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研究透彻,那进去的府兵紧倒腾着腿儿来迎她:“小燕大人,丞相有请,您快里边儿请。”
其他几个紧盯着她的府兵也收敛了下防备的眼神儿,给她让了条路出来。
燕锦手里扽了扽刘磊的头,刚迈进去一步,就听到树上面有人吹了一声三短一长特殊的口哨,这么恶趣味的人一定是冰端。风寒雨果然疼她,连那刚从病床上挣扎起来的人都被抓了过来。
她更有底气了,双腿生风,没一会儿就进了这诺大丞相府的正堂。
周朗独自坐在正前方,柳平头和手皆垂着站在周朗的身后,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燕锦将手里蒙着黑布的头朝周朗晃了一晃,“我义父和我师父呢?”
周朗老奸巨猾的笑了一下,“你不打开,老夫怎么知道那是刘磊的头呢?”
“你不让我义父和师父露脸,我怎么知道他们还活没活着呢?”想要和无赖对话,就要让自己也在无赖的思维里。
周朗笑呵呵的回头杵了一下身后站着的柳平,“去给你们家郎君把人带出来。”
柳平连路过燕锦的时候,都没敢看她。
燕锦自在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神色坦荡的问周朗,“你真打算认他当干儿子吗?”
“风寒雨知道你杀了她府上关押的人吗?”周朗却伸手捋了下自己花白的眉毛,不答反问。
“丞相不先回答晚辈的问题,晚辈也不会回答丞相的。”怕是在一起籍籍无名的日子久了,燕锦恨不起来柳平,她总会想起那夜皎洁的月光下,他神色认真的问她:“这就是你帮我的方式吗?”
执拗里带着天真,纯情又复杂。
她总想着让柳平出去锻炼锻炼,好更好的了解人世间的黑暗。却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柳平反过来给她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门口出现的脸和那记忆中的脸相重叠,身后还带着两个手上被粗麻绳绑着,嘴里也裹着白布的人。
燕锦“霍”得站起身,看向老管家委屈了一瞬,最后还是低低的叫了一声,“师父,义父。”老管家身上没见一点脏污,该是柳平特殊的关照。但是义父可变得大不一样了,人瘦的一点儿弥勒的样子都没有不说,整日里笑呵呵的只知道寻美食的三品高官,此刻身上的衣裳都破的不像样子,嘴角还挂着红肿血迹。
周朗依然坐在正前方,从容问道:“这回可以了吗?”
燕锦将那已开始发臭的球体直接冲着周朗就扔了过去,“周相自己看,那下官就带我师父和义父走了。”
说完,弯腰从靴筒处拿起匕首,就要往两人手上的粗麻绳上去,却被柳平一把按住了匕首。
“郎君,义父说,还不可以,要等到长公主放弃才行。”柳平边费力的按着燕锦的匕首,嘴里边唯唯诺诺的开口。
燕锦猝不及防的往后大撤了一步,柳平顺着惯力就趴了个狗吃.屎。
“周相不是说一言九鼎吗?怎么过了河就要拆桥啊?”燕锦没去管地上的柳平,自己往师父那儿悄悄靠了靠。
“诶~小燕大人说的话怪难听,老夫说了,只要风寒雨那小丫头消停了,一定能让你们活着出去。”说完,拍了几下手,整个房门外就围满了早有准备的府兵。那些府兵一个一个看着都很精练,一点儿也不像家养的府兵。
燕锦就知道这老孙子不会轻易让她救出来人,这下好了,还要把自己也囚起来。她不动声色的又往师父那儿挪了一小步,将匕首横在自己身前。
“我今天就要出去。”燕锦借着自己的全部力量,大声的喊了出去,直震得离她最近完全没有防备的柳平耳膜作响。
周朗突然怪异的喊了一声:“她有援军,柳平,快,把那俩老不死的抓起来。”
柳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抓到离他最近的老管家的手,就将剑横在他的咽喉处,拽着他走到了周朗身前。
同一时间,燕锦也动了,她在门外的府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同时,用手里的匕首割开义父手的粗麻绳,随后将腰上挂着的佩剑扔给了他。
瞬息之间,就变成了这种局面。
门外是闻风而动的府兵们,门内是抓着师父的柳平和周朗,中间被夹着的是拿着匕首的她和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义父。
树上的人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冰端吹了一个三短一长的口哨,燕锦没空回他。
“柳平,别的就当我瞎了眼,可是被你用剑抵着的人可是天天给你做饭的老管家,你他.妈.还算是个人吗?”
