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垛一卫,谢良玉鹰眸横扫,见将士军姿挺立闻言对她笑道:“十年不归要不死了,要不就是边兵百战无勋,那要反咯”
闻人贞见她口无忌惮,不再理会,拢了拢斗篷,往前走去
镇东门城门前又有瓮城,呈弧形护门小城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瓮城两侧与城墙相连,可以步行过去
谢良玉接过飞卫递过来的伞,大步跟上去
闻人贞听见身后积雪吱呀,放缓脚步簌雪飞花,仿佛铺天盖地,只周身方寸之间却是宁静安然她回首,见谢良玉持伞而立
谢良玉见她伸手,伞柄一让,接着又将伞倾斜过去
两人站的不近,谢良玉抬着胳膊,她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在风雪里闻人贞望着她,北地寒风渐缓,冷月照着鹅毛漫雪片片飘落,铁甲寒霜,剑眉雪染
一弧冷月清辉,满目寒霜冰雪,却映出寒衣铁甲下炙热,凌厉眉眼中温柔
有话张口欲出,在舌尖滚绕,抵着上颚又咽回去目光悠远,望着她身后旌旗迎风,轻声道:“哪有将军为属下持伞的”
清润墨黑的眸子,看得谢良玉心生忐忑不着痕迹将身子后倾,都退出伞外,开口回道:“我”
张口却是无声
两人沿着积雪的城墙,并肩而行在漫漫雪地,留下脚印
待走到瓮城箭楼前,韩旺带着士兵,已将投石机上积雪打理的规规矩矩,周围一圈积雪也清铲闻人贞不着痕迹皱眉,正要上前,突然旁边冲出一人!
谢良玉伸手一揽,将她挡到身后手中纸伞一推,砸在那人身上“铮!”一声,横刀出鞘脚下一勾,刀尖抵着咽喉
飞卫拉着彪鼠几人,离得有些远待奔过来,就见袭击者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口中哭喊着:“谢将军饶命啊!谢将军,我家小郎...我就想问问我小郎在哪啊!谢将军!”
谢良玉手腕一转,收到入鞘剑眉一挑,气势凌冽,沉声冷斥:“闭嘴!”
“将军,这人...这...”韩旺见状,又气有怕,蹬蹬跑过来,急着要解释谢良玉眯眼侧睨,逼得他将话都咽下去
张五郎让她一吓,跪在雪地里簌簌发抖,结结巴巴的说:“谢将军,我和我儿张小郎...在幽州城外,我们...我跟着左将军,小郎跟着你...我一直没见着他,我,谢将军,我给你磕头了,我家小郎,我家小郎在哪啊!”
他说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谢良玉皱眉听着,不知他找自己要儿子是何缘由见他“嘭嘭嘭”的磕头,砸的冰渣四溅,谢良玉看着气闷,上前一步,抬脚就将他踹躺地上:“来人,将他带下去,军法处置”
闻人贞听张五郎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着‘张小郎’,心中正揣测却未想到,谢良玉并不打算问清缘由刚想开口,就听谢良玉又说:“飞卫,你跟去问清楚我到要看看,哪个混账敢克扣抚恤赙物!”
当初张小郎是在飞卫队中,他尤记得上前让士卒将张五郎架走,对谢良玉轻声提醒道:“将军,三颗黄卷”
谢良玉不记人名爱起绰号,黄卷既是豆芽,说他们瘦小单薄,力不能战此刻大仙与蒋灵竹在新罗,还折腾一出夺位大戏,将那新罗王女拱上王位三颗黄卷,还差一人......
