榎本弘一看向设乐调一朗先生说道:“抱歉,抱歉,我平常最喜欢的是类型小说,容易把人往坏的方面想。这么贵重的小提琴对我来说就像是几套小房子了,所以很好奇,明明关系不熟的你们,为什么他会送你这样的贵重的东西?他欠你钱了吗?还是他需要您身上的骨髓或者肝脏来救命?”
设乐降人首先爆发,“你、你知道我父亲今天生日吗?你知道这些话对他老人家来说,就是在他胸口上插刀吗?!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他让老人家呢?”
榎本弘一抬起手说道:“抱歉,我以为你们愿意让我问的。我以为我越积极,你们会越开心,因为这可是价值1700万美金的命案。”他刚说完,就向羽贺的方向望了一眼。
羽贺响辅在他的盘子里面放上烤肉片,凑过去跟他道:“专心吃饭。”
“哦。”
羽贺响辅再次看向自己的亲戚,脸上虽然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是明眼人看得出他眼底的冷淡。
设乐莲希在晚餐散场的时候,专门找上落单的羽贺响辅。她在饭桌上就已经感觉到榎本弘一有针对的发言,这完全是在以他爷爷为嫌疑犯进行推论的。设乐莲希在饭桌上并不愿意表现出来,毕竟这是她小叔叔的朋友。可是现在看到小叔叔那么冷淡的表情,她真的很不安。
“叔叔,你也认为我爷爷是犯人?”
羽贺响辅看向设乐莲希来的方向,廊道上没有任何人,便说道:“我并没有相信大伯就是犯人。我也不愿意相信23年前父亲的死跟设乐家任何人有关。可是弘一说的事情有奇怪的地方吗?”
设乐莲希有些害怕,她从没有觉得羽贺响辅如现在这样陌生。“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爷爷是无辜的。”
羽贺响辅说道:“我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同样的,我也相信弘一。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设乐莲希突然间觉得自己说不出“想”这个回答。
※
深夜一点钟。
设乐别墅客房的方向发生了火灾事故。因为发现的时机太晚了,而设乐家的别墅又比较偏僻,等消防车过来的时候,火已经把客房所在的那层楼烧没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地往外吐着火舌。设乐莲希看到自家的爷爷、爸爸、三爷爷,三奶奶和管家们都在,而自家的奶奶站在琴房里面抱着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面容空洞地看着火灾。
设乐莲希没来由地产生一种看到僵尸一样的恐惧感。
晚上的时候,奶奶让设乐莲希给羽贺响辅和榎本弘一送热牛奶。设乐莲希并不想见榎本弘一,她总觉得那个青年很可怕——不把别人放在自己的眼里,肆无忌惮地行事,而且又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人看得透彻。可设乐莲希还是喜欢自己的小叔叔羽贺响辅。她从小就以他为自己的榜样,自己的偶像,自己的目标看待,她希望能和羽贺响辅亲近起来。
叔叔能愿意留下来住一天晚上,对她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现在设乐莲希都在打着冷颤,明明自己的脸都被火燎烤得像是发高烧一样的滚烫,心里面不祥的预感和可怕的猜测都在侵蚀着自己的神经。
她没有见到叔叔和榎本弘一出来。
叔叔和榎本弘一这么大的火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睡得有那么熟吗?
起火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她带过去的牛奶里面有问题吗?
是奶奶在里面下药了吗?
“我叔叔和我叔叔的朋友还在客房里面。”设乐莲希抽噎着,有好几次脚步都往前挪动了,都被自己的爸爸拉了回来。
“火势太大了,没得救了。放弃吧!”
设乐莲希甩开自己父亲的手,愤怒地喊道:“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其是对着自己的父亲发怒,设乐莲希更气自己无能为力。她根本不敢深究下去,她宝贵的家人为了隐瞒真相,会选择杀人灭口。她有勇气去跟警察说明这种情况吗?
她光是想到自己家人有罪都害怕。
她有勇气跑到警察面前去质疑这件事吗?
她是不是在无形之中给她的家人做了帮凶?
