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才进到边防军军营里,便遇上宁公予带着夏叶守在门口拦着要见他。
夏叶本来是想请假出去找常舟把遇见裴兰清拿得解药的事情赶紧告诉他,却是因军情紧急严重出不了军营,宁公予想了办法,只能在大门口来个守株待兔,毕竟把事情说给王爷听也是一样。
胡参将瞧了这两人,连忙上前他们介绍给夏侯戍,
“王爷,这便是从鞑鞑国带回情报的两人,是否需要带进帐内一起商讨?”
夏侯戍听了,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兵士来,发觉有一个人瞧着面容似曾相识,不由指着那人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唤宁公予。”
被点名的宁公予上前应道。
“宁……公予……你和宁瑞是何关系?”
宁公予闻言,脸色表情立时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夏叶见状,连忙把宁公予拉到身旁,开口道,
“想必王爷能看出些端倪来,能否私下再谈?”
夏侯戍了然地点点头,又再细细看了一眼那个宁公予,心里更为有数。
“你们先一起进来再说吧。”
说完,一行人便往中心大帐处走去。
待大家都坐定来,夏侯戍直接便向宁公予两人问道,
“听闻你们在鞑鞑国遇上了裴兰清?”
“是的,所以关于方越的解药我们也拿到了,只是出不了军营,还请王爷把草药和药方交给常舟大夫配药。”
夏侯戍摸了摸下巴,继续问道,
“可靠吗?”
夏叶点点头,
“就我来看是可靠的,他并未投靠敌国,只是被那位谢楼奕所救才留在那里,战事的消息他是写在药方里隐秘地交给我们的。”
“好,你们把东西交给我便下去吧。”
“是。”
夏叶上前把准备好的小包裹交到夏侯戍手中,再看宁公予已然回了神,便和他一同出了营帐。
等到了自己帐内,宁公予这才叹了口气说道,
“刚才我失态了。”
“王爷问得突然,你自然反应不急,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会认出你的身份来。”
“认出来也罢,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这作甚。”
“嗯,说来,你完全是无辜的,要担心害怕也该是你的那些个大伯们。”
“我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功名战绩我会自己赚。”
认真而又坚定的神情重新回到了宁公予的脸上,夏叶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了他无声的鼓励。
夏叶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宁公予时的情景,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附身在一个病重孩童身上,运气好地被常舟拣了回去养,而宁公予则野在外面和其他流浪小孩一起打架抢地盘,打得一身是伤,他看不过才求着常舟去救治他,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宁公予的残疾,也知道了他为什么特别被其他流浪儿排斥。
那个孩子倔强地说着,他是大将军的后人,他以后也会当上大将军,只是看着自己腿时,流露出悲愤的神色。
夏叶知道他不甘心,这种不甘他能体会,夏叶想知道他能否一直坚持下去,于是与他便纠缠了这么多年,看着他艰苦地独自练武,看着他入了军营当了个小兵,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虽然当上将军的愿望还是那么遥远,但他却从未放弃过。
想到夏侯戍,夏叶忽而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转机,一个上天垂怜所给予的机会。
“小宁,王爷若是找你谈,你便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
“这,我不需要——”
“这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我知道你想靠自己的本领,但是那也得有你发挥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得来的,得了机会却把握不了也是你的无能,所以……”
夏叶适时地停顿下来,看着所有所思的宁公予,希望他能转过这个弯来。
最后,宁公予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因为这几日夏侯戍忙碌非常,方府里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行动间都谨慎了不少,再加上殷广兰的事情,更是不敢松懈。
方越那日午间便把殷广兰和小君一道接回了方府,作为主人,对于故意来找麻烦的客人,方越很隐晦表达了他的送客之意。
殷广兰看着行动不便的小君,有些焦躁有些犹豫,方越瞧了,便“好心”提议道,
“这小仆也被你折腾得够呛,你若真见得烦,要么把他留在我这你一个人先离开,毕竟殷家许多事情还等着你回去处理。”
一听到说要把人留在方家,殷广兰眼神闪烁,想起被留在方家的晏傕,心里恨恨,已经留了一个,还要留一个?他殷广兰的人就是留不住不成?晏傕留不住也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是他老子方家,这个留不住算什么?如今殷家可是他说了算。
见殷广兰在那里犹豫,方越又继续刺激道,
“要么,你便把他就地正法好了,反正他卖给你的是死契。”
殷广兰听了怒极反笑,也算是真正明白了方越的用意
“哈,你不必再试探我了,我一时心急倒是被你牵着走了。”
“殷兄向来聪慧能干,在下自认为是不比殷兄,说这些话不过是让你见笑罢了。”
殷广兰重重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殷家主人。
“你失了忆还能与我周旋,也算是不愧为当年京城四公子之一。”
方越眨了眨眼睛,
“从你这么多年来从未来找过晏傕便可见一斑,算不得什么的。小君伤势还需养上几天,但是看边防紧张,怕是会有战事,你真不需早些启程?”
