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用剑很厉害,好想比比试试看!”
正当白巡开心地自言自语中正在兴头上,萝湘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在手心变化出一个阵法来,毫不客气地往白巡身上招呼过去。
白巡因正讲到兴头上,加上也没料到萝湘会施阵法往他身上招呼。中了法阵后,白巡便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一双鸳鸯眼里毫无光泽。
萝湘只是毕恭毕敬地朝着什么都没有的暗夜之中,唤了一声“鬼主”。
叶钰转过头,混迹江湖多年而练成的直觉告诉他身后有人。
背后的男人生得漂亮,一股书生气。明眸善睐,穿着一袭暗蓝色与黑色搭配的服饰,扎着一条蝎尾辫。
这男人本就精明,自然知晓叶钰拜访的原因。
他凤眼微眯,动了动不艳不淡的唇畔,道:“若是为了张绪玖,那就去吧。若是你不仅要带走人,还要我帮忙招魂——那就不可能了。上次的事儿我还没算账呢。”
随后一个响指,白巡终于可以活动了。可他还没有活动开筋骨,便看到了李歧那标志性的黑眼珠,整个人又绷了起来。
上回夺了张绪玖一魂一魄的并不是李歧。
叶钰烧的是张绪玖的符——当年李歧让人送上门的血符一共有两张,一张直通鬼主李歧,而另一张通的则是鬼使白巡。
总的来说——张绪玖是那被夺魂魄的,叶钰是委托,中间人是白巡。但那承包的并不是李歧,而是陆哲。
这也难怪李歧那么生气了。
“有符也没用……我既然是制作人,那么我也有能力废除它。”李歧沉声说,“你还要带走他的话,那就去吧。——萝湘,带他去。”
萝湘应了一声,并没有顾及叶钰有没有跟上来,只是自顾自地、步伐轻盈地走着。
叶钰倒是没有任何迟疑地跟了上去。
金莲花只开一夜,李歧倒是很有心地分成三拨来种,硬生生地把花开时间延长成了三夜。
正在赏花的张绪玖被突然出现的萝湘吓了一跳。
“萝湘小姐……以及?”他轻声问道。
萝湘不语,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
那人走到张绪玖跟前,伸出手对他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张绪玖眨眨眼,不解地看着这人,又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萝湘。而萝湘并没有任何动作。张绪玖犹豫再三后,搭上了那人宽厚的手掌。
很温暖。
正如十年前的那一般。
“那你会带我去赏花吗?”
次日正午,京城。
陵墓落成。
王济轩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只是慢慢的喝着茶。
韩墨急匆匆地闯进来告知他这个消息——他也知道陵墓落成这个事情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攥着茶杯不言不语。
可韩墨看到了,王济轩攥得发白的关节处的皮肤。
肖舟……
捌落花
第一个十年里,吴夜桦去世了。
年轻的剑客已经快要三十而立,曾经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以及冠成年。
吴夜桦去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仿佛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将会死去,在沈寄北与他的徒弟出门的时候把那些画全都销毁。
沈寄北回来的时候,吴夜桦只是静静的坐在摇椅上,仿佛只是在睡午觉,等会儿就会挣开眼睛,温和地对沈寄北说,你们回来了啊。
可是他没有。
后来沈寄北做了一个捕快,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孩不见了。你要是问他,他就跟你急。你再问他,他就干脆施了轻功跑人。
他一直在画一个人,却始终没有画成功过。白巡嘲笑他连幅画都画不好,笑着笑着就被打了。
叶钰和张绪玖倒是玩得开心。虽然张绪玖的一魂一魄被夺去了,记不住事情,但是这有什么——只要玩得开心不就好了?
王济轩倒是如往常一样,作息规律、沉默寡言。但他好像不太爱下棋了。偶尔沈寄北闲得无趣时,便去找他下棋,但王济轩愣是没有理他。
肖舟托叶钰给王济轩的小雀儿最终却没有王济轩的手上。
因为后来肖舟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
——都做好准备要走了,为何还要给他送东西、给他心里添堵呢?
第二个十年里,张绪玖陪着沈寄北回去了他和吴夜桦一同居住的小院里。
十年未除草,那些杂草已有半人高。锁门的铁锁还没有完全生锈,还是可以打开门的。
阳光柔和地照进屋子里。张绪玖第一次来,难免好奇地观察一下。沈寄北倒是带着他四处走走,最后又重新回到了初来时的那个地方。
“……这里是?”
沈寄北没有回答他,只是拿出了一张画,问他,“像吗?”
