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瞿既明有些艰难地将视线从他的脖颈间收回来,“冒昧打扰已经十分不好意思了,我跟你一起备餐。”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强烈,祝念慈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接着给了他个询问的眼神。
“其实我当年没敢说,”他面无表情,“你做的饭不太合我的胃口。”
瞿既明知道他想说的是难吃,他坦然自若地笑了笑,说:“那我再多尝试一下,祝老师愿意指导我一下吗?”
每个字都充斥着得寸进尺的意味,祝念慈没好气地瞪他:“我建议你去问问闻院长。”
“他的菜谱是当年莱昂忘记带走的,”瞿既明毫不留情地把好友卖了,“祝老师其实也可以给我一份独家菜谱,我一定会好好钻研的。”
想得挺美,祝念慈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转身进了厨房,所幸Alpha被他凶了一嘴后收敛了点,没厚着脸皮跟进来。
外头的瞿既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在蠢蠢欲动,被药物强行压制的紊乱正叫嚣着要卷土重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便携式的针剂。
高契合度有些时候还是挺麻烦的。
所幸新更换的药剂十分有效,等祝念慈端着盘子出来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甜汤温暖浓郁的香气依旧盖不过浅淡的橙花香,他走上前,接过了那个盘子。
“我来吧。”
祝念慈抬头时,他感觉到那些柔软纤细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擦过下巴,微弱的痒意令他蜷了蜷手指,不自觉地低头,试图去捕捉那点更加明显的橙花香气,而祝念慈已经自然而然地后退了几步,将碟子交到了他手里。
“锅里有汤,”他转过身,语气淡淡,“你可以自己去盛。”
只是藏起来的表情远没有那么说的话那么淡然,他摸了摸鼻子,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正常情况下,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闻到瞿既明的信息素——高契合度的影响从来都是双向的,可他刚刚除了若有似无的香水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别的气味。
那大概是有着遮掩信息素作用的香水。
祝念慈坐下后抬眼看向对面的Alpha,状似无意般问道:“你的病这几年怎么样了?”
“有药物控制,”瞿既明告诉他,“更新迭代了几次,现在足够满足日常需求了。”
祝念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样。”
他其实不太信,毕竟当年他离开首都的时候瞿既明的信息素紊乱就已经不能用抑制剂来控制了,而这几年业内也没听说技术有什么大的突破,即使有他当年留下的信息素作为帮助,也不可能将紊乱控制得很好。
要么就是有别的Omega帮他,要么就是他在撒谎。
祝念慈默不作声地吃着晚饭,不动声色地释放出微弱的信息素,不出意外地看见瞿既明加快了用餐的速度,没过多久就突兀地放下餐具站起身,神色歉然地说:“抱歉,突然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微微一错,声音平静地响起:“没事,需要给你留点吗?”
