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需要大量的材料。特别是神器,不仅需要好技术,更是需要精巧合适的材料,稍有不妥准把好好的兵器毁掉。
要材料就要钱,越是珍贵越是要的多。李歧恰好又是个舍得花钱的主,管你咬价多少钱,对我来说在可以承担的范围就行,你假如敢狮子大开口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陆哲可是见过李歧真敢把人家丢进海里。
萝湘唤来帐房,让他们把账本拿出来核对账目。萝湘做事果断迅速,李歧恐怕是看上这一点才会把她留在身边。她很快就查出来纰漏之处——“这二月十七的账目怎会少了如此之多?”
帐房的主管拱手鞠躬,语气毕恭毕敬:“……二月十七那日凤凰楼来盗,鬼主说自己会处理,小人便没有注明。”
萝湘头转过来,好似在看着陆哲。萝湘是个漂亮女人,可惜被前任鬼主挖了双眼。
只见陆哲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让萝湘继续查账。
帐房的主管默默地给鬼主大大点了个蜡烛。
李歧今天玩得特别开心。
陆哲今天因为去查账,并没有把沈寄北带在身边,李歧无所事事,便和沈寄北来练练。
沈寄北不愧江湖人送他的别号“妖刀”。妖,有出其不意之意,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不是李歧虽然善铸剑,但也善用剑,恐怕都被打死好多回了。
此言差矣,李歧是鬼,死不了。
打了几回,白巡吵着要和沈寄北逛逛逢山,李歧也累了,便放了他们走。自己经过几场打斗,出了一身汗,身上黏嗒嗒地,准备洗洗。
李歧很喜欢他爹留下来的一处池子,也不知道叫什么名,总之适合洗浴。
李歧最近玩得有点疯,玩脱了以后还躲追杀,跑回逢山来又和沈寄北打了几场,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在温水的浸泡下慢慢放松下来。李歧觉得自己有点困了,便起来准备回房睡。
陆哲坐在房里吃葡萄,纤细的手指上还粘着透明的汁液。
看样子是等了很久了。
李歧看见如此香/艳的场景,登时觉得不怎么困了,一蹦一蹦地把陆哲圈进怀里,异常熟练地故意在人耳边轻轻地说话,调戏技能日益增长。
“阿哲你居然主动找我。”
陆哲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继续吃葡萄。
“啊——阿哲你好冷淡!我也要吃!”李歧像个家犬一样蹭着陆哲,陆哲异常干脆地推开他,站起来找帕子擦手。
“阿哲你理我一下啦。”李歧扑眨扑眨着眼睛,看起来挺可爱的。
如果忽视眼睛的话。
陆哲“嗯”了一声后,转身就走。
“啊——阿哲又是这样——”李歧的口气听起来特别沮丧。
但是陆哲知道,这家伙肯定笑得特别开心。
整个大逢山里,除了李歧他爹和他师父,就只有陆哲敢对他如此。若不是李歧从小就认得陆哲,知道他的脾性就是这样,恐怕早把他当场碎尸了。
李歧乐意宠他,整个大逢山里只有陆哲享受得了这特权了。
他爹和他师父都没尝过这滋味。
虽然陆哲觉得这特权有点恶心。
是夜。
李歧果不其然地来了陆哲房里蹭床睡觉,其本人似乎非常享受抱着一个体温宛如冰块儿一般的人睡觉。
陆哲又一次地被李歧故意压到头发给疼醒,气得直接咬了一口李歧的手腕。
李歧任由他咬着。
“你是不是不开心?”李歧问陆哲。
“没有。”陆哲回答。
李歧握着陆哲手腕的手突然发力,被握着的手腕上多了一圈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李歧尽管平时看起来像只大型犬一样粘着陆哲,但狼依旧是狼,就算伪装成狗,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本性。
“你是不是不开心?”李歧又问了一遍。
陆哲这次没有回答他。
李歧松开了陆哲,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接着抱着陆哲睡觉。陆哲哼了一声,把被子全卷在自己身上。
陆哲儿时冻出了病,惧寒,就算是最热的时候也会盖一层毛毯。
李歧抱着裹得毛茸茸的陆哲非常开心地睡觉去了。
过了很久,李歧才说:“你绝对不能在凤凰楼这件事掺一脚。”
很坚定的陈述句。
“哦。”陆哲应了一声,裹着毛毯动了一下,把李歧的手推到后面去,处于小腹位置的手实着搁着他慌。
后来陆哲以为李歧那么老实,八成是睡着了。自己一晚上给李歧动不动压着头发疼醒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
他在恍惚间,听到李歧说。
——我喜欢你,阿哲。
“是是……”
陆哲含糊地应到。他实在撑不住了,最后的回答几乎是用尽力气,也不知道是多大的音量。
“……我也是。”
我也是。
伍起
李歧趁着陆哲还没有醒的时候溜去了山崖底部的小洞穴里。
榭荫剑影乱。
榭荫阁的剑术中心是出其不意,以快至胜,其步法主快稳,号称全江湖无人能及。但李歧不以为然,逢山鬼域世代鬼主相传的鬼步步法刁钻诡谲,也不让那榭荫阁的三分。
全逢山也估计只有这李歧得那么快下得了这山崖。
与其说这是洞,倒不如说它是个挺正规的房间,看得出有稍微上心去布置的。
房间的主人正刚醒的样子吧,赤着脚晃来晃去。若是那医圣王济轩,早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房间的主人一看就晓得是一个俏佳人。黑发黑眸,唇瓣红艳,红衫红袍,这反而更衬得肤色白皙如玉——就好比那火红的山茶花一般打个旋儿飘入水里。这美人儿比那皇帝的后宫佳丽都不知道艳上几分。
都说楠北教的副教主张绪玖人生得俏丽标志,比那江湖里的第一美人秦烟北都不知道艳上几分,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但这俏佳人可不是花瓶儿,火药暗器可是拿手货。当年那沈寄北的兵器旗玉,就是被这张绪玖给炸了的。
张绪玖看见了李歧,唇角上扬红唇轻启:“你是谁?”
