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哽咽叙言却面带微笑,单朗默然良久,唇角慢慢勾起,头也慢慢低下,在白尘额上轻轻一吻,“放心,你的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白尘笑得越发灿烂,“一起努力!”
“嗯,一起!”
“成则洞房花烛,不成……”
“冥婚地府。”
“小狼哥哥……”感动的哽咽,泪如雨。
“傻瓜!”宠溺的轻笑,吻净怀中泪滴,以此抚慰,以此示意——你有我,一切都不必担心,我有你,便不用担心一切。
第29章
单朗果然是来京城议事,每天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府宅,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去干什么,白尘一概不问,他知道单朗在为蜀州之行作准备,此类事在从前是忠君,如今还押注了一桩没有隐患的幸福。
但是很悬乎吧?纵有天大的功勋,皇上顶多封官赏赐,绝不会因此而放过敌国王室后裔,哪怕敌国的城池早已纳入版图,敌国的臣民亦已俯首十年,但在上位者看来,唯有灭其王族、斩其重臣、屠其重镇……非血腥杀戮不足以震慑以统。
大凤灭金蒙国时,多数兵不血刃,只有三五边防重镇是武力夺取,另外便只在攻取王都时有过血战,得手后,除了缉捕王位继承人,不曾累杀相关王族子弟,王朝官员也都或拘或免,不一而足,这般慈心仁治,皆因当时的上位者是仁皇帝,也就是小狼哥哥的二哥夫,后来诈死让位给当今皇上,从那时起,被划成金蒙两州的金蒙国便沐浴在另类腥风血雨中……当今皇上,非仁君。
“白公子,济善堂朱小姐求见。”
卫管事这一声,惊了白尘一下,几乎跳跃而起,惶然道:“依你之见,我见是不见?”
“见见也无妨。”卫管事微笑作答,不乏宽慰之意。
白尘心领神会,跟着卫管事去了前院,一进花厅就听朱慧珍跟她堂姐聊得欢,再打量前来求见的这位朱小姐,虽年华已去,但眉目慈善,别具恬淡的美。
朱慧珍替二人作了引见,适时退了出去,如此一来,白尘便猜到这位朱小姐的来意了。
“你是来劝我离去,还是劝我作妾?”
朱敏玉愣一下就笑,“我是来跟你赔不是,若不是碍着我的面子,候爷不会令你如此委屈,另外就是,我堂妹往日必定多有得罪,还望你宽宏谅解。”
“我欲谅人,人不解我。”白尘依旧冷颜淡语。
朱敏玉涩涩一笑,“慧珍从小要强,凡事不落人后,当日曾言,不作寻常人妇,一心只在王候人家,我曾好言相劝,奈何她执意如此,及至如今,她才知晓虚名之苦,也才明白我当日劝她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
朱敏玉顿了顿,续道:“候爷大概跟你说过吧?我曾是庆王妃,也曾在王府中虚度了最佳年华,因此深知其中苦楚,不愿慧珍也去尝那凄苦之味,候爷若是一生冷情还好,现下有你作反衬,慧珍自是百般不甘,我虽答应了替她来劝你,但我真正要劝的是,你应该及早叫候爷休了慧珍,好叫她另觅良配,不要沉于虚梦而误了青春。”
白尘笑,“你为你堂妹的青春着想,谁又来替我背负各种骂名?今日我仗着候爷宠我,撺掇他休妻,明日我失宠落难,谁替我收尸荒野?”
朱敏玉微微错愕,“我以为候爷侍你是真心。”
“谁能担保候爷对我一辈子真心?不真心时,谁来保我不因今日之事获罪?因此请恕我不能劝候爷休妻,你若真担心你堂妹,为何不去劝她自讨休书?”
白尘挑眉笑,故作的轻浮,暗里则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知你没有十分的恶意,但我早就不敢真诚侍人,稍有差池,我会害了小狼哥哥,所以别怪我有意敌对,哪怕卫管事暗示过你是好人,但是对不起,除了小狼哥哥,我不相信任何人。
朱敏玉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略微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道:“我的确没有考虑过你的立场和感受,所以对不起,不该那样劝你,今日实在得罪了,改日候爷得空,叫他带你来济善堂玩吧!我给你们做玉面蒸肉,再带你去看候爷小时候住过的房间,算是给你赔罪,好吗?”
