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的第三日,乡里乡亲的便来到方家大宅门口,带着一个大大的牌匾,敲响了方家大门。
晏傕这个时候正好在大门不远处,看着大家亲自送来的牌匾,心里很是感激,恭恭敬敬地把一行人迎到了大厅。
方越正在大厅听取各处掌柜汇报商铺重来的状况,抬头见晏傕满面喜色地领着些人进来。
“少爷,风沙渡的乡亲们为我们方家送来牌匾了!”
方越闻言面色一喜,连忙起身相迎,
“大家真是太客气了,方家也并未做什么事情,真是抬举了!”
“哪里哪里,这段日子方家未风沙渡的百姓做了这许多善事,我们如何能不思感激!这牌匾是大家的一点心意,还请方爷收下。”
方越抿了抿嘴,上前抱拳行礼,
“那可要多谢大家了,方家以后定当更加努力,为造福风沙渡出一份力。”
“哈,我们可是很相信方爷的话啊!”
“这里,方越还有一事想要告知诸位,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失礼。”
“方爷有什么事情经管提,我们必鼎力支持。”
方越停顿了片刻,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晏傕,上前拉住他的手,说道,
“我要和晏傕办喜事了,还望大家不弃嫌,到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啊!”
除了方越,众人都惊呼出声,包括晏傕。
“少爷,你说什么呢?”
方越没有回答,只是转向众人,说道,
“我和晏傕相识相亲至今已有七年,我也该给他一个正名了,大家说是吧?”
大夏虽有迎娶男人做妾的风俗,但娶男人做正室的却是凤毛麟角,于是有人质疑道,
“方爷这是要娶正妻?”
方越笑着点点头,大家见了,不由都嗡嗡交耳,
“方爷当真性情中人啊!我一定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有人这样开了口,接二连三的同意附和随之而来,方越的笑意越来越浓,晏傕的眼眶越来越红。
待众人都散去,晏傕拉住方越,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是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
同样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眼神。
晏傕深深吸了口气,
“现在还是战乱时分,实在不适宜谈此事。”
“就是战时,更是需要尽快办下此事,我不想有任何的遗憾,姐姐他们也答应了,到时王爷会为我们主婚。”
“这……”
“难道晏傕不愿嫁我?”
方越一张俊脸垮了下来,难得地表情,倒把晏傕看笑了。
“好了,我没说不愿意,只是才仓促太惊讶了。”
“所以说,你是打算一直无名无分地和我待在一起吗?你舍得,我可一点不舍得。”
晏傕眨眨眼睛,上前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地在方越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很难得地看到了脸红的方越。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在主动,接下来该是换我了,方越,我接受你的提亲,接受你作为我后半生的另一半,不离不弃不改。”
说完,晏傕又倾身向前,把刚才的一吻加深加重,方越抖着手回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你的手在抖?”
“没事,就是太激动了。”
方越喃喃,把头埋在晏傕的肩窝处,不再动弹,晏傕眼睛里的光一闪而过。
大夏军营驻扎地,几个帐篷堆了粮草,几个帐篷则躺了不少伤病,瞿前带着他的急行军到来之时,夏叶正在一个帐篷里给伤员上药,外面厮杀呼喊的声音一起,晏傕警觉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
旁边的小兵摇了摇头,
“我出去看看。”
看那人就要出去,夏叶连忙拉住他,
“带上武器!”
小兵连忙在一旁抽了把剑才出去,只是才踏出营帐门,一个转身又退了回来。
“是鞑鞑国的军队杀进来了!”
夏叶身形一顿,环顾了一下躺在帐内的伤病,眨眨眼睛,定了主意,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抽出几把刀剑,扔给其中几个伤势较轻的士兵,他们这处营帐背靠一石壁,是最靠里的一处,夏叶松开帐篷一角的绳子,猫着腰探身出去看了看,再进来说道,
“快点,他们快杀到这里了,从这里钻出去,绕到石壁后面赶紧往回跑!”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的扶着赶紧撤退,夏叶站在那一角,手撩起帐篷,边催促着边注意着不远处的厮杀。
等到人都出来绕到石壁后方,夏叶掏出火石,想要一把火烧了帐篷来挡路,眼角一个闪光,是刀的反光,夏叶一个激灵打一个滚堪堪躲开,他可是真正跟过部队的军医,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虽然没有枪支军火,危险性却一点不低,以着以前学过的格斗技巧,夏叶左闪右避,只是可惜这具身体素质不行,不过片刻便气喘嘘嘘,拿着刀抵挡的手臂力气也越来越不支,在夏叶以为下一刻就要被那人砍掉手臂,一个人影忽地窜到他们之间,然后便传来一声痛呼,他的手没事,倒是敌兵的手被砍了下来,坐在地上的夏叶抬头一看,宁公予满身汗血,睁着一双犀利的眼站在他的面前。
想来,宁公予快马扬鞭, 半途顺带领了一队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军营驻扎处,便见营帐外大夏的后勤兵被砍杀大半躺在地上,可谓惨不忍睹,不由心头大怒,拿着他的大刀,一路杀进去,直到看到最里面那最为惊险的一幕——夏叶危险了!
