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演的(重生)——伯正

作者:伯正  录入:05-08

  不过万一哪天就红了呢?她眼珠一转,开口道:“你俩过后一人给我留张签名照呗?我好挂店里。”
  李庭谨慎地抬眼看了看这间洗脚店的招牌,六个大字极为醒目——红牡丹洗脚城。
  几乎是同一时刻,陆声的心里浮起一阵隐秘的担忧,以后的顾客会不会对他和李庭的身份产生什么误解啊……
  “没问题。”陆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客客气气地应了下来。
  二人继续向里面走,从牛肉面馆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几乎满溢整间走廊,正好也奔波了一天,陆声便问道:“饿不饿?”
  李庭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我不能吃,庄平不允许我吃太多。”
  比起试镜那天,李庭的模样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为了更加贴合方森的形象,李庭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头发也留长到肩膀,没有刻意打理,这时则随意扎成了半丸子头,一张脸完完整整的显露出来。
  他长得很俊,却并非英俊,而是一种挑不出瑕疵的标致,高鼻薄唇,两条长眉几乎是贴着狭长眼睛斜飞入鬓,瞳珠浓黑,像化不开的墨。在他不发一语只盯着人看时,甚至有股难以察觉的邪气。
  “他还让小杨助理整天盯着我,吃了什么都要向他如实汇报。我每天只能吃水煮鸡胸肉、开水涮青菜、没酱料的沙拉……哦,顶天加餐一颗小番茄。”
  好吧,陆声当然能理解演员为了角色控制体重,但17岁不该是一个男生饭量最大的时候么!
  他还记得李庭24岁时的官方身高是186,17岁时则是182,万一现在饿大劲儿了,那四厘米没长回来可怎么办?不像他自己,17那年长到了一米八,26还是一米八,他就老老实实地报了180,结果外界纷纷质疑:怎么可能有180的男生?陆声一定是谎报身高,他真实身高应该是175-179……
  陆声决定这辈子他报182。
  “反正导演现在也发现不了,我们就悄悄吃一点,怎么样?”陆声提议。
  “长胖一点点都会被他发现的,”李庭摇头,“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回房间再喝点水就饱了。”
  “那怎么能饱?!”
  陆声想,庄平好狠心。
  这么想的时候,陆声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事情——上辈子,如果娱乐圈搞出什么“最敬业最自律明星”的评选,陆声大概可以得到投票断层第一。无论是同行还是粉丝,几乎都对他说过同一句话——“你对自己真狠”。
  他好像也没资格埋怨别人狠。
  在大众眼里,陆声的业务能力与职业态度挑不出什么毛病,过分合乎标准、甚至有点假,只可惜时运不济,每年都只差一点点,一次次地与影帝奖杯失之交臂。
  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照旧对自己狠下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陆声说完就匆匆跑下了楼,十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拎着个巨大的塑料袋。
  两人进了房间,陆声打开塑料袋,李庭看过去,里面有面包、牛奶、薯片、巧克力、夹心饼干……热量要多高有多高。陆声自己有十年没主动碰过任何零食,选购的时候自然也犯了难,不仅早忘了许多东西的口味,也不清楚李庭爱吃什么,只能每样随便拿了点儿。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不怕。”陆声一边说着,递给李庭一块红豆沙馅的小面包。
  李庭默默接过,颇为无奈地小口啃起来。
  房间很小,不到40平,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不可避免的带着破旧的痕迹,墙皮脱落得斑斑驳驳,露出灰秃秃的墙体。整体条件算不上差,却是真的简陋。
  不过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没有厨房,除此之外只剩两张单人床,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孤零零的床头柜。
  电影杀青前,他们需要一直住在这里。
  行李从身上卸下来,随意地堆在地面上,两人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李庭问陆声:“你睡哪张床?”
  陆声把靠窗的那张床留给了李庭,自己选了另一张。
  临近入睡时间,陆声先进去卫生间洗漱,这才又发现一个极为严峻的新问题——这间房子到了晚上居然会断热水!
