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小孩一个不懂事。”娄裕说,他走近方应理,手扶在车把上,“之前说好的,哈雷戴维森,317公斤,密尔沃基八107发动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应理做了简单检查,手上有点脏,指腹用力搓了搓:“再送个头盔。”
娄裕笑笑,将手里这个也扔过去:“四十分钟试驾。结束了给我信儿。”
方应理点头,将头盔抛给任喻:“来吗?”
没有不来的道理。
任喻不知道方应理会开机车,搂上对方的腰腹一边问:“你有驾照吧?”
风声呼啸,速度直接飚上100码,这句话像是丝毫没有送出去,又被风塞回来吞咽进肚子里。方应理在巨大的噪音里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只感到腰上的手臂收紧了,泄露出一丝不适的惊惶。
他垂眼,有点想笑,又继续往上提速。
他发现自己热衷于看任喻破防。
看无懈可击的浪荡子,在床上无所适从,体验过人间百态的背包客,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不知所措,像扯去他衣服和皮囊一样看他裸露的心脏。
他喜欢反差。喜欢大费周章地建构又破坏。
喜欢任喻被他击碎,再重新拼贴起来的样子。
胸膛和脊背贴紧,罅隙间开始积累热度,好像比发动机还要滚烫些。
任喻开始有点明白方应理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试车,这边的公路很偏,几近废弃,没有摄像头更没有车辆,星光跌落,一路雪霜。
他一开始有点紧张,但速度稳定在150码以后,开始觉出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过程中,余光里的景物全变成掠过的银色线条,一根一根,还在失焦,空气刺进头盔的挡风板往眼眶里钻。两个人紧密扭结在一起,变成一簇箭头,尖锐地破空,咆哮着贯穿。
像一场背叛世界的私奔。
不对,不够。
是争分夺秒。
是追光。
是不要命。
180码。
“太快了。”任喻喉咙发堵,忍不住喊,每一个字节都被风撕扯地破碎,其中一缕堪堪被捕捉。
方应理停止提速,任喻的心跳隔着布料撞击他的脊柱。
扑通、扑通、扑通。
像在床上被cao开的时候。
扑通、扑通、扑通。
“方应理。”任喻说。但无法被听见。
于是他猛地把头盔摘下来。
方应理看一眼后视镜,斥责一声:“戴好。”
“方应理。”任喻将额头伏在他的脊背上避着风,大声喊,“太酷了,酷到我觉得可能是没睡醒,像做梦。”
方应理此时已经把速度降下来一些,微风穿过发隙:“你看看自己会不会疼。”
后脖颈上的软肉被尖锐的牙齿叼住,方应理嘶着气皱眉:“你是狗吗?”
任喻的嘴唇在那道齿痕上细细碎碎地磨蹭,又伸舌抚一抚,笑着说:“会疼?那我就放心了。”
这人的舌头怎么这么会勾,从那处的神经一直传递到心脏深处,引发致命的酥麻感。沾的一点濡湿被风吹干了,觉出微薄的凉意。
被挡风板掩藏的深邃双眸黯了黯,方应理感到任喻的手从上衣下摆里伸进去,指尖带着夜风的潮气,掌心却是温的,在腰部最细的位置缓缓地揉,然后划过腹肌的纵横沟壑上移,最后在肋骨下端停住。
柔软的指尖和粗粝凸起的疤痕交汇,像羽毛轻挠。
有点痒。
任喻感到方应理的腹肌瞬间绷紧了。
作者有话说: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戴头盔,车上不doi
第17章 试驾
