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你好好坐,我走了。”李涞赌气地说着,便站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身线展示在吴墨守跟前。
“小涞。”吴墨守敏捷地拉住了李涞的左手,不让李涞在向前一步。
“放手。”李涞知道自己甩不开,也不耗费李琦,只在他的声线中透露着隐隐的怒意,语气格外坚定。
“封知武不过是认错人才对你好,或许他本来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为了你们封李的联盟才继续演下去,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你”,吴墨守走进一步,修长挺拔的身材覆盖住李涞的视线,“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封知武不是好人?”
吴墨守抓住李涞的一边肩膀,压制着身前面容越发灵动锐气的男子。
“……你放手。”李涞不想在这种场合闹出太大动静,于是压制着声线对吴墨守接连要求。
“我跟凯琪分手了,但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要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做;就算我那样做了,一定也是为了你,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叶凯琪?”
李涞不想回答吴墨守的问话,根本就没有心情听他的言辞,但不知为何他的一字一句却是清清楚楚飘进了他的耳际。
“我相信……”
李涞还没说完,吴墨守却激动地抢话道:“我之前要真的是耍你,怎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不过是想逗逗你。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凯琪,我喜欢的……是你。”
李涞根本不知道吴墨守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被这个复杂的境况扰乱了思绪,连吴墨守双手揽住了他都毫无反应。
在一片混沌中,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仿佛要刺穿他的肌肤,到达他的心脏。
场地大亮,舞会结束。
李涞推开揽住自己的躯体,转身看向身后。
封知武依旧是一身黑色西服,高挺的鼻梁旁是深邃的神秘的眼睛,他一脸寒气地盯着吴墨守,却让李涞十分惊慌。
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偏生一种心虚的感觉,因为我们没有错,但爱情错了。
封知武看到李涞错愕的目瞪口呆的神情后,没有说一句话便,只是没有一丝拖沓转身离开。
李涞看到一脸寒霜都没等他说一句解释便离开的的男人,自知被误会了,想走跑过去追,却被吴墨守挣扯住手臂。
李涞没有一丝犹豫,顺势把外面的西装脱下来,便离开了吴墨守的视线。
吴墨守本是一脸严肃地挣扯着不让李涞离开的,却是直到那人跑开三四步了,才发现李涞做了一件多么……身手敏捷,动作灵活的事。
他忽然觉得这事情有趣极了,一脸好笑。但即使是脸上笑着,看着剑眉星目中一脸焦急神色,急忙跑离的人,心中却也撇除不去那丝许苦涩。
在成人世界的角色扮演的游戏里生出真感情,那可真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
李涞跟着封知武的车,一路前行。
刚下了这个冬季里的不知第几场小雨,干燥的空气被染上一层湿腻。车外是一片阴冷潮湿,但车内却是温暖如初,不过是一层之隔,温度却骤然相反。就像很多时候,不过是些微差别,结果却完全不同。
道路两旁的树影飞速后行,路灯映照中渐渐变得阴森。李涞本不想在跟下去了,封知武却挺了车。
李涞一下车,便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和江边栏杆上的一盏盏温馨的别致的小灯。
江风吹拂,波涛拍岸,李涞不会不认得,这里是浅水湾,很久之前封知武带他来过,还说过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可惜,他没有那些记忆,那些记忆不属于他;很可惜,曾经在这里被绑架的那个人,曾经救了封知武的那个人,不是他。
李涞有些不情愿地走到封知武身旁,他总觉得封知武之所以带他到这里是想和他坦白,坦白一切。
但这一切李涞已经知道了,他这些天一直不敢有什么动静,他根本就不希望被坦白。
因为他知道,坦白过后,就是梦境的结束。
无论多长的梦,总有清醒的时候——就算是你自己不愿意醒来,总有人会唤醒你。
28、风再起时·不
封知武把自己的厚实的西装脱下,只穿一件白衬衫和灰色的毛背心,完美的线条虽然被掩去大半,却依旧能看出那种精壮的质感。
他把西服外套递给李涞。李涞有些失望,因为他觉得要是从前封知武一定会把西服温柔地亲自披到他的身上。
看向江面,封知武的目光仿佛很遥远。李涞不知道那因为他的心已远,还是此间雾气太浓。
“李涞。”封知武道。
“吖。”李涞有些紧张地答道……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头上的伤疤吗?”
