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凉贿赂了银子,见到了贺云望。
还好,贺云望没事,挺郁闷地呆在一个小屋子里。
见到莫凉简直是见了亲人,贺云望正要发牢骚,莫凉嘘了一声,摇了摇头:“别说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三皇子肯定只是一时被蒙蔽而已。你看现在这样该怎么办?”
贺云望忍住情绪:“找霁寒。”
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贺云望一脸沮丧和愤懑,年轻的脸庞扑上了灰尘,头发乱散披着,乱蓬蓬地得跟秋草一样。想起那一日比剑,贺云望被拔了发簪,长发垂垂顺下,随风飞扬,却犹自调侃,何其潇洒不凡。
人生际遇,总是无法预料。
贺云望扫了一眼,似乎猜到莫凉心思,遂勾起了熟悉的笑容,自信与锐气一展无余:“怎么?怕我过不了这个槛?呵,大风大浪都走过,不小心湿鞋而已!”
“我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被性命以托,总是沉重而激扬。
莫凉快马扬鞭,南下直达了元陵城。此时,元陵城已经太平了,城门大开。因为蒋星临在北边布兵,围魏救赵,真宛人后续乏力,没法再围攻元陵城,就往其他地方去了。而地方军队也纷纷举旗抗敌,把散落的真宛人驱得四散。
莫凉进了元陵城直奔霁家。
霁寒才知道兄长竟然被三皇子囚禁,又气愤又郁闷:“我早告诉大哥,那个三皇子志大才疏,顾忌多疑,跟着他还不如跟着二皇子呢!”
霁寒竟是亲二派?
原来,二皇子虽受一半真宛血的局限,但性格豪迈,笼络了不少的将领,其中有虞老将军的二子虞弘等人。而虞弘与霁寒的关系不错,所以霁寒也就算亲二派——莫凉觉得这关系复杂,怎么还没轮到太子呢?
霁寒跟虞弘述说大哥之事。
虞弘义不容辞,说一定在朝上说几句。贺云望为什么能被提上日程,因为他是为抗敌出国大力的人,一万斤军粮一分钱不要,免费往边界送呢。
朝中有人好办事,诏书很快下来,皇帝让霁寒直接跟三皇子交涉。
莫凉更觉得怪,为什么让霁寒一介文官去接洽?
霁寒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既不带护卫,也不多备粮食,单剑匹马就出城了。保险起见,莫凉紧随霁寒左右,果然,才出元陵城没多久,霁寒和莫凉遭袭了,几十个黑衣人把他们一围,莫凉奋力甩毒镖,这把这些人杀退。
也亏得马好骑术好,还真把黑衣人给甩了,莫凉把霁寒一拽:“前面说不定还有埋伏呢,我们别跑。”
磨刀不误砍柴工。
莫凉霁寒生生地停了一日,易装在旁边一个破旅馆呆着。第三日,中午,几个黑衣人来店歇脚,要了几壶酒几斤牛肉,一边喝一边说:霁寒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撵都撵不上,这可怎么交差?
其中一人回答:“晚上,兰若庙里见,如被追问,咱们就一致说他们骑千里马,追不上,他也没话说。”
他,是谁?
莫凉好奇心起,霁寒更好奇。元陵城的兰若庙就一个,早已荒凉。两人秘密回城,潜在神庙的破神像里等待着。
只见傍晚,果然好几个人鞭马进来了,一人大怒:“你们这几个废物!好不容易他失了虞二的护佑,落了单,这机会多难得,竟然让他跑了!最要紧的是,他跑去是为了把贺云望找回来,根本就是后患无穷!”
“太子见谅。我等是分批行动,老七、老八、老九往边界追去了。”黑衣人异口同声回答。
“你们就是一群废物!”
