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想。”
羽贺响辅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设乐莲希见羽贺响辅似乎不在状态,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犹豫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叔叔以前在日本练琴的时候有个朋友,他很好吗?”
羽贺响辅想了一下,才对着设乐莲希摇头道:“没有,他很坏。”
调皮捣蛋又爱恶作剧,熟了之后的没有一个不会在提到他的时候,顺便说他几句坏话的。就是叫人头疼到很难说出好话,坏到感觉夸他都是在对不起自己。可他其实很慷慨大方,愿意对自己认同的人毫无保留地好。大家其实很喜欢他,就像喜欢那些少年动画里面无所不能,靠着这样无畏和智慧走遍天下的少年主角一样。
设乐莲希看到羽贺说完之后,他释然般地笑了笑,眼里透着坚定的光,像是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很快就让设乐莲希看到了形状。
演奏会因为炸弹犯的出现被迫中止。
羽贺的演奏也没有按照预期给榎本弘一表演。如果没有出巧合与意外的话,羽贺响辅和榎本弘一应该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于是设乐看到羽贺响辅要跑到一个陌生小孩家的生日会上参加表演,理由是看到对方小提琴有天赋。
这放在常人来说是不合理的,完全没办法接受的说辞。任何一个家长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放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中,让他参与孩子的生日会。可偏偏说这种话的人有天才的名号,这种不与世俗处事价值观相匹配的举动就变得非常合理自然起来。哪怕其实在设乐莲希自己的经验里面,那些天才也都并不是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面说得那么有明显的缺点,他们既有天赋,还有高情商,处事比凡人要漂亮太多,可这也不妨碍她觉得羽贺响辅说这种话,好像没有什么逻辑问题。
直到人开车走的方向和榎本弘一离开的方向一致,她才发现——诶,不对。
羽贺响辅对榎本弘一太熟悉了。
他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习惯什么,不习惯什么。
如果他和过去十年前的他没有变化的话,羽贺响辅知道怎么和他拉近关系。榎本弘一对不过分招惹他的人一向没有太大的脾气,而且他的交友方式重点突出一个“懒”字。对方不联系,自己就不会主动。如果要榎本弘一主动,就要有他感兴趣的事情勾着他。他就像是一条不会停止游动,连呼吸都被命名为“冲撞式”的鲨鱼。
生日会结束的晚上,羽贺响辅虽然没有得到联系方式,但是还是知道了榎本弘一现在正在做什么,住在哪里。
羽贺响辅并不认为自己完全就是一头热,在做无用功。他这么想也不是因为自己确定一定会得到回响,而是本身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必然就要付出努力。不想付出努力却还想得到别人的回应,这种属于自视过高的傲慢,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在告诉对方,我并不打算尊重人。
更别说羽贺响辅现在面对的人是敏锐的榎本弘一,而不是内心过于善良的某个人。他擅长看清别人的想法,面对心怀不轨的人从不会敞开自己的心扉,甚至连心思都不会放在对方身上。羽贺响辅不会让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
收到委托的羽贺响辅便把自己的生活重心调整在解答榎本弘一给的简谱数字上。这个很快就得到了回报——榎本弘一答应他一起去参加他大伯的生日会。他的性格并不喜欢让人吃亏,所以这个答案是意想之内。一切都在自己想法进行的时候,羽贺响辅甚至搬回了过去的想法,自己跟榎本弘一做音乐。
然而,当天遇到榎本弘一在警校的朋友,羽贺响辅突然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这十年间榎本弘一早就变化了,但他还在想着对方还是当年那个会坐在木制地板上拉琴的孩子。
