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交还我妻儿,我即刻退兵!”
谢光远看着李尽忠远去的背影,对着亲兵下令道:“快去找!”说完猛地一拍墙头,雪渣四溅
闻人贞远眺,视线收回见飞卫面色不虞飞卫觉察到她的目光,上前在她身边耳语闻人贞闻言心中一惊,追问确定:“没看错?”
“不会的,这小子在我手下月余,我认得”飞卫眉头拧成川字,愤懑道,“都当他死了,大伙还难过”
“他读过书?”
李悍也瞧出是他,正犹豫中,见状凑过来:“是,张小郎这小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挑脑子还有点迂,没事就念叨这个兵法,那个战策的,当打仗是写文章”
闻人贞暗自哂笑:怪不得,如楚宋之战
见谢光远走来,闻人贞对飞卫和李悍示意不必多言,自己迎上去
“没想到李獠他老小还在城里,真是白白浪费了!”谢光远扶了一下头盔,“找出来,让他赶紧滚!”
闻人贞轻敛眉头,问道:“将军以为,他是为妻儿而来?”
谢光远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娘子长安报上的话本瞧多了爱江山更爱美人?哈哈哈,李獠不过是攻不下营州城,给自己找台阶”
“胡狗最不在意妻儿老小,只要能打能杀,侄子外甥一样死了阿爷,账下的姬妾都是儿子的”谢光远不屑道,“少将军不在啊,要不我非出城杀他几个回合!”
说道谢良玉,闻人贞心中隐约担忧若说她被埋伏,稍知北地军事的,都觉得不可能一来,三千飞骑,马彪人勇,千军万马里面也能杀出重围二来,北地地势不同南方,上护真河两岸辽阔平整,一览无余,想要埋伏实属不易
第三点最重要,李尽忠逃出营州的时候,不过带着四千兵马加上城外契丹各部和室韦人,青壮最多不过两万看营州城,绵延数十里的帐篷、火灶的就知道,城外至少有五六万兵马,这必定找靺鞨人借兵借四万兵马,对入冬的靺鞨人来说,已经是慷慨
而围杀一只三千人的振威飞骑,即便是靺鞨大首领带着最彪悍善战的靺鞨雉尾部勇士,也至少要三倍的人马!
谢良玉此刻,最有可能的是截杀了掠夺饶乐城的胡兵知晓营州城被围,退守饶乐亦或者,轻骑奔袭契丹人的驻地,这是最好的预测闻人贞心中最担心的是,谢良玉打算直捣靺鞨王庭!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自冠军侯饮马瀚海,成就前人不可及的伟业,为后人立下毕生追求的目标高山仰止,六百年了,尚未有人能重拾荣耀,再铸军辉!
闻人贞知道,在谢家嫡女的身份下,在满不在意的笑容里,谢良玉心里住着千秋家国梦仿佛随波逐流,听之任之的人生,是因为那个方向,就是她向往的战场
“也不知道少将军现在如何,真叫人担心”谢光远长吁一声,叹口气了
她性子果决冲动,但绝非鲁莽冒失之人闻人贞心中安慰自己,总觉得隐隐约约中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抓不住
谢光远见亲兵远远跑过来,却没带回李尽忠的妻儿,顿时脸上一黑亲兵见状连忙请罪:“将军,那地方没找到人卑职让人全场搜寻,不久就该有消息了”
刚刚李尽忠来时候,飞卫看见他身旁的张小郎,心神震惊此刻定神思索,觉得有些不对劲向闻人贞说了一声匆匆离开
“闻小姐且回去休息,这两日多劳累”谢光远见退兵有望,神情轻松,“这就要过年了,好好准备准备”
“如若以营州城做诱饵,松谟和建安州两处出兵包裹......”
