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是两年前的2月14日,我入狱一年之后的情人节那天,我在狱里痛不欲生,他在外面宣布和别人热恋。
凌苍从来都是异常冷静理智的人,他很少为一个人,为一件事疯狂。
但他对媒体说他出柜,为了宁纾,他公然承认了自己的同性恋情。
前所未有的疯狂。
而我,什么都不是。
两手吃力地撑在桌上支撑摇摇晃晃的身体,紧盯着报纸不肯眨眼。
上面狰狞的大字仿佛是一把把无形的锋利刀片,刀刀凌迟着我的心,心脏的位置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今晚注定要漫长。就像在监狱里那一千多个无尽的寒冷黑夜。
想到凌苍要回来,心情甚好,便把屋里打扫了遍,收拾得一尘不染,累得半死才就坐下来歇会儿。
门铃这时一阵狂响,足以说明来访者的粗暴。
打开门,正准备破口大骂,看见某人提着小箱子,一脸嘚瑟的自恋狂附身模样后不由吃惊,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啊?】我掩着鼻走近,不喜欢闻这人身上浓浓的香水味。
【怎么,你好像不欢迎我?!】方逸故作一脸失望,从口袋里拿出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喷,紧接着又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拱手拜道,【每次去找你都不见人影,难得今日肯大驾光临!】
【臭小子,又损我。不刚好今日周末么,前几天本想过来,又临时去了趟外地出差,这不刚回来。】
【奇了怪了,最近怎么你们个个都出差?】
【我是特意趁你那谁不在家,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的。】他仿佛在说自己舍命上战场。
【反正你命也不值钱。】我白了眼。
【见色忘友,白疼你了。】
【扎了我那么多针,你还好意思说!】
【对,差点忘了正事】说着,他拽着我走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你检查检查。】
他的小箱子里都些我讨厌的东西,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看着他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倒腾来倒腾去,怪不舒服的。
【逸,你说,如果哪天你要是成为了医学界登峰造极的大师,一定是我无私奉献的功劳!】他一会在本子上写写,一会儿又拿个仪器对我测来测去,我看着无聊至极,调侃道。
【放心,绝对没你的份儿。】
【喂,至于这么小气!还有谁会这么纵容你把自己当小白鼠送上门给你实验?就差没被你解剖了。】我愤愤不平道。
他没理我,低头认真记录,我伸头看了看,没看懂,医生写的字,从来就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懂。等他一口气写完了整整一页,才放下笔看我。
【夏安】他没了平时的不正经,认真道【你最近没按时吃药了,对吧。】
【一开始还是有的,后来偶尔也会吃的。】我心虚道。
【我是问你最近吃没吃?别给我绕弯子。】医生就知道凶人!
我想了想,从上次我买药回来后,确实就再也没动过。他是医生,想来也瞒不过他,我老实地认错地点了点头【没吃。】
【也不按时吃饭,要作神仙了?】
【当神仙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意思是怎样自在就怎样,是我多管闲事?那你丫的还找我给你看什么看!】说着说着他就上火了。
【好好好,方大医生,小的知错了,别动怒,】我上前讨好似地拍他背,【我改还不成么,谨遵您的一切指示!】
【别给我来这套,夏安,你老实告诉我】他顿了顿,看向我,【最近瞌睡时间是不是多了?】
【不全是,不过每天打扫这大院子费劲的很,累得半死,一睡就是一下午。】我解释道,【晚上睡得也不大好。】
【就这么些?】
【恩。】
【你要瞒就瞒吧,反正骗不了你自己。只是我警告你,不能动的东西就别去碰,否则,我也救不了你。】说完,给我开了一大包东西,让我按时吃。
之后我留他下来吃午饭。
临行前,他对我说【对自己好点,除了他,你还拥有很多,只是你没发现。】
【呵呵,这么说话可一点都不像你方大医生!听起来好别扭。】
【说真的。】
【你知道的,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藏着他的影子。】我笑道。
【别笑,丑死了。】他做了个鬼脸。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没好气地看着他。
【废话不多说,有事随时找我。】他又拿出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喷,抖抖肩膀潇洒离去。
我却在原地一直打喷嚏。
该死的香水,总有一天把你们都扔掉。
一大男人没事整天香喷喷的,除了自恋,就是变态。这样的人当医生,简直就危害社会。
