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外的动静,阳台上的谢道玉向外瞥一眼。
瞧见阮沅傻乎乎的动作,谢道玉无奈轻笑,谁知道阮沅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谢道玉的余光无意扫到沈楼,见沈楼正端坐在沙发上,没学阮沅的动作,这倒是个聪明小孩儿。
阮沅学完椰子狗喘气后,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了一盒卡通贴纸,估计是之前那次他忘在谢道玉家里的。
阮沅拿着贴纸,先围着椰子狗的脑袋贴一圈,椰子狗笑得嘿嘿的,然后阮沅说什么都要给沈楼也贴一圈。
沈楼静静地让他瞎折腾,被贴了一脑门的卡通画。
阮沅给沈楼贴完后,他仰头问沈楼,“那你要不要给我贴呀?”
沈楼点点头,接过贴纸,阮沅自觉撩起额前碎发,凑着脑袋,方便沈楼更好地帮他贴贴纸。
不同于阮沅杂七杂八地乱贴,沈楼贴的就很有章法了,他只选了两个最好看图案,一左一右地贴在阮沅的两边脸蛋上。
沈楼贴完后,阮沅照照镜子,那叫一个臭美,觉得可好看了。
他家大黑审美就是棒!
椰子狗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瞎乐,阮沅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牵着椰子狗,呲溜跑到谢道玉身前,挺着张脸得意问道,“奶奶,你快看我们俩好看吗?”
浑身贴满贴纸的椰子狗,和阮沅一起仰头看着谢道玉,嘿嘿傻笑。
谢道玉:...
“好看。”
椰子狗汪汪两声,阮沅庆祝性地抱住椰子狗蹭蹭,“我们超级好看的!”
谢道玉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她回头瞥了眼沈楼,见沈楼正一点点地撕下身上的贴纸,整齐地叠在一边。
显然沈楼是觉得脸上贴贴纸不好看的。
那沈楼刚为什么愿意让阮沅帮他贴贴纸?
谢道玉瞥了眼阮沅,心里大概就有了个数。
阮沅和沈楼在谢道玉家玩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时,阮沅脑袋一拍,突然想起了一件顶重要的事儿,“我还没有带沈楼去看过大黑呢!”
阮沅说的去看大黑,是指去看埋葬大黑的地方。
之前大黑狗过世,阮家人将大黑埋在了小区花园后面的山上。之后阮沅一直不敢去看大黑,他怕他想大黑,他会哭。不过,现在沈楼回来了,也就相当于大黑回来了,阮沅觉得他得去一趟大黑的墓地,和大黑说叨说叨这件事儿。
谢道玉瞥他,阮沅的脑回路一般人真跟不上,“你又要干嘛?”
阮沅摆出一副求人姿态,蹭蹭谢道玉,“奶奶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大黑,我要和大黑说说小楼回来的事情,这样它才会放心。”
谢道玉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从不信神鬼轮回那一套。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阮沅为什么会觉得沈楼是大黑转世,她也不信去墓地和人说话,对方的亡魂就能听得到的事儿。
去是肯定会陪阮沅去的,谢道玉从不会拒绝阮沅的请求。
不过在答应阮沅之前,谢道玉先看向沈楼,“你想去吗?”
沈楼瞥一眼阮沅,见阮沅一副眼巴巴很想去的样子,沈楼收回视线,冲谢道玉点点头。
想去。
见沈楼这么回答后,谢道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让阮沅收拾东西,等下借着遛狗,一起去趟大黑的墓地。
阮沅欢天喜地地去洗脸了,客厅里就留下谢道玉和沈楼两个人。
之前有阮沅在还好,家里吵吵闹闹的,不觉得尴尬。
现在客厅里就剩下一大一小,而且这俩人都是冷性子。沈楼不会和除阮沅以外的小孩打交道,谢道玉又不喜欢除阮沅以外的小孩。以至于这两人半天都憋不住一个花,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住。
好在没一会儿,阮沅就从浴室跑了出来。
三人牵着椰子狗,去到了之前埋大黑的地方。
到了小区后花园的山上,之前埋大黑时是深冬,四周一片荒芜,冰天雪地。
现在已是春夏交接时节,大黑的墓前长出小花小草,生机盎然。
上次阮沅来埋大黑时,哭红了双眼。
这次阮沅带沈楼来见大黑,他是笑着来的。
谢道玉不信转世之说,她牵着狗站在山后面溜达,留两个小孩在山前头自己玩。
阮沅蹲在地上,摸摸埋着大黑地面,“大黑,我知道你回来了。”
“你变成了沈楼,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对不对?”