张绪玖歪头,他并不知道沈寄北指的是什么。
画中的人眉眼间温柔似水,大约只有二十多岁罢了。
他永远都只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无法改变。
第二个十年里的第八年,沈寄北去世了。
王济轩去医治过他。沈寄北积劳成疾,人又倔的不肯辞去要职去调和一下,最终还是去世了。
他的徒弟以前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回哭的也和小孩子一样。
第三个十年里,叶钰和张绪玖也去世了。
四十多岁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高龄。叶钰和张绪玖过得还算快活,虽然张绪玖失了一魂一魄,总记不住东西,但他和叶钰过完了这一生——从十五岁认识,随后开始闯荡江湖,二十五岁分离,最后又一起游历祖国大好河山,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让人看了好生嫉妒。
最后是王济轩。
他活了五十多岁,这大约得归功于他的作息规律。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王济轩去世的时候有很多人来吊丧。他行医一生,救人不论贫贱富贵,颇受平民尊敬。
这位老先生去世前还在翻着他那本本草纲目,上面用着红朱砂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眼了。那时正值落花时节,凋零的花瓣埋了他那一本书。
将近而立之年的韩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位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子眼眶微红,虽然人已老去,但还是看得出她风韵犹存。她安慰着韩墨,可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想起了几年前,这位还只是四十多岁的老人来访螺枢院,询问皇陵的位置。王济轩不爱游历名胜,此时造访也是颇令人差异。王济轩那性子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楚沐荷只得让院内的弟子扶着他去了皇陵。
这位老人只是在周边走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后王济轩只是定定的看着皇陵,随着螺枢院的弟子离开了。
楚沐荷带了一些画来。这本是托人帮忙画的,如今斯人已去,留着也没什么用处,问过了韩墨,她便一张一张地烧掉。
“……这画可是出自一位吴姓的画师之手?那个榭荫吴夜桦。”
一位扎着蝎尾辫的年轻男人问她。
“倒是姓吴不错……不过叫什么,我便不知了。”
楚沐荷正准备把手里的最后一张画丢入火盆,却被这个年轻男人制止了,
“这画可让我带去余杭烧了?我有一个朋友一生念着要这位吴画师的一幅画,但直到死了都没如愿以偿。”
楚沐荷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她起身与韩墨道别时,已经暮色将至。此时正直落花时节,落英缤纷,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三十年前那个落英缤纷的时候,肖舟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并与它们一同沉睡在一片大好河山之中。
王济轩去世之时,正好与肖舟殁时,相隔三十年。
零落幕
“歧哥歧哥——你今天去哪儿了?”白巡一见他主子回来,立刻喊开了。
李歧吃了一颗蜜饯,缓冲一下嘴中苦涩的中药味。
“……今日王济轩去世了,我去看看他。”
“啊——那个医圣?好可惜啊……。”白巡平时虽然和王济轩交集甚少,但是一起认识了那么久,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的,
“阿哲呢?”李歧问。
白巡有气无力地回答:“上展台了。”
展台便是一处靠悬崖的天然石台。幼时他们两人倒是很喜欢钻这来。如今的话,这处展台已经很难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
陆哲披着他那一年四季从未脱下过的长袍,见李歧来了也就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
李歧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陆哲的体温宛如最冷的冬天里最冷的天,在那天里结成的冰块一般,可他从未说过半点不好。
李歧与他讲起了今天的事情。讲着讲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回去拿了一条粗长的绳子,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段递给了陆哲。
“抓稳了。”李歧说。
话音未落,李歧退后了几步,整个人朝着悬崖下摔去。陆哲吓了一跳。冲击力带着陆哲往前了好几步,他咬牙稳着绳子,心里都把李歧千刀万剐了好几十遍。
混蛋,混蛋,你敢给我上来试试看。
仿佛过了十几秒,亦或者是几分钟,陆哲突然感觉绳子一轻,李歧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还颇不要脸地偷了个香。
他把手中一朵金黄色的的花别在陆哲的长发上。花开得绮丽,更衬得人美艳。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朵了。”
李歧轻轻地说。
他亲吻着长发美人的眼睑,轻缓温和。
“我最喜欢你了……阿哲。”
那年深秋依旧,金莲花开。
他们还有很多个花开时节与落花时节。
番外:
周唯迷路了。
他本来是想出来买东西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周唯摸了摸身上的袋子。现金还有,不过目前来说好像没什么用处——关键是手机。
电量剩余:47%。
首先是电量就很危险了。而且还没有网络。
一辈子的WIFI党周唯同志决定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开个流量套餐。
还好话费还是有的。周唯不想打扰齐焉工作,绝对不能成为求救的对象。林染也是,他还在妈妈家里。
于是周唯第一个打电话给了洛竹青。
对方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老妖怪你不是来催画稿的吧?我刚刚给老林了!”
