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虿双生?”韩贝看过去,“你知道?”
“听金钩子的形容,应该是他们没错,一对喇嘛双生子,哥哥叫索朗,弟弟叫琼达,隐虿双生是别人取的外号,据说他们下毒技术出神入化,但毒性大多没有技术含量。”香九如将艾条交给香东潭,缓缓说:“阿茂确实是骗你们,他的症状与帛画没有关系,是藏区的一种比较神秘的毒,用口服硫磺就能解。”
“那么容易就能解?”邱正夏拍拍胸膛呼口气,“我还以为他们很恐怖呢!我们有香门舵把子,不怕他们!”
香九如道:“没那么容易,施毒计量多少,解毒计量就是多少,多一毫克是死,少一毫克也是死,所以,正常情况下只有施毒者才能掌握得那么精确。”
韩贝心乱如麻,“现在的重点是,这张地图能信吗?”队长凌晨就要收网了!地图不对,又打草惊蛇,岂不是让另一团伙畅通无阻的找到古墓?
邱正夏:“好贝贝……”
韩贝粗暴打断:“没空理你!”
香九如苦笑:“不信也得信了。”
邱正夏:“我想说……”
韩贝抬手要打:“给我闭嘴!”
柳真建议道:“瞧他画得有鼻子有眼的,既然来了,去看看吧?”
邱正夏:“其实……”
韩贝给他一个暴栗:“我在忍你了!”
“我觉得可信度不高。”周王言拈起那张纸片儿抖了抖,“阿茂是被那队人马挟持了,他们会允许阿茂画出一张正确的地图,让我们和他们去争?”
邱正夏:“听我说……”
韩贝张开五指摁住他的脸:“我很崩溃,你别惹我。”
“好一招声东击西。”卫金钩抢过地图揉成一团,惨笑,不知是不是想起丢了性命的拜把兄弟。
邱正夏颤巍巍从他手里扒出地图,抹抹平,掏出一个小手电:“你们看!”
手电放出幽蓝色的光芒,照在纸片上,水笔笔迹下,多了一个用荧光线条勾勒的地图。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地喜出望外了!邱正夏像生了蛋的小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绕着韩贝邀功:“我以前考试作弊什么工具没用过?这种笔小儿科啦,怎么骗得了我?贝贝,快夸我快夸我!”
韩贝不知是喜是悲,哭丧着脸:“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让我说呀!”
13.中暑
“姓甘的和两个喇嘛的事瞒着你,是怕你忌惮敌手,还胡思乱想……”
“是怕我不肯出钱参与吧?”韩贝坐在招待所顶楼的天台上,隔着栏杆垂头望下去,这里的下班时分与上海、香港等大城市不一样,来往行人并不仓促,他们多是拎着一袋蔬菜,慢悠悠地穿过窄小的巷子,有的在半路上遇到熟人,停下来谈笑不止,别有一番身心舒散的悠闲情致。
邱正夏端来一个大托盘,盛满了各色美食,他给韩贝装一碗饭,陪着笑辩解:“这也是卫金钩顾忌的一方面,我……”
韩贝孩子气地质问:“你跟他一伙还是跟我一伙?”
“当然跟你是一伙了!我的错!我的错!”邱正夏认罪态度诚恳,连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一勺饭送到他嘴边:“来,为师伺候你用膳。”
韩贝夺过饭碗,“别给我来这套,老实回答我问题!买装备的人什么时候到?”
“准确消息,今晚十点。”
“几个人?”
“据说是两个。”
操!早不来晚不来,收网时收缴这么多武器,他们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再则,万一交火,罪名就大了去了,指不定从有期三至十年直奔无期!死刑!韩贝往嘴里扒两口饭,没法掩饰自己的心急如焚,迁怒于他人,“米饭太硬!”
“加点汤泡泡软。”邱正夏舀几勺汤到他碗里,拌了拌。
“肥肉太多!”
邱正夏只好替他把三层肉上的肥肉全啃掉,瘦肉搁进他的碗里。
广西菜不大符合韩大少爷的口味,他是挑食惯了,嘴刁的很,颜色浑浊的汤拌饭味道古怪,越吃越没胃口,他挑出邱正夏丢过来的瘦肉吃下去,把碗一搁,没精打采地说:“我吃饱了,这汤好难喝。”
邱正夏咕噜噜喝下一大海碗汤,舔舔嘴角一圈汤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吃这么一点?不舒服?生病了?”
“喂……”韩贝捏住那只摸完额头又掐脸蛋的贱爪,酝酿良久,仿佛求婚般鼓足勇气说:“喂,你不是求我养你吗?我答应你。”
邱正夏的狗眼噌地一下亮了:“能住韩少爷的公寓吗?”
“住吧。”韩贝鼻尖泛酸:如果你不用住牢房的话。
“能吃储备粮吗?”
“……我家猫不是储备粮。”
邱正夏哑然失笑:“开玩笑的,我哪敢动你的后宫们?”
