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礼貌地问:“这里离我家很近啊,不管是死人还是斗殴,能不能离远一点呢?”
唉。
龙一点都不想参与这种事啊。
但是这个叫江户川乱步的少年提到了港口Mafia,早上兰波才提到过要去港口Mafia面试就职,阿遥就对这个公司多了一点点关注度,福利如何,有没有休假,会不会强迫员工加班,要是兰波被扣工资的话会不会气得把整个港口Mafia都掀了,然后被气急败坏的港口Mafia追究赔偿。
……那他们家本就贫穷的财政岂不是更雪上加霜!
“我说你啊,”江户川乱步鼓起腮帮子,越过同伴的手腕看向阿遥,“你早就在房子后面躲着看戏了吧,干嘛不早点出来拯救我啊!”
阿遥沉思了片刻。
再抬起头,非常茫然地问江户川乱步:“……你谁?是我的哪一任雇主吗?”
在追踪地脉的时候阿遥也会顺手解决一些小委托,赚取一些名为活动资金的零花钱,他从来没有在意过零花钱的数量,委托完成率一直维持高效率的百分百,在镭钵街附近积累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名望。
这里本就靠近被一条线分割成了贫民居住的镭钵街和普通平民居住地的交界处,在倾斜向下的坡面,无数看上去摇摇欲坠的低矮棚屋挤在一起。
从这些根本不能被称作为房屋的棚子里渐渐走出了不少人,神色木然,叫住阿遥:“兰堂大人。”
阿遥:“……”
所以继阿遥、八重遥之后他又多了一个兰堂遥的名字吗。
“听上去叫的好像是兰堂不是我。”阿遥碎碎念了一句,紧接着微微提高音量,“好了,在我的地盘就不要打架了好吗,大家和和气气的,要不然我会亲自教你们什么是和气。”
松开男人的手。
见他一脸悻悻地同自己拉开距离,阿遥绷紧嘴角,勉强维持良好礼仪没有翻白眼。
他向身后镭钵街的贫民们摆摆手:“没事,你们退回去吧。”
然而在他的示意下,身后的人群只传来一阵隐隐的骚动,并没有如阿遥预想地那样离开是非之地,回到居住的棚屋里。站在最前端的镭钵街人面色踌躇,他犹豫地看向阿遥。
“兰堂大人,我们……”看了看周围的人,“我们也希望不要再管这具尸体的事了。”
周围贫民纷纷附和他:“就是,镭钵街死人本来就很正常”,“我们不在意死的人是谁”,“这里的人早晚都会死,无所谓吧”。
在人群支持中,江户川乱步的同伴不免透露出一丝得意:“江户川乱步,你看不仅是我们警方不让你查,这里本地居民还有受害者都没想让你查出真相,你还有什么必要呆在这里!”
“跟我回去!带你出来真是倒大霉了,我一定要把你送回警校再让警督好好记下你的处分!”
江户川乱步茫然:“诶诶诶,为什么啊?乱步什么都没做错啊,我才不想被警校赶出来再去睡大街啦!”
人群推着他,同伴拉着他的衣领,在腐烂的气息和人群的嘈杂这家拍卖行他就像一条被洪流裹挟的小鱼一样可怜,无措地被带走。
江户川乱步唯独在视线捕捉到阿遥的时候才有些急急忙忙地开口:“喂!你,都不来帮我吗?”
“好麻烦,没时间,”阿遥老实地摇摇头:“因为我想去接我弟弟放学。”
“而且最近家里穷,让我接委托的话得付佣金。”阿遥羞涩地展露一个微笑,“你有钱吗,要是有钱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来帮你啦。”
江户川乱步:“……”
可恶!他要是有钱的话还至于会害怕睡大街吗!
而且凭什么是乱步大人付佣金啊,他现在是警校的学生,是这些所谓大人让他查明真相的啊,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怎么还要付钱给别人让这个一看就奇奇怪怪的家伙帮他将真相扩散出去啊。
“那当然是因为镭钵街人不希望你查下去,警察也不希望你查下去,谁提出委托谁付钱嘛。”
“……”江户川乱步被他的同伴扛在肩上,脸颊还气鼓鼓地胀起来,在彻底远离这块区域前冲他大喊,隔着很远都能听见他不满的声音,“那你就等着乱步大人带钱来找你吧!我一定会带钱来的!”