这个变化在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越来越明显。
羽贺响辅并没有太关注榎本弘一过去的事情。小时候听说过他说,他有跟着父亲一块查案,但没有想过榎本弘一会那么敏锐。
下车的时候,穿着西装衬衫的榎本弘一来了一句「你们家除了你和管家之外,都有躲起来偷窥人的爱好吗」。一句话就让羽贺响辅感觉到整个设乐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叫人亲近。而站在设乐家红色虞美人花坛前的榎本弘一此刻就像是在名为「设乐家族」舞台剧的第四面墙的观众,游离在外,却又将一切收在眼里。
羽贺响辅:“……”
设乐莲希:“……”
管家津曲红生:“……”
榎本弘一笑了一下:“这是我准备在你们家讲的冷笑话,希望你们喜欢。”
设乐莲希突然能理解到自家小叔叔说的「这人很坏」是什么意思。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在众人全部在场的时候,他突然间又开口若无其事一般地说了这句话。
在羽贺响辅、设乐莲希和管家都陷入无语的时候,在场的设乐调一朗(莲希爷爷),设乐绚音(莲希奶奶),设乐降人(莲希父亲),设乐弦三朗(羽贺三叔),设乐咏美(羽贺三婶)全部陷入了僵硬的状态。
这种僵硬的情况连设乐莲希这个涉世不深的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就在设乐弦三朗率先发出质问时,榎本弘一微笑道:“抱歉,我的冷笑话冷到你们了。我只是想在短时间里面和你们实现破冰而已。”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帮忙演奏威廉退尔序曲的话,真的会相当应景了。”榎本望向设乐调一朗,继续用欢乐的声音,说道:“今天听闻是您老人家大寿。我思来想去,设乐家家大业大,以我一穷二白的身份买什么礼物,都显得廉价又俗气,又在给你们添乱。因此,我决定为您解决压在您心头最大的阴影——发生在23年前不仅造成贵府财物损失,而且还让您宝贝弟弟过世的盗贼案。也许您可能知道我会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名字。但还是请您接受我对您的敬意,在这里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榎本弘一,是一名侦探,最擅长的就是悬案。我这句话自己说没什么分量,但是我认识很多警察高层,他们可以帮我作证,也可以帮忙寻找线索。就算是五十年前的案子,我们也可以翻出细节来,所以您要相信我可以为您排忧解难。”
榎本弘一握着设乐调一朗开始发冷的手,笑意不减。
“抱歉,这不是冷笑话。您这样会让我有点下不来台的,稍微有点羞愧。”
设乐调一朗:“……”
设乐降人在这种尴尬的氛围里面开口,说道:“就算查到作案人,十五年的公诉期已经过了,那些人也不会受到任何法律的惩罚的。只是知道他们的罪行却无能为力,对我们家族而言,对于响辅来说,都是沉重的伤痛。我们不是不想查,只是已经没有意义了。榎本先生,你的好意,我们已经心领了。”
话说到这里,榎本弘一自己都精神了,握住设乐降人的手,开心道:“太好了。我过来的时候,还想过你们会不会其实不想再追究悲伤的过去了。听到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们还是有心要查的。”
设乐降人一愣,看着榎本弘一松开自己的手之后,又纷纷和设乐家的其他人热情地握手。
“请你们不要担心。明年开始,公诉期就会被撤销。不管发生在多久之前的罪责都会被追究。你们设乐家的大仇将报,是不是喜上加喜!希望你们都会喜欢这份礼物。”
“……”
第81章
在设乐家一起用过晚餐后, 我临时被通知晚上干脆留下来过夜。我脑袋里面就有很多想法。
首先当然是——反正我晚上也要做调查,这晚上想要赶在门禁前回去,一定是不可能的了。然后我又在想, 明天如果要赶早操的话,我估计得四点半就得从设乐家出门。
我觉得我没必要那么累。
请假本身也不是大问题,我可以找鬼塚大叔请半天的假。我还能够睡个大懒觉。
只是没想到, 手机打通后,我才说要请假,就被鬼塚大叔拒绝了。
面对这种情况, 我丝毫不慌, 问道:“教官在警校里面允许抽烟吗?”
“……”
“校长知道吗?”
我说话有商有量, 绝不会欺负我们大叔的。
“你起码给一个合情的理由吧?”