百色的夏末并不炎热,黄昏的余晖落在韩贝阳刚英武的脸庞上,晕开了脸侧的轮廓,橙金光芒揉碎整齐的鬓角,邱正夏忍不住用鼻尖去蹭了蹭。是什么糟糕任性的小情绪,调皮地撩拨作祟?他心痒痒地,哇唬一口咬住韩贝的下巴。
“别闹!”韩贝满面愁容,捧起邱正夏的脸端详,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养出这狗玩意,糟归糟,但却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狗模样,眼睛又大又圆,韩贝最怕被他盯住看,看三秒就扛不住,抓心挠肺地想捡他回去圈养,每天给他梳毛打理,喂得圆滚滚肥嘟嘟,白天牵到公园叼飞盘,晚上抱着暖床——可这废物偏偏不是只狗!
不如,渎职一次,天黑时分,带上邱正夏私奔?
小孩的吵闹从楼下院子里传来,韩贝及时打住这个荒唐的念头,弹开邱正夏:“吃你的去吧。”招待所住满了人,抓捕必然会引起骚动,恐怕要伤及无辜,自己怎么可以擅离职守?!!
邱正夏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吃光自己的饭,捧过韩贝吃剩的狼吞虎咽,“贝贝,这汤是老板娘特地做的,广西特色哦,不吃可惜了。”
韩贝心不在焉地应:“哦?这汤叫什么?”
“老板娘说这叫牛瘪汤。”
韩贝拨了拨碗底剩下的汤,看到一些内脏碎块,嫌恶地撇嘴:“就是牛杂汤呗,我不吃内脏……”
“是从牛肠里挤出来的汁液熬的汤耶!”
韩贝僵窒一瞬,手指发抖:“那不就是……牛粪?”老天爷!他多希望那狗玩意摇头说不是啊!
邱正夏嘴里塞满了食物,点头不迭:“唔!”
难怪味道这么怪!韩贝一口气吸进去没有吐出来,差点就此厥过去,一巴掌拍翻他:“我让你吃屎!我让你吃!”
“哞?”邱正夏捂脸,小眼神别提多无辜了。
“我让你自己吃不够还骗我吃!”韩贝追着他暴打。
邱正夏两腮鼓得像松鼠,口齿不清地边求饶边漏饭:“痛痛痛……好,好贝贝,别打了!哎呦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会有你这样的不孝之徒,你要把为师打坏了呦……”
韩贝气喘如牛地扶墙,一阵反胃:“呕——”吐了。
天黑下来,不少人在院子里纳凉打牌,老板娘点起屋檐下的灯,端上切好的西瓜。韩贝洗过澡,躺在走廊阴影里的小藤床上,额头上搭块湿毛巾,有气无力地扇着扇子。
那一对苗族小女孩在院子里玩耍,她们换了一模一样的雪白娃娃衫,像两个小公主,天然又纯净,让人赏心悦目。
韩贝朝她们招手,“小朋友,给我拿一片西瓜好吗?”
一个女孩拈了片西瓜跑过来,“叔叔,给你。”
“你是瑶瑶?”
女孩嘻嘻笑:“你怎么知道?爸爸有时都分不清我和露露。”
“露露胆小,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哈哈!”韩贝咬了一口西瓜,甜入心脾,顿时精神好了不少,笑问:“你们来广西干什么呢?”
瑶瑶开朗健谈,有问有答:“听妈妈说到这卖手绣和蜡染会赚钱。”
“哦?你会绣东西?”
“会一点点。”
“会绣什么?”
“小鱼。”
韩贝想起自己那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外甥,和瑶瑶差不多大,却是个小霸王,从不知人间辛劳,不由备感唏嘘。有钱没处花的富家少爷爱心泛滥,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数也没数就递过去:“你绣一个小鱼送叔叔吧……不,叔叔买。”
瑶瑶家教良好,不敢接钱,手背在身后,摇头后退,“谢谢叔叔,但是爸爸租到便宜的房子了,我们明天不住在这,没时间绣给你啦。”
苗族少妇在楼上走廊喊:“瑶瑶!露露!回来睡觉!”
瑶瑶用苗语应了声,往楼梯口跑:“妈妈叫我了,叔叔再见!”
韩贝财大气粗惯了,指指自己的脸颊:“等等,那你亲叔叔一下,钱也给你。”
劈空落下来一圈章鱼嘴吸在韩贝脸上,“吧唧”好大一声,邱正夏“咻”地抢走钱,狂笑跑走,一路数钱:“一二三四五六七……”
韩贝一抹脸上的口水,满头黑线:“日你的隆冬球……”
邱正夏兴高采烈收好钱,把西瓜切成块,插上牙签,端到他面前:“贝贝,吃西瓜了。”
“没胃口。”
“我叫你喝的藿香正气水呢?”邱正夏点起蚊香放到藤床下。
“这药又臭又呛,我从小就讨厌。”韩贝把那一小支药丢还给他。
“中暑了不吃药怎么行?这药一点都不难喝嘛!你看,”邱正夏掰开盖子,一口喝光,吐吐舌头,舒服地哈口气:“多好喝!”