晚饭后,便早早睡下了。也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晚上做了个美梦。梦里,凌苍一直对我温柔地笑,唤着我的名字。
6、无声的冷战
一觉好眠,醒来入眼的是张俊美温雅的睡颜,我被吓得尖叫出声。
【嘘~别吵,再睡会儿。】凌苍被我吵醒,不满嘟囔了声就没动静了。
看来他是累坏了,都不知自己身处何境。
他压在我身上很沉,试了好几次我都没能挪动他,也只好放弃。
在我记忆中,他睫毛很纤长有些翘,衬托得那狭长的双眼更加深邃。他原本不爱笑,淡淡的目光里总有几分疏离。如今眼窝下是深深的黑眼圈,难怪会走错房间跑来我这儿。
可我心里还是很开心。说实话,他这般孩子气模样我从未见过。平时总爱板着脸。这般亲昵的姿势让我紧张起来。
要知道,原先我趁着他夜里睡觉,偷偷爬上楼跳窗,也只能远远静观。而且之前因为第一次跳窗没经验,双脚落地声太大,他惊醒后只是鄙夷地对我说了句【滚】,连着好几个月都不和我说话。之后我就学聪明了,只要不惊醒他,我就能这样看他一晚上,到了凌晨破晓,便偷偷溜出窗去。
从没梦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我身上,我惊喜之余只剩下手足无措。
【苍~】我轻唤了句。他没应我。推了推他,也没动静。
确定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我才颤颤伸出右手,环过他后背,微侧脸,倾身吻上了他性感的薄唇。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如果是梦,请不要让它醒来。
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进发际。
待他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夏安】他叫道。
【你能不能起来下,我手麻了。】刚说完我就不恨得撞墙,每次都这么煞风景。
他起身【我帮你揉揉。】
【不用不用。】我连忙起身,结果用力太猛,手脚不听使唤,一下做到了地上。
【躲什么?快起来。】他被我狼狈的样子逗笑,伸手来拉我。
【我自己可以的。】我慌张地推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半天才站起来,甩了甩手脚,找回知觉。
等麻麻的感觉消失,才发现自己把他晾在一边许久,他坐在床边呢没说话了,一不小心气氛就被我弄僵了。
我张了张开口,他那没有温度的眼神,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想问问怎么一去就是半个月,告诉他我梦见他了,可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他走之前我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僵了下来,我只好吞下已到嘴边的话。
最后我说【去做晚饭。】便溜进厨房了。
吃饭时,他依旧没吭声。
我想了想,决定主动挑起话题【上次小冉他们几个,是我撵走的。】
【恩。】
他这样算应了声,低头吃饭,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我也只好低头扒饭。
桌上全是特地准备的菜,可他没怎么动口。不一会儿,便放下碗筷要上楼。
【苍,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我小心翼翼问道。
他没转身,摇了摇头【有些累。】便上二楼去了。
不是刚睡醒么,怎么会又累了。
望着盘里没动的东西,我端起,走进厨房,倒进垃圾桶。
他不高兴,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我。
我在想,是不是和我有关?
难道……他知道我,我吻了他?!!
想到这一点,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
回想他醒来后的反应,越觉得有可能。
不会这么凑巧被发现吧,直到进了房间坐在凳子上,我心里还在发虚,竖起耳朵听楼上的一举一动。
我听到他在房间走来走去,大概是在整理带回的行李。
不一会儿,隐隐有哗哗地流水声,大概是在洗澡。
好久,他开了房门,几乎同时我双脚不受控制地迈了出去,就在我准备上楼的时候,他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关门了。
他有看到我的,他一定看到我了,我敢肯定。
我开门出来时他本站在走廊上,看到我后就直接回身进了后面的书房。
望着紧闭的房门,我无奈叹息,走回我房间。
背倚房门靠坐,内心阵阵绞痛传来。
深秋了,夜里果真凉得很,屈膝环臂,我双手抱紧了自己。
夏安啊夏安,谁让你得意忘形的。
才过多久,怎么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呢?!
凌苍岂是你这种人能随便乱碰的!