“...张小郎?”谢良玉突然想起那瘦弱少年,力不能开弓,却有双清澈炙热的眼
“是,在饶乐”饶乐城外的那场遭遇战,突然而又惨烈待事后去收敛军士遗骸,都叫野兽秃鹫啃食的只余下骷髅架子,东一个头颅,西一节腿骨,荒草掩着白骨
飞卫领命离开,谢良玉无声一叹见身边已空,凝眸望去,闻人贞正站在高大的投石机前抬起小巧的下巴,专注认真的查看着冰冷的机械
扭力投石机和配重投石机各有优劣,前者灵活小巧,候着效率高考虑守城而非攻城,闻人贞选择前者改良
扭力投石机最重要的是筋腱绞索,而营州天寒地冻,普通牛筋不耐用以九根熬制过的牛筋,包裹兽皮,编成一股,另还配了索蜡绞盘、滑轮、杆臂,皆做改动,更加省力,方便操作
闻人贞一样样仔细查看一遍,对在旁的韩旺说:“不必管它,军中器械尤记三点,好用、易用、耐用”
当初张月鹿说的是——“便宜简单耐操!”
闻人贞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涩
举头见日不见长安...她侧头望月,却看见月下的谢良玉平时不觉得,此刻和旁边的将士一比纵穿着厚袍玄甲,她身形还是比男子削瘦些
此刻风倦雪停,月光如华与雪地交辉,天地之间清清冷冷的亮...如何也比不上谢良玉的眼睛闻人贞的目光与她一触,她双眸骤然灿亮,如同烟花绽放夜空
然后小心翼翼的掩藏
闻人贞侧首望着她昂首阔步的走来,那矫健从容的步伐里,有藏不住的雀跃和迟疑皮甲战靴踩着积雪,一步步走近英朗的眉眼,脸颊的伤痕,强忍笑意紧抿的唇角......
营州的月色,别有风情——闻人贞心中猝不及防冒出个念头,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意
“将军!急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0 章
积雪满阡陌,将军马蹄急
狐毛蹭过脸颊,闻人贞微微眯起眼轻拢斗篷,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慢慢走下台阶
她刚刚站着的城墙边,垛口正对着笔直的大道此刻空无一人,但沿着向前,往左一转,可以看见谢小将军疾驰而去的背影
不会是好消息
谢良玉心里明白,所以她更急
按时间算,各军已经撤回原驻地,不会是路上遇袭天寒地冻,飞雪漫天,靺鞨人也要活命,不可能冒险攻城不管是农耕还是游牧,凡是打仗必定选在秋后前者此时已过秋收,粮草入仓后者此时天高气爽,秋草马肥
但总有例外,或许说,年年都有例外若是靺鞨某部口粮匮乏,也会袭扰剽掠外围村户
谢良玉刚到北门,还没下马,就见北门校尉奔过,急切道:“将军,人已经——死了倒在城门外,都没能熬到进城”
谢良玉心里一沉,翻身下马,往北门哨营走
“身上没带信,瞧不出哪里人肩上腰上腿上,中了三箭,杆子都掰了”北门校尉咬牙道,“是条硬汉”
谢良玉进门一看,就见地上躺着个死人三十出头,络腮胡子,穿着葛麻厚袍,脸色苍青要不是背后三个短箭杆,就像是一具寻常冻死的边民尸体
“彪鼠,传我之命,令昭武校尉领轻骑兵二十队集合于北门校场,整装待命”谢良玉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略一皱眉,又道,“飞卫,去请军师”
北门校尉暗自吃惊,他是知道的如今营州城中有三个营的兵马,满打满算一万五实则没有,到不是吃空饷,而是大战刚刚结束,兵丁要明年才能补上
而这二十队轻骑兵,已经是倾尽营州城所有这没头没脑的不知要往哪里去想着,他偷看一眼谢将军心里对这女将军,多少有些看不起
闻人贞是踏着昭武校尉召集兵马的号角,走进北门哨营谢良玉不在,北门校尉也带人去巡察,只余下一个小兵,守着尸体
闻人贞路上已听飞卫说过事情原由,解开斗篷递给飞卫蹲在地上查看尸体,先是面部,接着手掌、指甲,鞋底