轮胎在路面刮出一道煞白的刹车线,惯性使然,任喻向前猛地一扑,胸膛撞击在方应理的后背上,指间攥住的已和高速的风一样尖锐,所向披靡。
任喻松开手,带着计谋得逞般的笑从后座跳下来,被取下头盔的方应理强势地捞着腰反身摁伏在温热的车座上。
发动机的热气熏人,肾上腺素还没降下来,心跳如擂鼓,一片轰鸣。皮肤还滞留速度带来的撕扯感,剌剌地干枯着。
巨大的桥洞下,昏暗无光,但对方的眼底却飘渺一盏光斑,不知从哪里投进来的,又或者它本身就是光源。
……
星光跟着呼吸的频率在闪,汗液金粉一样的,在反光。
虫鸣夏,猫叫春,风穿林打叶。斗转星移,天地之间,就剩这两个幕天席地的人。
没有接吻,不需要爱抚,轰鸣的马达与飙升的速度已为他们做过前戏,此时此刻只有暴力的镇压。
……
100码。150码。180码。
方应理一再提速。
手机铃声响,方应理分神看一眼,是娄裕,然后单手划至接通。
“怎么样?”电话那头问。
方应理的眼皮都在用力,目光死死锁定任喻的脊背,用刚刚沾染了薄薄污灰的手指将那片极致的白玷污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黑,从那句梵文的中间划过,将它击穿。
“试驾了,感觉不错。”
回答的语气很平稳,只在尾音里听出隐晦的沉喘。但倘若是飙车过后,也非常合理。
直到任喻半哼着抱怨:“太快了。”
还是非常合理。
任喻忽然感到自己就是这辆哈雷。被方应理彻彻底底地骑在身下了。
后来他们开着这辆车回家。
道路两侧泼天的深绿,恰如其分地推进了夏天的进程。任喻想,今年的头伏或许会来得更早些。
回程已是深夜,车速缓慢,两个人都懒洋洋的,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气。任喻被折腾得腰酸,加上内裤脏了没有再穿,因此内里是空的,外裤磨着被蹭得发红的臀|瓣引起不适,就更懒得动弹。他嘴里叼根烟,整个人伏在方应理的脊背上,还是不戴头盔,一副爱死不死的样子。
一低头又看到方应理那件冷酷得要命的黑色夹克的口袋里塞着他的内裤,觉得好荒谬又好性感。他手指伸进去将内裤勾出来,迎着风猎猎,像招展一盏狂野的旗帜。
他喊了一声,只是一个音节,类似“喂”“嘿”之类的,没有什么实际含义。在空寂的黑夜里像划出一根火柴,亮得招人侧耳去听。
“我早就想做这种事了。”任喻说。
“在机车上晾内裤吗?”
任喻在风里笑得很大声:“你不觉得很酷吗?”
“超速边缘的挑逗,旷野上的偷情,还有毫不掩饰****的内裤。”
方应理想了想,他妈的,是挺酷的,也好疯。
像漫山遍野暴力生长的野草,像耸入天际飞流直下的瀑柱,烧不尽,隔不绝,没有任何道德边界。
“抽吗?”任喻将夹烟的手半伸到前方。
方应理把挡风板抬起来,就着头盔底部浅浅吸了一口。两个人就就着一根烟,一点一点抽。
“对了,你这车什么来头?”任喻直觉,这车来源不太正经。江潮和娄裕两个人看上去就有点“歪门邪道”,那唇钉,看着就怪疼。
“便宜的来头。”方应理说,“但没偷没抢,没违法。”
他一个学法的,肯定不会犯错误,但多少找了点道上的渠道。任喻回过味来了:“挺坏的嘛。我还以为你们干这行的都自视甚高,特别如奉圭臬。”
“其实法律和宗教是一样的。”
“怎么说?”
“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会信奉它,熟悉之后就会利用它。人对不了解的事物总是会先神化,等你搞清楚了,它就会变成工具。”
人性如此,也是事实。任喻表示认同,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晚上回去打算干什么?”
“睡觉。”
“没点睡前活动?”
