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不走?你若不走,我现在就把你送回教坊司。”谢资安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下场你清楚。”
谢灵瑶惊慌的捡起地上的灯笼,她知道今夜是没法得手了,我害怕谢资安真把她送回去,不敢再做纠缠,只得恨恨得走了出去。
元虎紧跟在后面。
两人都走了以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蔡公公过去了。”来者是阿南,他替谢资安把蜡烛点着了,“用我也过去盯着点吗?”
微弱的灯光把谢资安的脸照的些许苍白,他此刻感觉有些燥,说道:“不用。”
“咳咳。”
谢资安穿得单薄,又咳嗽了起来,阿南忙取了件外衫给谢资安披上。
“提督当心着凉了。”阿南道,“提督今夜还睡吗?”
明日或许等不到明日,他就能拿到答案,现在已然是半夜了,这一觉他翻来覆去恐都难睡着了,索性道:“不睡了。”
谢资安原本冰凉的身子倏忽热了起来,额头、脖颈处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谢资安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细细想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还是没想通谢灵瑶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用药了?!
“提督?”阿南见谢资安脸红的有些奇怪,整个人似乎在发抖,他小声叫了一遍,谢资安没有回应他,他再次叫道,“提督,你怎么了?”
“没、没。”谢资安面色潮红,他好像被人放在火炉上烤着一般,热浪裹身,竟燥热的恨不得想立即脱光所有衣衫,他忍得难受,艰难开口道,“凉水,凉水。”
“此事、不,不可说。”谢资安一双眼睛湿润血红,他跪在地上,外衫脱落,十根手指死死扣在床被之上,“快!”
“谢灵瑶她......”阿南来不及细细思考,看到谢资安难受的模样,一时心如刀割,他握紧拳头冲了出去。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傻眼了。
满地的血和一把沾血的刀。
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李寒池。
而他们的提督大人正被李二公子抱在怀里。
谢资安墨发披散,衣衫半掉不掉的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遍是触目惊心的疤痕。
两人似乎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李寒池身上的大氅被扯掉,衣衫也不甚整齐。
谢资安修长的双腿紧紧缠绕着李寒池的上半身,藕臂则是穿过李寒池的腋下,同样死死缠绕着。
他的十个指尖如数陷进了李寒池坚实的后背中。
其中一条手臂还在淌着血,但这无关紧要了,此时的他早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谢资安的下巴用力地抵在了李寒池的肩胛骨处,脑袋埋进那宽厚的肩膀里,他放纵自己的尖牙刺穿那昂贵的锦袍,再咬破那皮肉。
逐渐涌出的血如寒冬的腊梅般艳红而诱人,它不遗余力的将谢资安洁白的齿贝尽数染红,同时使血腥味弥漫进他的唇齿间,直抵喉咙深处。
让他留恋又难忘。
谢资安听见声响,抬眼看向门口,漆黑的眼瞳满是氤氲的水雾,理智对于现在的谢资安来说已不复存在,门口的人影也是无足轻重。
此刻的他备受煎熬,热浪一波又一波,他只想平息这致命的毒素。
李寒池背对着门,也听见了开门的声响,扭头看去,也不知是被咬痛了,还是看见了阿南,一双眉头紧锁。
沉声说道:“把水留下,出去,今夜之事不准和任何人提起。”
阿南再有不甘也只得照做,他出去之际,却发现那血泊中还躺着一串银链,上面缀着的几颗红色玉石比鲜血还要红的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利用
一股淡淡的檀香在屋内飘荡, 躺在床榻上的人动了动手指,他似乎闻到香味,倏忽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是谁点的香?
垂在一旁的右手除了不能握笔之外已经不会随意颤抖了, 可是现在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 而且小臂处还在隐隐作痛, 谢资安低头一瞥,竟发现小臂处缠绕着绷带。
他狐疑的转动受伤的手臂, 妄图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却看见绷带末尾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谢资安困惑不解。
他的记忆此刻就像是拼图碎片, 零散的扔在一起。他尝试着将它们拼在一起。
昨夜中了药以后,他让阿南去取凉水,后来他因为实在难受至极, 等不到阿南回来, 遂用刀划伤自己以保持清醒。
但是这伤口是谁给包扎的?他明明和阿南说过,不让外人知晓,阿南绝不可能违背他的话, 所以不可能是大夫包扎的。
末尾系蝴蝶结, 这也不像是阿南的手法。
那会是谁?