“李歧。”李歧答。随后他把食盒放在八仙桌上,而自己就开始交待一些琐事。交待完后,便匆匆离去。
从二月十七开始,每日早上都会进行这么一次的对话。
江湖中有四足鼎立。
榭荫剑影乱,螺枢机关转。
楠北百花绽,逢山鬼影暗。
如今,已经没有了花,也没有了剑。
楠北教被一众叛乱教徒给策反,张绪玖寡不敌众口因而负伤。而叶钰为了掩护张绪玖逃脱,最后不知去向。
这是他们两个最后的下场。
那群逆徒第一个血洗的就是榭荫阁。
他们血洗了全阁上下,重伤了吴夜桦,逼得沈寄北只能带着吴夜桦和他的徒弟北上入京。
而京城里头除了那医圣王济轩,还有谁可以把吴夜桦救活?但那王济轩不亲自出诊已有几年之久,那吴夜桦八成是死定了。而沈寄北又过分依赖着吴夜桦,有着吴夜桦作为沈寄北的绊脚石,对他们那些逆徒自然没有威慑力。那群逆徒应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没有在沿路上追杀设伏,等着他们一行三人自己消亡。
李歧看得出来,那群逆徒想让四足皆散,江湖亦乱。江湖乱了,接下来便是天下大乱。
他们窥视的是那权利象征的龙椅。
这李歧看得出来,那肖舟更不会看不出来。
全京城上下都晓得,螺枢院的院长肖舟,今日被钦点为圣上的陵墓机关设计师。
京城的螺枢院被一群身着戎装的武士团团围住,平民百姓虽是抱着“勿谈国事”的心态敬而远之,但总是会按耐不住去看几眼。反而那些达官贵人的奴仆或子嗣后代就比较明目张胆地围观,对着院里的人指指点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楚沐荷担心地望着肖笙,在颁布圣旨的公公声音尖细刺耳。奈何自己不是男子,没有力气去反抗,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肖笙接下圣旨。
楚沐荷也懂最近江湖发生的事,也知道这圣旨下的是几个意思。
肖舟必须死。
她觉得那宣布诏令的公公今天讲话速度特别快,快到仿佛他们来的时候只是上一秒的事情。
“肖郎君……你们全院上下的命,可是把握在您的手里呢……。”
肖舟不能抗旨,毕竟全院上下几十条人命还摆在那。万一肖舟要是敢抗旨,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全部杀得干干净净。
就算不抗旨,肖舟也活不了。世人从没见过哪个修筑了皇族陵墓还可以活着回来。
不管如何,肖舟死定了。
这正好应了那些盼着他死的人的心。
张绪玖眨眨眼睛,手里捧着一束艳红的花束,香气袭人。这是李歧带来的。树上金黄色的花苞欲要开放,却迟迟没有动静。李歧说,这花还得等多一个多月才能开花。不过这金黄色的样子,也是挺喜人的。
但这金黄色,放在那圣旨上,果然还是非常讨人嫌。
肖舟拿着圣旨,表情波澜不惊,可手却攥得连关节处的肤色都泛白。
他声音平静地说:
“……臣,接旨。”
陆杏花村
“……后日便要建好这陵墓了,叶兄弟,你确定不走吗?”
肖舟趁着诸人都在麻利地做着活儿,悄悄地问在自己身旁的雕花师傅。
“我为何要走?”姓叶的雕花师傅问。
这雕花师傅并不是中原人,不知这帝皇的规矩也万分正常不过了。肖舟不知道为何中原人如此歧视那些边域的人,至少他们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帝皇之灾。
“……那皇帝定是不会让我们出墓的。叶兄还年轻,不该在这时候死去。”
那人说:“那你呢?”
肖舟摇摇头道:“我螺枢院有几十口人,我若是走了,院内的弟子定是不得安生。这使不得。”
“叶兄你还有挂念着的人,也不要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那人突然停了手中的活,手中的莲花雕得唯妙唯肖。他似乎特别擅长雕花。
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桃花树下,长得如同朱砂染成的栀子花一样的人。
那人问:“难道肖郎君……就没有惦记着的人吗?”