预约的第一笔生意上门,阿遥暗搓搓地在心里写下了江户川乱步的名字。
见江户川乱步和他的同伴身影渐渐远去,阿遥也百无聊赖地回过头,啪地一下打了一个响指,随即晴朗天空中身边一道落雷劈下,在空地砸出一个大坑。
“把这位身陨的可怜人埋葬了吧。”
龙毕竟不是人类,说这话的时候阿遥的脸上尽是悲悯,仿佛带有一丝神性,将他从纷杂红尘中剥离出来,疏离于人群又如同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审视人群。
然而这股虚无缥缈的神性在转身之后就消失得看不见一点痕迹,他又变成原本高高兴兴的人形少年,笑着挥手同镭钵街人说再见,以轻快的步伐,从屋顶和木栅栏上踏着跳过去。
这本来就是横滨这座城市的奇怪之处。
死在镭钵街或者贫民窟的人无人在意,死在地下势力械斗中的生命也无人在意,在阴面绽放的死亡玫瑰就像是恶鬼和鲜血一样被所有人有意识地无视和远离。
明面上秩序井然,一到地下势力的地盘秩序就轰然崩塌,而无论是明面还是暗面的人类都好像默认并接受了这一事实,这个布满科技的现代社会在杀人,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还被周围叫嚣着闭嘴,被划作异类。
虽然这都和一条龙没有关系……
但果然还是把镭钵街大坑填平更好吧!
从镭钵街直接穿过是到达中原中也学校最近的路,作为兰堂家最小的小朋友,中原中也现在还在上小学,成绩不好不坏,行为大多称得上不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翘课和翻墙。
但是家长不管。
家长甚至鼓动中原中也小朋友早点翘课翻墙和他一起出去玩。
阿遥接过墙头的中原中也就跑,逛了一圈商店街又在电玩城里滞留了一会,他才在天色昏黄时分背着中原中也往家的方向走。
“你今天和我在一起都不怎么专心。”中原中也抱着阿遥的脖子,“怎么了,阿遥?”
把中原中也往上托了托,小朋友的体重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阿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
停顿一会才沉声:“港口Mafia不会是什么黑心企业吧,我怀疑兰堂被坑进血汗工厂了。”
“港口Mafia本来就见不得光吧。”
“对敌人残忍和对平民残忍是两码事啊我愚蠢的欧豆豆。”阿遥嘿了一声。
中原中也立马就不乐意了:“别、别用这种称呼叫我啊!”
“这个称呼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不代表我们之间深厚的革命感情吗,你看你之前还哭着鼻子跳到海里找我……”
脸顿时就如同火烧,中原中也恼羞成怒:“啊啊啊啊我才没有哭鼻子!”
几番打闹,调笑声在逢魔时刻的镭钵街回荡,也只有两个人的打闹和笑声在回荡,这里就像一块被人类现代文明遗弃的地方,连天空都被拥挤的房屋切割成小块。
镭钵街向来是一片麻木的死寂,唯独今天多了一点除了笑声以外的东西,白天死了人,晚上还有呵斥搜捕的声音,黑西装黑墨镜是港口Mafia成员典型的装束,此时这些黑墨镜却遍布了整个镭钵街。
笑到一半,阿遥就抱着中原中也躲在了一块碎了一半的石头后面,隐蔽身形的术法在躲藏一开始就罩住了他和怀里的中原中也。
阿遥从石头后伸出半个脑袋。
见黑墨镜们不停地进入棚屋又出来,搜索的行动很迅速,看上去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也是,白日里死去的那个少年手里攥着的东西已经被港口Mafia回收,他们此时的动作不像是寻物,更像是……寻人。
寻人并处决。
陆续有人被黑墨镜们抓着头发从棚屋里提出来,被抓住的人拼命挣扎,要么踢要么咬,手段尽出也不见那些黑墨镜们表情有一丝动摇。
渐渐的,哭喊声、咒骂声连成一片。
在这片被刻意遗忘的法外之地,唯有阿遥安静地从石头后面观察着一切,他发现被抓住的人只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他们都是不超过十二岁的孩童。
第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红发。