看吧,遭报应了吧,活该。
心里的声音,不断告诫自己。
不知过多久,我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下楼了,打开了冰箱,接着是拔开饮料罐头,喝东西。
隔着门板,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喉结上下滑动吞咽,声音性感动人。我甚至能够想象他喝饮料的优雅姿势,高雅尊贵,宛若王者。喝完便又上楼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躺下后,我盖紧了被子,可还是觉得冷,也许是因为被子太薄太破旧。闭眼前,默默对自己说道:夏安,没事的,你不该惹他生气。记住,以后千万不能痴心妄想了,晚安。
这些天,他都没吃早餐就出门,害得每次我吃完自己的,又得把他的那份吃掉,不然扔了可惜。
从我回到这里以来,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明显表露地对我的不满。
原先顶多避而不见冷战,如今每天碰到话都说不上,他吃完直接上楼,一刻也不愿意和我多处。
几天前,他又请了佣人过来接管院子里的活儿,完全没我插手的地方。
我一时措手不及,闲得慌。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我拉开橱柜抽屉,拿出了一直丢在里面鼓鼓的布袋,之后给萧峰打了电话,让他送我去趟市区。
他哼哼唧唧半天,最后一副送丧地死样答应了。
【出来和你的小情人幽会?】他一开口就这么欠扁。
【是啊,所以为了显得更加体面,借你当我的司机。】
【操!】他一听,用力地捶了方向盘【你特么要是真这么做就打断你腿。】
【那你做了帮凶,是不是该打断腿?!】
【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说你腿要是真断了,小冉会不会很伤心?】我凑过去故意在他耳旁强调小冉的两个字。
【特么少惹我!他伤不伤心干你什么事!】
【哎呀,别激动。】我指了指前方,【专心开车,萧司机。】
他一听要气炸了,油门一踩到底。我连忙系好安全带,有点后悔激怒了这易怒的狮子。
找了个地方让萧峰停下先回去。
下车后,我便街上走走停停,左顾右看。
遇到擦得干净的玻璃橱窗,还特意停下对着照镜子,这一照可不得了,身后怎么就跟着那火红色跑车呢!我往前走两步,它也跟着走。我不动,它也不动。
过分,这是赤裸裸地跟踪,看不甩了你!转身,我跑进附近一巷子,利用巷子里开不进车的优势,加上对地形的熟悉,开始转来转去绕圈子。
折腾了有一段时间,才停下来回看身后,空空如也,萧峰已被甩得远远的。
我扶着墙角大口喘气,很久没这么剧烈运动,身体懒惯了不能适应。
歇了好一会儿,呼吸总算平稳了,才按着小冉告诉我的路线寻找。
经过一路询问,终于赶在中午,来到靠近城市边缘的一老街前。
这里有些古老了,在很久以前,曾经是城市的中心,如今早已没落,房子都古老破旧。
记得小冉告诉我这条街走到底右转,旁边有棵大梧桐树的那栋,502。
街尽头,一抬头就看见颗梧桐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光秃秃的粗树干。看这树的年龄,少说也有几十年。
拐进楼道,里面光线不好,毕竟是早年建的房子,楼道里灯坏了。摸着墙我一步一个台阶来到5楼。
礼貌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年轻小姑娘出来开门。
【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夏安,是小冉让我过来这里的。】
【哦,原来是小冉的朋友啊】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快进。】
【那你是?】
【我是小冉的姐姐,刚在收拾东西正准备明天离开,你今天再不来就迟了。】
随后我跟她进了门。
小冉的姐姐和小冉性格看起来比较相像,纯真耿直。
和她交谈了一番,感觉很愉快。
出来后,我又在附近游荡了查看番准备回去,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人。他佝偻着背抽着二手烟,皮肤面黄肌瘦甚至有些发黑,凹陷进去,面孔猥琐狰狞。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愤怒,害怕,不甘心,怨恨……百感交集。
化成灰我也认识他。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按道理被判了几年死缓,现在应该还没出狱,怎么可以这么毫无遮掩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内心地疑惑和不安驱使我迫不及待冲向马路对面,可街上车辆太多,等我走到对面,他人影早已消失。
不可能的。
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不甘心,在街上兜转企图找到他,可寻了大半天毫无收获。
回到别墅时,已是晚上十点。
他没回来。
我本来想找他好好地谈一谈的。
这身体根本经不起我一天这么折腾,浑身都在叫嚣,腹部的疼痛阵阵传来,我站立不稳倒在沙发上,等待这疼痛退去。
不多久,听见外面有车子的动静,他开车进库了。
我想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扶着沙发扶手,挣扎坐起,口袋里药瓶却掉了出来,撒了一地。
他脚步声停在门口。我费力地用脚把药瓶踢进沙发底下。
他拿出钥匙开门时。我终于坐直了身体。
待下一秒他走进来,我若无其事地笑道【苍,你回来了。我有事想和你……】
【睡吧,累了。】他没让我把话说完,也没看我,直接打断迈着步子上楼。
他不愿听我说。
【现在这里所有的事你都叫了人来做,我闲得慌。我想……】。
【以后说。】
【可我……】
【睡吧。】
【那晚安。】我尴尬地笑道。
7、怕噩梦,守在他门外
直到他关上房门,我无力地倒在沙发上,腹部的疼痛愈加明显。
我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回头,否则我死灰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现在这样,我根本没法进房间,只好弯腰,从地上捡了几颗药,放进嘴里咀嚼。
很苦,一点也不好吃。方逸又骗了我。
累,铺天盖地地累使我浑身都无法动弹。
朦胧中,隐约看到一女人坐在我床边,披散着头发。
她身影很熟悉,可她怎么会坐在我床边呢?
怎么回事?
我抬眼望去,周围都是漆黑一片,想起身却动弹不得。
忽然,那女人转过了头,浑身是血,披头散发模样很是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嘶吼道,突然伸手掐我脖子。
放开我。我大喊,可却什么也声音发不出来。
【贱人!都是一群贱人!你和他们一样!】她龇牙瞪目,一边撕扯着我头发。【你们都去死!】她疯狂地笑,笑得恐怖,我看到她周围的血越来越多。
不,放开我。
我拼了命地叫喊。
谁来救救我。可是却徒劳。
她还在笑,越来越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