“不过,我也有很想很想你哦。”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本来是该走了,但阮沅觉得好像差了个什么环节。
想起来了!
阮沅记得以前他陪父母去扫墓,完事儿后父母都要对着墓地磕个头,同时好像还要烧一点纸,以示纪念。
说干就干,阮沅扑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大黑,我今天只能看你看到这儿了,我现在得走了。”
“不过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那你可以不可以保佑,我和沈楼以后永远永远都在一起呀。”
说完,阮沅对着空无一物的山头,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
一边的沈楼拦都拦不住,不知道阮沅又在做什么。
阮沅不知道下跪磕头意味着什么,沈楼是知道的。
阮沅磕了头后,非要拉着沈楼一起嗑,在得到沈楼坚决不磕头,最多只愿意蹲下来的答复后。
阮沅叹气,自个脑补了一段民间鬼魂故事大全,他对着沈楼皱眉叹气道,“可是,你要是不磕头,万一大黑生气,晚上惩罚你做噩梦怎么办?”
沈楼还没接话呢,阮沅已经自顾自地给出了解决办法,“没有关系,晚上你做噩梦时,我一定会紧紧抱住你的!”
“就像现在这样!”说做就做,阮沅一把抱住沈楼,双手牢牢攥着沈楼的衣摆,“抱得很紧很紧的哦!”
“所以你就不用怕啦。”
他的小狗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不想下跪磕头就不下跪磕头。
反正作为主人,他会好好保护沈楼的(握拳!
沈楼刚开始认识阮沅时,很不习惯阮沅每天黏黏糊糊地贴着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楼也习惯了阮沅这样的情感表达方式。
两人抱了会儿后,沈楼拉着阮沅站起来,沈楼低头帮阮沅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阮沅又鬼马精灵地冒出了新的想法,“我还没有给大黑烧纸呢!”
非得现在烧吗?
沈楼注视着阮沅。
阮沅委屈撅嘴,他就想把这个流程整体走完嘛,不然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沈楼摸摸兜里,他没有带纸,没有办法帮阮沅实现烧纸钱的愿望。
沈楼决定去找谢道玉求助,他走到谢道玉身边,想问谢道玉借两张纸。
谢道玉不解皱眉,“是阮沅要纸吧?他要纸干嘛?”
沈楼解释,“烧纸。”
烧纸?
谢道玉真的要被阮沅逗乐了,她真想掰开阮沅的脑袋,看看里面一天都在装着些什么。
哪有给小狗烧纸的,还真把狗当成自个祖宗了?
谢道玉想去给阮沅讲道理,告诉阮沅这个世界是无神的,没有转世轮回那一说。烧了纸也没用,没有地府,大黑也收不到钱,毫无用处,一天少迷信这些事儿。
谢道玉正要走过去时,沈楼挪动脚步,挡住谢道玉的前进的步伐。
沈楼看向她,“别去。”
“你这是想干嘛?”谢道玉不解地眯了眯眼。
沈楼没有回答谢道玉的这个问题,他挡在谢道玉面前,眼睫半垂着,“您可以借我点纸吗?”
谢道玉双手抱胸,挑眉,“烧纸是有特制的纸,我现在兜里只有卫生纸。”
沈楼是个聪明小孩,和这样的孩子说话,不用搞什么弯弯绕绕,直接了当他听得懂,“而且我不抽烟,随身也不会带打火机,没法给你火源,点燃纸。”
“再说这附近都是草地树木,点纸会引发火灾,很不安全。”
“我只能给你卫生纸,你拿着又有什么用?”
