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飞机悬停在停机坪的正上方,开始向地面抛下舷梯,他抬起手枪,正要示意身后的队员们跟上,忽然听到别在胸前的对讲机里传出一道男声:“于先生,于先生,听到请回答。”
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于白青神色微凝:“是我,请讲。”
“这里是总部IFOR特别任务执行部队的指挥员,编号T06。”对讲机里的人说,“请带领分部地面人员暂时待命,我方正在营救目标——”
“再重复一遍,请带领分部地面人员暂时待命,我方正在营救目标。”
对讲机里的指挥员刚下线不久,山的背后便响起了沉闷的直升机轰鸣声。
七八架机身印着“IFOR”字样的直升飞机破开山中云雾,在“白屋”的上空盘旋。他们的队列整齐有序,令行禁止,只是短短三五分钟功夫,就在空中堵死了SPEAR飞机的撤退路线。
其中一架直升机昂起机头,猛地在半空中拉了一个仰角,悬停在停机坪六点方向的位置。舱门打开,一名全副武装的狙击手出现在了舱门前,用举在手中的狙锁定了等待飞机降落的路易。
这时,于白青微微蹙起了眉。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走到一半的路易忽然抬起头,眯眼望向了那架搭载着狙击手的直升机。
他再次按下对讲机的按键:“注意,对方已经发现狙击位,可能会采取行动。”
不出所料,他的话音刚落,路易便原地转过头,返回到双手反绑,正在被众人押送着往前走的应晚面前。
下巴被抬起,强行捏开下颌,路易逼迫着应晚微微张开唇齿,将枪口卡进了他的嘴里。
这个举动的意思很明确了,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只有让他顺利坐上飞机离开,他才不会动手。
只要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扣下手中的扳机。
指挥员T06似乎对空中的狙击手下了什么命令,那名狙击手在舱门口点了点耳麦,接着放下手中的狙,转身回到了机舱内。
狙击目标的方案已经失败,现在只能切换成其他的方案。
可是时间不等人,要是等到路易真的带着营救目标上了飞机,他们能够下手的机会就更少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十分明白这一点。
于白青闭上眼睛又睁开,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拿起了手中的对讲机:“T06,请让我和狙击手进行对接,进行闪狙。”
“……”对方在对讲机里沉默了半晌,改变了一开始时公事公办的态度,“于先生,这可不是儿戏,其中的风险性难以估量。一旦有任何差错,死的就是两个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于白青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时间紧迫,请同意我进行对接。”
他们剩下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眼看路易马上就要带着应晚走上舷梯,T06在对讲机里迟疑了两秒,重新连上了狙击手的频率:“A11,狙击任务照常进行,转由线路三人员指挥。”
“是!”
对讲机里传出一道清脆利落的女声。
于白青没想到,总部派来的会是一名女狙击手。然而时间并不允许他多做犹豫,接通了两人的对讲线路,他立刻问道:“直升机的舱门开启时间是几秒?”
A11回答:“报告线路三,5.5秒。”
“你闪狙的时间差是多少?”
“0.2秒。”
“好,”于白青沉声道,“预开侧狙镜,保证射击精度,尽量将闪狙时间差控制在0.15秒。一旦舱门打开,听从我的命令,马上进行射击。”
“是!”A11的回答也很干脆,完全不拖泥带水。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任务,在开启舱门的那一瞬间进行空中定点闪狙,这对狙击手和指挥者的要求都非常高。
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跟在于白青身后的精英小队队长有些担忧地问出声:“于先生,万一狙击失败,那咱们的目标不就——”
他没敢继续往下说,那他们的营救目标不就死定了吗?
于白青没有吭声。
静下心来一想,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指挥狙击手,下令对挟持小孩的人进行击毙了。
重生后再次回到“7.13”人质劫持案的现场,他一声令下,让老白在小孩的面前被当场爆头,鲜红的血液溅了小孩一脸。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下,那个人都一如既往,百分百毫无保留地相信着他。
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也不会失败的。
路易一直将应晚拉在自己胸前当作挡箭牌,目光专注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一步一停地往舷梯上后撤。
看到路易站在舱门口,短暂地松开掐住应晚脖颈的手,正准备举着手枪往后退,于白青把对讲机凑到嘴边,厉声下令:“开枪!”
直升机的舱门在半空中缓缓打开。A11侧趴在地,将预先开好镜的狙抵上刚刚开启的门缝,毫不犹豫地朝停机坪扣下了扳机!