韩贝嘴角抽搐,翻个身背对着他。
邱正夏没辙,急得抓耳挠腮,“头还晕不晕?”
“晕。”
“发热吗?”邱正夏摸摸韩贝的脸。
“没有。”韩贝温温柔柔地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明天就好。”
邱正夏顺势侧躺下来,咬着他的耳朵絮叨:“不吃药,明天怎么会好呢?”
“吃过屎的嘴巴离我远点。”
“啧,那么多人都吃了,就你洁癖。”
“别人没贴我这么近。”
“刚才我还亲你呢!”
“啧!我没找你报仇,你皮痒?”
“痒!你倒是报仇啊,”邱正夏伸过脸:“亲回来。”
“小心我踹你下去。”
“好好好……”邱正夏圈住他的腰,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要不我给你刮刮痧吧?”
“你会?”韩贝斜眼。
“当然,简单的很。”邱正夏戳一戳韩贝的眉心,哄道:“眉心掐几下就好,有点疼,忍着点。”
韩贝再一次相信他:“嗯,你掐吧。”
邱正夏用力掐了几下,“感觉怎么样?”
“……好像脑袋没那么重了。”
“这就对啦!”邱正夏得瑟了,卯足了劲再掐,嘴里念念有词:“般若波罗蜜,众妖奏奏奏!”
“行了!”韩贝推开他,坐起来揉揉眉心,“你还来劲了?嘶……痛死了。”
“呃……”邱正夏盯着韩贝的脸,两只罪恶的爪子往后缩。
“怎么了?”韩贝觉出不对劲。
“没,没怎么,就是有点红。”邱正夏没敢说他的眉心一大块淤红,像足了狰狞的二郎神。
身娇肉贵的韩大少爷没挨过这种摧残,以为只是皮肤泛了点红,没太在意,“废话,你这么掐能不红吗?”
“嘤!”邱正夏扑上去又是揉又是吹,恨不得砍了自己的贱爪,懊恼不已:一周能褪下去吗?
“吃了屎的嘴别对我吹气。”韩贝扭头躲避。
“我再给你揉揉。”
韩贝语气里带着撒娇意味:“不用,你真讨厌。”
天色见晚,老板娘关起招待所的院门,纳凉的人也陆续回屋,灯光一个接一个地暗淡下来,院子里安静了。躺在走廊里往外看,看到半个月亮露在屋檐外,韩贝挪挪脑袋,本想看看完整的月亮,可厚实的云层拢起了害羞的月亮,只剩下一团光晕。遗憾地叹了一声,韩贝用蒲扇拍拍邱正夏,“回屋吧?”
邱正夏有心不想让他回屋去照到镜子,一脑袋扎进他臂弯下打盹,嘀咕:“我们今晚就睡这吧。”
韩贝想了想,没有拒绝,鼻端在邱正夏唇上暧昧地嗅了嗅,嗅到牙膏的清凉薄荷味,混着藿香正气水的中药甘苦味,分不清哪个更重些,但不难闻,甚至带着一丝甜。韩大少爷满心惆怅又燥热,苦而甜,微妙而淡涩,难以言喻。少顷他决定吻一吻那张唇,将来如果出了事,一定保护对方周全。
邱正夏忽然大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嗝——”
韩贝大惊失色,被劈头盖脸喷了一口气,躲闪不及,差点摔下去,紧张地揪起领口到处闻了闻,没闻到屎味儿,这才放下心,却已经没了兴致,愁眉苦脸地挪动着调整调整姿势,以便将对方搂得更紧些。
面贴着面,心贴着心,他奢望时间驻足,不要让零点的枪声,分开他们。
14.是谁
浑浑噩噩地,他站在竹林中,暴雨倾盆,满脚泥泞,每走一步鞋底都会打滑,艰难地走向那个小坟包,他挖开土。
耳边传来自己的声音:你干什么?
身体不是自己的,他想往后退!想住手!不想挖了!可是身体没有停,刨开坟包,拖出吴文全的尸体,那尸体沉重而可怖,狰狞的脸孔上布满尸斑。
吴文全的手动了一下,握住他的脚踝。
他战栗着:够了!走吧!不想再呆一秒钟了!
吴文全睁开眼,目无表情地凝视他。天旋地转,他害怕,怕得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他控制不住身体,甚至合不上眼睛——那个身体,他的,抽出一把匕首,弯下腰,割开吴文全的胸腔,刺眼的血色染红了视线。
他想喊,挣扎着张开嘴,喊不出声:住手!住手!谁能让我住手?正夏!邱正夏!拉我一把!求你了!救救我……
他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胸口里摸索,血淋淋的心脏、肺、胃……哪里留下了线索?他听到自己在问:“是谁?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韩贝贝!”
韩贝陡然睁开眼,清醒了!
“贝贝?你没事吧?”邱正夏的脸无限放大在他眼前。
韩贝抹一把脸,喘着粗气坐起来,抬手一看表:十一点十分。
“总算醒了,”邱正夏拍拍他的脸,松了口气,“你做什么梦?一个劲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