“把他翻过来”
小兵看着清丽少女对着一具尸体,看着仔仔细细心里正发毛,冷不丁听她开口,着实吓了一挑
飞卫弯腰,将尸体翻过来
闻人贞先看左肩的伤口,那处箭镞已经被拔出,又看腰上,木箭杆露出一寸,断口参差不齐再看腿上,箭杆露出两寸有余,断口平整
“如何?”谢良玉突然进来,挥手让那小兵出去
“如你所料”闻人贞因蹲久了,突然起身,目眩头晕谢良玉连忙上前扶住她闻人贞靠着她,缓了缓,继续道,“死亡时间一个时辰不到,死于失血过多长期使用弓箭,应该是猎户有一把刀,可能是剥皮的短匕首,薄,锋利你看他腿上箭杆”
闻人贞突然一顿,转身看着谢良玉笑:“我说偏了,你不急?校场三千轻骑兵还等着你了小谢将军在营州,名不正言不顺的,这次再弄错,可怎么好”
谢良玉很少见闻人贞笑,并非她矜持孤冷只不过她一旦沉浸在思索研究中,自然而然的严肃认真而她又时常陷入那样的状态
她平时也笑,但从未这样笑过谢良玉只觉得......她在对自己撒娇,又好像炫耀得意千丝万缕的绕着,谢良玉只觉得心里发痒,喉咙都干涩难耐
闻人贞退了一步,墨眸深幽低垂脚尖轻点,说道:“他靴底有凹痕,那是常年骑马踩马蹬留下的安血迹干枯的时间,伤口状况,从北而来...我想,他应该是有事前往饶乐,发现城被围,就离开策马往回所以伤口全部在背后
他的马可能也中箭,或者他用匕首插入马身,刺激马奔跑所以伤口没有溅血,折断的箭杆也没有血迹但他右手上,却满是血迹恩,我再看看......”
闻人贞眉头紧锁,合上眼,喃喃自语:“三箭几乎是同时,一个老练的猎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没有追兵...杀马...步行,也要到营州、”
“因为他要报信”谢良玉沉声道,面如寒铁握紧腰间刀柄,推门而出
“等等!”闻人贞喊住翻身上马的谢良玉,对她展颜一笑,“谢将军,为何没有追兵”
谢良玉闻言挑眉,然后咧嘴一笑扬鞭一个空响,策马狂奔而去
“驾!”
马夫扬鞭,良驹撒蹄
卢十二郎正心神恍惚,一个踉跄,险些滚出车厢袖口的手稿,也掉在地上他看着手稿,卢公拨镫,笔力透纸而出唉,他暗叹一口气,弯腰去捡
手稿被搁在檀木桌案上元和看着卢秘书丞慢慢将它推过来,心不由提起来接过手稿,展开读阅
“校对无误,就发下去镌抄”卢十二郎看着被手稿挡住脸的元和,心中纠结,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说,“别弄丢了”
手稿被放下,露出元和凝重的脸冬天天寒,笔墨很快干了他将刚刚抄完的手稿仔细叠好,递给一旁的洛小阮:“快给主人送去,半点不能耽搁!”
洛小阮穿着砂红夹袄,扎着小马尾,小圆脸却配着尖下巴,一副清甜软暖的小书童模样额头上冒着细汗,裂嘴一笑,缺了两颗门牙:“主人,信”将怀里的手稿递过去
张月鹿正和菀奴说着话,接过手稿搁在案上手探进袖子里,指尖触到手帕又缩了回来指着墙角的雕花架子,说道:“快去洗洗将外衣脱了,屋里暖和”
见洛小阮乖乖走过去,她才拿起手稿,边打开边对菀奴笑道:“也不知什么要紧事,元和怎舍得使唤我家洛特使”
菀奴正低头盘账,闻言抬头浅笑少女盘膝坐在榻上,去了青绮夹袍,穿着紫绫锦褾上襦,天青色敷金彩轻容褶裙一身绮丽,更显得姿容秀美,凝目泽润眉眼之间,气度笃定,透着自信从容
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的那头小怪兽,生出龙角长出翅膀了
“小娘子怎皱眉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菀奴见她眉头略皱,忍不住关心
张月鹿取了第二张纸,边看着宽慰道:“没有,不过是有人要给我使绊子不必担心,有事才有趣我现去一趟隔壁身子刚刚养好,你也别太劳累洛小阮”
“到!”