  尽管现在已经入夏,他们还是没有贸然冲凉水澡,而是各自用凉水沾湿毛巾,将就着擦了擦身子。
  陆声从小长大的城市属于中国四大火炉之一,一到夏天热得人心烦意乱,从早到晚身上仿佛没有不黏腻的时候,他家早年又没安装空调,他只有守着一台年龄比他还大的老风扇,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但兰城不一样,这里纬度高,连蝉鸣都听不到,也并不靠水,夜里凉爽且干燥,不需要任何制冷设备就已经很舒适。
  如果可以,陆声希望这个夏天过得再慢一点。
  陆声见李庭换好了睡衣,打开房间角落里的硕大行李箱,从中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库洛米玩偶。
  他莫名觉得那只库洛米有些眼熟,又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回忆一点一点翻涌,慢慢占据整片脑海。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留着它……”
  “我睡觉习惯抱着东西。”李庭看了一眼怀中的玩偶,再次抬眼,盯着陆声发怔的表情,轻声问,“哥哥,你的话好奇怪,这不是你前几个月送给我的么?”
  是啊,他都忘了,在李庭眼里,这一切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而不是足足过了七年。
 
 
第05章 :杀人红尘中
  第一次遇见李庭那天,尽管已经过去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陆声却还是记得很清楚。
  他还是电影学院的大二学生,那段日子正在一个古装剧里演尸体,身穿厚重的铠甲,裹了一层又一层,一张脸被尘土和血浆涂抹得斑斑驳驳,一整天下来很不舒服。对此,陆声其实没什么怨言。他习惯性地在心里安稳自己,进行聊胜于无的鼓励——很多影帝影后不也是从龙套演起的么?万一哪天就被导演给发现了呢?

  可惜事实证明,一个尸体演得再敬业,导演也不会多看一眼。
  导演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一条戏能NG好几十次的男主角,每当导演喊出“再来一条”的时候,陆声只能无奈地重新躺好,等待着道具箭簇重新射中自己,一下午迫不得已地死了一次又一次。
  那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陆声结束群演的工作,换掉戏服、吃了盒饭,还不忘领了一天八十块的工资。
  就在他往外走的时候,被一个人给叫住了。
  那人陆声认识,是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群演男生,两人在休息时偶尔会闲聊一两句,相处得还算愉快,陆声一直叫他小陈。
  小陈:“陆声,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第二天刚好是陆声休息的日子,他点了点头。
  小陈解释道:“我前一阵买了张舞剧的票,但家里临时有事看不成了……我又想不出把票转让给谁,正好跟你也挺熟的,想着如果你有空还能去看看,至少不浪费嘛,就当我送你的。”
  陆声接过票,答应小陈自己会去看这场演出。
  因为母亲是话剧演员,以前常常跑遍全国巡演,陆声从小到大跟在她身后,看了无数场话剧演出,然而看舞剧还是第一次。
  陆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门票,独舞,地点在S市大剧院。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这里历史悠久,几乎已成为当地的地标建筑之一,同样也是诸多大型歌剧舞剧全国巡演的首站场地。他不禁猜测,能在这里表演独舞,恐怕是相当有天赋的舞蹈演员吧。
  门票上印了剧照,一张年轻男生的背光侧脸,线条流畅完美,鼻梁挺拔且笔直,是亚洲人中罕见的深邃轮廓。
  男生身着一套收口剑袖上装,头发束成高马尾,眼睫低垂,正欲拔剑,剑处则有寒光若隐若现。旁边用毛笔行草浓墨重彩的写下三个大字——《侠客行》。
  剧名下面则用小号字体标注了演员的名字,李庭。
  一个很简单也很好记的名字,所以陆声一下子就记住了。
  第二天傍晚,陆声早早赶到S市大剧院门口,提前入了场。随着愈发接近演出开始的时间,陆续进场的观众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偌大场地竟座无虚席。
  直到灯光一瞬间熄灭,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舞台上的一束灯光紧随其后亮起,照在舞台正中央那人的身上。
  那人轻飘飘地抬眼,恣睢一笑。
  那是陆声第一次真切看到,原来有人可以这么生动的诠释“神采飞扬”四个字。
  整支舞以《侠客行》一诗为灵感,虚构出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主角原本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却苦于无聊枯燥的诗书礼教,年纪轻轻时便从家中出逃,开始了四处流浪的游侠生活。
