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有小夏跟着,小宁有伤也能很快医好。”
说完,便朝着里面喊道,
“你们两个好了没?晏傕来看你们可!”
“不急不急,我能等的。”
说着,晏傕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里屋的两个人在队伍回到风沙渡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相见,而在回程的途中,宁公予也忙于整顿归降部队,只有两次夏叶亲自来寻他查看毒患,而这两次之中,都充斥着别扭的沉默。两人什么都不说,却都是已经心知肚明。
夏叶放好东西,想着今早离开前得到的那一纸调令,虽未喜形于色,但神态表情比之前两天却是要好上不少,也有了心情开口,语带些许调侃,问道,
“把我调到你的亲卫里,这是你的意思吧?”
宁公予被这突来一问吓到,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在想该如何回复夏叶好,未说明却又似是分明的事情。
才犹豫着,外面常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夏叶眼睛眨了眨,说道,
“我们先出去吧,我们该向晏傕道贺一番才是。”
宁公予心中一明,是呀,该向晏傕道贺了,他们在回来的途中都有听说方越迎娶晏傕为正妻的事情,想来,曾经有几日心心念念的人要嫁与他人,他竟然没有一丝不适,果然如此吧。
“嗯,那走吧。”
宁公予回过身来,伸手拉过夏叶便往外走。
夏叶连忙跟上,顺势低头看了看拉着他的那只手,眉眼染上一点笑意。
二十五
晏傕见到两人出来,只觉得与印象中的他们相比,两人都有了不少的变化,尤其是宁公予,一点不见以往那人情世故简单的少年样,在战事的洗礼之下,面容更见硬朗,眼神更为锐利。而夏叶,也似是多了些情绪流动。
“你们可好?”
晏傕笑着上前打量两人,夏叶点了点头,回道,
“都好着呢,小宁再努力把,说不定真地能当上他梦寐以求的将军呢。”
宁公予却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那也未必,我倒是有心期望不再有战事,一切平安便好。”
战事一起,牺牲太多,宁公予已经看得不少了。
夏叶非常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拉着晏傕坐了下来。
“别说我们了,这次回来,没想到听到最大的消息竟然是你和方越的喜事,实在是一大惊喜啊。”
“哈,说来这也多亏了你们为我们寻到裴兰清寻到解药。这一路风险非常,见你们都平安无事,我也安心了,接下来还需要出征吗?”
宁公予摇了摇头,
“风沙渡守军死伤过多,所以暂时留在这里修养,或许会被收编。”
“所以,说不定你们以后便不会留在风沙渡了是吗?”
晏傕不由有些惋惜。
“一切都是未定的事情,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说这些了,来说说你和方越的事情,这日子定下没?到时候让王爷放我们的假来观礼啊!”
夏叶还从未见过这个时代的男男婚礼,倒是一肚子的好奇。
“日子还未定,到时候让方越去和王爷说说应该没问题。”
“嗯,以前你可都称他少爷的,现在喊方越倒是越来越顺口了啊。”
被夏叶一调侃,晏傕脸微微红了些,
“你以前没这么多话的。”
“也是啊……”
夏叶若有所思地应道。
晏傕再看了看一旁的宁公予,以前会主动拉着他说话的人如今倒是安静了不少,以前不是那么熟的夏叶如今却有些自来熟的感觉,这样的变化,还挺微妙挺有意思的。
宁公予见晏傕看向他,便朝他点了点头,他能从晏傕的表情和言语中看出他的幸福,心中略有触动。
“你和方越经历了这么多终究修成正果,真是非常不容易,在此,我祝福两位相亲相爱天长地久。”
宁公予的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祝福的笑意。
待到晏傕回转方家,方越一脸凝重地拉着他进了屋关上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晏傕看方越表情不对,心里也紧张起来,
“皇上下了旨意,要戍王爷尽快启程回京城,姐姐的意思是说,乘着他们还没离开,希望我们后日便把事情办了。”
晏傕有些不解,只是说道,
“完全没问题啊,这一点不为难,准备不周全真地没什么在意的。你是烦恼这个吗?”
方越无奈地瞪了一眼晏傕,
“说到哪里去了,我哪里会在意这个,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姐姐她刚怀上身孕,这路上本就有风险,再带着身孕,太不安全了。”
“那,小姐能留在风沙渡不去吗?”
方越摇了摇头,这里面复杂的内情,他不想向晏傕说得那么细,只怕他更为担忧。
“他们一定是一起同行的,留下来是不可能了。”
“那,我们便与他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方越依旧是摇了摇头,这想法他并非是没有,但却是被王爷一口回绝了。
在方越心里,其实还有一途可以尝试,
“我们也上京,只是不与他们同路,也不告知他们。”
“你有了主意?”
