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纬忆想出一个又一个让自己不要对顾铭发火的理由,却没能削弱他周身散发的火药味。
“胃不疼了吧?你TM能不能放开我了?拽着我能比维生素B1管用?!”
顾铭握着杨纬忆的手收紧,却又缓缓松了力道。
顾铭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杨纬忆的火气没给浇下去反而腾地拱上来。他一把抢过顾铭手里的药瓶子,倒出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嘴里塞。
刹那间,顾铭脸都吓白了。
“啪”顾铭抬手就给了杨纬忆一巴掌。
十成十的力气,药瓶被打掉散落一地,顾铭手劲极用力地掰开杨纬忆的嘴把让他把吞进去尽数吐出来。
顾铭打他!顾铭!
左脸肿起五个指印,杨纬忆被气疯了,大喘着气,蹲到地上还要去捡。刚才他只是想吓吓顾铭没真要吃,现在却是认了真了,认真起来管拿东西要不要得了命,他非要吞了不可!
顾铭滑跪到地上,从背后圈住杨纬忆的双臂。杨纬忆奋力的反抗,两人在地上扭打到一起。顾铭只顾着拖住杨纬忆不让他去碰那药,杨纬忆细碎的拳头爪子落在他身上,他闷声承受着。
杨纬忆又急又气,拳头逮哪打哪,不收着力道,这么近的距离一个成年男人的劲儿打在身上,拳落的每一处都钝疼。后来顾铭干脆闭上眼,任杨纬忆在他身上打个够,任他发泄,任他解气。
22、痛
每挥出一拳打在顾铭硬邦邦的胸膛上,杨纬忆都在问自己,自己在生什么气?在生谁的气?是顾铭吗?是自己?还是那个天杀的李天骐!
自己凭什么可以对顾铭生气?他欠了自己什么要这样承受自己的愤怒?手打的有些胀痛,顾铭肯定也疼。他要想制服自己根本不费丁点力气,干嘛要闷不吭声,不躲也不挡地在这儿挨自己的打!
傻子!混蛋!
“你tmd不疼啊!为什么不还手!你是傻的吗?不会躲吗?!”
杨纬忆的话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顾铭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泄气地收住手,垂头丧气。
天知道顾铭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有多少次想要把杨纬忆抱紧在怀里,揉进身体里的冲动,被他固执地坚持遏制住。别说是杨纬忆的话,就是杨纬忆细微的皱了一下眉毛,鼻子出气儿的声音重了些,他都注意到了。
只是从一颗心沦陷在杨纬忆身上那天起,他心底的话他就不再能说。他像是怀揣着赃物的罪犯,生怕一句不慎,一个眼神不慎暴露了。他不得不的不学着谨慎,少言,没有多余的表情,十多年的时间,这些不知不觉已然固化到他的性格里,他的骨骼里,他的血液里。
爷爷死后,他的全部世界只剩杨纬忆这一个。
比起毐品,杨纬忆对他来说比毐品更甚。看的见摸得着却不能走近不能碰触,痛苦了他无人可说,也不能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表达嘴痛苦的能力。
他躲过,逃离过。避他如蛇蝎,他跑去外地当兵,他进特殊部队专挑最危险的任务去做。可心被牵着,他又怎么躲的掉,杨纬忆一条短信三个字,“想你了”,他便一刻都呆不下去。亲手毁去在那里得到所有功勋与荣誉,扔下一切回到他身边守着他。绝望到极点,得不到解脱,他选择毐品,只是选择了活着留在杨纬忆身边这条路,而已。
从那以后,连躲藏寻求保护都做不到,杨纬忆给的他只能照单全收。他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情绪也有软弱的时候。他能怎么办?他戒不掉,也不想戒。