太子?莫凉大惊,从破神像的缝隙往外瞄,忽然一惊,瞧见最中间的人:着紫棠长袍,眼眸黑少白多。莫凉一下子顿住了,所有的回忆、疑惑、纳闷在那一刻冰消瓦解。
第二十七章:图谋不轨,就是他
太子?莫凉大惊,从破神像的缝隙往外瞄,忽然一惊,瞧见最中间的人:着紫棠长袍,荔枝眼,睑裂略高,瞳孔又圆又亮。莫凉一下子顿住了,所有的回忆、疑惑、纳闷在那一刻冰消瓦解。
……难怪贺云望不愿与太子为伍。
……难怪蒋星临说:你看到太子的脸,就会明白一切。
……这个声音,这张脸,分明就是对霁寒图谋不轨的那个人——那晚,那人,竟然是太子。一双看似无害的荔枝眼,却有一颗浸氵壬皇宫恶习的心!
一切就很清楚了:陆成“慧眼识珠”、太傅谢申“青眼相待”、其实都是太子的“邪念已久”。以太子的背景,轻易搬开霁家,将霁寒从重重保护中拨进殿试这个大棋盘。入了这棋局,霁家有心无力,只能任由太子安排。当然,霁寒的探花应是凭实力的,毕竟位列三甲人人瞩目,反而不好下手。想必,现在太子就在苦恼怎么将这个风头正劲的探花郎悄然掠为己有吧。
而贺云望,必早已洞察整件事。
前缘未知如何,也许太子之前和霁寒有过交道,贺云望防微杜渐,不愿让霁寒科考。否则以弟弟的实力一路青云直上,迟早会碰上太子,还不如买个小官安安生生再不遇上。哪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能躲过去。
无需任何注解,莫凉把整件事理顺了。
太子见过在元陵城的赵星临。两人的接触,赵星临是为了获取信报,而太子是为了霁寒——前因都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以后若相见,太子必然会对莫名其妙成为四皇子的蒋星临产生怀疑,该怎么办呢?
太子不是刘大金,莫凉不可能轻易暗杀他。
罢了,这些事留给以后再说吧,尽量在太子能见到蒋星临之前,“四皇子”消失在人间,瞒天过海就算成功了——做决定真跟下棋一样一样的,有些棋下得快,那是因为无路可走了。
霁寒很幸运,先有大哥护佑,后有虞弘保护,让太子得手不了。莫凉拍了拍霁寒身上的蜘蛛网:“记住,离太子远一点,高尚有标准,卑鄙永无底线。”
霁寒却并不意外:“我支持二皇子这一派,大哥站三皇子这边,当然是太子的大仇人。”
霁寒一声长啸,飞身上马,一身雪衣飘然划过蔚蓝天际。人间四月,芳菲浪漫,莫凉在他背后,策马扬鞭,无端想起一句话: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莫凉扬鞭赶上:“霁寒,有些人即使很久没见,没说话,也会一见如故。”
霁寒笑了:“不就是我和你吗?”
这一路顺畅多了,再没遇上任何意外。霁寒一介翰林院朝官,拿着皇帝的诏书,入西迁道,觐见三皇子,替自家哥哥说清,势如破竹。三皇子本就迫于将领压力,顺势就把贺云望放了。
当晚,明月夜,紫玉兰树下。
三个人在一个高地,喝得酣畅淋漓,知道是虞弘从中斡旋得来的诏书,贺云望并不惊讶。霁寒疑惑地问:“大哥,你不是一直主张思而后动吗,之前没有结交朝官权贵的打算。为什么我一入翰林院,你让我立刻与虞弘结上关系,自己却又跟的是三皇子一派?”
贺云望笑笑:“多个人,多条路嘛。”
莫凉却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贺云望不愿意让三弟落入太子手里,迅速搭桥摊板,否则,再富也争不过权贵:“二皇子值得信赖吗?品行如何?权势如何?”