设乐莲希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哭泣。
“可能是没有灭的烟头导致的火灾……”设乐降人抱着自己的女儿说道,“这个火灾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怪自己。”
设乐莲希怎么也推不开自己的父亲,沉默良久说道:“爸,我想报警。”
设乐降人心神顿时跟着一震。
“我觉得可能不是意外火灾,我想跟警察调查清楚真相。”
“莲希,你在发什么疯?这有什么真相可以调查的?”设乐降人摇着设乐莲希,让她清醒过来,“你这是魔怔了吗?”
津曲红生管家在旁边已经低声开口,道:“我已经报警了。”
设乐调一朗见自己的儿子失态,望向管家,开口说道:“出现火灾这么大的事情,原本就是应该要警察参与的。”他的声音又轻又沉,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也有压制。
设乐降人这才闭上了嘴巴。
津曲红生平静地纠正道:“报警的理由是杀人未遂,是榎本先生委托的。”
“榎本?”设乐莲希惊讶地看向管家,“小叔叔…他也没事吧?”
“他们两个正在车子里面休息。”津曲红生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刚给他们做了拉面当夜宵过去,榎本先生说他太困了,得吃点东西才能精神一点。”
这句话结束不久,警车的警笛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为首的目暮警官带着几位警官一路直奔向设乐一家,亮出自己的警察证。
“收到受害方的录像,喝剩的牛奶以及管家的证词,请设乐一家都和我们回警视厅参与调查。”
在火光中,设乐一家人的面孔一片惨白。
※
警车不远处就是羽贺响辅的车子。
警车怎么来到这里,下来时警察们是什么样的脚步声,离开时他们带走了多少人,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脚步,熟悉又陌生,就像是不协调的音符加入夜曲中,乱人心绪。可是羽贺响辅强迫自己全部听完,这样才能彻底地拨乱反正,将所有的不和谐全部剔除。
榎本弘一没有说,但是羽贺响辅都能觉察到他们太心虚,所以才心急了。
榎本弘一在昨晚审问下来之后,果然让设乐家产生了危机感,他们五人在屋子里面产生了争吵。管家津曲红生原本是照顾羽贺响辅的从设乐家来的管家,只是羽贺前往德国学习之后,她又再次回到了设乐家侍奉。试探出管家津曲红生是站在羽贺响辅这边后,就开始让她负责留意大当家的反应。若是有什么不确定的情况,她可以随时录音录像保存。
起初,津曲红生并不相信榎本弘一的为人,并不愿意配合。但榎本弘一说了这么一段话,“我过来的时候,你是这么对我说的吧,「这就是少爷说的榎本少爷吧」。所以,我相信你。”
在其他人都对自己冷漠的情况下,只有管家津曲红生称呼自己「榎本少爷」,而且管家津曲红生明明是在设乐家长期侍奉,却还是喊羽贺响辅「少爷」,而不是「羽贺少爷」,这也说明了对方对羽贺响辅的态度十分亲近。这就已经足够得到榎本弘一的信任了。
接下来,果然就如榎本弘一说的那样,设乐家对多年在这里工作的津曲红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防范。他们因为被榎本弘一逼急了,有些人想要自首自白,获取原谅,大事化小。事实上23年前,设乐调一朗在自己的生日会上看中了设乐弹二朗的小提琴,还企图用假的调换,结果被发现,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设乐弹二朗不慎踩空摔下楼梯,原本及时抢救还来得及,但设乐调一朗为了把小提琴占为己有,选择视而不见。当时成为他们帮凶的就是四个想要随时借用这把名贵的小提琴的人。
现在被逼紧了,再来他们现在的名声也不是二十三年前的自己能够比得上的,是不能沾上任何污点的。更别说,设乐莲希的奶奶已经认为这把琴就是自己的,根本不允许琴被夺走。所以他们打算就像是二十三年前一样做一场事故,让榎本弘一和羽贺响辅彻底安静下来。
……
榎本弘一也不着急他们做坏事,先用手机的摄像头拍下他们偷偷在自己和羽贺响辅的房间里面的所作所为。
他们太急了,连给点耐心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给人心理准备。
真是没意思的人啊。
榎本弘一转过身看同样坐在车后座,全程保持沉默的羽贺响辅。羽贺响辅感到肩膀上一重,下意识地去看榎本弘一。
“嗯?”