看着夏叶现在还好好地在他眼皮底下,心里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啊!”
夏叶没有察觉到宁公予的异样,却见有两人拿着刀剑刺向未有察觉的宁公予,连忙一个跃步上前,抬起手上的刀勉力抵挡,宁公予被这一喊喊回了神,把挡刀的夏叶扯住领子往后一拉,大砍刀一挥,把偷袭的两人砍倒在地上失了性命。
再回头,宁公予怒火高扬,对着夏叶吼道,
“你当你多能耐?!乱挡什么!”
自己都小命不保,还想着替他挡?真正气伤。
“给我退到石壁后面去!”
夏叶抿着嘴没有回话,而是爽利地爬起来往后面跑,等到了石壁以后,却又停了脚步,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关注着外面战事。
回援的军队很快便把这一队偷袭的人拿下,就在宁公予缓一口气的时候,一只箭从不远的地方朝他射来,即使立马转身想避,还是被射中了肩膀,宁公予没有去看伤口如何,而是几个跨步来到那个被众人围起来的射手处,一把把那人的手臂给砍了下来。
见一切都平定了,夏叶这才从石壁后走了出来,走向宁公予。
“你怎么还在这里?”
宁公予皱着眉抬手要拔箭头,夏叶连忙阻止了他。
“这不是没事了吗?我来和你们一起收拾一下吧。先来处理你这箭伤!”
说着,夏叶便拉着他到一边坐下,仔细查看伤口起来,只是这一查看,夏叶吓得脸色都变了,那里的血液显露出无情的黑紫色,不是中毒了是什么!!
“你快点帮我把这箭给拔了,我怎么觉得有些晕?”
宁公予只以为他一路杀进敌军内部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气力耗得差不多了,这么挨上一箭一失血,所以才会晕起来吧?
夏叶看了看宁公予,颤抖着声音说道,
“箭上有毒……”
“啊?”
宁公予问话还未出口,人便晕得失了神智,夏叶一愣,连忙狠狠摇晃死宁公予来,
“你别晕,你给我清醒一下!!”
夏叶非常害怕宁公予这一晕便不再醒来,只能更加大力地摇晃起来。
“你不能死!”
宁公予被他晃回了神,喃喃道,
“你,轻点啊……这毒,能解吗?我可……等你呢!”
宁公予昏昏沉沉中,察觉到夏叶不同以往的慌乱,说着带有劝慰的话。
夏叶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始着手处理那根箭,折了箭尾,用刀子把箭头给挖了出来,这样的皮肉痛,让宁公予一时想昏也昏不了,然后就看到夏叶低头在他箭头狠狠大吸了几口毒血吐掉。
“喂,你,你不会,也中毒吧?”
夏叶没有回答,咋把下嘴巴,努力辨识此毒为何,却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忽然想到裴兰清曾记载的一味万能解毒药,对于大半毒药有解除或缓解压制的作用,其中最为重要特别的一味药,便是紫光草。
夏叶回头看了看那个石壁,再转回来,问道,
“这里好像离我们上次寻到紫光草的地方不远。”
“别问我……”
宁公予现在脑子一片浆糊,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问他话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夏叶眯着眼再仔细看了看四周,突然站了起来,
“就是这附近,我去采药,你等我。”
说完,交待身边的小兵包扎伤口安顿宁公予,二话不说,提着他的包裹拿了件武器便冲了出去,宁公予来不及也没有气力起来阻止,只能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二十四
夏叶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附近没有任何标示的沙地里,翻找着回忆中的紫光草。耳边除了呼呼风声,就只剩下他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
曾经,他也如现在一般,暗恋着某个人,却在一切未开口之前,意外失去了性命,如今,他的姓名无忧,却不得不承受可能会失去那人的未来,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真正发生,绝对不允许!
夏叶在风沙中眯着眼睛,更为仔细地观察起四周起来,他们之前搭过的那些石洞在离开之时还是好好存在的,这一个半月以来,考虑风沙暴再起的可能,石洞毁损的程度,这是现下最为关键的线索。
夏叶走得更慢了,直到放眼过去所见的那似是而非的小土包,他的双眼一亮。
就是那里!
那个刹那,夏叶无比感谢上苍,给了他这样的机缘,与紫光草的机缘。
在留了一半摘下一半之后,夏叶以最快的速度往会赶。
他的心里,也有了一个决定,因为,他不想再后悔。
守着宁公予的小兵呆呆地看着夏叶如风卷云涌般冲了进来,然后手脚麻利地从包裹里挑了几种药扔在药钵中,加了些水翻搅起来,一边搅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昏了多久?”