“那便再等两日离开吧,你,晏傕的事情,算是我对不住你们了。”
说着,便向方越拱手作揖。
“人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好在殷兄早早回头是岸了。”
“替我向晏傕说声抱歉吧,我便不再见他了。”
方越点头应了,等到殷广兰告辞离开后,方越独自走到后院来,看着满天的星子,脑海里却是那挥之不去的一幕,那人抱着他,说着“对不起”。
他知道,晏傕对他有情,看他遇上何事都未离他远去便知,只是,这情该是为着失忆前的方越,而不是如今失了忆的他吧。
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是现在的方越动了情,不是以前的他,方越不知这样的情是否与过去的自己有何关联,只知,此心此情是真,这便是最重要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就也不用再纠结。
想到这里,方越转身打算回房,却遇上方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挥着一张纸朝他跑来,嘴上还喊着,
“小越,解药有了!”
解药,有了?一切,能回到从前?
十九
房间里,方越看着手中的纸,半晌才问出话来,
“他们都回来了?都没有出事?”
夏侯戍点点头,
“原本以为他们这次没回来必然凶多吉少,却未料到两人有勇有谋,借着寻到裴兰清的机会,探得消息回来,毫发无损。”
“不管如何,这次他们遇上如此大的危险,也是因为我们,我必然要亲自登门道谢。”
“只是现在你还不能亲自见到他们,明日便先去常舟大夫那里表达一下谢意吧,毕竟还需要靠他来配置解药。”
“好,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去拜访。”
“嗯,那今日便早些歇息吧,战事不日将起,有些事情你也要早做准备。”
“哈,姐夫都不思退缩,方越自然也不会想着独自避难,风沙渡需要挺过这个难关,作为风沙渡最大的商户,更是不能逃避自身之责。”
夏侯戍欣慰地拍了拍方越,便要拉着方云离开,方越忽而抬手拦住了他们,
“姐夫,小弟有些事情想和姐姐商量一番。”
“哈,那你们姐弟便好好说说体己话吧,我就不打扰了。”
方云心里纳闷,好不容易忍到夏侯戍出去,把门关上,拉着方越往椅子上坐。
“你倒是有什么事情和我商量?连你姐夫也不能听?”
“是关于晏傕的事情。”
方越认真地说道。
“这,他怎么了?”
方云的言语带着试探,方越能听得出来,虽然最开始方云已经和他说了关于他和晏傕的事情,但那只是说到救命之恩便点到为止,如今,解药药方已然到手,离恢复记忆的日子也将不远,方越唯一只有一个疑问。
“我和晏傕之前到底还有其他什么关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方云知道,这问题终究会搬到台面上来,只是要未曾想到会被方越在恢复之前提出来。
“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也不忌讳地告诉你,我对他动了感情,我想知道以前的我与他如何。”
方云听了不由叹息,果然是真情逃不过,即使是失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方云算是认了。
“以前啊,也是你喜欢他呀,只是他没有正面接受过你便是。”
听着方云的口气,方越微微一笑,她果然是亲姐姐好姐姐,
“既是如此,我心里便有数了,姐姐会阻拦我们在一起吗?”
“你爹当初看到点苗头想要制止,偏偏遇上被仇人下毒的事情,尽管看着晏傕不顺眼,他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你若是问我的意见,姐姐看你和他都是如此情深,也就不忍拆散你们。”
“姐姐也不担心方家后续无人?”
“我这不还是方家人吗?到时候姐姐过继个孩子给你继承家业便是,我不在意啊!”
“姐姐当真是个妙人。”
方越眼中略为湿润,怕被瞧了出来,便上前轻轻抱住了方云,说道,
“那可就谢谢姐姐了。”
在风沙渡一人过得平平淡淡的常舟大夫,他一点也不知道被他放出来的夏叶跟着宁公予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日一大早,还没等他开门出诊,方越便敲开了他家大门。
“咦?方家少爷怎么这么早来找在下?可是有病人要医。”
“此事紧要,我们进去再说吧。”
常舟也只能让出大门把他给迎了进去,
“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待进了里间,方越这才从怀中掏出那张解药配方交到常舟手上。
“首先还是要向你说一声抱歉,为了这张配方,夏叶和宁公予是冒了多么大的危险。”
常舟闻言,脸色甫变。
“他们怎么了?”