贺云望说:“他有真宛人的血,心狠手辣。如今两国交战,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当上皇帝,也必是通过铁血手腕大开杀戒了。”
莫凉了然:“如今不太平,霁寒最好别回京城。”
此话正合贺云望的心思,他早就不想让霁寒呆在浑浊的官场里,而霁寒对大哥言听计从,说什么是什么。乱世,一介翰林院小官,还是很容易糊弄出来的。
关键是,往哪里去。
贺云望已遭三皇子身边势力排斥,说不上话。唯有去东边临海各州,没有战争纷扰,继续做盐布等全能生意,或许再加上制造武器盔甲,说不定顺风顺水比现在还发。
莫凉却说:“霁寒终究是朝官,不如放到四皇子那边,顺手捞一点战功。”
莫凉的话有根有据,四皇子击败真宛人,解了京城的围,这事沸沸扬扬,北地无人不知。皇帝现在没动静,但肯定会迫于压力给儿子一些名义上的支持,比如发个诏书褒奖之类。小打小闹易治罪,闹大了反而得褒奖安抚,这就是,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要么趋热门,要么烧冷灶。
三个皇子都是大热门,但哪一个都差一点儿,而且热门身边都是大红人,挤不进去。蒋星临是旧相识,性格多少了解一些,既然给四皇子这个“冷灶”添过一把火,不妨好好烧一烧。
权衡利弊后,贺云望依照莫凉之计:一,霁寒给虞弘去一封信,阐述看到边关残破、心生阵前杀敌报效国家的志愿。并明确表示,他不愿给“宿敌”三皇子效命,只能去交战正激烈的四皇子那边看看。二,贺云望则再度发力,运送军粮与武器至“天堑”,力挺蒋星临一把。
果然,后来,皇帝下诏褒奖四皇子,并派出了数支支援,其中就有虞弘。虞弘很给力,把霁寒放进了随行名单——可是,朝中权势争夺厉害,撕来扯去,从拟诏书、择将、整军、出行,竟然耗费了二十多天,在此不言。
乐莱州,驻扎之地“天堑”。
当莫凉霁寒同时出现时,蒋星临的表情十分精彩,由欣喜转为不悦,而后又迅速如雪后初霁,扬起笑将霁寒迎入帐篷之中,磊落地问询这些日的情况。
霁寒生性直率,虽然意外,却一点儿没怀疑蒋星临身份,反而认为大丈夫不拘小节。而且,蒋星临明明已回元陵城,为了接护卫一行人回国又潜回虎狼之地,是大仁大义,值得敬佩。
三人呈一个完美三角,望着兴高采烈的霁寒,莫凉想,单纯一些,没什么不好。
霁寒见猛将如云良策纷呈,众人齐心协力,四方欣然来归,莫凉都在研究砍马腿的兵器,连钱小妹都时不时贡献用不着的点子。他也不甘示弱,琢磨起兵法战略。聪明人,做什么都不差,他屡出奇招,很快得到众将士的喜欢,军师韩迎都说,霁寒奇人奇才,在翰林院当个侍读实在荒废人才。
蒋星临识量过人,重用霁寒。
莫凉调侃:“星临,以前你总嫌他撞破你相公身份,原来都是借口。”
因为是假相公,调侃反而成了乐趣,蒋星临斜了他一眼:“你千辛万苦把他从京城拉到这里来,我对他半点不好,你能乐意?”
“你早知道那混蛋是太子了?”
“否则,我为何拦着你不要追查,惹不起嘛。”蒋星临冷笑一声,“不过,我真没想到他竟这么混蛋,明明是碗里的肉,还性子急躁,做那种下三滥的事,反而弄巧成拙让贺云望起了警觉。看吧,贺云望直接给霁寒找了虞弘这棵大树,自己靠上了三皇子,太子到嘴的肉飞了。”
莫凉这就不爱听了:“不要总肉啊肉的,霁寒才不会被他叼走。”
蒋星临斜视:“是啊,被你渔翁得利了。”
为什么话题会变得这么突兀?莫凉讪笑准备借口闪人,蒋星临将他拽住,怒目:“去哪?又去找霁寒搭讪聊天?你信不信我……我接到皇帝的诏令了,虞弘等人不日就会来,该怎么办?”