  他手持长剑一柄,尚且有着初次离家的青涩天真,也像门派里刚下山的小少年,初入江湖,只有剑与酒相伴身侧,行事却已沾染了几分风流潇洒。
  陆声在舞蹈方面是个纯粹的外行,造诣仅限于小学时代不划水地跳广播体操,但人类天生具有欣赏美的事物的能力。台上人的身姿矫若惊龙,轻盈灵动不似凡人。几小时里,众人的目光只在舞台上停留,甚至不舍挪眼,这完全是人作为视觉动物的本能。
  陆声微微出了神,他想起自己正跑龙套的那部古装剧,男主的人设原本也是个江湖侠客,可除了扮相有意靠拢,哪有半点逍遥飘逸?吊威亚要靠替身,念台词要靠配音,至于看起来挥洒自如的武打动作,则全凭借后期剪辑和特效,实物堪称惨不忍睹。
  直到今天见到李庭,陆声才彻底体悟出这类角色的神韵与灵动,原来这才叫做……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李庭早已习惯这种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感觉,他神色松弛自如,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练习过数不清多少次的舞蹈动作。可随着每一次翻转跳跃,落地的一刹那,从双腿处传来的钻心痛楚便加深一分。一种撕裂样的疼痛,骨肉相互撕扯,李庭甚至可以清晰听见膝关节处骨与骨之间摩擦的咔咔响声。不行、演出还没有结束,不能让观众发现异样……他暗地里紧咬住牙关,面上则不得已地舒展眉目,冷汗顺着额头和脸颊一滴滴掉落在舞台上,更像心中无声的眼泪。
  舞蹈编曲在结尾的那一刻融入了一声剑鸣,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金声铮铮,少年侠客手中的剑也仿佛破空而来,只留下一道冷冽银光。
  场中一时静寂了两秒,随后彻底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台下没有人知道,那是李庭最后一次独舞。
  陆声第二次遇见李庭,是在医院。母亲因癌症住院后,陆声就成了医院的常客,整日学校、片场、医院三头跑,忙碌到险些不剩喘气的时间,他还在病房自备了一把折叠椅,如果来不及赶回学校,就直接睡在病房里。
  陆声打心眼里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同时他也觉得,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这儿吧?可偏偏人生老病死,每个环节都与它紧密相关。
  他苦中作乐的方式便是在各个楼层与科室间流窜,观察来来往往每一个人,权当做表演积累。实习期的新手医生、跑来跑去的小护士、迎接新生儿的父母、送走长辈的黑发人……就这样,他也一眼看见了身穿病号服、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的李庭。
  李庭发丝凌乱,遮挡住大半张脸,身材比初见时单薄,脊背不复舞台上那般挺拔,而是微微弓着,整个人缩成不占地方的一团。
  站在长椅的不远处,陆声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但那样会不会有点奇怪啊,人家也不认识他……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人用双手盖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手肘撑在大腿上,肩膀不时耸动着,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陆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坐在李庭旁边的空位上,待到啜泣声渐渐停止,他才自然而然地开口:“你好啊。”
  李庭抬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忽然就见旁边多出来一个大活人,还主动跟他搭话,难免令人感到莫名其妙:“我认识你么?”
  “你不认识我,但我……我是你的粉丝。”陆声说。
  初见时惊鸿一瞥,说是粉丝应该也没错。
  李庭又定定地盯着陆声的脸看了几秒,像是在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没骗人,我看过你的演出!”陆声卸下身上的背包,在里面翻翻找找,最终从夹层里找出那张仍被平整保存的舞剧票根,“喏,就是这场。”
  “……那场是最后一场。”李庭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医生说我以后都没法再跳舞了。”
  “啊?怎么会……”陆声的神色凝滞了一瞬,这才缓慢地注意到这一楼层的指示牌,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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