“他们进了鞑鞑国,探到了军情,也晕到了裴兰清,好在,最后,他们平安回来了。”
“平安回来了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平安两字,之前惊出一身冷汗的常舟喘息着平复心情。
“你们对方家的大恩,方越定当牢记心间予以回报。”
常舟见方越掏出银票要交给他,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推辞,只是说道,
“身为医者,总要有些拼搏劲儿,这次他们确实是冒了风险,所以这钱我便替他们收下来,作为诊金以及药费,我看了这药方,果然精妙,倒是值得冒险这么一趟了。”
常舟捧着药方一边看着一边啧啧称奇。
“另外,关于这药方,在下有个小小的疑问,不知大夫能否替我解答一二?”
“哦?你有什么疑问且说说看。”
“此药方是否能拔清所有余毒而不留任何后遗症?”
“这个……”
常舟不由再仔细瞧了瞧手上的纸张。
“关于晏傕这个方子在我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涉及到体质问题,就是费时多些,需要些时日调养,而这个关于你的方子,却是个急方,或许会有些情况,但是我觉得问题不大?”
“这作何解?”
“恢复记忆有八九成的把握,而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能保留的把握只有六七成。”
果然如此吗?
方越其实也就是担忧这个问题,不过现在听到常舟如此说,心里也就有了底。
“我明白了,谢谢常大夫,您先配着药,晏傕那里我会亲自告诉他让他过来这里取。”
“嗯,你的药我三日后可以配好,当时候你便来取吧。”
方越点点头,看着常舟看单子那认真的模样,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再打扰地离开了。
因为,接着,他该去寻晏傕了。
晏傕这几日过得有些不爽快,自从那次殷广兰来店里闹了之后,不说自己糟心不糟心,只说店里的伙计等众人瞧着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怪怪的,在店里时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心中都会生出些什么样的想法,对于他的也就罢了,若是牵扯上方越……
他只能以离开方家的方式来结束这样一场事故了,虽然,他自己可能会舍不得。
他曾想,若是余毒永远清不了,若是方越永远也恢复不了记忆,那他也就没有任何理由或是借口再待在方家了,当初没有给方越任何回应,也正是因为方越的身份以及方家的未来,现在留在方家却是自己的私心,不能在一起,即使看着他,看他好好地活,都是最大的幸福了,如今,这样的想望看来也要变成奢求了吧。
“东家里面请,晏管家在账房里呢。”
等晏傕回过神来,方越已经撩起门帘走了进来。
“少爷!”
晏傕连忙站了起来上前相迎。
方越瞧着他那有些消瘦的脸颊,再想想刚才伙计说道晏傕时怪异的语气,心中已是明白了七八分。
“今日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且坐着听吧。”
方越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来,晏傕便在下手小几上也坐了下来。
“第一件事情,裴兰清找到了,解药方子也拿到了。”
晏傕听了,眼睛发亮,带着期许的神情看着方越,见方越很认真地点点头,心里更是欣喜。
“我已经将它交给了常舟大夫,你过两日便去寻他取药吧。”
“那少爷你的呢?”
“都有。”
方越仔细地看着晏傕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没有任何作假,他是真心地高兴着。
“那真是太好了,不知是在哪里寻到裴神医的?”
“是你认识的宁公予和夏叶在鞑鞑国境内找到的,所以,算是比较凶险的一次经历。”
晏傕一愣,他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两个人,他原以为是边防军的其他什么人,却忘记了宁公予和夏叶皆是边防军的一员。
“他们没事吧?”
“他们是没事,却带回来了紧要军情,两国不日将要开战了。风沙渡危险了,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情。”
“要开战了……这得要死多少人啊,又得有多少无辜平民被牵连进去啊!”
“你也是平民之一。”
“哈,说得也是,少爷打算如何?”
“临时也是避不开了,王爷都在这坐镇,我更不会想离开了,风沙渡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我们方家这个大户。”
“少爷说得是,作为风沙渡的大商户,我们更不能避,到时候,我们的粮铺便开仓放粮吧。”
“这事情等王爷来统一调配,我是打算乘这几日仗还未打起来,把一些店铺关了整顿一下,然后,你回来方家,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