惦记着的人?
肖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那个人,大约是不太用他操心的吧。
京城。
“……今日是三月之约的最后期限,若是沈少侠拿不出螺枢院的镇院之宝白蛇伞,那便请回吧。”
语毕,王济轩将一枚棋子细细擦拭后,便放回了杉木制的棋盒。
沈寄北看起来有些憔悴。他的头发长了一些,有些凌乱。白衣飘飘,不同于往日的张扬,现在反而倒是沉淀下来了。若是忽视憔悴样,旁人还以为是那家的公子。
沈寄北哼了一声,将一把黑色伞面上绣了几点红梅的伞扔给他。
“我们阁主呢?”沈寄北立刻问了出来。
王济轩指了指右边,又拿了两个棋子。——右边的第二间房间。
沈寄北知道他不太爱说话,与他处久了,便大约知道他的意思。
沈寄北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他家的阁主一如既往地文雅沉静,披着墨色的长袍,手中一点一撇一横一竖。看起来气色不错。
沈寄北不言不语地坐在他身旁,吴夜桦也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画着。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吴夜桦终于放下笔来。他看着一直盯着他看的沈寄北,目光柔和,温柔似水。
“寄北……”
纵使沈寄北再怎么地刚气,他的眼前好像蒙了一块雾一般。
紧紧的抱着这个人,仿佛恨不得把这个人与自己血乳相交、融为一体。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一切的思念,在此时此刻都化作了硝烟。
沈寄北当天便把吴夜桦带走了。
韩墨有些酸酸地看着这一对,又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医圣大人。
王济轩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随后又继续擦棋子了。
肖舟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工程,明日倒是没他什么事。已经过了亥时,还想找王济轩下棋倒是不太可能了。
雕花的叶姓师傅请他喝酒,出手便是两罐杏花村。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出手倒是太过大方了。
疆域的人比中原人要能喝得多。肖舟没喝几碗,便不断地摆手让对方别继续倒酒。雕花的叶姓师傅脸不红心不跳地喝完五大杯,对于肖舟不能喝却还是陪着自己只能是又无奈又可笑的心态。
“……叶兄弟,你拿着。”
肖舟突然塞了一张图纸给雕花的叶姓师傅,里边记录的是皇帝陵墓的机关分布。那些盗墓贼怕是很喜欢这张图纸吧。
“你心中还有惦记着的人……不同我一般。后日你可按照这上面的机关分布逃脱。”
雕花的叶姓师傅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收下了。尔后他问:
“……你惦记的人,难不成真如茶馆里那些胡编乱造的说书人说的那般,是那医馆里的医圣王济轩?”
“是啊。不过……他应该不用我惦记吧。”肖舟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不由得更轻了些。
肖舟给了雕花的叶姓师傅一个精致的雀儿,托了他走了之后给王济轩。
“对了……叶兄弟。”肖舟突然说。他一副迷茫的样子,与平时精明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惦记的人……该不是楠北教的副教主张绪玖吧?”
雕花的叶姓师傅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身形有些僵硬。
“白巡是一个很八卦的家伙……虽然他守口如瓶,但是啊,有时候别人花钱就可以买到他身上的八卦。”
肖舟几步就追上了雕花的叶姓师傅,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他毕竟喝了酒,全身乏力,靠着他一人是没办法回到住所的。
“你知道吗?互相看得对眼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叶钰。”
柒接不归
逢山鬼域。
——“歧哥歧哥有人来啦!”白巡特别开心地叫着,一双鸳鸯眼闪亮闪亮地,手舞足蹈地在李歧面前蹦哒,“是不是凤凰楼啊我可是凤凰楼的脑残粉!”随后白巡轻轻一跳,避开了李歧的阵法。
“阿哲才睡着,你想死吗?”李歧轻笑一声,问了出来。
白巡一抖,脸色都变了。他的嘴唇虽然动了动,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想!”
看嘴型的话是这个意思。
说完,白巡踏着欢快的步调溜走了。
得萤鹤知天下事。
来者是谁,目的是何,要做什么,他都知道。
面前的是一头月白色的狼。毛发杂乱,右眼挂着一条疤痕——看起来是在很久以前打斗的过程中留下的。
这狼身旁还有一个白色的青年与一个及其漂亮的女人。女人墨发朱唇,冰肌玉骨,一袭红衣,手中握着红灯笼的灯柄。她虽然长得漂亮,但眼睛瞎了,让人唏嘘不已。
这女人虽是个瞎子,但不代表她的反应迟钝——逢山里头可没有等闲之辈。她轻启朱唇,用不咸不淡的声线质问面前的人。
“吾名萝湘,敢问来者何人。”
来人回答:“我为何要告诉你?”
白巡高兴地应下:“——我来猜!”他故作高深地思考了一番,忽的一双鸳鸯眼盯着来人看,装作被吓了一大跳的模样,“唔……打不过的人啊!你一定是叶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