比起疼的麻木了的心,打在身上的拳头其实并不怎么疼。杨纬忆大口呼吸一只手揪着左胸的衣服,喘息的很厉害。顾铭见他有些不对,站起来,把他也从地上拎起来。他不高兴了不喜欢了,胡乱地就发通脾气,发泄完了也就好了,顾铭纵着他惯了,忘了他那颗比起之前跟脆弱的心脏经不住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杨纬忆甩开他,背对着他弓着身体喘息的声音粗重,显得极其费力。他不想面对顾铭,心跳得太快,他有点承受不住,说不出话。神经一薄弱下一秒他就能倒在这儿,他需要平静一下,他想静一静。
杨纬忆的肢体语言很明显表达了拒绝,顾铭懂,于是给他片刻的安宁让他静一静。他默默走进办公室侧门的休息室里,用冷水沾湿毛巾,拧干展平折好。
顾铭的脚步声渐远,杨纬忆回望了他一眼。见他进了休息室,掏出了速效救心丸就着倒出来的没看,直接吞了。
杨纬忆发脾气,不全是因为顾铭,李天骐的事他显得再无所谓也始终是梗在喉咙里的鱼刺。把李天骐从心里挪出去,那是把他的心掏了一个血洞,恐怕是再也愈合不了的伤,即使时间久了心的外皮长好了,里面也已经烂掉了,外壳上也落了再也抹不去的疤痕。他已经不想再死一次,却由着心上的伤发溃变烂,不去治,治了也治不好,就算治好了也不是原来那颗心了。顾铭不过是点着了他心底积压的那些,很大成分上是代人受过。
顾铭拿着冷毛巾出来,步速放的很慢,给出杨纬忆拒绝他靠近的机会,而杨纬忆低着头站在那里没动,于是绕道杨纬忆跟前。
杨纬忆许久没减长的稍长又未经精心打理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他的脸。好像在哭又好像没有,顾铭看不见他的表情。
顾铭不喜欢猜测,抬手撩开他的头发,杨纬忆被迫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眼眶里水光在打转却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被顾铭打了一巴掌的脸红肿起来,嘴角有些出血。顾铭轻轻把冷毛巾敷在他有些肿起来的脸上,隔着湿冷的毛巾顾铭悄悄地抚摸着杨纬忆的脸,心疼。
“哥……”
下一秒,杨纬忆扑进顾铭怀里。
顾铭一惊,险些失手掉了毛巾。双臂间忽然闯进个人,有温度的人,顾铭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地响。拿着毛巾的手把毛巾紧紧攥在拳头里,才让已经举过杨纬忆腰部的手臂缓缓落回至身侧。
杨纬忆把头埋在顾铭肩上,把顾铭抱的死紧死紧,又喊了声“哥”,声音带着来自鼻腔的回响,肩部能感到渐增的热度,顾铭的大手掌摸了摸杨纬忆的脑袋,纵容安抚。
“哥,我难受,我的心好难受!他是别人的了,他选了那个女人,不是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比我重要,我就那么一钱不值吗?我……我恨他!恨他!恨他!……”
杨纬忆说道最后已经语无伦次,浑身都在抖,脑袋里都倒空了,从吼到嗓子嘶哑地发不出声,眼泪像冲破闸门倾倒而出的洪水收也收不住。
杨纬忆这一个多月以来这样把所有都憋在心里,强颜欢笑,根本是在自我折磨,顾铭倒宁可杨纬忆像今天一样大闹一场,大哭一场。大闹一场打人骂人也好,大哭一场倒倒心底的痛苦也好,伤害谁都好,只要别再自己折磨自己就好。
23、订婚
大闹大哭,喝酒买醉,去ktv唱整夜的歌,凌晨站大街上大喊大叫,杨纬忆想干的顾铭陪着他干了个遍。等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杨纬忆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顾铭给他掖好被子,带上屋门。在门外贴着门滑坐到地上,点了根烟,心里不是滋味。烟的味道吸入鼻腔,伴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吐出烟雾。
