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番外——杜冒菜

作者:杜冒菜  录入:09-23

“如此可惜?”

“正是如此可惜。”

萧云兮扶额深深地叹气。

容夕禁不住失笑:“你们兄弟二人的反应,倒是一样。”

萧云兮嫌弃地看了一眼萧清文。

依旧是行了四五日,奔波良久的马车这才返回京城,一路驶到萧府门口,萧云兮蹦下马车便一脸愁苦地往自己庭院赶去,一路喊着“备水沐浴”,不作停歇地从迎来的萧沨晏身侧奔过。

来人挑起一双俊眉回头去望,罢了,又转过头来瞧着携着容夕悠哉哉走近的萧清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每每瞧着二弟与四弟这相去甚远的性子,总是觉得十分有趣,哈哈!”

“大哥这一兴趣真是别致。”调笑过后,又想起正事,开口道,“此去莫家,所遇之事都在意料之外,想来大哥听了,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闻听此言,萧沨晏颇有了几分兴味,微微颔首同他们往府里行去,说道:“现下正是酋时,想必三弟也要往后堂去了,便去用饭吧,见着了一雨,再将此行之事细细说来。”

萧清文点头应肯,几人一道往后堂走,到了地方,果真瞧见萧一雨已带着萧漓坐在那处。

“二哥此行辛苦了。”

“不辛苦,一雨现下身体无恙吧?”

“无恙,劳二哥操心了。”方笑着答过,座旁小弟便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萧清文身边咧开嘴笑道:“二哥二哥,此行可有带稀奇玩意儿给我?”

这人伸手揉一揉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机关小木人,瞧来只有拇指般大小。

“这是什么东西?”

“腾青人做的木活,你拨弄拨弄,它能动起来。”

萧漓听得有趣,眉眼带笑地收下,开开心心地跑回座位去。

见小孩不闹了,兀自玩得专心,这才开口将这一月里的事情细细讲予二人听。

萧一雨开口问道:“二哥说的那两件东西,现在何处?”

“揣在身上。”说着将明珠与金螭取出来,原来嫌那盒子碍事,已换了柔软锦布包裹。

萧一雨先是接过那颗小巧珠子,隔着布料已使掌心阵阵温热发烫,待掀开细看,惊觉虽是白日,其光亮依旧微微炫目,便抿唇玩笑道:“要真有那样奇妙,倒可以扔进浴桶之中,当作是温泉之水了。”语罢,将玩意儿递给大哥,又细细瞧那金螭佛珠。

萧沨晏伸手接过后问:“你二人如何打算?”

萧一雨沉吟半晌,回他:“将两样东西一并交予义兄吧。”

此言一出,倒使得萧清文甚是认同,便如此补充道:“一雨说的是,这般明亮小巧的夜明珠,还是送去墨月教中,寻人一事,更是教众出面,会更快一些。”

容夕突然抬头,怔怔瞧着他,萧清文一顿,回望着他,也愣了半晌。

“……墨月教?”

正不知当从何说起,便听萧一雨波澜不惊地笑起来:“墨月之事,容得二哥待会与你解释,然而今日所听所闻,但愿容夕你闻过即过,勿为他人说道。”

“三少爷信得过,我自当如是。”

萧一雨摇头:“同你说了几次,直呼姓名便好。”

容夕抿唇浅笑,未否决,也未作应肯。

几人话罢,萧沨晏思虑过后这才开口道:“你二人的主意,我不认同。”

“有何不妥?”

“此事并非萧家私事,牵扯进墨月,难免有一日会为莫家知晓。”

萧清文仔细一想,觉得话中有理,于是又问:“大哥以为当如何?”

萧沨晏便又沉默起来,锁了眉头思量,良久才落了决定。

“夜明珠自是赠予义兄,金螭寻人一事,我另寻他人相助。”一边又低语喃喃着,“兴许洛筠秋这人能帮得一二……”

身旁三弟蓦地抬起眼。

“那人……”顿了顿,一向伶俐的舌头仿似起结,无端端止住,言语不出。萧沨晏听他吞吞吐吐,不解其意,正要开口问,被进门之人打断了思绪。

抬头看去,洗浴舒适的萧云兮总算赶到后堂,聚齐了兄弟五人。

“呀,还等我呢。”

萧一雨收敛神思,轻笑着回他:“顺便等你罢了,无需得意。”说着,把手中金螭仔细裹起来,也交给萧沨晏,说:“大哥一并收好,便如你所说那般。”

那人颔首收好,方巧落座的萧云兮弯了眼角来问:“三哥,大哥说的哪般?”

“大哥说,把这两个玩意儿尽数磨成粉,喂你吃下去。”

“为何?”

