他还说齐骧在长沙给家里丢了脸,这是为什么啊?”
仿佛没有想到芮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在班主任的心目中,芮忱是懂事的,是不会道人是非,更不会问人是非的。孙老师诧异地看着他,顿时看向同样对自己投以疑惑目光的两位老人,为难地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