“不能算什么主意,但或许能尽上一点微薄之力,你会和我一起吧?”
晏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即使到时候我们会一贫如洗?”
“只要还有命,大不了白手起家罢了,这点我还是非常相信你的。”
“哈,说得也是。”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说是休假一日,但宁公予和夏叶还是当日晚饭以后便回到了军营,只为王爷的急召。
夏侯戍在营帐中来回走了不知有多少个回合,看得他身边的裴兰清也不安起来,自他被带到这里到现在为止,夏侯戍并没有开口和他说任何话,他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意外在等着他,若是因为谢楼奕在鞑鞑国出了不可控的状况……
实在是越想越心惊。
好在这样的焦虑没有太久,在传报宁公予到后,夏侯戍终于停止了踱步,站立在那里看着宁公予走了进来。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宁公予来回看了看夏侯戍和裴兰清两人,最后还是收敛了神色,如常一般行礼。
“三日后,带上你的兵,随本王押解要犯上京。”
裴兰清闻言惊得踉跄几步,非常不解地望着夏侯戍。
之前说好的并非如此!
宁公予倒是要冷静一些,虽然也觉得蹊跷,但想来王爷该是守信的人,而临时变故,应是有其他的原因。
“王爷应当知道,裴兰清若是押上京,怕是回不来了。”
夏侯戍一脸肃然,
“半途,派你信得过的人把他送到他处,到时本王会告诉你。”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这责任……”
“这责任由你与本王共担,你可敢?”
“下官由王爷一手提拔,这点责任如何不敢为王爷担。”
夏侯戍见宁公予应得一点不犹豫,心里也有了底,对他钦佩也有些愧疚。
只是,如今他身边没有个可靠而又有力的人可用。
“那明后两日你且准备准备,人手安排切记要谨慎再谨慎。”
“是。”
宁公予应声退下,留下裴兰清依旧有些忐忑。
“裴神医,希望这几日便能从谢楼奕那里传来好消息,否则即使本王放你离开,你和他也不得安生。”
“我相信他,他会做到。”
裴兰清如今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口头承诺。
“那边最好。”
夏侯戍喃喃,他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让他的皇兄有对他动手的借口,也让他有能全身而退的机会。
在夏侯戍出行的前一天,方家热热闹闹地办起了方越与晏傕的婚礼,外面的街道上也摆了一溜长的流水宴席,两位新人都骑着一头绑上红绸花的大马,齐头并行在风沙渡城里绕了一圈,一路,鞭炮烟火不断,喜气洋洋。
夏叶一人在高高城墙一角坐着,喝着宁公予为他寻来的淡酒,远远看着城内的热闹,满心却是与之相反的平静。明日他也要随着宁公予随着戍王爷一起开拔上京,这个时候的宁公予正忙着安排人手和物质,方越他们的婚礼自然也去不了了,但这样远远地看过了,也觉得够了。婚礼不过是个形式,在一起过的日子还有那么多,那才是长久的。
不知不觉酒便喝了半瓶,夏叶摇了摇感觉了一下,便要把它放下,剩下的他想留给待会过来的宁公予喝。
“喝完了吗?我这又带来了一瓶。”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叶抬头一看,不是宁公予是谁?
“都安排妥当了。”
“嗯。”
天色都已黑了,城内的鞭炮声已熄,只有方家大宅那里灯火通明,甚是醒目。
“敬他们。”
说着,夏叶向那个方向举起酒瓶,宁公予也随着他的动作举起手来。
待酒入喉,宁公予开口问道,
“这次还是一定要随我一起去吗?”
“已经说好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这次风险真地很大,若是一个不慎,别说我,王爷怕是也难自保。”
“哈,戍王爷都敢赌这一把大的,我们一届小民怕什么?”
“王爷是无法,我亦是无法,你却不需涉险。”
“嗯。”
这一声“嗯”听不出来认同与否,宁公予歪着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夏叶正静静地看着远方,宁静的面容,让心头莫名的焦躁减轻了不少。同时,也琢磨出那一声的意味深长。
那是属于夏叶的固执——是,没错,他不必涉险,但,那又如何?他要去,便一定要去。
宁公予心头一热,仰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叮当”一声,在酒瓶抛落那一瞬,宁公予侧身把惊得回头的人推倒在了地上,而扑面而来的则是浓浓酒味的气息,侵略性极强地撬开了夏叶双唇的防线,背部撞击在石板地上,骨头深痛。夏叶想要屈起手肘撑起上半身,却在一瞬又被压了回去。
被夺走了呼吸,属于宁公予独有的气息,把夏叶完完全全笼罩住,夏叶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抬起的双臂紧紧环住了那人宽厚结实的脊背。
得到回应的宁公予更觉自己内里血液翻涌,把火热的唇舌印在耳畔印在颈项,引来身下人不由自主的颤抖。
直到蛮力撕开衣领的声音把夏叶惊醒。
得到解放的头面,呼吸到夜里的凉气,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夜空,点缀着稀稀落落闪烁着的星子。
夏叶拍了拍那埋在他肩膀之处的脑袋,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说道,
“起来。”
宁公予充耳不闻,把撕裂的衣襟又拉开了些,夏叶无奈,抬起右脚膝盖狠狠顶了一下身上的人,加大了声音说道,
“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宁公予这才喘着粗气抬起身来,热切而又认真的眼神看向夏叶,
“换个地方便可以吗?”