榎本弘一学着他说话,“嗯。”只是把语气转成了肯定的语气。
“……我没事。”
“说十次怎么样?我给你打拍。”
“什么啊?”
“预备备——”
羽贺响辅想起过去为什么会和榎本弘一亲近起来的事情。这只是一件小事,羽贺响辅有一次练琴练得很晚,训练室里面空无一人。羽贺响辅很少会留意这些事,但是那天打开训练室的门时,却有强烈的孤独感。这种情绪也许是日积月累,已经到了临界点,所以不合时宜地爆发,也许就像是突然被触动了,羽贺响辅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刚出门口,就看到似乎暂时还没人来接的榎本弘一坐在台阶上。
“都已经晚上六点半了,你爸爸呢?”
“在车上。”
“那你在做什么?”
“最近这里人贩子很多,我在抓人贩子。”
“就你?”
“要我爸爸送你回去吗?”
“我不用。”
“说十次怎么样?说了十次我就信你。”
“……”
“走吧!”
榎本弘一直接拽着他走了。
他真是怪小孩,总是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自己的世界里面。
很多很多时候,羽贺响辅一直都在觉得是自己在容忍这个调皮捣蛋的人,但其实真实情况是反过来的。羽贺响辅很想别人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
羽贺响辅突然有个想法,有个现在就非得实现的想法。
他问,弘一,你想现在去看猫吗?
第83章
设乐家对于那把1700万的小提琴执念太深。
同样的, 事到如今,他们的名声跟珍贵又脆弱的古董一样被保护得不得了,因此设乐家居然以为可以重演23年前瞒天过海的剧本——他们让对羽贺来说戒心最低的设乐莲希来送下了药的牛奶, 之后又用持续燃烧的烟头制造火灾,再把房间制造成密室。
如果我对他们没心眼的话,估计可能着他们的道, 但我一开始来的时候,就觉得设乐家是来欺负羽贺响辅的,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做好人来对待。因此, 他们的设局不过是漏风的墙, 看起来无懈可击, 但其实千疮百孔,全是可笑的破绽。
羽贺响辅是属于内敛型的性格。
我原本想的是我威吓他们,让他们不要把任何心思打在羽贺响辅身上。平安地度过这一天之后,羽贺响辅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室, 和设乐家井水不犯河水。待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地,他可以用最充裕的时间去处理我已经铺设好的最小的心理落差。我的设计思路和应付诸伏景光的事情一样——尽量不引起任何受害方不平不宁不安的“水花”。
结果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
羽贺响辅深夜驱车回家去了,就是他之前说的工作室。
他买的是复式公寓,不仅打通了上下层, 连左右公寓也跟着买了下来。左边的公寓作为工作室, 有一扇打通的门可以来回。他直接带我见他的猫——它就是一只毛球球,习惯性地待在他床上睡觉。他的床垫超级低。整张床的高度还没有到我的膝盖, 但是非常大, 光是枕头就有六个, 两个超大的, 两个一般大的, 还有两个小半大的, 摆得跟酒店一样。
“你可以摸它。”
“……”
我没动,是因为我在想这床让我从头到尾滚一圈需要三秒还是五秒,“叫什么名字?”
“Itchy。”
这名字让猫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叫人发痒。
羽贺响辅给我看的时候,只是开了小夜灯,没有把灯完全打开,我也看不清猫是米黄色的,还是白色的。我第二天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全身白色的长毛,因为那只猫的腿短,它就像是在地板上匍匐前进的软塌塌的小毛球。见人也不怕生,它见到我醒了,还抓着沙发爬到我胸口上,然后坐定,趴好。
我想起了《龙猫》里面那个小姑娘趴在大龙猫身上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