“不用,”瞿既明的额角似乎缀了点细密的汗,“我先走了,改天再约。”
祝念慈没有拦他,反倒主动起身帮他开门,Alpha的背影微不可查地仓促了些,连关门的声音都略显刺耳,他静静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低头看了眼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
一周这个时间,好巧不巧是Alpha的平均易感期长度。
数字缓慢跳动,两分钟后,祝念慈第一次按响了瞿既明的门铃。
叮咚——
微弱的雨声不停歇地自走廊外传来,而那扇门后一片寂静。
他想,我大概是猜对了。
第105章 拒绝
瞿既明觉得自己快疯了。
进入祝念慈的生活领地绝对是他这段时间来做得最错误的事情,被多数顶级Alpha引以为傲的敏锐感官仿佛也因为信息素紊乱症而变得失灵了,他竟然会觉得那点微弱的信息素在渐渐变得明显起来。
可坐在对面的祝念慈只是表情淡淡地垂着眼,似乎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只是躁动的信息素仿佛随时都会脱离桎梏,马上就会失控。
不能继续在这待下去了。
他匆匆地告辞离开,在和祝念慈擦身而过时再次感受到了晃晃荡荡的橙花香,跟带着细小钩子似的甩也甩不掉,瞿既明甚至无法再观察自己的举止是否怪异——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在了隐隐作痛的后颈,以及已经蠢蠢欲动的信息素上。
砰。
门重重摔上,他发出声近乎痛苦的喘息,冷静而习以为常地捂着后颈靠在了门后。
医生曾警告过他不能离祝念慈太近,高契合度的信息素对他现在的病情来说是非常有利的舒缓剂,可同时也是异常恐怖的催化剂,在得不到Omega安抚的情况下,他只会频繁地陷入信息素紊乱中。
而瞿既明并不希望祝念慈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或许是从前的事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阴影,祝念慈的那句“不希望重蹈覆辙”同样是他的希望,他不想让祝念慈怀疑自己依旧是怀着目的性靠近的。
反正这种疼痛习惯后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微微弓着肩背,视线虚虚落在地面上,手背上浮起明显的青筋,几乎要跪到地上去,客厅里摆着无济于事的橙花味香薰,微微苦涩的香气和祝念慈有着十分显著的区别,瞿既明想,和真的没得比。
时间仿佛过得极为缓慢,他眼前渐渐发黑,尖锐的痛苦无时无刻地存在着,可就在这时,耳边猝然响起了门铃声。
叮咚——
瞿既明抬起头,心下只觉不妙。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门口。
“还真会挑时候。”
他苦笑着低语,却没有开门或者回应的打算,满房间都是狂躁的Alpha信息素,祝念慈不可能闻不到。
于是他保持着缄默,试图伪装出正在忙碌的状态,可门铃声不依不饶地响起,祝念慈难得如此执着,简直到了反常的地步,瞿既明不由低低叹息,顿时就明白了。
看来是没瞒住。
通讯器亮起,祝念慈直接发过来一个视频通讯,根本不给任何的狡辩撒谎的余地,瞿既明静静地看着这条通讯因为超时而自动挂断,没过两秒,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你再不开门,我就去告诉克里斯你晕倒在房间里需要急救。”
他无奈地想,这让我怎么敢开门?
下一条通讯很快地发了过来,瞿既明毫不意外他会把刚刚那条消息变成信息,只得按下接通键,让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出现在祝念慈眼前。
“怎么了?”他依然试图遮掩,“刚刚在忙,是有什么事?”
祝念慈的表情看起来很冷,直戳了当地说:“看来现在是不忙了,那劳驾瞿先生开一下身后的门。”
得,还把背景给忘了。
瞿既明无奈地拧着眉勾了勾唇角,嗓音很哑:“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事的话,我们等会再说可以吗?”
“我觉得现在说就挺好,”祝念慈的语气听起来略显生气,“你的信息素紊乱症比五年前更严重了吧?”
他的视线即便隔着屏幕都显得锐利无情,瞿既明竟然有些心虚,视线落在祝念慈光裸的脖颈间,低声说:“没有,只是刚好到这个月的易感期了。”
祝念慈就对他冷笑,跟闻越惯用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你上周突然说要晚一周回来,那时候才是易感期吧?别告诉我一年退休金两百万的堂堂前任执行官,退休后还马不停蹄地开始经营自己的家族生意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反正我不信。”
瞿既明沉默着,突然很无奈地笑了笑。
“祝老师,”他说,“我总是能从你身上感受到时间的飞快流逝。”
不用想都能明白,他不仅被闻越卖了,还被莱昂给卖了,种种蛛丝马迹加在一起,足够祝念慈猜到真相了。
而祝念慈也不再傻乎乎地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他重复道:“瞿既明,给我开门。”
“不行,”瞿既明拒绝得毫不犹豫,“我会控制不住。”
说得十分理直气壮,祝念慈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反问道:“以前是怎么控制住的?”