“郎君,我也不想的,只要你们在府里呆到长公主殿下放弃,义父答应我了,一定将你们安安全全的送出去的,郎君。”柳平额上都布满了汗,汗液流到眼睫毛上,让他难耐的眨了眨眼。
燕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挂念着被挟持的师父,又操心着树上的暗卫,整个人开始焦躁不安。
柳平看她这个样子,趁热打铁,“郎君,你看老管家被我照顾的特别好,没吃一点儿苦头。”
燕锦迷茫的看向老管家,老管家看着处在狂躁边缘的燕锦,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只是对着燕锦轻摇头,希望这孩子不要因为自己而打乱了计划。
燕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柳平对他不好,对柳平恨得牙痒痒。
“一个俗家和尚认贼作父不说,还要手刃亲手喂饱你饭的亲人?柳平,我岂止是瞎了眼,我还被猪油蒙了心呐。”燕锦右手握拳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心脏。
柳平红着眼摇头,“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想要救救十公主,她喜欢的人明明是郎君你啊。我知道殿下看不上我,我就是想要殿下无忧无虑的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这也有错吗?郎君!”说完,那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与那汗液一起噼啪的往地上砸。
燕锦沉默了,若是将十公主的立场转移到风寒雨身上,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的比柳平还要疯。
她瞬间理解了柳平,却在感情上原谅不了他。
因为在昨晚她最难的时候,她想到的也是大不了就死在长公主府,从没想过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人。
柳平是不对的,他的观点是错的。燕锦想明白以后,对柳平摇头,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树上的人却等不下去了,外头开始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燕锦着急的看向柳平:“柳平,你听我说,我们把师父救出去,我一定想办法先搅黄十殿下的婚事,我答应你。”
周朗见外头已经开打,着急的拽了一把柳平,“你别听她的,你和她混能混出个什么来?十公主倾慕她,还有你什么事?”
柳平犹犹豫豫的没有放手。
外面的声音越打越近,周朗终于慌了,“外头什么人?连虎贲都打得过?”
燕锦奇怪的看了眼外头穿着府兵衣裳的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老孙子这么有恃无恐,原是动了虎贲帮自己做事,还真是胆大包天功高盖主。
燕锦放下匕首,一步一步慢慢接近柳平,“柳平,你听我说,这个老色狼想来言而无信,你不要听信他的鬼话。”
专注于柳平身上的燕锦一点儿没注意到棚顶慢慢滑下来的人,老管家被白布糊紧的嘴,完全说不出话来提醒,眼睛朝上翻了无数次燕锦依然没看他。
情急之下,也是千钧一发之际,他闭上眼睛脖子往前猛的一探,血顺着柳平的剑就往下流,把看着燕锦的柳平吓了一大跳。他马上抛开了剑,跪在因为没有支撑而靠重力倒下的老管家身边,手捂在那脖子伤口处无助地望向燕锦哭个不停。
燕锦也被这突发情况弄的整个人蒙住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平和躺在地上的师父,一时不知道此刻她该作何动作。
上面滑下来的人屏息刚要朝她挥剑,柳平猛地起身狠狠推了燕锦一下,自己却被那人一剑割了喉。
燕锦手捂在自己的嘴边,不眨眼的看着慢慢倒下的柳平朝她笑的轻松,或许他想说抱歉,只是嘴还没张开,就再也动弹不得了。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还紧紧盯着燕锦,好像在让她快点解决好这事,赶过去做风寒洇的大英雄。
师父自己捂着自己的脖颈费劲的转头,看到已经没了气儿的柳平,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那也是被他亲手一米一饭养大的孩子啊。
外面的人打了进来,冷彻第一个走到燕锦身边拍了拍她,“小燕大人,有展册的加入,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点儿,你怎么了?”他兴冲冲地说完前面的话才注意到燕锦的不对劲儿,他又顺着燕锦的视线看向了倒在地上还睁着眼睛的柳平。
那房顶上的蒙面人已经和展册缠斗了起来,冷彻则是几步跪在瞪着眼睛的柳平身边,轻轻帮他合上了眼。
周朗见此情景,低头将柳平扔在地上的剑捡了起来横在自己身前,“你们是不是疯了?老夫可是丞相,明日一早,老夫就上朝状告你们,让你们一个个的全部都逃不掉。”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直接就把燕锦的注意力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第45章
初晨,空气里混着各色早点的香气,但天气闷热,闻着又让人难受的想呕。刚吃过早饭躲在屋子里的老王,严厉的将要出去玩耍的孩子叫了回来,“浑小子,给老.子回来,今天外面肯定不太平。”
那忙着收拾碗筷的婆娘嗔她:“你就知道吓唬孩子,这天头这么闷,你还要把店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赚钱还怎么吃饭?”