见到蒋星临的人越少越是保险,如果能赶在虞弘到来之前实施“暗杀计划”,这事就算圆过去了。但蒋星临不想现在“死”,他想继续以四皇子的身份把真宛人彻底击退,一鼓作气把北边的连州收复了,回都城之前,再“功成身退”,这样才不枉费三军将士跟他一场,不辜负这大好河山。
莫凉同意了,反正见过赵星临的人少。
那边,贺云望不负众望,弩弓武器和军粮运送得十分快,令“天堑”毫无后顾之忧。此时,霁寒提出建议:真宛那边首领正处于争夺更换期,这边趁胜追击,攻下失地,别再等朝廷的军队了。
蒋星临采纳此意见,身先士卒,一路北上。
在这轮攻势中,王朝的虞弘军队也加入了,猛将就是猛将,蒋星临如虎添翼势不可挡;而三皇子那边一看,再不打就晚了,也就稀里哗啦上了,真宛架不住这种攻击,纷纷散了。
五月中旬,连州复归元奚朝。
至此国土又圆满了,皇帝得到消息很是振奋,既然已经赢了,那将军们驻守边关就成了,儿子们就回来领赏吧。
现在又回到最初的问题,四皇子该被“刺杀”了。
这一晚,蒋星临喝了一点酒,银色盔甲映得满脸泛红:“莫凉,人的心,是贪的。就像贪杯的人,总说只喝一点,但结果烂醉如泥。”
莫凉一语总结:“你不想‘死’,想把冒牌皇子当到底?”
不错,正是如此。一开始会怕,发现没什么可怕的,就胆大了,乃至铤而走险。尤其是看到整肃三军全是自己拉扯出来的,以后不知道交给哪个混蛋皇子糟蹋,更加舍不得。
莫凉说:“赌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月色将银盔照得光寒,冷静决断的颜色,正如无情之色,蒋星临起身,坚定地说:“原先,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是三军将士,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不如狠厉到底,说不定能闯出一个朗朗乾坤!”
第二十八章:梦与蝶,真真假假
莫凉说:“赌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蒋星临坚定地说:“原先只我一个人,弃就弃了;现在是三军将士,怎么能轻言放弃,不如狠厉到底,说不定能闯出一个朗朗乾坤!”月色将银盔照得光寒,冷静决断的颜色,正如无情之色。
心意已定,就得考虑计划。
蒋星临考虑三军的归宿,莫凉则考虑蒋星临的未来:
目前看来,遇阻不大,三皇子见到这个四皇帝也没有怀疑,一是因为成门山血案早已传遍;二是蒋星临与皇族同一血脉,家族基因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一个四十多岁的将领一见他就说:“啊呀,四皇子跟皇上长得真像,尤其是下巴以下如出一辙。”众人因此深信不疑。
可是,回到都城,焦点由战争转成宫斗,根据电视剧里演的,那可就是挖坑互斗的时候了,别说假皇子,就算真皇子都可能被坑成假的。怎么跟“兄长们”斗法?当然不能以战功赫赫的“四皇子”身份自居,而是当好一个“人畜无害”的“归来质子”角色。
最难过的槛是太子,因为他见过蒋星临。想让他闭嘴,不较真、不无事生非,就先跟他拉好关系。
蒋星临说,太子这个人,好玩、好色、好排场,对症下药,不难攻克。莫凉立刻堵住他的嘴:“你又想拿霁寒当诱饵?第一,他不会干这事;第二,贺云望也不会允许他干这种事。”
“你把霁寒揣裤裆里捂着算了,谁都动不了!”
……能做文明人说文明话不?!
两人瞪得跟斗鸡一样,莫凉眼睛浮肿,瞪不过,败下阵来:“行,我想办法。好玩、好色、好排场,一般人想染都染不上这种毛病,只有贺云望这个大财主能搞定。”
贺云望才运送了一批武器赶过来,头发上都是沙尘,在一小池塘里洗澡。
莫凉坐在高地简明扼要一说。
贺云望何其聪明,一听就明白绝非出钱这么简单,还得从中斡旋:一,打通跟太子的关系,二,替四皇子一路铺到皇宫里;三,还得不让三皇子怀疑自己“变心”了——这赌赌大了。个人打个人算盘,杀人杀到死,救人救到底。贺云望明白,都把四皇子扶到一半了,必然不能半途而废,贺云望揉着眉心:“你给我挖的这个大坑,越陷越深,一不小心就埋了。行,我先回京,但霁寒必须呆在虞弘的身边,等万无一失之后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