白尘羞赧点头,亲自把朱敏玉送出大门,回来就遇上了似乎早就等在一边的朱慧珍。
“白公子果然厉害,初次见面就能笼络人心,连我堂姐都向着你说话了,我是不是该有自知之明,如你说的那般自讨休书?”
“你要怎样就怎样,单朗都不管你,我为什么要管?”
白尘说着就做个鬼脸,朱慧珍气得叫人看打,丫头不敢动手,朱慧珍气得要打丫头,白尘把丫头扯在身后,一手则揿开朱慧珍,力道没把握好,直接把朱慧珍撇在了地上,还咚地一声磕了脑门,抬起来就是一张血脸,朱慧珍当场晕厥,丫头吓得整个傻在地上。
卫管事闻讯赶来,一面叫人扶夫人回屋,一面着令请医,白尘也有些心慌,毕竟是他亲手摔的人,而且伤得不轻的样子,跟去瞧了瞧,朱慧珍的额角上有道小口子,这是破了人家的相啊!白尘吓了一大跳,守着大夫写好药方,亲自把大夫送出门,又问了诸多饮食禁忌,等着杂役抓了药来又亲自跑去煎药,最终却被卫管事带回了内院东厢。
“你拉我回来干什么?她是我摔伤的!”白尘气急。
卫管事笑叹,“你能有多大劲?是她自己立身不稳,就算是你摔了她,那也是她先失了尊重,她若不想打人,你会掀她那一下吗?”
“也许会哦!因为我随时都在防她,心弦崩得太紧,难免防卫过激,来个先下手为强也说不定呢!但是不管怎样,我把她摔伤了是事实,如果你不准我去煎药,那么麻烦你找可靠的人去做,还有她的饮食也要多加小心,她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自残的人,我怕她故意留个骇人的疤在额上。”
白尘说得认真,卫管事不敢不当真,着人小心侍候着西厢那边,然后亲自去前门候着,一见候爷回府,忙上前回了午间的事,重点不是夫人伤着了,而是白公子被吓坏了。
单朗听到此处顿了顿,原本已经走到东院门边,此时却转身去了西院,朱慧珍听说候爷来了,忙整装起身,不敢躺着迎接夫君,又见夫君脸色难看,忙亲奉茶点又嘘寒问暖。
单朗指了对面的座椅一下,“坐着吧!一直以为你聪明识趣,谁知你伪智虚诈还得陇望蜀,当真不记得成亲前的协约也罢,我可以再说一遍,跟我成亲,你只能做个空有名头的逍遥候夫人,你若甘心如此且安分守己,我不会寻由休你,但你再三违反协约,我已看着你堂姐的面再三容你,却不曾令你有所收敛,反让你得寸进尺,今日你还吓坏了我的人,所以我决定休了你。”
朱慧珍大惊失色,跪到单朗脚边哭求认错,单朗不为所动,朱慧珍惶急失态,揪住单朗的衣摆哭吼,“妾身究竟差在哪儿?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他?”
单朗一脸茫然,“他是我的人,无与伦比。”
朱慧珍呆滞,单朗则忙着去看他的小活宝,邀功般跟小活宝说他决定休妻,白尘愣个大张嘴,确定单朗不是说笑,不由急了。
“你不能无端休她,就算她吓了我也不能当作理由,何况根本没有吓着我……”
“卫平说你脸都吓白了……”
“只是当时那一下,乍乍见她满脸血谁都会吓一跳,之后我不是害怕,只是担心她借题发挥,近日有不少京官的夫人常来拜会她,我的恶名已被她小小的宣扬了一下,如今她被我摔伤,便是落实了我的恶名,人言可畏,在我没有功成名就的时候,一切都要谨慎。”
“朱敏玉找你什么事?”单朗话题急转,白尘愣了一下,“影子没跟你说吗?”