——和白天死去的那具尸体好像,都是孩童,都是一头醒目的红发。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的时候,阿遥就哼哼两声叹了口气,转过身摸了摸中原中也的脑袋:“中也,你怎么就长了一头红发呢。”
赭色,介于橘和红之间。中原中也今年十岁。
恰好都符合港口Mafia抓人的两大特点。
镭钵街上空如今盘旋着死亡的阴影,如同坟场一般飘散阴郁的风,阿遥不知从哪翻出两个面罩,一个罩住了中原中也一个罩住了自己,物理意义和术法层面上确保了港口Mafia的人不会发现自己的样貌。
“唉,我都弄不清港口Mafia这到底是发疯还是□□的祭祀现场,早上明明都把他们找的人杀死了才对,大晚上的还要出来抓红发小朋友泄愤。”
细小的雷电在阿遥手上流转,镭钵街本就没有电灯等基础设施,手里雷电在逐渐降临的黑夜中耀眼夺目。
阿遥还很淡定,笑嘻嘻地问中原中也:“你说我们回家之后还是劝劝兰堂,让他辞职吧,这家企业一看就不靠谱啊。”
红光包裹,中原中也漂浮在半空中,他一言难尽地看向阿遥,“连我都知道,地下势力一旦进去就很难退出,不要说得好像往民营企业老板脸上甩一封辞职信就可以大摇大摆离开了一样好吗!”
“哇!”龙眼神闪亮,“中也懂的好多。”
“……咳,本来就是。”
几句调笑结束后,阿遥和中原中也同时闭上了嘴,时光在此刻如同静止了一瞬,随即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动身,从不同方向绕过巨石冲向前方的港口Mafia!
目标,打倒黑墨镜,营救被绑架的孩子们。
做下这个决定几乎不需要犹豫,在飞出去的那一刻,阿遥还有功夫心想。
这一个坑,果然还是填平更好吧。
第64章
“兰堂!”
声音从很远处传来, 紧接着天际一端才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相连着的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放大, 阿遥背着中原中也回到公馆门口。
他额头上还有一滴剧烈运动后未蒸腾的汗水, 被兰堂伸手轻轻拂去,那只手又向下整理凌乱的衣领, 漫不经心地问:“你和中也这是去哪了?”
“在镭钵街遇见了港口Mafia。”
眼睛圆而大,而后又闪着光弯成半弧, 阿遥停顿片刻:“你呢, 在门口呆着干嘛, 怎么不进去?”
“嗯……”兰堂将手收回去,幽幽地盯着门把手,“因为我没带钥匙,在门口等你回来。”
好巧哦。
阿遥木呆呆地歪歪脑袋:“那我和中也也没带钥匙, 怎么办?”
兰堂:“……”
早说就免了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
金光散发, 一个突兀出现的小方块罩住了大门的扶手,再下一瞬, 连同扶手和门框上一小块木板就全都消失在异空间里。
兰堂的异能力彩画集,可以连接、切割、创造和毁灭空间, 还能通灵尸体, 攻守兼备几乎没有缺点。阿遥曾以为这个世界里人人都如中原中也和兰波这样强大, 可实际上全世界范围加起来都没有几个人能力全面如兰波。
异能力者之于普通人是稀有动物,异能力者兰堂立于千万异能力者的金字塔端之上, 然而这位强大异能力者现在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是挽救一个濒临破产的家庭。
现在,一个没有把手的门又令这个家庭的财政支出雪上加霜。
“……”兰堂扶额浅浅叹了口气, 进了门就听见身后的微微上扬的声音。
“兰堂, 今天在港口Mafia第一天上班怎么样啊?”
“不如何, 我被编入行动部队最底层,”兰堂从厨房内端出一杯茶,袅袅白雾升腾,在头顶晕开消散,“工资不高,底薪还不够你充一次电。”
好惨哦。
见阿遥无辜的低低笑声,兰堂抿茶:“如果要获得更多奖金,要么往上爬,要么参与更多紧急任务,今晚就有一次紧急任务,不过我没参与。”
紧急任务意味着有生命危险,对兰堂而言,有生命危险的更多是指他的敌人。他把茶碟放在桌上,慢慢地吹了口气:“因为我拒绝在正常工作时间以外的时候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