他恍惚间还记得有一个人闯了进来,他们之间纠缠了好久。
大半夜的除了阿南还会有谁来他的房间?
难道是做梦吗?
谢资安披了件外衣站起来,稍微动了下浑身竟十分酸痛, 他缓缓的移动脚步, 推开门, 外面没有风, 但落了很厚的雪了, 视野之内是白茫茫一片。
他低下头, 去看脚尖的雪花, 它们晶莹剔透,像钻石一般,还闪着光,好不漂亮。
“提督——”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朝他跑过来。
阿南脸冻得通红,他停在谢资安面前,关切问道:“提督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适?”
他说话时,一团白气呵了出来。
谢资安瞟了眼那往上冒的白气,忽然想起儿时他很喜欢冬天人们一说话便往外冒的白气。
那时他是自内心的羡慕这些能够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团团白气,他幻想若是自己也能变成虚无的气体,那父亲一定再也找不到他了。
多么天真又可笑的想法。
这些思绪仅是飘荡了两秒,就被他迅速拢了回来。
他答道:“没有。”
“元虎还有谢灵瑶呢?”
阿南神色迅速变得难看,他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全死了。”
“咳咳!”谢资安显然动了怒气,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恼怒,仅是皱眉问道,“蔡幸呢?我要见他。”
元虎的死在他意料之内,可是谢灵瑶的死就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明确同蔡幸交代过,要留谢灵瑶一条命,谢灵瑶背后的主子是谁,有何目的,这些他都没有问出来。
蔡幸怎敢杀人?!
阿南知道谢资安定然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谢灵瑶不是蔡公公杀的。”
“昨夜蔡公公处理完元虎,便将谢灵瑶单独囚了起来,她一直哭闹,无人理会,快天明的时候,小人去查看,发现谢灵瑶服毒自尽了。”
“服毒?”谢资安道,“什么毒?”
阿南眸色暗沉了下去,缓缓道:“牵机药。”
牵机药谢资安略有耳闻,他的那位美国老板酷爱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曾经和他提到过,李煜是被牵机药毒死的,当时老板还感慨,中国的毒药好可怕。
这种药人吃下去,头部抽搐,足部佝偻,整个人死后状似牵机,因此得名牵机药。
他不大相信谢灵瑶博都不愿意搏一下,就心甘情愿的死去,何况这种药服下,不能立即死去,会饱受折磨,在万分痛苦中死去,死相也是极其不佳的。
正值豆蔻年华的谢灵瑶会选择主动服下牵机药吗?
谢资安觉得不会,但是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谢灵瑶的主子可能用比她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威胁她。
不过据他了解,谢灵瑶确实如她所言,父母血亲尽数而亡,那还能有什么威胁她?
“元虎的死就按照我之前说得告知众人,至于谢灵瑶......”谢资安想了下,“不堪折辱后自尽而亡。”
“还有交代下去,元虎死的真相不可让殷时海得知。现在你立马去通知教坊司,还有赵成霄。”
阿南拱拳道:“是。”
他正欲离去,谢资安忽地又叫住了他。
“昨夜。”谢资安道,“昨夜可有除了你以外的人来过我的房间吗?”
阿南未曾犹豫,谦卑道:“没有。”
“行,那就行。”谢资安舒了一口气,他看见阿南冻红的耳朵和手,又道,“月饷不够吗?怎的穿得如此单薄?”