“咳咳。”
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夏叶的脸终究还是被说得红了一片,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依旧是极其认真的问话,夏叶恼羞成怒地爬了起来,背过身去喊了一声,“滚!”
倒是把宁公予惹笑了,他拍拍手站了起来,一个健步挡到夏叶身前,一把把夏叶抗到了自己肩膀上,
“我们换个地方。”
于是,今夜守城的士兵便看到他们的头儿扛着夏大夫大步流星地往营帐走去,夏叶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二十六
在把所有来道贺的客人都送走之后,灯火通明的方家大宅一时冷清下来,方云红着眼眶拍了拍一对新人的手,终究还是随着夏侯戍回去了自己房间,明日便要启程,需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方越把门锁上,回过身来,只见晏傕坐在桌边为桌上放着的一对酒杯注酒。
整间屋子放眼过去,是满目的红,灼烧得脑内深痛,方越站在门后,半晌未动,直到晏傕斟完酒抬起头来看他,他才弯起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走了过来,只是那双眼,晏傕还是瞧出了一丝隐忍在里面。
“该饮这交杯酒了。”
晏傕拿起其中一个酒杯交到了方越手上,一双眼熠熠生辉,直直地看着方越,方越心中一动,拿着酒杯缓缓向那人靠近过去。
“我终于盼来了这一日。”
方越凑在晏傕耳边轻声道。
晏傕眨了眨眼睛,也在方越耳边喃喃问道,
“这样的日子里,你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说与我听吗?”
方越闻言,拿着杯子的手不由紧紧握住。
“我……”
方越想要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却被晏傕另一个手按住了背部,晏傕把头靠在方越的肩膀上,这样不用面对面,质疑的话语似乎能更为顺畅地问出来。
“我不知道是解药无效还是你根本没有服用解药,而又是为了什么你选择缄默不言,以前你并非是如此纠结而不干脆的人,能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吗?”
方越在听到第一句时,身体因紧张而紧紧绷住,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待听到后面,才慢慢缓过气来。
原来,他还是察觉出来了……
“不是以前的我,你便会不愿吗?”
“不愿的话,我怎会现在在这个房间里,在你的身边?我只是不忍看你如此。”
“是吗?”
“嗯。”
方越偏过头来看着桌上那一对滴着红泪的红烛,烛光摇曳朦胧,他一时弄不清楚,当初的决定到底是为了谁的不忍。
“那解药我并未服用,我不知服下它会变得如何,是否能恢复记忆,或是能恢复多少,是否会把失忆后的事情忘记,或是忘记多少,我能确定的是我现在的心意,不能确定的事情我不愿冒着忘记你的风险去做。”
“只是如此吗?那没有关系,最多我们再一起回到失忆时的日子,再一次寻找解药,更何况,比之当初,我们如今是知道裴神医在何处的。”
“那我又如何忍心再看你一人为我奔波。”
“既是一家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我们得往前走,才能走出属于我们的路。来,把解药吃了,好吗?”
晏傕拍了拍方越的背才直起身来看着皱着眉头陷入自我矛盾的方越。轻声叹息,把手中酒杯中的酒含入嘴中,抬起头来往方越的口中送。
“唔……”
贴近如斯,方越只觉头又撕裂般地痛楚起来,这是他想,非常想,不可控地想,想要想起属于他们的一切,难以阻挡。
用力把嘴里的酒啜入喉中,方越双手紧紧锁住身前的人压在自己的怀中,再结束这个酒不醉人人自醉的一吻之后,方越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走到一旁书桌坐下,磨墨提笔。
晏傕走到他身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张你收好,我们既然已成亲,便由不得以后的我有任何的反悔。所以,你可以选择是否离开,而我不能有这权利。”
“这……”
晏傕拿着那张墨迹还未干的纸,感动之余,还有些心酸。
方越没有停笔,重新拿了一张宣纸,开始写起来。
“裴兰清这次是随王爷一起上京,而我原本的计划也是明日晚些避开他们单独上京,而这途中是否会有变数,我们都不能预测,今夜我便会服下解药,明早起来若是有变,记得把这张拿给我来看,我们一起去找裴兰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