沈楼坚持,“卫生纸也可以。”
谢道玉也想看看沈楼是要怎么做,她递给沈楼几张抽纸纸巾。
沈楼道谢后接过,他回到阮沅身边,不知道跟阮沅叽叽咕咕了些什么,阮沅欣然接受了不点燃纸,只将卫生纸埋在土里,就相当于给大黑烧纸了的做法。
弄完这一切,阮沅蹦蹦跳跳地跑到谢道玉身边,一副心愿完成,很满足的样子,“奶奶,我烧完纸了,我们可以回家咯。”
沈楼沉默地跟在阮沅身后。
谢道玉带着两个小朋友回家,路上她就在想,沈楼刚刚整的那一出是什么意思?
只要阮沅想做的事情,沈楼就一定会尽力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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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玉带着两个小孩,一条狗,回到小区时,遇见了同楼的一个老头。
老头姓王,之前和谢道玉是一所大学的老师,两人是多年的同事关系。只是,王老头能力总是差一点,每次在评职称评等级的时候,他都要被谢道玉压一头,屈居副手。
久而久之地,王老头就对谢道玉有意见了。
王老头有两个孩子,都移民了国外,听说混得挺好。ҀH
今年过年,两个孩子接王老头去国外过的年,一直待到如今快到了夏天,子女才放王老头回的国。
王老头从国外回来时,给小区里的邻居们都代购了些物品。这会儿他正在给大家发东西,众人将他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王老头一边发东西,一边看似埋怨实则炫耀道,“哎,国外也真是没啥待的,要不是子女非留我在那边玩,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众人迎合着捧着场,说些客套逢迎的话。
谢道玉一行人从他身边经过,王老头余光瞥见谢道玉的身影。他顿了下,继而抑扬顿挫道,“所以说嘛,这有子女的,还是比没有子女的人强点的。不然老了以后,你指望谁给你养老送终,难不成指望什么阿猫阿狗吗?”
这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就是在戳谢道玉的肺管子。
谢道玉一辈子丁克,无儿无女,唯有爱人过世后,养了条萨摩耶陪着自己。
王老头这话一出,现场的氛围都冷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看看谢道玉看看王老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孩子对外界感知的能力都很强,阮沅听不太懂王老头话里的阴阳怪气。但光凭旁边大人突然住嘴的情形,阮沅大概就能猜出,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阮沅捏捏沈楼的手,有些担心。
沈楼看他,安抚性地冲他摇摇头
谢道玉这人脾气怪,从工作时就不喜欢往人堆里钻,她独来独往惯了,被骂的次数多了去了,从不往心上放。
她目不斜视地往小区里走,脚步停都没停。
可谢道玉越是这样沉默隐忍,王老头气焰就越高,碎嘴地念叨着,“一天把条狗当爷地养着,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不是病态社会是什么?”
王老头瞥一眼阮沅,他和阮沅有一瞬间的对视,“天天带别人家的孩子到处跑。”
“呦,怎么今天还多了一个,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话说得就很直了,阮沅和沈楼,都能听出王老头话里的讽刺意味。
椰子狗挡在主人面前,胸腔里发出呼呼的气愤的声音。
谢道玉一向懒得同人争辩,她带着两个小朋友,走进电梯,关上门,留王老头一人在外唱独角戏。
骂账骂账,得两人一来一回才能骂起来。
现在谢道玉不上场,把场子扔给王老头一个人去骂,倒是把王老头架在那儿了,半天上不去也下不来。
众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悄悄离王老头更远了点,怕他精神不稳定,不定时发疯。
倒是阮沅气呼呼的,一进电梯就碎碎念着,很是愤愤不平,“那个人怎么能说养狗就等于养爷爷呢?这不一样的,他真的好怪哦。”
“还有他为什么说我是别人家的孩子?”
“说奶奶天天带着别人家的孩子玩。”
“难道我不是奶奶的孩子吗?可是,我就是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的呀。”
“他好奇怪哦。”
阮沅碎碎念个没完,心情持续低迷。
谢道玉倒没有很在乎这些事儿,只是瞧着阮沅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圆鼓鼓的像是河豚,她戳戳阮沅脑袋,“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
阮沅气还没消下去,他皱着眉头,变着法地安慰谢道玉。
他是个小怂包,不敢主动去找王爷爷的事儿,只能用一些玄学逻辑,因果报应的说法,找到一种心理平衡,“奶奶我们不理他。”
“讨厌的人,他就...就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神仙婆婆不会放过他这种人的。”
谢道玉揉揉阮沅的脑袋,“好了,不想他了,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