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过了吧,李歌乐不会说的。”
戥蛮愤恨地扭头去看,眯着眼迎上宝旎戏谑的笑脸,却换来宝旎更加放肆的笑声:
“阿蛮哥哥,至少对于李歌乐,你的预估并不太准,现在看来,也许对淮栖的预估也要再斟酌了。”
戥蛮收回视线,盯着山坳口没吭声,宝旎手里拎着双靴子轻飘飘跳下来,仍旧打着赤足走到戥蛮身后,笑意不减地低声道:
“现在你还不相信我么?我做什么可都是为你着想的。”
戥蛮安静地站了半晌,终于咬咬牙,阴沉道:
“营里阻碍太多,我一个人短期内无法周旋这么多,你想办法联系‘大人物’,就说我需要他帮我。”
宝旎略微一愣,随即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轻轻说了个“好”字。能让戥蛮向‘大人物’求助,看来他总算将他逼进了死角。
帮李歌乐解毒只不过是场赌博,不过这场博弈他却是稳赚不赔。原本他也想着李歌乐一旦没了威胁,自然会去将所遇之事说破,然而若李歌乐不说,必将会一举点燃戥蛮心中那团火,无论是对淮栖的掌控欲,或是对预判失误的懊恼,都会让他开始渐渐失控。失控,就是最好的推动力。
宝旎唯一想要的就是尽快让戥蛮有所行动,只要给他一个动起来的理由就可以了。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这样,戥蛮就再也无心将时间都耗费在淮栖身上。他也一定会很快发现,淮栖根本就不适合他!
宝旎垂着头将脸上一闪而逝的冷笑隐匿在阴影里,缓缓伸出双臂绕住了戥蛮的腰。
很快,很快就能得到自由了。一定。
策花][乱世长安系列]《太素》 (9)
一连几天,李歌乐脱胎换骨一般,每日都准时早早起床整理内务,第一个到校场练功,最后一个离开,甚至连兵法课业都认认真真毫无怠惰,连沈无昧都讶异了好久,几乎不能适应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比他更不能适应的却不是凌霄,不是李安唐,甚至不是淮栖,而是月冷西。
月冷西这几天觉得淮栖简直跟疯魔了一样。淮栖往常就习惯早起,如今知道李歌乐刻苦,便担心他早上不好好吃饭,于是每天比李歌乐更早起来,往灶火营揭第一锅晨食跑去给李歌乐送饭。这也便罢了,月冷西想这孩子打小就比别人心细,李歌乐上进了他多照顾一下也合情理。可白天他带着淮栖巡营问诊,淮栖却只肯转半圈就告假,往常他可不是这样贪玩的孩子,月冷西心里好奇便悄悄跟了他去,谁想却见他的宝贝徒弟竟半遮半掩地躲在棵大树后面偷看校场练兵。
月冷西目瞪口呆地跟着看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瞧李歌乐。可又像是并不想让李歌乐发现似的,若偶尔被人发现了,李歌乐定会傻乎乎离队跑过来,可淮栖却一句话也不说扭身就走。这是什么道理?月冷西没懂。
若只有一两天也就当他孩子心性,一直玩在一起的弟弟突然整天见不着了不习惯,可这情形一日也未间断。月冷西几次想试着问问淮栖心里怎么想的,又总觉得这事儿太私密问不出口。连日来便成了心病一般,搅得月冷西寝食不安,凌霄早就看出来了,却找不到机会问他。
好在这日淮栖又告假不在,沈无昧也嚷嚷着想媳妇早早就跑了,帅帐里只剩下他和月冷西,便凑上去拽了拽万花衣带道:
“你这几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月冷西侧目看了凌霄一眼,叹口气摇摇头,淡淡道:
“歌乐最近没什么事吧?”