第二天顾铭陪杨纬忆一起回了爷爷那边,通过顾铭的嘴把李天骐分手的事情解释清楚,隐瞒了杨纬忆曾经自杀的事和他的心脏出现的问题。杨爷爷叹息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之后的时间杨纬忆又恢复到无所事事窝在家看八点档的生活,直到李天骐订婚的当天才在顾铭面前露面。只不过和之前一个多月不同的是他不再窝在和顾铭的家里,而是去了男孩那里。
他在家,顾铭不会去公司。每天陪着他,吃饭看八点档活的像个米虫。顾铭白天的闲散自得代价是整夜不眠不休处理公司传真过来的文件,杨纬忆实在看不下去。
李天骐的绝食并没有为他的订婚带来缓机,相反地,他不得不妥协答应配合订婚。这个结果在李天骐狗急跳墙闹绝食的时候顾铭就预料到了。
李老爷子对这个独孙虽然是宠的,可老一辈人尤其是李老爷子那种倔脾气的人,他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这明眼人一看便懂的,李天骐生意也做的不小,商场上也精明的很,不是傻人,却当局者迷。
订婚当天,李天骐身着黑色西装和一身米色长裙的章梓棠乘坐同一辆车到达酒店,牵着手踏着红毯一步一步走上台。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厅中的灯光被调暗,聚光灯的光束打在台上的两个人身上,杨纬忆的眼被狠狠刺痛,痛的睁不开。
整间酒店里掌声雷动,而此时,杨纬忆站在人群中,和他们一样笑着鼓掌。顾铭站在杨纬忆身后,在杨纬忆开始鼓掌的时候,也附和着拍了两下手。
作为开场,礼仪小姐递上香槟给李天骐,李天骐接过香槟,双手握住摇了摇。众人停住掌声,空间静谧而宁静。就在众人期待着瓶盖“啪”的一声打开,酝酿着祝贺与掌声的时候,他蓦地将香槟砸向香槟塔,水晶玻璃杯塔轰然倒塌,玻璃的残渣和散香槟酒渍飞溅。
来不及反应的章梓棠被溅起的玻璃碴划到脸上,留下浅浅两道血痕,捂着脸哭成个泪人。站在正跟前的李天骐比之更甚,酒瓶子碎裂的玻璃割破他的手掌,脸上胳膊上,连白衬衫上都有血迹晕出来。
惊吓,尖叫,一时间底下的人乱作一团。
“混账!”
李父铁青这一张脸,跨步上台,照着李天骐的脸就是一巴掌。李天骐被打的,眼前一黑,跌撞了两步才站定。嘴里尝到腥甜的血,从嘴角溢出来,李天骐用大拇指抹了一把。
“爸,你逼我也没用,我不会跟她订婚的!”
李父被气的半天说不上话,扬手还要打,李母却冲上来抱住李父,哀求着说,李天骐已经好些天没正经吃过东西,求他别打了,孩子受不住,让李父放他一马,回去再说。李天骐不躲也动,李父根本不听劝,还冲过去要打,手打不到还要上脚,李母为了儿子也是全然不顾,半跪在地上抱住李父的腿。李父倒不是被李母这番话打动,而是稍作冷静觉得站在台上演这出闹剧实在丢人,咬了咬牙,拉起李母。
李父李母走了,章梓棠被她父母带走,李老爷子从容淡定地看着这场闹剧发生,静而不语,可在场宾客心里有意无意地都在揣度李老爷子的意思,等着老爷子发话。李天骐走下台,走到李老爷子座位前,跪下。
“爷爷对不起,我爱杨纬忆,我不能没有他。”
“我李家没有你这不肖子孙!你给我滚!”
老爷子声音沉稳有力,虽然音调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出他的怒意。
顾铭撑着地板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杨纬忆走去,围聚着的人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站在杨纬忆面前,他苍白地挤出一个笑容,问。
“为了爱你我已经一无所有,再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杨纬忆沉默了,李天骐何时这样狼狈不堪低声下气过?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他认识的李天骐?!