“给你补补脑子。”

萧云兮手一抖,筷子落到碗上,发出清脆声响。

夜里寂静,房里灯烛已熄。

萧清文在床铺间搂着容夕轻声耳语。

原本只是闲话趣事,然而聊着聊着,容夕突然便想起了后堂所提之事。

“萧清文,你同我讲讲萧家与墨月教的事情。”

这人顿了顿,垂眸看他。容夕抬眼,见那双眸中掩映着过窗而入的幽幽月色。

“好。”良久,他应了一声,放缓了声音轻声同他讲道,“墨月教上一任教主席恒你知道?”

“嗯。”

“他本姓为萧。”

这人就此说罢,容夕在寂静中怔忡许久。

萧清文眸里浮出笑意,以手背轻抚他的脸庞道:“聪明如容夕,大抵说这么多便够了吧?”

容夕不语,心下理了理,终于浅浅笑起来。

过了一阵又说道:“现在我可算明白了,怎么你这富家少爷,会有这样好的功夫。”

“你还应当明白,我为何说萧家商号,太子消受不起。”

抚在这人背部的手指轻颤,容夕抬眼,眸里笑意立时便散尽,朦胧光线中,依稀能瞧得几重忧思。

萧清文心下一惊,后悔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语,正猜到容夕定是想到筑梦的事情了,果然便听他说道:“我当回去看看的。”

他翻了翻身子去看窗外夜色,急躁的模样竟像是欲要坐起身来。

萧清文忙揽住他的腰身箍进怀里劝道:“容夕,好晚了……”

容夕微微挣了挣,回道:“我就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这人蹙眉,还想再阻挠他,却听他一时有些急切,声调高了几分道:“萧清文,我都快忘记我是谁了。”

闻言心头一震。

萧清文苦笑,就连他都快要忘记容夕是谁了。

“我陪你去。”

容夕安静下来,慢慢点头。

他叹了一口气,总算坐起身来。

两人再无多话,沉默着收拾了一阵,各自取了衣衫换上。

临要出门之前,萧清文望着容夕的背影,不知缘何心疼得厉害。

幽夜时分,想到夜里人多,即便是从后巷进去,也难免会被人瞧见,只好趁着月色以轻功潜入。

然而花街喧闹,筑梦楼前却门庭冷落,堂下华灯未掌,容夕入了楼中,四周清冷教他胸膛中的心跳清晰盈耳。

“怜华……”急忙转身往楼上寻去,萧清文眉心敛紧,随他上去。

怜华门内微微透光,是烛火似有若无的模样,容夕推门进去,刺鼻酒气熏得他敛眸。

那人扶在床塌边,听见声音微醺着双眼抬头望,轻声笑起来:

“容夕……你怎么又回来了?”

容夕忙到他身边,扶他坐到床上面,心头满是不安。

“怜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怜华笑着阖眸,斜倚在床头摆首回他:“我不知道,我醉了。”

“我知道你向来醉不了。”

他沉默许久,喉咙里一点一点地闷出笑声来。

“容夕,你别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

“……爷呢?”

“爷?”怜华睁开眼,瞧来含笑的眸底却嵌着怒意,“你去皇城里头找,把牢房一间一间挨着寻遍,总能瞧见他。”

容夕脑中如惊雷炸开,一时间胸口冰凉:“为什么?”

怜华终于敛下笑容,抬眸看一看他身后一身暗色的萧清文,也不再避忌,缓缓道:“密谋造反之嫌,杀害朝廷命官之嫌,够不够?”

容夕咬牙,狠狠捏住他的下颚,声音满是恼意,低沉道:“你给我清醒点,把话好好说完。”

怜华吃痛蹙眉,下颚的力道慢慢减弱,他眼里的嘲弄也终于层层化作悲凉,缓缓道:“容夕,你可记得那一天你同太子争吵,你觉得这个筑梦早已不是筑梦初为时的模样了……你说得对,早就不是了,现如今已经没有筑梦了……呵,你方才若从大门处走进来,还能瞧见门上的封条呢……

“你猜是谁做的?……爷心头的那个南王。

“平素一副又蠢又笨的无害模样,我当初……真该杀了他!”

容夕攥紧了手指,问他:“就算太子失势,也轮不到他才对,他为何?”

“他是六皇子的党羽,”怜华唇边勾出冷笑,扯开衣襟露出肩侧的一道蛇形伤疤,“爷出事那夜我去杀他,却被这个暗器所伤,险些落在他手中,六皇子影卫的夺命镖,你认得这个形状。”

“……哪一夜?”

“你离京的前一夜。”

容夕伸手去触碰伤处,低声问:“你那日为什么不同我说实话……”

“因为我想你走,”怜华捏住他的手指,道,“出现这样的变故,谁都不曾料到,现如今你身不在筑梦,又何必趟这浑水……”

容夕听得气极,打断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怜华望着他,好半晌这才叹气道:“容夕,楼里仆役已遣散,其余人撤至城郊,现在留身京城内的,除了你我,只剩一个人。”

“谁?”

“扶玥。这孩子根骨奇佳,明明是楼中新人,现下却已不容小觑……留他在城中,我放心。”

容夕默然,想起那日扶玥的话语神情,口中白牙咬得发疼,末了,又突然笑一声,问道:“皇城牢狱有多可怕?区区这么个地方,能关住一个逸?”