方应理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回答:“这就是睡前活动。”
“……”任喻失语,后面关于博尔赫斯做的功课全都没说出口,只好又用夹着烟的掌根叩了叩他肋骨下方,“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看起来曾是一个开放性伤口,源于某种利器。刚刚用手指丈量过,足有六七厘米。
也不知道是那口烟刺的还是怎样,方应理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喉咙里带着含混的笑意:“杀人放火。”
别人这样说任喻或许会一笑置之,可偏偏方应理平时一本正经,又一副西装暴徒的模样,他甚至还怀疑过他虐狗。任喻神色凛一凛,一时没接上话。
好在方应理立刻笑了:“开玩笑的。”
“大学毕业之后我参过军。”
一句话出来,感觉枪林弹雨的,任喻瞬间想起不久前在方应理的书架上看到的那本武器图解,他努力尝试将这些信息拼凑起来:“炸弹演练失误?执行任务遇险?”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腰子—
方应理继续说:“有次休假出来在公交车上,晚高峰特别挤,我注意到有个男的老贴着一个女的。”
汗热充斥的拥挤车厢,常常是犯罪滋生的温床。任喻问:“后来呢?”
“那女的不敢吱声,我看不过去,就上去隔开了,他又挤过去蹭,然后爆发了肢体冲突。那男的掏出小刀给了我一下,我就一个膝顶,给人蛋顶碎了。”
任喻觉得下身有点痛,但还是帮助总结:“所以不是杀人放火,是见义勇为。”
方应理沉默了两秒,再开口:“你觉得见义勇为的‘义’是什么?”
任喻想了一下:“就是当事人因为你而得到帮助,所有人都认为你做了正确的事。”
“嗯。”方应理说,“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女的下车跑了。”
“男的定了个四级伤残,说自己是无辜的。这事后来一直找不到苦主,车上人太多监控根本看不清猥亵的细节,围观的人只看到是我先动的手,差点说不清。好在最后没给我判刑责,但惹上官司,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我就提前退伍出来了。”
“就这事,你说是见义勇为,有人认吗。”方应理尾音沾染戏谑的笑意,“有时候好人的血未必有坏人的蛋金贵。”
任喻乐了:“这说法挺有意思。”继而手从肋骨往上迁,找准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血肉摁捺住跳动:“但这儿,别凉吧。”
挺奇怪的,这个人父亲没了,还有个植物人母亲要供养,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还对他说,这里,别凉。方应理有点儿心悸,垂下眸去看那只手,纤长,挺白的,骨节也漂亮,不像做过粗活,但指腹的的确确有薄茧,是被世道蹂躏过的,可这样一只历遍冷暖又格外单薄的手,叩着一拢倒真像将他护住了。
再抬眼,去望前方渐渐璀璨的光轨,快入市区了。
“那你呢?”方应理突然问。
正要将烟送进唇间的手停顿,任喻笑了一下:“什么我呢?”
方应理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为解锁有删修
*从信奉到利用,指的是宗教战争等类似的事,勿过度解读
*晚上还有一次更新,作为5000海星的加更12.7
第18章 敌人
博尔赫斯写道,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未来,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我是您的敌人。
任喻在睡前恰好读到这句话,用笔尖在它下面划出两道重重的下划线,然后合上书,躺进柔软舒适的被窝中。
半小时前,他通过望远镜和窃听器,观察方应理裸着麦色的精壮上身提着吸尘器做清洁,然后去洗澡。
他小腹有点发红,是持续的撞击带来的。
任喻将镜头对准那里,像是在欣赏一个露骨的隐喻。
好下流,又好惊艳。
就像刚刚在桥洞下所做的一切。
太出格了,要是有人经过一定会被看见。他冷静下来想。
可方应理好像有无数种方式可以玩弄他,使他心甘情愿冒险。他契合他隐秘幽深的内心,将他摆成恰合时宜的形状。比如在床上,他可以是狗,在桥下,他又好像是水。那些他青天白日里做不到的,方应理如黑夜,包庇他不可告人的x癖。
一刻钟后,方应理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头发吹得半干,额发还有点湿漉漉地打绺,他走到餐厅喝了一杯水,然后走进了卧室。
灯灭了。
镜头里空洞洞的黑暗和耳机里的静谧,让任喻发了一会怔,在这样余韵悠长的乏味中,他想起他的上一位观察对象,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将情妇带回家厮磨,却撞上了出差提前回家的妻子。任喻嗑着瓜子,看着镜头里甩过的巴掌和掀翻的茶几,吐沫星子和眼泪齐飞,内裤和胸罩共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