“决定帮你功成名就那天,我就把影子撤了,我没跟你说吗?”
“你当然没说!”白尘气得揪了单朗的前襟,“你都把他撤走五天了,可我每天都跟他说话,只知道他不搭腔是职责所在,哪知道后来都是我自说自话?”
“这不重要。”单朗拥住生气的人儿,轻拍笑哄,“告诉我,朱敏玉找你什么事?”
“不告诉你!”白尘小翻白眼,轻咬单朗的胳膊一口,泄愤完毕,正色道:“人都是自私的,我是个中翘楚,从前为了亲近你,为了讨你喜欢,我能灭掉自己的家国,那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满足,后来疲于奔命,费尽各种心思置换面具,穷尽各种手段防人避人,有时为防万一也会先下手为强,在身份被揭穿之前,置对方于死,譬如八岁那年,我杀了一个跟我同龄的小孩,因为他说我长得象某张缉文上的某人,也许他是说笑,但我心里有鬼,不杀他,我心里的鬼会窜出来反噬我,会咬得我尸骨无存……”
“别说了。”单朗紧紧抱住怀中微颤的人,这付纤小的身子里藏的不是鬼,而是真正的白尘,没有宏伟志向,只求活着,只求简单幸福的白尘。
“你现在不能休她,算我自私也好,恶毒也罢,在我不能以真实身份坦然而活之前,我只能拿她掩人耳目,或者说,她是我用来保护你的道具,只要她依然是逍遥候的夫人,就算你把我宠上天去,也不会引起恶劣反响,即便宫里那位问起,你也能应对自如,不是吗?”
单朗冷笑,“他哪有闲心管臣子的家长里短?惠王居心叵测,暗里勾结玉甸国王子,一面纵容敌军烧杀边界,一面请旨求战,企图以此获拥蜀州兵权,继而独治蜀州,届时自有人为他上表请言,皇上碍于各种利害,不得不进封他为蜀王,但这无异养虎为患,惠王必定拥兵自重、坐地为大,之后必定上演夺位戏码,因此不能让他得逞。”
白尘点头,“就是说,咱们要去蜀州杀了惠王?”
“杀人不难,难的是杀住人的野心,这是皇上的原话,还说不忍心杀自己的侄儿,可是又叫我看着办。”
“那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叫我看着办,我什么都没看到,自然没什么打算,去了再说吧!”
单朗抱起白尘去沐浴,哄着白尘玩了一回合,见白尘兴致不高,自己心里也压着事,于是不再放纵,说些暖心话哄着白尘睡觉,直到白尘安稳入梦,单朗才渐渐皱起眉头。
午间在宫里议完正事,皇上玩笑般提到白尘,甚至御准他纳人为妾,虽是说笑神色,但君无戏言,倘若从蜀州回来后,皇上真的旨令朱慧珍替他操办纳妾事宜,他是遵旨而行,还是抗旨出逃?
小活宝想活得光明坦荡,所以不能逃,本想休了朱慧珍,从蜀州回来后,直接请皇上给他和白尘赐婚,可是小活宝忐忑惯了,凡事都求个万无一失,所以不准他休妻,当然也可以遵旨纳妾,以此为过度……
不,绝对不行,委屈了小活宝是其次,主要是我不乐意!
我的人,天下无双!凭什么作妾?好女不嫁二夫,好男没有二心,有人停妻再娶,行啊,把我逼急了,我停妻嫁人,反正嫁给小活宝我也是夫!
哼,等着吧,你敢下旨让小活宝作妾,我就敢穿着女人衣服接旨,你恼了更好,我带着小活宝逃命去,到时他会知道,漫天缉捕的日子也可以没有忐忑,只有逍遥!
第30章
朱慧珍一夜忐忑,好不容易才捱到天亮,听侍从回报候爷出门了,这才整装去了东厢小院,只要让那男宠明白她的重要性,再替她跟夫君美言几句,夫君定会收回前言,不再休她。
朱慧珍进屋时,白尘正在收拾东西,只等单朗进宫回来,他们就要启程去蜀州,来时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都怪单朗每天回来都要给他带一件小礼物,害他收起来好麻烦,扔了又绝对舍不得,带去蜀州又太累赘……
正思量不定,突觉身后有人,回头见是朱慧珍,先就愣一下,然后请人坐到了外间,心里难免怨愤,怪乎双大哥说这女人疯了,一般哪有直接进人卧房的?
