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些宽敞,住得舒坦,有什么不好的吗?”高骏话头一转, 又说道, “景宸, 你来了都没好好看过, 这宅子我都是亲自装点的, 你觉得如何?看着是不是特阔气?”
李寒池敷衍的点头应道:“就那样吧。”
“不说这个, 你真的没在迎接教使的官员里看到我大哥吗?”
高骏道:“没看见啊, 这次迎接的官员主要是六部尚书还有内阁的一些人,其实也挺没趣的,若不是我爹强拉着我去,我才不去。思澄哥即为大理寺少卿,除非自己想看,否则也用不着去。”
“景宸,我和你说,那个什么教使可吓人了,浑身上下蒙着一块黑布,就露出一双眼,连话也不说,还得他旁边的人替他说话,也不知他长了张嘴是用来干嘛的。”
高骏说了这么一大堆,李寒池却只听到李思澄不在迎接的官员里这一句,其他的一概没有听到。
虽说李寒池又被谢资安欺骗利用了,但他并没觉得恼怒。
因为这才是谢资安,一只会咬人的兔子,处心积虑的磨尖爪牙,装得乖巧,却时不时将靠近的人挠得血肉模糊。
李寒池回想到他们的第一次的相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第一次相见并非是在幼年的书堂,而应该是花枝胡同的染坊里。
那才是他真正认识谢资安的开始。
这个开始充满了血腥、欺骗、谎言......或许就是这个暴力的开始把他们二人的未来之路也给提前写好了。
除了利用便只有利用,毫无真情可言。
李寒池其实并不介意谢资安利用他,甚至很乐意被谢资安利用。
如果不能被谢资安利用,那么他对于谢资安来说,就失去了价值,以谢资安的性格,定会将他抛弃。
于自己没有价值的人,哪怕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谢资安也会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
多么疯狂的一个人啊,完全颠覆了李寒池的耳濡目染。
李寒池甚至相信,若是给谢资安足够的权力,谢资安造反也是敢的。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永远屈服于别人的脚下?
看似恭顺温良,其实不然,谢资安只做自己的主子。
给他机会,他能把这天地都给捅穿了。
李寒池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对谢资安感兴趣罢了,但事实远比这个严重。
他奉行了将近二十年的信仰正在悄不声息的被谢资安分崩离析。
原本被安排好的人生也因此产生了一道裂隙,那道裂隙逐渐扩大、变深。
既将他拉入深渊,又赐予他希望的光亮。
李寒池唇角渐渐勾起,与谢资安交锋,真是有趣的很。
“唉,景宸,你笑什么?”高骏道,“难道你也见了那个教使了?”
“没什么。”李寒池喝了口茶,恢复平淡的模样
高骏道:“后天太后生辰,你还能去参加皇宫的筵席吗?”
“金吾卫那边加派了好多人手,你被关起来的这几日我可听说金吾卫上李府找你,你祖父把人赶走,你祖父是不是不大想让你继续做这个金吾卫指挥使了?”
“生辰宴去不去都无所谓。”李寒池忽然想到这种场面谢资安肯定会去,因此又说道,“不过若我不去,对李家来说还是不大体面的。”
“至于金吾卫指挥使一职,它是皇上亲赐的,即是我祖父也不能随意替我决定去留,祖父那时只是在气头上罢了。”
高骏道:“那你呢?对此一点想法也没有?”
李寒池就算有想法也无济于事,命运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能有什么想法?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我有的玩乐就行了。”李寒池放下茶盏,站起来说道,“我得去皇城探一遭,金吾卫若是有事我便不来你这里了。”
他一开始是打算在高骏这里躲两日,可高骏既然提到金吾卫,他还是得去皇城门看一看,好歹顶了个名头。
现在虽说太平,没什么人敢在邺城胡作非为,但若真是在他当值的时候出了差错,那他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高骏忙跟着站起来:“你才来又急着走,我还有事没问你呢。”
李寒池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高骏要问哪门子的事,索性道:“你这两年不是与谢资安走动的也挺频繁的吗?问我干嘛?直接问他去。”
高骏嘿嘿一笑,凑近夸张道:“我与他哪里熟啊?!”