“够得。”阿南立在那里,忽觉得不知所所措,“多谢提督大人关心。”
“够就行,去吧。”
谢资安眸色一敛,不再说了。
谢灵瑶惨死在西厂,他还得给教坊司、赵成霄一个交代。
他原本计划着先试一试把谢灵瑶拉拢过来为他做事,如若不行,再做个假象,谢灵瑶从西厂逃跑,失足死在外面。
可现在谢灵瑶惨死的尸体就摆在眼前,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用先前的谎言,那他只能把元虎的尸体拉出来做文章了。
两人同死在西厂,这是一步险棋。
谢灵瑶勾引他不成,去勾引元虎,说明她是知晓元虎在宋明审武大奎案时说了谎,也就是说谢灵瑶背后的主子知道真正杀死武大奎的人并非李江,而是他!
谢灵瑶大抵也是被逼上绝路了,否则也不会勾引元虎,她最理想化的做法应该是勾引他,利用他。
假若没有元虎,谢资安为了揪出幕后之人,可能会假意顺从。
但元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他的身边。
不知何时,一点就爆。
谢资安冒不起这个险,若是有心人想在此大做文章,他就算有太后撑腰,局势也是极其不利的。
他让元虎送谢灵瑶回去,既是试探谢灵瑶,也是试探元虎,倘若元虎能禁得起美□□惑,蔡幸便会饶他一命,可惜在谢灵瑶这种绝色面前,能禁得起诱惑的男人太少了。
谢灵瑶和元虎同时死在西厂,往后再要揪出谢灵瑶身后的人就难上加难了。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不仅是萧玉麒的棋子,还是许多双看不见摸不着之手的棋子,那些人共同推动着他前进的方向。
如若要从中跳出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说前路漫漫。
丝绸事在即,他不想在邺城做只出头鸟。
但这两人同时死在西厂,势必会引人注目,如果不想这件事引人注目,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用更引人注目的事将它盖住。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高端的手段,他以前常见,也会常用。
娱乐圈某个流量明星出事,往往都是做了政商两界的牺牲品。
谢资安穿好衣衫,提靴时却发现床脚处有一条银链子,似乎还沾着血。
谢资安将它捡起来后,银色链条做的是流苏状,共有三条流苏,上面分别坠着一颗十分抢眼的红玉石。
链条主体部分的内圈好像还刻着一个小字,谢资安将它举起来,放到眼前,借着日光看清了那个字,竟是个嚣张的李字。
眸光跳动,他似乎想起了些许被遗忘的记忆。
谢资安梳洗过后,披了件青色的大氅,踏足了从不曾踏足的地方。
李寒池这处宅院只有齐奇和莫大问二人,没有置备护院、丫鬟什么的,因此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都得亲力亲为。
来时,齐奇正在门口扫雪,看见谢资安,惊道:“谢,谢提督,您怎么来了?我们将军不在,将军昨夜回了李府,一夜未归。”
谢资安道:“带我去他住的房间。”
“可是.......”齐奇为难道,“可是,将军他不在呀。”
“你不带路,那我自己去找。”谢资安淡漠的扫了眼齐奇,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
“唉,提督大人,您等等,我不是不带您去见将军,是将军真不.......”齐奇扔下扫帚,跟在谢资安后面叫道,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却看见他们将军居然立在前堂门前。
隔着雪地,谢资安与李寒池彼此望着对方。
院中猛地卷起一阵风,不大,却还是卷起了些许雪沫,从两人面前刮过,落在他们的脸上,又凉又薄,不消片刻,就融化了,化作一滴滴细小的水珠。
滴在他们漆黑不见底的眼瞳中,荡起一圈又一圈水纹。
谢资安长睫镀了一层冰霜,本就凉薄的性子,又生出了几分寒气,他眨眨眼,莞尔笑道:“这就是小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李寒池回道:“自然不是。”
谢资安走到李寒池身边,扭头看他:“去你屋里坐坐,如何?”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
李寒池不想应,但还是鬼使神差的应下了。
昨夜离去的时候,他尽量把一切有关他来过的痕迹都抹去了,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谢资安。
以谢资安行事如履薄冰的作风,决计不喜欢自己的软肋被旁人捏着,哪怕是已经见过他最狼狈一面的人。
李寒池的屋子极大,但还算暖和,火盆烧得很旺。
谢资安坐在椅子上,李寒池递给他一个手炉,谢资安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