封知武把伤疤的经过说了一番,跟路雪晴说的并不相差。
“这样”,李涞的语气中有着丝许沮丧,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你对那个小孩……”
李涞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感受,他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竟能如此冷静地和封知武谈论这个话题。
“我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不仅是因为他救了我,我第一眼见到他便很欣赏,还因为他一开始的冷静沉着,他的勇敢机智,和他的善良,他的身上散发着让人喜欢的气质。”封知武语声低沉,充满了煽动和吸引力。
封知武说着自己的真心时,会出现一种十分迷人的像是从心底里生出的微笑,李涞此刻看到的就是那样迷人的封知武。
封知武说话的神情越是真挚,说出来的话语越是动人,李涞的心越是刺痛。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
在你面前表现悲情的人,不过是希望让你看见他的悲伤后得到你的安慰;如果一个人真的要隐藏自己的苦痛,常人是很难看出来的,除非你足够绝顶聪明。
也许,这是很多乐观主义者一个无法改变的特点。他们习惯于把烦恼尽快将解决,但却不知道了当烦恼解决不了时该如何处理,他们把所有无法清除的忧愁郁结于心,把欢笑展示他人。
“武哥,我想回家了。”李涞突然道。
“不回公寓?”封知武问。
李涞整理一下情绪,扬起笑脸道:“不去了,我擅自走出来,老头还不知道呢。”
李涞开得很慢。
眼中的雾气太浓,让他甚至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他本以为封知武先是会生气,像以往一般生气——因为他和吴墨守的拥抱。
但他忘记了生气的前提是在乎,当在乎没有了,即便你做了什么他都是看不见的。
他知道,今晚封知武说的那些话是在跟委婉地告诉他,他喜欢的本不是他,因为他不是封知武记忆中那个人。
如果说从路雪晴的口中得知这一切,他依旧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么从封知武口中呢?
那一根丝线都断开了,他连装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狠戾的语句,没有粗暴的动作,但李涞却觉得这是封知武做得最狠心的一次。
再想想,其实封知武没一点都不狠心,人家平白给了自己那么多的关顾,反倒是自己赚了。那些认为封知武狠心的念头,不过是自己被宠坏了。毕竟,仗着被喜欢,被宠爱,我们便会顺其自然地得寸进尺。
但当宠爱都消失了,自己还回得去吗?
喜欢很容易,忘却却很难。
李涞觉得有无数的雨点打在自己脸上。
他可能忘记了,他现在正在车上。
一片狼藉的出版社内,李涞的手机已经连续震动了15分钟。
“李小涞,你就不能接一下电话吗?吵得我耳聋了!!”
办公室的孙大姐忍无可忍吼了一声。
李涞赶紧道歉,安抚着已经连续夜班三天的接近更年期的中年妇女。
杨柳躲过自己编辑无处不在的视线,他真的不明白都放寒假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好好呆在家里,还要接受那残酷的奴隶生活。偷偷摸摸来到李涞的位置上,杨柳开始跟李涞窃窃私语。
“李小涞,啊~”,杨柳把一颗士力架塞进李涞的口里,然后挤着李涞坐下,“你是不是跟你的未婚夫遇到感情上的小障碍了?”
李涞心里莫名瑟缩了一下,否认道:“没有。”
“骗鬼呢你!”杨柳鄙视地看着李涞,“男人忧伤的原因不是金钱就是感情,钱你不缺,感情这不真赶上了。”
“我现在很忙,请你不要打扰我。”李涞听着杨柳的话,静无言以对,于是冷静地拿起路雪晴的原稿装作阅览。
“你拿反了。”杨柳淡定道。
李涞听了一吃惊,赶紧心虚地把手上的稿件反过来。
定睛一看,竟然还是反了!
“我骗你的,这你也信,哈哈哈~”,杨柳爆笑,因为不敢在这个充满灰暗气场的编辑部发出太大动静,所以只有爆笑的动作没有爆笑的声音,他边拍着李涞的肩膀边说,“还说没事,明明被我说中了,快告诉哥们怎么回事,我给你参谋参谋。”
“孙大姐~”
李涞对着隔壁几桌拉长声线喊了一声,再转头时杨小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忘记了说,平日不是吼人就是吼人,除了生气还是生气的孙大姐就是出版社里负责行政事务的组长,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兼职着杨柳的责编。
待杨柳走开后,李涞继续吮着口中那一块甜的发腻的巧克力,拿起手机看了眼,手机电容量还有10%,应该再震个十来分钟就自动关机了。
他不是不想接封知武的电话,而是不敢。
封知武亲口承认了他对和雅的在乎,他不知道接下来封知武还会说什么。
出版社这几天的气氛更加紧张了。不仅与之前网站改革后,新签下的一批写手发生了合约纠纷,甚至有一些驻站作家和网红也罗列了网站的不平等合约条文和捏造事实论证,让出版社旗下的网站名声受到极大伤害。除此之外,一些早已通过内部审稿的作品在审批过程中遇到阻碍,没有通过且原因不明,让相关负责人员感到十分郁闷。
出版社正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时期,却遇到这样的困境,让一众员工异常心塞。
“李涞,你先放下手头的事,载我去一趟广电局。”
因为每个正式员工都在忙,就只有李涞和杨柳有空,杨柳看着实在是气场不足,所以孙大姐唯有让不太忙的李涞作陪。