“我记得之前你还挺讨厌谢扶青的,怎么现在都搞到那上面去了?”
李寒池挑眉,故意问道:“哪上面?”
高骏压低声说道:“就那个......那个......床第上。”
李寒池轻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那人魅惑的脸,勾唇道:“他可能真的是狐狸精变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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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生辰那天,中和殿大摆筵席,洪庆帝头戴衮冕,身着十二章纹龙袍。
即为太后贺寿,也是欢迎远道而来的骨儿金。
筵席文武百官众多,离太后、洪庆帝最近的是亲王、皇子、教使,其次内阁阁员、六部尚书,再往下才是谢资安他们这类普通的官员。
李岐算是个例外,礼部将他安排在第一梯队当中。
如此算下来,谢资安与太后、洪庆离得不算近,尤其是与李寒池的祖父李岐。
这次筵席,谢资安主要是想见见萧玉麒,他为萧玉麒做了这么久的事情,却连次面也没见过。
萧玉麒算来是他的贵人,没有萧玉麒他爬不了这么高这么快。
可惜来了以后才听说萧玉麒偶感风寒,不便出席,不知萧玉麒是有意还是说真的只是个巧合。
“您就是谢提督吧?”
闻声,谢资安睨了他一眼。
他旁边坐着个不认识的男人,男人身材瘦小,目测四十来岁左右,脸上留着两撇胡须,黑白掺杂。
正笑眯眯的与他打招呼:“久仰盛名久仰盛名。”
谢资安倒是很想问问他仰的哪个盛名?
不过他到底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淡淡地问道:“恕我眼拙,阁下是哪位?”
陌生男人拱拱手道:“太仆寺卿洪孝正是在下,没什么名气,提督没听说过正常。”
太仆寺卿是为从三品的官员,怪不得和他挨在一起。
但奇怪的是,朝廷百官虽说表面上都对他都是以礼相待,但鲜少会有人主动与他攀谈,更别提叫得这般热切。
“有名未必是好。”谢资安笑笑,“我倒羡慕洪大人呢。”
洪孝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提督真会打趣,待筵席开始,我定好好敬提督一杯。”
“一定。”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洪孝,洪孝扭头一看,竟对上李寒池那双冷冽的眸子。
洪孝吓了一跳:“原来,原来是小将军啊。”
“你去我的位置坐,我坐你这里。”李寒池不容拒绝道。
洪孝看了眼一旁不作理会的谢资安,心道这两人莫不是真像传闻所说中的那般,已纠缠到一块去了?
“你换不换?”李寒池烦躁道。
“换换换。”洪孝胳膊拗不过大腿,不敢不起,他颤颤巍巍站起来,“小将军您的位置在哪里?”
李寒池扫了眼筵席,给他指了个方向,洪孝顺着李寒池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吓一跳,竟然是李思澄的旁边!
李思澄就坐在他们的对面,正朝着这边看呢。
洪孝尴尬的冲李思澄笑了笑。
暗自抱怨怎么这么倒霉偏偏是我呢。
谢资安右边不是还有一位吗?
他瞥了眼,那人遽然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陆炳秋!
怪不得怪不得!