瞿既明垂下眼,嘴角牵强地勾着,嗓音沙哑:“祝老师,我得承认,当时的我对你,并没有特殊的感情。”
因为不喜欢,所以理智才能占据上风,所以才能在看着祝念慈时无动于衷,做到冷静自持,当一个虚伪的正人君子。
祝念慈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倒是觉得这人是想故意气自己走,他冷冷地看着屏幕里那张英俊苍白的脸,说:“你知道信息素紊乱症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吗?”
瞿既明当然知道,但他只是沉默着,听祝念慈用严厉的语气数落自己:“发展到无法治疗之后就只能切除腺体,瞿既明,你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这语气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医生训斥的不听话小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声说:“不用这么担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祝念慈的每句话都带着怒气冲冲的刺,“准备去祸害别的Omega?”
“祝念慈!”
他喝制住Omega的气话,激烈的情绪令后颈的疼痛更甚几分,他飞快地缓了缓,才用温和的语气说:“你先回去好好吃饭,我保证,等一下就好了。”
祝念慈的视线敏锐地落在了他的口袋上。
“准备用多少支抑制剂?”
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抑制剂用多了同样有副作用,瞿既明,给我开门。”
但瞿既明很坚持,只低声重复道:“不行。”
祝念慈这回是真的被他气笑了,反问他:“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进门的风险吗?真当我和以前一样蠢啊?”
“我手里有防咬项圈,”他说,“不用标记,我有别的办法。”
瞿既明的沉默显得挣扎而犹豫,Omega雪白纤细的脖颈像一块香香软软的肉摆在面前,他的忍耐几近告吹,只剩最后的一丝理智坚持着。
可祝念慈却说:“你难道还会干那些渣A才会做的事吗?”
“我不会,”瞿既明回答得毫不犹豫,“但这事我们都不能保证,祝老师,Alpha失控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既然你不会,为什么不敢给我开门?”祝念慈神色冷冷,“我认为你应该相信我作为专业人士的判断,瞿既明,你为什么总爱把所有事情都瞒着自己解决?”
瞿既明动了动嘴唇,听见他接着说:“如果你总是不改这个臭毛病,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祝念慈就如愿以偿地看见了Alpha眼中明显的挣扎——事实证明激将法永不过时,他笃定地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那双雾蓝眼睛最后一次重复:“快点开门。”
长久的沉默后,门扉发出咔哒一声响,久违的橡木苔透过缝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闭了闭眼,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酸涩。
骗子,祝念慈想,都这样了,还说不严重。
第106章 “自愿”
有那么一瞬间,祝念慈觉得在自己面前打开的是囚禁着凶猛野兽的牢笼,Omega的天性让他对这些狂躁紊乱的信息素感到恐惧,时时刻刻提醒他必须马上远离这个正在发病的Alpha,否则……
否则肯定会发生一些糟糕的,无法控制的后果。
这么想的话祝念慈又觉得自己对瞿既明的信任有些太盲目,大概还是因为Alpha在任期里的这些年将政治形象立得太完美,实在难以让人对他的品德和人格产生什么怀疑。
当然,这是祝念慈最近这段时间的想法。
他拉开门,小心谨慎地踏入了被信息素环绕的空间,瞿既明已经不在玄关后了,他打开门后就匆匆地进了房间,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祝念慈犹豫了下,还是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微弱的窒息感迅速涌了上来,他摸出踹在口袋里的防咬项圈,朝房间里喊道:“你放我进来,就是为了换个地方躲着?”
瞿既明没有应声,或许是没听到,祝念慈环顾了一圈干净整洁的客厅,视线落在了那瓶还剩大半的香薰上,橙花的花体单词尤为显眼,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他转过头,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那张英俊的面容被黑色的金属和皮革挡住了大半,这让那双雾蓝眼睛显得愈发摄人心魄,橡木苔的气息浓郁地扑过来,祝念慈不可遏制地恍神片刻,后颈错觉般地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