到了当地的广电局,接待的人让他们在大厅等了接近两个小时才终于让他们见到了负责人。
李涞跟着孙大姐进到一件宽敞的办公室内,感觉素来凌厉的孙大姐立马没有了那种强势的气场。
李涞听着她和桌子对面毫无书卷气的审批人员进行单方面的良性沟通,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没有发一次话。
“王主任,你就跟我明了说一句,究竟我们犯了什么忌讳,我也好不再打扰你。”看着桌子对面的人爱理不理的神情,孙大姐也没有恼意,依旧跟他扯着笑脸。
那人抬抬眼睛,扔出来一份文件,“忌讳都在这了,你自己找吧。”
李涞看了一眼,文件上面竟写着《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
李涞也看出了其中的敷衍之意,心中也痛恨着面前这个“王主任”不负责任的行径。孙大姐没有预料到竟会遭遇这么侮辱人的事情,气急了又却不敢发作,竟是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打算今天不问出个中缘由可不走了。
“王主任,今天你不给我个明白我是不会走的。”孙大姐也不再扬着笑脸,毫不客气道。
29、风再起时·止
因为从前出版社的规模并不大,改革后的一段时间也发展得顺风顺水,加之从前遇到类似的事情都是杨凤静出面解决的,所以孙大姐虽然是在管理方面井井有条,但还没有真正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李涞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这些事情从小耳濡目染,自己来前真的准备了一手。
他知道把那份资料还给张主任,顺便在里头夹了个丰厚的红包,孙大姐看到后有点惊诧,但欣赏中却不免带上了些许的鄙夷,其实大多数读书人如果还未到一个特别高的位置,本质上还是心高气傲的。
李涞不禁有些苦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们压根不想做,但趋于现实,不得不做。
果然张主任收到了东西后,便不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他整理一下衣襟,缓缓道:“也不是我们不给批,是上面开口说了不给你们批。你们看看最近得罪了什么人物,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请回吧。”
回去的路上孙大姐一合计,要说得罪了什么人,还真有不少。
出版社自改革后发展蒸蒸日上,但所谓爬上一步便是踩下一堆,其中得罪的人真有,在加上眼红的,嫉妒的,到最后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人在背后给他们使绊子。
快回到公司的时候,李涞一眼便看见了封知武的车,把孙大姐放下后,李涞决定坚决不下车,于是,公司的丰田直接与封知武的奥迪擦身而过。
“回来。”
手机响后,李涞本能看了一下手机信息。他才想起,他还带着玉,封知武可以直接定位他的位置。
封知武耐心地等李涞停好车后,一个眼神便把人招上了他的车。
李涞穿着黑色的羽绒大衣,加上一条灰色的围巾,上车的动作有些笨拙,封知武定睛看着,帮着拉了一把。
封知武的手刚碰到李涞,李涞抬头看了一眼正注视着他的人,入目便是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神,李涞轻轻把放在自己小臂上的宽阔手掌推开。
封知武愣了一下,却是没有再伸出手。
“为什么不接电话?”封知武看着前窗问。
李涞低下头搓着有些冰冷的手指,他害怕自己抬头时会从后视镜了碰到封知武的眼神。
“最近出版社好忙的。”
“为什么不到公寓?”封知武接着问,两个问句几句没有任何语调变化。
“我姐难得回来,我要在家里陪她。”
“和雅最近都跟在我身边。”
李涞睁眼说瞎话,却是一说便撞墙。尴尬地笑笑,心里却腹诽:我知道你喜欢我姐,这样子明目张胆告诉我不是直搓我的小心肝嘛!
“我们,还是先不要见面吧。”一鼓作气,李涞终于还是把这几天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封知武好像没有听见李涞的话似的,依旧看着前窗,看着来去匆匆的人群。
“你确定?”过了好久,他才回答。
“对,你多陪陪和雅吧。我上去了。”李涞转过头,边说着,边下车,一路小跑到电梯口。
封知武看着一下子便消失在视线里的人,五味杂陈。
隔天,依旧是出版社内。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吖!李小涞,这下你惨啦!!”
李涞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听着杨柳的现场评论,伸手狠狠给了杨柳额头一下。
杨柳原本兴致地评述着,突然被打了一下,立刻炸毛问到:“打我干嘛?”
“你把我要说的话都抢了,我只好用你发泄一下。”李涞道。
杨柳听到李涞的话,忽然就想个泄气的气球一般瘫软在凳子上,“‘李家少爷因有妇之夫涉嫌贿赂’这下你可大发了,连我们出版社都连带着鸡犬升天了!”
“心里素质不错啊,杨小柳,这地步了还这么淡定。”
如果那篇报道只针对李涞一人,杨柳吐吐槽一身轻是平常的,因为李涞的名声本来就是一锅脏掉的水,而刚好他们都是不稀罕名声的人,无论脏水清水均不重要。可是现在涉及到出版社了,杨柳却没有像从前一般急的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