陆炳秋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扭头冷漠的望了眼他们。
洪孝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向李寒池原本的座位走去,心道谢资安还真是个人才,差点将他千刀万剐的陆炳秋坐在他身边。
他居然也能镇定自若,跟个没事人一样。
洪孝走后,李寒池如意的跪坐到谢资安身侧。
但他坐到这里后,谢资却始终熟视无睹,仿佛两人的纠缠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了。
因宴用的桌子搭得高,故而跪坐的姿势只能看见落座人的上身。
李寒池把玩着面前酒樽,一个蔫坏的想法瞬间跃然到脑海中。
待谢资安发现时,李寒池的右手已经迅速探向了谢资安左髀内侧,隔着衣衫,不轻不重的掐了那么一把。
谢资安向来不喜欢旁人与他产生这种隐秘的肢体接触,尤其是李江的事情发生后,变得异常厌恶。
李寒池刚一碰,谢资安就立马如触电般惊颤了下。
那处恰是他的痒痒肉。
纵是心中万分冷静,但生理上的反应却还是无法控制住。
嗓子还是不听话的发出了一道极轻的嘤咛声。
谢资安皱起眉头,伸手摁住李寒池的手腕,冷冷睨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你不要命,我还要。”
“怕什么?只要你不叫出来就没人发现。”李寒池说得理直气壮,“小将军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还是骗我躲我,养不熟的白眼狼,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你,不让你长长记性,怎么对得起我一番深情呢?”
说着五指大张,猛然用力裹住谢资安的左髀。
谢资安霍地低下头,两颊、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大片。
他没料到李寒池竟敢在这种场合胡作非为。
可笑的是,他就算用尽全部力气抓紧李寒池的手腕竟也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这是天生的力量悬殊。
且他试图反抗的行为挑起了李寒池的兴奋点,他越用力李寒池也越用力。
随着李寒池的指尖陷入皮肉中,谢资安略微吃痛,有旧伤的右手同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立刻抓扶住桌子沿边,尽量不让自己晃动的太厉害。
“下次还骗不骗小将军了?”李寒池爱极了谢资安这幅模样,就像是熟透的果子般,等着他去采摘,“不对,我应该问你,下次还乖不乖?”
谢资安又羞又愤的扭头盯着李寒池。
只恨不能立即挥剑把李寒池斩了!
李寒池轻佻的笑道:“别这么看我,你越是如此看我,我越是不老实。”
说着他报复性的又用手指轻轻地扣了下那髀侧的肉,直教谢资安犹如万蚁噬身。
谢资安怕坚持不住叫出来,只得咬着牙羞愤的点了点头。
李寒池这个混子竟还不满意:“我要听你说。”
坐在对面的李思澄始终望着谢资安他们,在场许多人也都因李寒池倏忽坐到谢资安旁边,好奇的悄悄望着这对桃色绯闻缠身的冤家。
众人虽看不见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光是从两人精彩纷呈的表情上便能看出不少东西。
提笔写出一场大戏足不成问题。
李寒池再次问道:“提督大人以后乖不乖?”
谢资安如芒在背,他在现实世界即便命运也多舛,但却从未受到过这种的羞辱!
那个乖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寒池道:“不说,那就是不乖呗?”
谢资安见他又要动手,终还是咬着牙道:“乖......你松手!”
李寒池目光含笑,无赖道:“乖就再让我摸摸。”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背叛
谢资安低埋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他目光冰冷的觑向李寒池,漂亮的黑眸充斥着愤恨,许是被这混子气得不轻,眼眸竟略带潮红, 似是裱了一层水光。
李寒池一怔, 松了手。
任由谢资安将他的右手移了出去。
李寒池自知促狭谢资安促狭过了头, 见状,下意识是想要道歉的, 可又迟迟拉不下脸面来。
但还是寻思着得说点什么来缓解谢资安的情绪。
于是在脑子里编排了许多低三下四的话,不过一到嘴边又变为一句气人的话。
“你怎么......如此爱哭?”
他说完就后悔了, 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真的,你哭起来的模样其实很好看, 唉, 也不对,我绝不是因为这个故意把你弄哭的......”
话是越描越黑,李寒池恨自己没长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总之我说不清楚, 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李寒池真诚发问道。
谢资安同样真诚回道:“明白什么?明白你怎么如此闲得蛋疼?”
“呃......蛋?”李寒池发懵, 迷茫的问道,“什么蛋?鸡蛋吗?”
谢资安终于体会到一次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了。
现实世界里他从小就听惯了不堪入耳的脏话,可活了三十多年硬是一次也没说过, 现在跑到书中的世界里却对着个听不懂的古代人来骂, 还是实际上生理、心理年龄小他十八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