闻人贞的声音低下去,谢光远回头看看敌军大营,沉吟片刻,叹气道:“不会的,看他们带的粮草马料,最多三日就要撤兵,今天第二天了”
“不管是靺鞨人还是契丹人,都是凶勇好战三五天的战事对他们而言,并不足以疲倦松谟和建安州两处兵马奔袭过来,和他们平地作战,并不占优势”
闻人贞点头受教谢光远妻女都在长安,见着闻人贞觉得乖巧聪明,甚是喜欢北地军营中,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谢光远干脆叫上她:“没吃?和我们一起去填肚子”
置了些菜,谢光远和闻人贞,还有录事参军、致果校尉,又叫上的韩旺在东城门点将台侧边的厢房中,摆了一桌中间是黄铜盘鼎,鼎里是各色菜食,下面盘子里放着碳其余便是各色冷切,大块的鸡鸭牛羊肉不必说,还有些很是难得新鲜时蔬
“闻军师可别客气”谢光远招呼她吃菜
闻人贞嫣然一笑,拿起木筷子谢良玉恐她姓名走漏有些人耳中,在外一律称呼“闻小姐”,后克服营州,就变成“闻军师”
外面传来通报声,飞卫进来见众人,欲言又止谢光远面色一沉,挥手屏退卫兵:“说!”
“李尽忠妻儿都死了”
景睿之的声音一贯冷如寒泉,这等要事说的轻描淡写,听的众人却是一惊,无不担忧营州城的安危
凤阁中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如同晚春初夏这样惬意舒适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下首四人却是跽坐笔直,神情谨慎端正
景睿之倚着如意靠枕,半阖着眼,满座唯她散漫随意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一只打盹的老虎随时可能睁眼呲牙,暴起伤人
“怎都不说话?”
景秀跪坐在她身旁,闻言俯身提起茶炉上的鎏金提梁壶先注水润泡茶叶,又提壶高冲自太宗朝起,煮茶减少,煎茶法与点茶法并重待如今,撮泡流行
“张君爱茶,制作散茶,撮泡清饮茶风为之一变,兔毫盏都不贵了”景睿之接过梅子青瓷杯,饮了一口,冷峻的眉眼也舒展开,“果然,返璞归真”
张月鹿微微欠身,毕恭毕敬答道:“蒙大长公主喜欢,大人必定欣喜若狂”
景睿之垂眸看着杯中清汤,手指轻晃:“长安的郎君娘子们谈着风花雪月,饮着清茶白露,可以有一日想过北有胡寇觑边,南有夷獠骚徼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
此言一出,室内一冷
“年关之际,我约大家吃茶,姑姑却是来训话,怎可这般扫兴”景秀声色清润,暖人心脾她浅笑,将茶杯一一递给众人
座下四人正是尊公主轻点,被大长公主挂到司经局,不清不白的四位才俊纪国公府张月鹿,御史大夫许天青千金许卿云,将作监主簿之女明巧乐,六御宫女冠鉴青子
众人与景秀相处一段时期,知她礼贤下士,温润宽厚也不推辞,各自接过茶杯
张月鹿托着茶杯,送到嘴边,却见其他三人端着茶杯,恭敬跽坐顿时尴尬万分好在她并非年幼时候没见过世面,轻尝一口,赞道:“馥郁鼻端,清滑口舌此茶火候恰到好处,重投高冲才得此美味”
明巧乐松了一口气,暗道:张二这市井儿,嘴皮子倒是越发利落了往前可没看出,还有这份奉承讨好的本事
景秀一身素色燕服,不施粉黛,翠眉朱唇不饰珠玉,高贵雍容她对着月鹿微微颌首,面色如常,眸光柔润
景睿之瞥了两人一眼,她可没心思揣摩小儿女情怀过年在即,群臣无心政事景睿之在宫中又不愿见谢元灵,又不愿见太后偏今日心情好,路过凤阁见有人出入,便来凑个热闹,哪知道这些小的一个比一个无趣
“大长公主”鉴青子面含忧郁,欠身行礼,“营州被围,不知现在如何?”
