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到底是怎样刀枪不入的脸皮,才能在单方面“决裂”之后,还来明目张胆地偷他的衣服?
以前林匪石就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自己两柜子五彩斑斓的衣服放着不穿,非要穿江裴遗的衬衫,穿之前还要放在鼻尖底下嗅一下、用手指捻一捻,跟痴汉一样。
明明把“睫毛罐子”都收回去了,还没忘了让人把小彩云也带走,看起来多深情似的。
江裴遗站在衣柜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周遭的温度很冷。
这一年来,他们基本上形影不离,按理说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江裴遗现在才明白,这个“最”是单方面的、是他一厢情愿的,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过林匪石……就像林匪石也没有给过他机会。
江裴遗坐在双人床上,旁边的海豚枕头上似乎沉了一层孤独的灰,冷白色的月光投射到地板上,落了一地寂寞。
江裴遗试着休息片刻,可根本无法入眠,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林匪石的脸,就算在梦里也不依不饶,他的精神状态陷入了一种不太好的境地。一直清醒到了天明,他不想去上班了,觉得浑身异常疲惫,也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家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电话打来。
江裴遗将凌乱的刘海梳回去,找到林匪石的微信,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
“匪石,你愿意跟我谈谈吗?”
玻璃鱼缸放在医院的桌子上,一只绿油油的小乌龟在里面懒洋洋地吧唧嘴,过了一会儿,它往外爬了两步,睁开眼向外看了一眼──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面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很稳,像大病未愈的模样。
病床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本来在熟睡的男人倏然睁开眼,向房门方向看去,是鳄鱼。
“先生,您要的粥买回来了。”
“鳄鱼”一个一米的糙汉,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营生,笨手笨脚地端着精致小碗,伸手要喂他。
林匪石被他这“贤惠”形象雷的外焦里嫩,当即端庄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林匪石在江裴遗面前分明虚弱地连跟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要江裴遗把食物送到嘴边才肯吃一点,可现在他坐在床上端着碗自己喝粥,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林匪石味同嚼蜡,心想:……不是那个味道。
过了一会儿,林匪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了一声,他问:“谁的消息?”
鳄鱼闻言帮他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微妙地说:“……孔雀饲养员?”
林匪石嘴唇的笑意凝固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哦,是我爱人。”
鳄鱼:“……”
他记得承影先生的对象不是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招惹的高岭之花吗?怎么微信名听着这么“别致”?
林匪石向他伸手:“手机给我吧。”
鳄鱼把手机递给他,林匪石接过手机,点开江裴遗的对话框,长睫垂落下来,神情罕见地认真,可只是长久注视着屏幕,却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鳄鱼看了他一会儿,感觉这位老板中毒颇深,忍不住道:“您真的打算跟这个姓江的在一块吗?根据我的了解,这人非常古板不知变通,跟您肯定是水火不容的,万一以后不小心引火烧身……”
林匪石微微一挑眉,终于舍得把视线移开了,不以为意地微笑道:“怎么,谁规定我们反派就不能跟警察在一起了?”
鳄鱼哽了一下,低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条子都眼高于顶……跟我们势不两立,呃,您家里那位,看起来好像不是愿意将就的人。”
林匪石无所谓地一笑,转眼看向窗外的林荫,慢条斯理地说:“那有什么关系,想要往外飞的鸟,折了翅膀关到笼子里不就好了,反正总是能朝夕相伴的。”
鳄鱼:“……”
林匪石没听见声音,往回看了一眼,鳄鱼冷不防对上承影冰冷又漫不经心的目光,轻轻打了一个机灵──都说承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心理极度变态,这话果然没说错。
鳄鱼心想:虽然那位副支队长的长相与气势确实出众,可是这条子到底有多大魅力,才能让向来没心没肺的承影这么牵肠挂肚,临走之前还没忘了特意差遣他去家里偷乌龟、偷衣服,甚至跟他到了敌对阵营之后,还在病床上捧着手机依依不舍纠缠不清?
鳄鱼自认比较了解这位上司,承影虽然表面上是穷极温柔多情的人,可目光总是傲慢而冷淡的,外热内冷、心硬如铁,看起来实在不像情种。
“我们这种十恶不赦的坏人啊,总是想摧毁、破坏那些看起来美好的事物……因为世界上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生向往,可世间黑白分明,善恶亦不能相融,而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林匪石叹息一声,轻声自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想跟他在一起,总得有人牺牲点什么。”
鳄鱼面容逐渐僵硬。
“要是他愿意不计前嫌跟我在一起,那再好不过、皆大欢喜,要是他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我也只好用一点非常规手段了,”林匪石语气戏谑道:“你觉得怎么样?”
鳄鱼:“……”
就算林匪石只动一张嘴皮子,也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本事,鳄鱼只觉得被他看上的条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林匪石深黑眼珠上下一动,无声端详着他的表情,饶有趣味地说:“怎么,觉得被我喜欢的人很不幸吗?”
鳄鱼没敢出声,喉结狠狠一抽,后脊瞬间满是冷汗──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去修行了“读心术”?能不能别动辄跟他“灵魂对话”?
鳄鱼作为沙洲资深“大内总管”,在他头顶上的人不少,但是能让他敬畏的人不多,这位半路空降的“承影先生”算一个。
每次跟林匪石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裸奔感”,好像在这人的目光逡巡之下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感觉从皮到骨都被他盯透了似的。
林匪石看他反应实在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结果不幸乐极生悲,牵扯到了一身伤口,疼的眼前一黑,轻飘飘地闷哼了一声。
鳄鱼道:“先生……”
“没事。”林匪石浑身冷汗不想动弹,于是让鳄鱼帮他把“孔雀饲养员”拉黑了。
鳄鱼闻言照做,然后又犹疑道:“您不是……”
不是要跟这人不死不休吗?