“呃……”
小兵被问得一愣,夏叶心急地又换了一种问法,
“他什么时候晕的?”
“你一走便晕了。”
夏叶闻言,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个唇色开始发紫的人,一言不发地抓了那被他搅成一团的药草塞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
“啊?”
小兵看夏叶那表情甚是吓人,一点不像平时那个温和淡定的军医,那眼神,和他们头儿有得一拼。
只是还未讶异完,更为震惊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夏叶见嚼得差不多了,伸手捏着宁公予的下颌,扳开了他的嘴,自己俯身下去,把嘴里的药液药渣一起用舌头推进了那人嘴里,顺带再狠狠咬了一下某人的舌头。
“唔……”
宁公予吃痛中,恢复了些神智,睁眼就看见夏叶那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脸放大了很多倍出现在自己视线内,而那双眼,看得尤为分明,想要开口说什么,这才发现他们的动作姿势有多么怪异。
唇舌相交,别有一番相濡以沫的感觉,那样的温度,似是直达心间。
“夏叶。”
含糊不清的声音,夏叶的眼直直对着宁公予那开始变得清明的眼,片刻,才直起身来,说道,
“多嚼几下,再把药渣吐掉。”
“呃……”
宁公予很听话地嚼了起来,夏叶见状,便要站起来离开,宁公予连忙支起半个身子拉住他。
“谢谢。”
“没什么说谢的,我留在你的身边就是为了此刻这样的情况,过一会我再来看看你,外面还有其他的伤患。”
宁公予这才松了手躺回去,默默地看着夏叶离开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揭露开来,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原来也有因熟悉而忽略的东西。
“头儿,夏大夫对你可紧张呢!”
“嗯。”
他是喜欢男人,也曾经对晏傕动过心思,却从未认识到自己身边一直存在着这样一个人,果然是,太迟钝了吗?
宁公予以劝降谢楼奕大军的功绩回了风沙渡,虽然大家都以为谢楼奕重伤逃逸,但夏侯戍却是从宁公予那里得到了详情,对于宁公予能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夏侯戍对他给予了肯定嘉奖,只是这消息,夏侯戍打算不再上报,以免惹来什么非议麻烦。
风沙渡之围一解,剩下的就只剩下落孤城那边已汇合的鞑鞑国部队。曾经同风沙渡守军一起围攻谢楼奕的洛城部队全部转向落孤城,打算与堰城而来的援军一起夹击那五万大军,只要撑到他们粮草殆尽,就算是大夏的胜利。
夏侯戍接到京里的旨意,说是担忧他之安危,让他把兵符交与前来支援的龙虎将军,并尽快启程回京城。
夏侯戍谢恩接旨之后,回到屋内,已是没有了之前的淡然,即使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中。
待方云也进到屋内,关上门,夏侯戍开口问道,
“宣旨太监已经安置妥当了?”
方云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安置好了,他的态度也还好。”
夏侯戍见方云精神不大好,收拾起自己的焦虑,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安慰道,
“都是预料中的事情,没有什么担忧的,我都安排好了后续。”
方云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才万般无奈地开口,说出已经隐瞒了十多日的秘密。
“夫君,这时机实在是不恰巧,我,我怀有身孕了。”
“什么!”
夏侯戍先是一惊喜,而后却是同样浓重的担忧袭上心头,抓着方云的手也不由用上力气。
“这……你便留在风沙渡,不要与我一同上京。”
方云抬手推了推夏侯戍紧握的手,摇头说道,
“我一定要与你一同上京,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希望能妥善安排路上行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也相信你能做出最好的决定。”
若是选择隐瞒,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所以方云才在出发前选择俱实相告。
“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夏侯戍站起来在屋内转了几圈,心里一个想法成形起来。
风沙渡的危机一解,方越便把喜事提上日程,方家大宅里装饰得一片艳红,该准备的一应事务也一个个有条不紊地办起来,而其中大部分,方越都交由晏傕来亲自处理,一来是对他的信任,一来也是作为当事人来说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晏傕都在外面跑,忙碌而幸福,即使来往商贾见到他都不免打趣他一番,渐渐地,也从每每脸红到后来的淡然以对。
这一日,因为知道宁公予和夏叶临时放了一日公假回到常家,晏傕便亲自登门向两人道谢。
常舟见了晏傕来访,不由露出一脸意义未明的笑意来,晏傕瞧了心知肚明,也没有傻傻地去问为什么,只是说道,
“我听说小宁和小夏回来了,他们在吗?”
“在呢,他们刚回来不过片刻,正在里屋收拾着,你来得正是时候呢。”
“嗯,他们还好吧?没有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