张月鹿冲着她眨眨眼,努嘴指着菀奴,稍压低了声音:“看着你菀奴姐姐,莫让她累着”
洛小阮小脸一扬,同样压低声音:“诺!”
菀奴见着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只能笑笑
张月鹿出了门,脸上笑意退散站在门边一顿,脚步不停出了院子马奴儿和两位健仆护卫正坐在门房烤火,听着脚步声,探头一看,连忙跑到马车旁给掀起帘子:“小娘子慢些,别撞着头,这是去哪?”
马奴儿心里纳闷,难不成刚刚那小鬼头,真是送进去什么要紧消息之前小娘子可说好巳时三刻去公主府的这急急忙忙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不急”张月鹿提裙上了马车,“去报社”
报社就在隔壁,一墙之隔出门不管往左往右,连着两个弯就到报社大门马车在南边偏门停下,张月鹿入里,沿着小道曲折向前
张月鹿见书房铜将军把关,移步去了版刻室见她进来,孙夫子抚须而笑,孔老头也对她点点头张襄看了她一眼,收拾起桌上的纸张,抱着出门
对于张襄,张月鹿心中有些说不上来若不是姐姐搬到隔壁住,遇到张襄张月鹿怎么也想不到,报社里这个性格沉默,思想开明的少年才俊,居然是当年同村的那个张襄
“夫子,你看看这个”张月鹿将元和抄的手稿递过去
孙夫子看着笑道:“卢公对盐茶法,颇有意见啊”
“是啊,都想到利用琼林报,引导舆论了”张月鹿跟着笑道,“虽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可毕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孙夫子搁下手稿,抚须问道:“你前些日子,让报道陈茶、次茶之害,早料到今日?”
张月鹿摇摇头,她哪里能未卜先知,不过是未雨绸缪她点了火折子,拿起手稿,讥讽道:“盐茶两项,养了多少世家豪门这么一动,他们能不急吗?
每年国库所得,八成以上是租庸调、户税、地税、税草、脚钱而这些,多半出自寻常百姓之家其中租庸调,占国库收益四成以上不论土地、家产,皆安人丁收取”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戎之本,则在钱谷”孙夫子抚须叹气,“月鹿啊,凡改税法者,皆是大才大德之辈可古往今来,几人好活”
孙夫子所言,张月鹿何尝不知,她笑着安慰:“夫子莫要担心,弟子贪生怕死,可不敢此次盐茶之事,不过是将十人分食,变做百人分食等消息散出去,他们可没空咬我”
孙夫子点点头,看着桌上的灰烬:“卢公就是想借着新法未定,将此事说成与民夺利我们先发制人,必定不叫他得逞”
“此事托付夫子”张月鹿点点头,见时间不早,告辞出门
刚走到偏门边,就马奴儿正和人拉扯,护卫站在一旁不知道是劝还是拉四人见着张月鹿,连忙奔过来张月鹿还未开口询问,一封信递到她面前,抽出一看,上面写着——
“备千两无印足银,亲至平康坊一醉居天字甲,一炷香”
信封里还有一段红绫头带,末端缀着珠花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更文的时候,都会质疑人生——我这是写的有多烂啊!
☆、第 111 章
红绫头带扎双丫髻,笑奴儿蹦蹦跳跳的跑着,珠花摇摇晃晃,发出碎响
“废物!”
那马夫噗通跪在地上,紧咬着牙关,懊悔不已:“小的知错,请小姐责罚”
“细细说来!”
“从沈御医府上回来的路上,有人吆喝笑小娘子最爱吃的粽子糖小的见多人,怕挤着笑小娘子就将车挺在一边...也就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啊...”
张月鹿面沉如水,将手上的信纸揉成一团
推书 20234-09-30 :《《俘获于你的猎物》:谢息垣是一个表面上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实际上私下经营管理着一个并不正规的酒吧。某次发现周声的男友原来是自己手底生意的常客,周声是谢息垣的上司,为此谢息垣不自觉地去走近她两人才有了交集。周声一直当谢息垣是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后辈,而谢息垣当周声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