老王手摇着大蒲扇转头看了他婆娘一眼:“你就听我的就行了,刚才,我碰到小燕大人了,她手里提了个血淋淋的人头往丞相府去了。”
“人头?刑部案子?”
“案子?案子也得按规矩午门问斩啊,哪有当官儿的当街提个血的呼啦的人脑袋大摇大摆走的?”
“也是吼,小虎子,今天别出去了,就听你爹的。”
那穿了件儿灰扑扑小褂子还没扣好扣子的小男孩,撅着嘴将手里的毽子扔到了门口,“什么破官儿,就知道吓唬老百姓。现在天下太平的,我们大齐还有骁勇善战的定光将军,可不怕别人来捣乱。”
叫老王的店老板狠狠抽了小虎子两个耳光,“瞎说什么!你不想活命别害老子。”
小虎子委屈的哇哇大哭,老王坐在自己店里抽闷烟,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眼。
燕锦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半大小子记恨上了。
安心睡了一觉的风寒雨起身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只着了一个肚兜,她在那帷幔之内轻叫了一声,“绿箩。”
绿箩很快就“诶”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帷幔挂回床柱,随后神秘兮兮的开口:“殿下睡了一觉的功夫,小燕大人可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事?她把周朗抓进大牢了?”
绿箩对着风寒雨摇了摇头,把风寒雨的好奇完全吊起来了。
“快点说,不然就把你送去浣衣局。”
绿箩绑完绑带儿之后,才伺候风寒雨着衣,“足足打了一百鞭子不说,还是先斩后奏的,说丞相肆意调动保护皇宫安全的虎贲军,是蔑视皇权。虎贲认证物证都在,直接施了刑。现在圣上已经知晓了,丞相被打了一百鞭子还半死不活的在刑部大牢里呆着呢。接下来还有无故扣押朝廷三品大员,倒卖.毒.草,利用手中职权买卖官位,包庇罪臣...”绿箩掰着手指数着给风寒雨讲,被风寒雨制止住了。
“行了,本宫就说这小混蛋不能让自己吃亏。冷彻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但是有件事殿下得知晓。”
“什么事?”风寒雨穿戴好衣裳后,翘着嘴角好心情的问绿箩。
“柳平死了,因为保护小燕大人。”
风寒雨闻言调整头上金钗的动作顿了一顿,“叫冷彻进来。”
绿箩转身就将一直等在外面的冷彻抓了进来。
“殿下吉祥,千岁。”
“凉之怎么样?”
“无碍。”
风寒雨放下心来,提起裙摆招呼绿箩,“走,去安慰安慰小燕大人。”
绿箩虽然听不懂风寒雨的事,但依然欢快的跟上去,毕竟在她看来比天塌下来还重要的事就是帮殿下找个好郎君。虽然惊雷将军是个好的,但却是个短命鬼。还是小燕大人好,只要正常的活着,小燕大人可以送殿下老。
风寒雨在前面走,绿箩欢快的跟在她身后。到了那小院子,老管家战战兢兢地来开门。
先是反应了一下,才跪下问安。
风寒雨扫了一眼他脖子上围着的白布,才客气地开口:“小燕大人不在吗?”
“刚被圣旨叫到宫里去了。”
风寒雨兴致满满的来,又不甚开心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