林匪石舔了一下嘴唇,语气无奈道:“没办法,现在跟他说话,怕我忍不住回去找他……以裴遗那个脾气,可能会打我。”
鳄鱼:“……”
刚刚要把人腿给打折的气势呢?
林匪石闭上眼睛:“现在还不合适,而且组织不会让我跟他‘藕断丝连’的,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林匪石忽然想起什么,掀开半边眼皮,轻声地说:“所以这件事记得帮我保密,否则被上面的人知道就不太好办了。”
鳄鱼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否则就灭口”的弦外之音,再次感叹承影的行事风格真是“哪里刺激点哪里”,干什么都离经叛道,恭恭敬敬道:“明白了,先生。”
林匪石像是累了,闭着眼没再跟他说话。
江裴遗没有收到林匪石的回话,许久之后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去过省厅了。”
可这条消息竟然没能发出去,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江裴遗盯着那个感叹号,瞳孔骤然压成了尖锐的一点,慢慢收紧了手指。
──林匪石,你真的要把每件事都做的这么绝吗?连一句话的解释都不肯给吗?
他认为林匪石不是坏人是一回事,可不被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林匪石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真相、甚至连跟他说一句话都不肯?……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江裴遗心灰意冷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向后靠在沙发上,总感觉哪里疼的厉害,还压制不住,过往三十年,他没喜欢过什么人,第一次尝到“心疼”是什么滋味,近乎是有些茫然的。他自认向来坚强,世间大多数的痛与苦都尝过了,没什么遭受不住,可那种从内而外撕扯般的疼痛,刻骨铭心似的,纵使钢筋铁骨也难扛。
正应了那句“温柔一刀”,直教人肝肠寸断。
江裴遗轻轻咬住牙关,放在沙发上的指尖攥的发白,他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眼睁睁看着林匪石离开,连一个字的解释都得不到。江裴遗几乎偏激地想:“你不愿意来见我,那我就去见你。”
──起码在重光市,有一个人一定能找到他。
江裴遗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深深吐出一口气,起身从卧室搬出笔记本电脑,开机打开屏幕,登陆浏览器,在引擎界面打上了一串网址,一个英文网页跳了出来──
这是覆盖整个亚洲地区的“暗网”,各种“大佬”在其中翻云覆雨,“宋之州”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位会员,而在南风的身份暴露之后,江裴遗就再也没有“上线”过了,因为暗网的后台管理员可以查到登陆ip地址──也就是说在他上线的这一瞬间,他的一切信息就完全暴露在这一群豺狼虎豹的眼皮底下。
14点23分17秒,一个忽然点亮的血色头像让整个暗网瞬间陷入沸腾──首页高高挂起的南风两千万美金的“人头悬赏”还没撤下来,“S-宋之州”居然明目张胆地在前“黑鹫”的暗网上登陆上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见面!
说好的初吻!
然后下章一点点小虐,林队哭唧唧
第101章
“──江先生,这边请。”
江裴遗的刘海被整齐梳在额后,露出洁白干净的额头,以及锋利上挑的眉眼,他穿着一身黑长裤、黑色长风衣,薄衬衫扎在裤腰里,约束出两条细窄的腰线,脚下踩着一双牛皮军靴,整个人看上去精悍利落,尤其从侧面的角度看过去,有股冷而寒肃的味道,像悬着冰雪的孤松。
他面无表情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到一扇门前,直接推门而入,房间里窗边背光站着一个男人。
“十年了,你第二次主动来到我的面前。”那男人听到开门声音,缓缓回过头,称赞道:“南风,你还是以前一样那么勇敢。”
江裴遗不跟他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林匪石的身份的?”
“大概很多个月之前了,上次想绑架他的时候,你应该还有印象。”──说话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锟铻,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江裴遗,“那时候他为了自保,只能被迫跟我摊牌,说起来我当时还挺惊讶的,承影就在你眼皮底下活动,你居然没有一点察觉。”
江裴遗知道他在挑拨离间,无动于衷地盯着他──其实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愿意去怀疑罢了,现在想来,林匪石以前经常白天在办公室睡觉,恐怕不是因为天生“睡神”,而是因为他晚上当了“夜猫子”,无声无息溜出去干别的事了。
后来两个人理所当然地同居,应该也是因为“沙洲”的规模基本已经成型,不用林匪石亲自出面做什么,也就不需要在夜里出行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一个林匪石。
“你想通过我联系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登陆暗网,是因为信任他吗?”锟铻不由感叹道:“刚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十年没能做到的事,承影不用一年就做到了?”
江裴遗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跟他比?”
“确实,我没办法跟他比──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可他对你说过一句实话吗?甚至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锟铻近乎怜悯地看着江裴遗,轻轻地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那个叫‘林匪石’的年轻警察早就死了,死在那场早有预谟的大火里,而这一切都是承影亲手策划的,他轻而易举得到了那个警察的全部荣誉,你的老师李成均也死在他手里,因为他无意撞破了承影的身份,所以不得不死……听懂了吗?”
这一番深可见骨的话仿佛泼在身上的冰刃,江裴遗浑身血液发冷,他闭了一下眼,低声一字一字说:“我要见他。”
锟铻“啧”了一声,道:“难得你让我帮什么忙,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但是承影愿不愿意见你,这我就不能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