怜华又一度笑起来:“一个月了,你说关不关得住?容夕……他若愿意出来,我便无需担忧了……可偏偏,他连实情都不肯跟我说一句。”

容夕一愣,总算明了怜华的心境。

心头满满都是烦躁,说道:“我去找他问出实话……”

话语未落,身后萧清文终于打断他:

“我不准。”

原本无比安静的这人一开口立时无比气恼,一字一词又道:“我绝不允许。”

容夕站起身看着他,说道:“你说过不阻挠我。”

这人道得果断:“我宁可食言反悔,也不准你去那样的地方。”

容夕眼里凝了一层薄雾,衬得夜色清寒。

少顷,轻声说道:“萧清文,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人怔在原处。

“你说什么?”

“到此为止。”

萧清文心头狠狠刺痛,牙关咬紧极慢地回他三字:“你休想。”

“你我本非一路人,强求来的这些时日,于我足够了,往后你是你,我还是筑梦楼的容夕。”

“你非要去是不是,好,皇宫禁地,我陪你闯。”

容夕蹙眉,突然反手朝他颈侧劈去,萧清文一敛神险险避过,又见他招招逼来,只好收住心性重重拆解。

容夕手腕翻飞,分明招式越渐凌厉,这人心头急切,再顾不得怜惜,只好转退为进,施招间直往他的要害穴位去锁。容夕渐渐觉着慌乱,一狠心唤了一声“怜华”,萧清文心道不好,身后那人已将他袭倒在地。

容夕蹲下身来望着他,手指抚过他的眼角,双唇嗫嚅,喃道:“萧清文……抱歉……”话音方落,抚在眼角的手指并拢下移,从脖颈处开始走遍他的周身,瞬间封住他的内力,力道之狠,萧清文只觉得胸腔里的内息乱撞,无可名状的痛楚终于将他的神智侵蚀。

第十三章

“容夕,你不后悔?”

那双手还抚在萧清文的脸上,昏迷这人紧锁的眉头如何都散不开,容夕探手揉了揉,不再强求。

“怜华,我送他回萧府,你等我回来,我们一同潜入宫中。”

“等等,”怜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道,“容夕,你再考虑一下……”

容夕望着腕上那只手嘲讽般笑起来,他道:“怜华,你觉得好不好笑?明明是爷把我逼到这个境地的,现如今,我却依旧愿意为他拼命?考虑什么?忘了筑梦然后和萧清文双宿双栖?”

怜华无话可说。

他又笑道:“当初我喜欢上萧清文的时候,爷若叫我忘记一切,还我自由,兴许我就真的走了。现在他理理性性地在牢里不肯出来……怜华,现在有的是机会自由,可你走不走?连扶玥都不离开,你若肯走,再来劝我吧。”

“容夕……”

容夕突然有些哽咽,方才的怒气全没了,低声说道:“他是我家人……可是我也恨他。”罢了,低下头去摩挲萧清文的唇边,在那唇上吐息轻言:“只是事到如今,我同萧清文的事,我只好不要了……”

他作势要将人扶起来,怜华探手过去道:“我陪你。”

容夕一愣,抬起双眼望他良久,点头应下来。

萧府夜里寂静,容夕同怜华将萧清文送回房中,并未惊扰着谁。

那人躺在床上,面色不悦的模样,只像是在熟睡中时的梦靥不安。

分明有些不舍,却还是开口道:“走吧。”话落又似想起了什么,立即接口道:“怜华,再等等我。”

怜华便不回答,坐在窗前竹椅上等着,瞧他行到桌旁从众多画卷中抽出轴角描金的那一卷,细细展开来,又从一旁拾笔作画。

笔触不多,似乎只是添了些什么,他画法熟稔,不出片刻便已完成。

——曾经那副梦里江南,舟上蓝衣人身侧又多了一人。

容夕瞧着未干的笔墨,眸底流光愈发软下来,仿佛当日承诺如今便依托到了这么一杆画笔、一卷画纸之上,唇边微微往上勾起。

探出去想要轻触的手指停在半途,笑容终是点点敛下去,下一秒摘下了腕上玉镯,轻轻搁到画纸一角。

“足够了,走吧。”

怜华说不出话来,走近他扯了扯衣袖边角,容夕知他深意,想要开口安抚什么,半晌却找不出言语,挥袖熄了房里烛火,在黑暗中离开这处地方。

离开萧府,怜华突然笑出来,就那么一声轻哼,在寂夜里显得突兀,他笑道:“世事无常。”

容夕听着这句话,突然觉得万分贴切。

当初与萧清文初识之景仿佛还在眼前,那人温柔携手带他回府之事也似不过一瞬。那时佯装嗜酒后的痴醉模样,同这人欢好,教他将自己带回府中,全然是为了护着他……到今日尚不足两月,便已是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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