白尘有些没好气,所以倒了茶就打算继续收东西,谁知朱慧珍竟是专门来见他的?莫非知道他们要去蜀州,想一起去?
“你不是说我身份卑贱,不配跟你同座说话吗?一早就专门来找我,难道训话来的?”
白尘不带讥讽,朱慧珍却异常羞愤,气得额上的伤一阵阵疼,眼里泪花乱迸,咬牙道:“你不要太得意,就算夫君休了我,你也别想入主正室,谁都知道你出身女支馆,即便夫君替你改了身份,也改不掉你肮脏的过往,你这样的人,做妾都嫌低贱!”
白尘恍悟般点头,“原来不是训话,而是来骂我,只是你以为真的骂起来,我会输给你吗?不跟你对骂,只是因为不管怎样你都是输,你出身名门,才貌俱佳,可是单朗不喜欢你,昨天还说要休了你,我不准他休,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慧珍诧异不解,白尘故作嗔怪,“你的记性未免太差,那天你说我不能给单朗生小孩,当时我就说了我很生气,所以我要用尽一切手段把你熬成中年老妇,我今年十六岁,熬你十年,我才二十六,你却已经三十二了,有兴趣的话,我再熬你十年,整整二十年,你都是夜夜空房,抱着你的夫人名头从如花美眷苦到人老珠黄,我则正当壮年,再万分贤惠地给单朗安排一两个美妾,生下的小孩挑一个跟我姓,每天抱你面前晃一圈气死你!”
白尘边说边笑,朱慧珍早就气得头顶冒烟,用了挣命的劲才按捺下来,冷笑道:“我不信夫君会宠你那么久……”
“所以我才不准单朗休你,就是为了让你看看单朗会宠我多久,你是逍遥候夫人又如何?我卑贱得不配做妾又怎样?单朗心里只有我,只喜欢我,只要我,而你……”白尘甜甜一笑,“活寡一个!”
朱慧珍惊怒而起,却两眼一翻,生生地气得晕在地上,白尘叫来内院的两个丫头,“扶她回去好生侍候着,再把她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好叫各位官家太太来探望她,你们也记得帮她添油加醋,好叫我的恶名更恶一些,就是这样,下去吧!”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跪下道:“白公子怕是误会了,奴婢不曾外传此间任何事……”
“上报也是外传,敢说你们不是哪位大人家里借调来的?敢说你们没有跟真正的主家说过这里的事?敢说地上这位夫人没给过你们好处,你们没说过我半句坏话?”
丫头惶恐不敢言,站着的那个也跪下了,“请白公子恕罪,我们的确得过夫人的好,但是从未说过您的不然,纵然上报过此间事,也是据实而言,而且是主命所致,还请白公子体谅明察。”
白尘故作不悦地嘟了嘴,“你们的主子未免太无聊,看似好心派你们来侍候候爷,其实只为探知他人隐私,真叫人怀疑你家主子是女的,一心想嫁给候爷才这么处心积虑,其实很无聊!”
两个丫头惊惶又尴尬,其中一人讷讷道:“白公子千万慎言,须知祸从口出,奴婢的主子,不是白公子能轻言漫语的人。”
白尘冷哼一声,“就算你们的主子是哪位王爷,保不定也是喜欢候爷了才这么无聊……”
“皇……主子只是关心候爷,之前候爷娶亲时,主子不曾着人庆贺,因为知道候爷娶的不是心仪之人,何况候爷向来冷情,后来听说候爷偏宠一人,主子担心候爷为人所骗……”
“你家主子的担心也很无聊!这世上有什么人骗得了单朗?论及骗人,单朗只是不屑为之,否则他才是最大的骗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被单朗骗了,单朗从来不是冷情人,他只是天生喜欢男人,而且有不可告人的喜好,所以才故作冷情以作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