“大叔你知道怎么写请假理由是最容易被接受的,你就帮我选一个。”
挂电话前,我还是顺便提醒鬼塚大叔在警校不要抽烟。我知道对他们老烟枪来说,吸烟已经是生活的主要部分, 就跟低头族已经移不开手机一样,要克服没有那么容易。可是,我该提醒还是要好好提醒的。
我请假过后不久,萩原研二就知道我晚上会住在外面, 打着电话提醒我, 因为关西学生到了,群里气氛明显有些变化, 最近有人在搞事。
“可能就是关西学生在里面闹, 不用管他。”
我想了想, 说道:“反正也没有人会特意回应的。”
“你怎么会突然想在设乐家过夜?”萩原研二好奇道, “要是太晚, 没车可以坐回家的话, 我可以接你。你告诉我地址就好了。”
我说话之前,先留意周围,地面铺着会吸足音的地毯。这要是有人来靠近这里,我不一定会注意得到。
“上次听柳本说他家23年前出盗窃案,他们家都是受害者,我就想留下来帮忙查一下。查出真相后,给他们寿星当作礼物。”
“……这你就不怕查出来之后,音乐家会报仇吗?你那么信任那个人的品性吗?”
明明隔着手机,我却能感觉到萩原研二在我面前指指点点,就没差把诸伏景光的名字拎出来溜一圈。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我会把伤害降到最低的程度。
“我今天留夜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查案,只是陪他而已。”
我想了想。
“我一开始是听说他家的情况,觉得他会被欺负,所以过来撑场面的。而且我确实也没有钱买礼物,查案子对我来说比较容易。不过今天我来到他家,觉得有很大的问题——”
“问题?”
“他们似乎不欢迎我。”
我才刚说完,萩原研二笑得格外幸灾乐祸。我朝着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偷偷躲着观察我。我假意试探了一下,他们几个人都有些心虚,让我觉得很奇怪。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
萩原研二很是配合,“你说,我猜不到。”
“我说我要帮他们家破案的时候,他们的手是发冷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萩原研二说道:“人在想回避自己害怕的事情时,会无意识地想做出逃跑的动作。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腿部,手会跟着变凉。所以,你觉得他们对盗窃案有所隐瞒。”
“我确实怀疑他们与23年前的案子有联系,有所隐瞒。往坏一点的想法走,我怀疑他们的案子是自导自演。”
萩原研二应该是对羽贺响辅的案子有所了解,所以我说什么,他都跟得上,不用额外多做解释。
“他们全家也不至于贪图小提琴的保险金。你是指——”
“羽贺的父亲被强盗打成重伤的案子背后应该还有没说清楚的真相。”我顿了顿,说道,“我认为他们和这件事有关。你知道他们有人偷偷问起我,羽贺父亲是在医院抢救两天后才死的,这强盗犯也需要对此负责吗?”
萩原研二倒吸一口气,说道:“他们心虚成这样吗?这样一问,不就直接在说自己是作案人了吗?不能这么站在犯罪者的角度问问题吧?”
听他这么说,我就顺便打个岔,“对,像你这样灵活的,一般就很难抓住把柄了。”
“我要是犯案的话,一定会被你抓住的。我还不至于蠢到那种程度。”
我觉得萩原研二这话就是在犯最大的傻,“我不查你的案子。警视厅的人也不会让我查的,所以你是不是会被抓的,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会抓你的。”
萩原研二似乎不懂我在说什么,于是就在他不知道该接什么的时候,我继续说道:“…我当时就说羽贺父亲是送进医院不久就被确定脑死亡。你也知道吧,脑死亡不代表心跳就会停止跳动。但受害者确实无法继续做自主呼吸,只能靠设备来维持,保持心跳跳动以及正常呼吸。只要有那么一刻关掉设备,病人就会死。因此造成脑死亡也等同于杀人案成立。”
我补了一句,“设乐家的水也是很深的。”
“为什么警视厅会不让你查我的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