“我告诉你们的,就是前日得到的消息”
鉴青子微微一顿,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张月鹿闻言点头,她见景睿之目光投来,开口道:“我以为老子所言,乃是大道所得太多,不如适可而止锋芒毕露,必定难以长久自陛下登基以来,兵甲不休,战事不停”
“然而,”她话音一转,“我听闻,停兵休战与胜者为和谈,于败者就是投降”
许卿云道:“先文景之治,而后有武帝之威,盖因前人基业而今,上有英宗神宗两朝积弊,后有诸阀动荡天子十年之治,不过使百姓稍得喘息如今之事,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张月鹿微微一笑,附议道:“此言极是月鹿有一惑,想问许卿轻徭薄赋,租庸调、户税、地税、税草、脚钱....该减免哪处?”
她语调及其温和,有词恭敬,偏有一份咄咄逼人许卿云扫视一眼,反问道:“请张卿赐教”
张月鹿颌首,侃侃而言:“诸卿皆知,国库每年所得,四成以上为租庸调
授田缴粟,为“租”丁男劳役,为“庸”地方缴土产,为“调”安人丁户口缴纳,此为课户皇亲郡王,勋官职官,老、残疾、僧尼、军户、客女、奴婢等等,都是不课户
其中便有许多猫腻譬如挂靠,授田缴粟,每年二担挂靠不课户,只需要缴纳一担譬如贫户转让,再租田耕种诸如此类,我见有郡县不课户超过课户,不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机智的小伙伴们肯定都知道李尽忠妻儿咋死的,是吧?
☆、第 117 章
“张卿所言,吾曾有耳闻”鉴青子长吁一声,感慨万千,“富者田连阡陌,不纳一栗贫者家徒四壁,不减一文”
鉴青子其貌不扬,却只有一份仙风道骨她与张月鹿同为尊公主属官,但少有来往月鹿琐事甚多,难以常伴景秀身侧,而鉴青子自六御宫来,在长安并无居处,便住在宫中女官宿,两人日常难有接触
此刻她听张月鹿所言,心中叹服:“张卿生豪门之家,居金玉之堂却知百姓疾苦,民生艰难晓豪贵骄横跋扈,市井奸猾狡诈鉴青自愧不如”
“真人言重,月鹿不敢当”
许卿云面露思索,欠身行礼:“卿云惭愧,闻张卿之言,如醍醐灌顶”
续而问道:“张卿日思夜想,必有良策还请不吝赐教,好让我等知晓”
张月鹿浅眉淡眼横扫众人她目光一掠而过,见小公主正专注的看着自己,心里十分欢喜轻咬舌尖,才忍住笑意
许卿云是升阳郡主景如意的人,她是从景秀那里听来的初闻十分诧异,还感慨‘没想到京中贵女居然多好此道’
惹得公主殿下不屑,‘何来此道彼道,不过是闺阁寂寞不碍婚嫁生子,谁会多言又不是外男野夫,攀上广陵王郡主,夫家暗中怕也乐意’
月鹿又听着小公主提起花朝春宴,似乎暗示仔细回忆,想起袖子上那一杯酒,不由叹笑摇头
因这些缘由,月鹿对许卿云难免不喜,听她说话,总觉得有三分敌意她微微挺直腰脊,谦和答道:“也无甚么良策,只胡乱想过安丁缴赋不行,改为以田纳税如何?”
张月鹿看着许卿云,见她皱眉思索,又道:“不以丁身为本,改以资产为宗丈量田地,安垦亩缴粟设定户等,安贫富纳税取消不课户,改做补贴”
她话音一落,室内肃静一片
许卿云在思索其中纰漏,鉴青子在思索可行与否明巧娘秉承月鹿嘱咐,‘不指名道姓问你,千万别随意开口,万事见我眼色’
张月鹿眼珠轻微一动,刚想偷看景秀一眼却有一道寒光射来,忍不住心里一哆嗦她听爹娘和景秀都说起过景睿之的事情,对她颇为忌惮
景睿之瞟了她一眼,对着景秀示意的轻蔑嘲笑:瞧瞧她,给人挖坑,谁也不跳
景秀袖手跽坐,接到姑姑挖苦,抿唇浅笑:“听月鹿之言,甚觉有理诸卿以为如何?”
鉴青子先点头:“此法可行”
景秀又问:“许卿可有高见?”