“我难道是工作狂魔吗?”周唯问。
“是啊是啊!”洛竹青很诚实地说。
然后周唯义无反顾地挂掉了电话。
电量剩余:44%。
第二个他打给了黄澈安。他那边很吵闹,游戏的bgm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垃圾话。
“——嘿新年快乐啊老周!身为已婚人士你怎么不给红包呢?我的要求不高你就和去年一样包个五百一千的给我吧……凉或大大凉或大大!你后面有一个怪看我星星射线kira!”
凉或义正言辞地教育他说,要对别人有礼貌,然后就把他丢到阳台让他认真讲电话。
“好吧好吧……老周你太残忍了刚过完年就打电话来不是为了查我水表吧?我每天都很节制又不是一夜七次!”
周唯被他吵得脑仁疼。他自从与凉或在一起了以后更加吵闹了——不过有活力总归是好的。
“……我迷路了。”周唯说。然后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电话听筒传来一阵笑声——对方果不其然地笑了开来。黄澈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wodema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哥不是经常教你不要出门吗你怎么还出门啊?明明知道自己是路痴还出门我也是佩服你有如此勇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唯一怒,然后又义无反顾地挂了电话。
电量剩余:39%
和黄澈安打电话是一种一点都不明智的选择,他太闹腾了,简直是电量杀手与声卡杀手的结合体。
周唯正在深思他为什么要给黄澈安打电话。
——一定是他那时候脑子瓦特了。
之后周唯打了第三通电话。
当他准备要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其实他是拒绝的。
为什么?因为那是他弟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清冷的声音此时有些无力,看样子周唯吵醒他了。
“……哥?怎么了?那个男人欺负你了?”
“阿易,不要我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要说一遍‘那个男人欺负你了?’这样的话。”
周易可怜兮兮地说:“我还不是怕哥你被欺负嘛?”
假如让公司里的人看看他们的总裁大人那么孩子气、撒起娇来得心应手,估计整个公司都炸了吧。周唯想。
“那我说正事儿了。”周唯深吸一口气说。“我迷路了。”随后他又一次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什么?!”周易此时语气焦急,对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也许是他不小心摔的,也许是他非常生气地丢了一地。
然后周易好像把电话给挂断了。
……什么鬼?
远在不知道多少公里窝在办公室的周易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一个手滑摔在地上的手机,秘书哈哈哈哈地倒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大笑。
周易先生表示,假如杀人不犯法。
呵呵。
电量剩余:35%
周唯又一次开始思考人生,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这几个煞笔。
周唯挠了挠头,掏出了手机看时间。下午的五点四十九,电量剩余30%。天色已暗,路边的路灯也许很久没维修过了,暖黄的灯光有些暗。
【您有一条新来电(o゜▽゜)o☆!】
……这么少女的来电提醒真不是我设定的。
周唯接通了电话。而对方呵呵一声,非常亲切地叫了一句:“小唯。”
周唯娇躯一震(并不是)。他干笑几声说:“你下课啦?”
虽然他知道自己在说废话。
齐焉好像刚刚才下课,周围有几个学生在说话。
齐焉好像是故意不说话,和林染的伎俩一样,逼得他受不了,自己开口认错。
事实证明周唯很吃这招,学着黄澈安的语速,“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手下的员工对不起我弟我更对不起我老公。”
“你对不起我什么啊?”齐焉说。
周唯认真地想了一下自己的罪行,然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后加上了一句:
“我以后迷路了我第一个打爆你的电话!”
齐焉笑骂:“你还敢有下一次?”
“不敢不敢大人饶命。”
然后背后的声音和话筒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
——我才不饶。
回过头去,背后的是身边跟着几个学生、举着手机、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的齐焉——尽管齐焉的本质其实是衣冠禽兽。
齐焉揪着他的耳朵,力道很轻。原谅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他的小情人会跑到z大的人工湖附近。
周唯看起来很惊讶。他眨了眨眼睛,躲在齐焉身后和他咬耳朵。
“等等等等这里是z大?不对啊我在这里待了四年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一姑娘听见了就回答他说:“这几年才刚刚建好的。学长你是哪个系的?”
齐焉见周唯微红着脸红、身体轻微地战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帮周唯回答说:“他音乐的。”然后他指了指腕表,“时间不早了,快去吃晚饭吧,我也要回去了。”最后他揪着周唯的耳朵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