一提起这个最近让他涨足了脸的徒弟,凌霄眼睛都亮了,兴奋道:
“怎么没事!他最近可忙啦,之前落下不少兵法课业在补,无昧说没想到他还挺聪明,进步飞快呢!加上还要练枪,我都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哎呀老子终于也有一天会担心那个臭小子用功太过,这回我可不怕见修然哥了,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高兴,说到最后眼睛都笑成一道缝了,月冷西皱眉看着他,无奈地拿手指头点了点他额头:
“傻笑什么,他才用了几天功啊,这你就知足了?就能见李修然了?他跟你学了十几年,连安唐一半的本事都没有,李修然大概欣慰不到哪去。”
凌霄挠着头干笑两声,忙又抓着月冷西道:
“对了,说起来,府里新到的战报说凉州那边形势缓和不少,孩子们十几年没见过修然哥了,我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带他们去一趟,万一再打起仗来,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了。”
月冷西点点头:
“我也有日子没见到陆师弟了,边疆清苦,他素来体弱,凉州又缺医少药,正好送些药材去给他备着。”
月冷西同门中有个十分要好的师弟叫陆鸣商,安史之乱中也曾与天策中人有许多故事,战乱结束后陆鸣商跟去凉州驻守还是月冷西亲自送去的。
两人商量着凉州之行诸事,到傍晚才唤了淮栖和李歌乐兄妹来,细细说与他们听了,三个孩子少不了兴高采烈各自回去准备。李安唐忧心自己一走没人照顾羌默蚩成,连着几天事无巨细叮嘱羌默蚩成好好照顾自己,若有危机尽快飞书告知于她云云。剩下的无非是凌霄部署安排营中事宜,与以往一样暂交由沈无昧代管,月冷西则同淮栖收拾药材装车,到第三天头上众人方备好了一应事务,准备成行。
去凉州的队伍却在这时多出一个人来,戥蛮一脸闲散的笑意,气定神闲跟在淮栖身后,看上去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淮栖脸上略带为难地低着头不知怎么解释,李安唐瞅了瞅李歌乐,李歌乐则拧着眉头咬牙切齿瞪着戥蛮。凌霄脸上带出些许厌烦来,问了淮栖一句“他跟去作甚?”,回答他的却是戥蛮懒洋洋的声音:
“淮栖去哪我便去哪,这不是情理中的事么?”
月冷西寒着脸看他,沉声道:
“与我们同去你不觉不妥?凉州营可不是随你胡闹的地方。”
戥蛮歪着头瞥着月冷西,嗤笑道:
“月大夫怎见得我是去胡闹的?我不过是跟着媳妇罢了,有何不妥?还是说月大夫你怕我口无遮拦去跟那李修然说些什么?月大夫有什么事见不得人的?反正大家都差不多嘛,两个阵营出出进进的,你们不是最有经验了么。”
月冷西双眸寒光一闪,正要说什么,凌霄突然发起飙来,用力将手中摧城往地上一顿,怒喝道:
“放肆!李将军的名讳也是尔等黄口小儿说叫便叫的!”
别的都好说,谁敢对李修然出言不逊简直像触到凌霄逆鳞一般,他这一生除了挚爱的恋人月冷西,最亲近的便是李修然,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承载了彼此太多过往的大哥,也是他恩师李冥御生前唯一的挚友。凌霄怒目圆睁瞪着戥蛮,场面一度僵持不下。淮栖无奈地看看师父,实在没了办法,偷偷拽了拽师父衣角。
月冷西一愣,抿了抿嘴,到底轻叹一声挥挥手道:
“罢了,你要跟就跟吧,只是这一路山高水远,多不出一只手来照顾你。”戥蛮咧嘴一笑,说了句“无妨”,便大咧咧将手搭上了淮栖的腰。
李歌乐龇牙咧嘴瞪着那只手半天,刚要发难,却扭头迎上凌霄和月冷西不悦的视线,只得憋屈地闭了嘴,霜打了一般跟在队伍最后面出了辕门。
因多了戥蛮在,一行六人原本该是其乐融融的旅途未免显得沉默枯燥,凌霄时不时悄悄凑在月冷西耳边叨叨“这坏小子该不会是想在大营外面对你下手吧”,月冷西却并不算在意,只淡淡回他一句“尽管下手便是”,惹得凌霄更加气恼,故意将马儿催快几步,恨不得离那五毒远远的才好。
李歌乐始终跟在最后面,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李安唐担心他惹事,半步也不敢离他左右,这倒方便了戥蛮,一路上故意似的紧紧黏着淮栖,嘘寒问暖格外殷勤体贴。淮栖却似乎话很少,笑容也少了许多,偶尔往李歌乐那边多看两眼便被戥蛮借故拽开,连月冷西都不大有机会与淮栖多说两句。
太刻意了。月冷西不知第几次远远看见戥蛮围着淮栖做这做那,心中只有这一个感觉。
凡事太刻意便会露出马脚。以往常来看,戥蛮对待淮栖并不是体贴殷勤的类型,反而敷衍随意更多些,他甚至曾对淮栖动粗,因此现下这种种行为便实在颇为显眼,而且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