许卿云通文史,善诗词,自不是寻常女郎但让她想出异于前人的治国之策,不说一时半刻,就是十年八载也未必想到
她听公主垂问,连忙答道:“张卿所言,正是卿云所想以人丁租庸调,难免不公之处”
明巧娘听公主问话,急得掌心出汗瞪大眼睛看着张月鹿,全是求救之意哪知道,不等公主殿下再问,却听张月鹿开口
“可是照田征税,也难免有不公之处”月鹿一脸忧国忧民,望着许卿云道,“乡有宽狭,田有丰腴如何计算?”
不等许卿云反应,她又道:“便是丈量土地,规定丰腴难免旱涝之灾,病伤之祸”
许卿云脸上也有些绷不住,怎有这样的人人丁缴纳,照田征税左右都是她说的,她说便有理,别人说都不是
张月鹿并不打算与许卿云为敌,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身体微动,面向景睿之,俯身拜下:“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微臣有肺腑之言,请镇国大长公主,尊公主,两位殿下明鉴”
她身如青竹笔直,眼眸流光璀璨,如秋水之清澈,如岩浆之灼炙声音清朗,慷慨陈词:“微臣以为,与民休息,不在税赋多寡,而在税负于谁百姓日夜操劳,一年所得,不过温饱还需养边疆将士,朝中官僚俸禄,供皇家诸人
富豪之家,坐拥千顷之地,银可填池,金可累壁绫罗绸缎,腰缠万贯不该为国分忧?
金银珠宝,美酒名茶此类享乐之物,想必增税一份,王孙公子五侯家也不会在意?
回纥、吐蕃、新罗、大食、康国、龟兹、疏勒、高昌、天竺......千国商人,冒着戈壁沙漠,海浪狂风之危,不远万里而来为何?只因一趟之利,便是千百倍多交一份关税,想必挡不住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的脚步?”
月鹿自然有所保留,毕竟人多口杂但尽管如此,已经让人暗暗吃惊在座并无蠢笨之人,除了明巧乐,其他几人都是闻弦知雅意
见着无人说话,景睿之漫不经心的掀起眼皮,瞧着月鹿说:“你倒是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
言下之意,无非是说张月鹿家一脚踩在商户里,做着全天下最挣钱的买卖,富可敌国结果开口闭口,都是说怎么从商户手里挣利
张月鹿自然知道,她这话里只怕埋着坑,却不能不跳抬腕叉手,刚要行礼回应,就听自家小公主殿下清润悦耳的声音响起
“民生艰难,然而商户之家也是百姓纵是富硕,亦是辛苦得来”
被侄女抢话的景睿之忍不住眯起眼,瘦削冷峻的脸上,有让下座众人看得心寒的微妙表情她侧倚斜目,睥睨众人,口中轻微一声:“呵”
这一声,落入众人耳中,各自有不同思量却是均觉得,这屋中,陡然冷了三分或高或低,心都提起来
张月鹿寒毛卓竖,如临大敌她缓缓深吸一口气,然而扬起唇角,显得晏然自若,如坐春风:“殿下所言极是,然而贫者失一钱,便会食不果腹富者失千金,不过片刻心疼,少软裘一张,快马半匹”
她所言初闻十分有理,其实漏洞颇多只不过一时片刻,旁人也想不出对策又说的笼统,叫人不好轻易反驳,否则显得不为百姓着想
景睿之当然知道,她这话只说了三分,还半遮半掩着律法更改,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可成如今朝中党派林立,各为其利而景厚嘉身为天子,即便此刻移驾骊山,诸事也都要问过他
“你们先回去”景睿之发话,“这不是你们现在该想的,且先研习政务”
研习政务?
这是要給她们授职官,还是打算以后......众人心中各有所思
推书 20234-09-30 :《《俘获于你的猎物》:谢息垣是一个表面上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实际上私下经营管理着一个并不正规的酒吧。某次发现周声的男友原来是自己手底生意的常客,周声是谢息垣的上司,为此谢息垣不自觉地去走近她两人才有了交集。周声一直当谢息垣是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后辈,而谢息垣当周声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