犯贱!他记得自己已经告诉过他,他们之间没有希望了,他不会给同一个人两次机会,这是他的底线。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许多,所有的事都涌上来,脑袋很乱,却忆不起和李天骐经历过的那些美好,脑中尽是李天骐甩掉他时的决绝。
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背影浮现,他的痛苦,他的恨,他的委屈,他变得残破不全的心脏。李天骐那些所谓的朋友,曾经对他的讥讽嘲笑,谩骂侮辱,为了李天骐他却不得不选择一笑置之的这些人,现在也和他身处同一个会场之中看着他,他们的存在仿佛曾经一把把利刃扼住他的喉咙。
天给了他一个机会狠狠地刺痛李天骐,给了他一个将所有指向他的利刃掰断的利器,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杨纬忆浅淡的笑着,温和的笑此刻是嘲讽。他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每一个记忆力曾经鲜活熟悉的面孔处停留,反馈给他的在他看来都是恶毒。最后他的目光驻足在李天骐的脸上,那目光寒气逼人。
杨纬忆的世界里,每个人在他心里只有一次机会。既然那个人不珍惜,既然那个人放弃了,即使痛苦即使不舍,他也不会给那个人第二次机会。其实,他只是没有安全感,谁能保证放弃过他一次的人不会放弃他第二次、第三次?他不想尝,也不想去试。
顾铭站在杨纬忆身后,看不到杨纬忆的表情,无法知道杨纬忆的想法他敢贸然去做什么。他只能默不作声,屏住呼吸等杨纬忆一个答案,或者等杨纬忆能回头给他一个眼神,等杨纬忆哪怕做一个动作,好让他能知道此刻他的想法。
时间静止了一般。
杨纬忆拧起来的眉解开轻佻,寒气逼人的眼神收敛柔和,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加深。
“可惜我已经有爱人了。”
24、求你,回来
“小忆别跟我开玩笑,这个玩笑不好笑。”
杨纬忆嗤笑一声,反问。
“李天骐你觉得我像是跟你开玩笑吗?”
李天骐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冷。
“谁?!”
李天骐两手揪起杨纬忆的衣领,动作粗鲁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整张脸都皱在一起,黑眸染上狂躁的怒火,那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杨纬忆平静的合上眼,面无表情。
杨纬忆平淡到冷漠的表情,李天骐被他的无动于衷撼动,心里钝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杨纬忆很清楚他打不过李天骐,索性没反抗,平静地说。
“放开我。”
“我问你是谁!他是谁!”
李天骐摇晃起来杨纬忆的身体,还欲紧逼,顾铭已经上前反手掰开他的手。
“他说让你放开他你没听见!”
李天骐的一只手被顾铭掰成返腕制住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放开杨纬忆攥拳袭想顾铭。顾铭在特种部队生死线上锻炼过的身手,对付平日的李天骐都绰绰有余,何况现在头脑不清醒,又多日未进食身体羸弱的只剩空架子的李天骐。顾铭已经失去理智,顾铭也没再留情面。顾铭连躲都没躲,徒手接住李天骐的拳头,同样的手法,返腕一掰把他另一只手制住。
顾铭并没有太大的力气,只是实战里造成的习惯,习惯性的放手时向前带了点力,防止敌人反击。李天骐却抱着臂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杨纬忆眼下也是一惊,差点呼出声伸手去拉他,最后还是忍住,转过头垂下眼睑,跟顾铭一道走了。
“你没事吧?”
顾铭走在杨纬忆并排,杨纬忆表情淡然和平时无异,顾铭心里仍是不安,走出酒店顾铭问道。
杨纬忆对他挤出一个笑容,说。
“有事……才怪!我高兴还来不及,嘿嘿。”
对于杨纬忆这个笑容,顾铭中肯的评价道。
“笑的比哭还难看。”
杨纬忆被他说得一愣脚下一顿,随即笑开,追上顾铭的脚步,凑到顾铭的前面,探头到顾铭身前。
“你看错了,你肯定看错了,你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嬉皮笑脸,口无遮拦嘚瑟起来搂不住,这才是顾铭认识的杨纬忆该有的模样。虽然知道杨纬忆现在这个嬉皮笑脸的样子是装出来,顾铭还是应和道。
“嗯,我看错了。”
杨纬忆没开车搭顾铭的车来的,两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顾铭边打着车往外开边问。
“要不要一块儿喝点酒去?”
喝酒,潜台词是有事儿别憋在心里跟哥说说。
“不了,昨天纵欲过度,现在想回家,睡觉。”
“好。”
杨纬忆合上眼闭目养神,纵欲过度那话是掺了点儿假,想睡觉那话可是一点儿没掺假,因为一连几天他都没怎么睡着过,睡眠对他来说向来奢侈,最近变得更稀罕了。晚上躺床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总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