半只脚刚迈入舱门的路易身体一僵,突然停住了脚步。
浅色瞳孔中映出刚刚爬上山顶的旭日,他睁大眼睛,似乎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手指仍旧紧紧搭在手枪的扳机上,指尖微微一颤,却没有力气再往下按。
下一秒,枪把从路易的手中掉落,在舷梯的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整个人缓缓往后仰倒。
眉心中弹,一枪毙命。
与此同时,趁路易的安保人员们还没反应过来,潜伏在掩体后的精英小队成员们纷纷将冲锋换成手枪,开始进行一对一的精准射击。
放下手中的对讲机,于白青发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涌出了汗水,握在手中的对讲机早已被汗水浸湿。
这一次,红色的血液没有溅脏小孩的衣裳。
他捂着青紫一片的脖颈,在枪林弹雨中怔怔地转过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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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刑警的八架直升机从空中降落,干员们纷纷走下机舱,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现场。
一名医护人员拎着急救箱首先下了飞机,开始给刚刚被解救下来的营救目标做全身检查。
就在于白青带着自己的小队,大步朝着应晚走去的时候,他在半路被总部的人拦了下来。
指挥员T06是个硬汉,眉宇间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一看就是以前执行职务时留下的。
他挡住了于白青的路,对着他客气开口:“我们非常感谢于先生和新泰驻区各位同僚的协助和配合,不过非常抱歉,任务目标将会和我们一同前往总部。”
这是直截了当地拒绝让他把应晚带走。
于白青神情淡漠,似乎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给个理由。”
“抱歉,具体原因我暂时不能透露。”T06说,“不过于先生可以放心,我们之后会和贵国警察总区联络,如实汇报于队长的功劳。”
听到指挥员的这番说辞,于白青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们没看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吗?”他冷声质问,“他现在需要立刻去医院。”
被于白青用锐利的目光逼视着,T06也丝毫不让步:“于先生,目标是我方人员,也理应由我们来负责,我们会做相应安排。”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名干员突然朝这边走了过来,对着T06汇报:“那位说要想和于先生见一面,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T06蹙起眉头,似乎一时半会有些为难。
“可以,”过了一会,他吩咐自己的手下,“但你告诉Noctics先生,时间不能太久,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于白青看到干员回到舱门口,和正在测量血压的应晚低头说了句什么。应晚微微点了点头,被他们从舱门前扶着站起来,在两名干员的协助下慢慢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停在距离自己一米远外的地方,他听到小孩轻声唤了自己一声:“……哥。”
“嗯。”于白青说,“在。”
眼看自己一直没开口,小孩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于白青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他湿漉漉的肩上。
像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小孩抿了抿唇,又问:“……还疼吗?”
这是在问他被枪击中的伤口。
于白青喉头一滚,出声时才发现自己嗓音哑得厉害:“不疼。”
看到小孩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浮起一抹无措,他又接着补充:“一点都不疼,真的。”
小孩抬起眼直直地望着他:“骗人。”
于白青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应晚才接着开了口:“我能问哥一个问题吗?”
“我九岁到十一岁的时候,一直在SPEAR接受实验。那两年,哥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于白青在心里想了想,小孩九岁到十一岁,那就是自己十七到十九岁的时候。
父母意外身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小孩最煎熬的一段时光,同样也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他不知道应晚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上学,考试。”
“……”
察觉到于白青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应晚也并不打算接着问下去。
他哥撒谎的时候,垂在身侧的食指和中指会下意识地叠在一起,做出一个像是在点烟的手势,这是他恢复视力后观察到的小细节之一。
他们都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他都没有完全对于白青坦诚相待,又怎么能要求于白青对他毫无保留呢?
很快,应晚听到身后响起阵阵刺耳的轰鸣声,直升机的螺旋桨在背后旋转启动,纷纷开始盘旋着往上升。
已经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当着周围所有干员的面,他往前走了小半步,接着抬起两只手,就和小时候每一次在外面受了委屈时一样,两臂穿过腋下,缓缓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对兄弟在分别前,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拥抱。
他以前总是在想,千万不要给于白青留一丝念想,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有念想,就会有不舍。有不舍,等到失去以后,就会在儿女情长中苦苦蹉跎一生。
直到这一次,在培养罐内等待着生命慢慢流逝的时候,他才终于感到有一丝悔。
他后悔没有来得及告诉于白青自己的心意,后悔没有和老男人好好道个别。
原本以为离开之前,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可当看到于白青再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忽然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点。
原来放不下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他想留下来,跟着于白青回家,回那个两人一起长大的老房子里。想和他一起吃火锅、看电影、养只小动物,就这么一同远离喧嚣的世俗,想和他一直一直不分开。
什么生来注定背负的宿命,什么盘根错节的血海深仇,统统都不要了。
他认输了,他还是留恋。
手臂收紧,额头轻轻伏上于白青僵直的肩,他说:“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哥。”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朝着于白青的耳侧慢慢贴近。
“哥,”炽热的气息交错在一起,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被老白劫持的那天,我看见了。”
“你说的那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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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部的直升机刚离开不久,于白青便接到了诗查雅打来的电话。
收到总部发来的消息,她带着怀特匆匆赶到现场,想要问清楚于白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于白青打开后车门,坐进了车里,开车的怀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于先生,你这次的营救目标居然是总部的人?”
“如果他也是来新泰调查SPEAR的案子,为什么总部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缓缓靠上汽车后座,于白青松开制服的领口,又抽走了包扎在手臂上已经隐隐有些渗血的固定绷带:“不清楚。”
……什么叫不清楚?
怀特感觉自己都快要心梗了。
他是IFOR南亚特别执行任务部队的助理指挥官,隶属于国际刑警驻新泰办事处。他这一次完全没有想到,总部会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派人前来,参与这次有关SPEAR的案子。
他心里其实对此有些芥蒂,但碍于诗查雅督察的情面,最后还是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毕竟哪怕是整个区域的驻守和指挥官,诗查雅督察和他也需要严格听从总部的指令。
在心里斟酌了片刻,他继续问道:“徐博士之前告诉我,您好像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