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鬼跑了,飘过建筑,飘过人群。
荷花池边,秦风警惕地转头,他看到一只穿西装的鬼落到柳树上。
柳树很阴的,柳条直接把他卷起来,噼里啪啦地乱打一通。
秦风:“……”
白丰年顺着秦风的视线,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被柳条沉入泥土里。
他惊住了,“怎么回事?”
秦风说:“他好像砸断了柳树一根枝条,正被教训。这里好危险,有什么事回去说,家里你能放心吗?”
白丰年想了想小鸡,那么小一只,如果天花板上的吊灯掉下来怎么办?如果他突然跑到窗边掉下去怎么办?如果……
白丰年点点头。
秦风归还了宋明的两只眼球,他与白丰年心有灵犀,什么也没问。
宋明不甘心,“你、我……”
秦风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宋明拿着两只眼球,他面上的表情十分模糊,两只眼球盯着秦风和白丰年。
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就没有了根,像浮萍一样,不着地,是虚幻的。想做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就会抓住根不放。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眼球看着秦风和白丰年。
一直看着。
……
外卖软件上号称“世界第一帅哥”的青年拿到了外卖就要关上门。
一只苍白的手按在门口。
力气很大,一时僵持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
“好香……好饿……”
“我也好饿,我要吃晚饭了,麻烦你把手拿开。”
“好香……”
外卖员始终低着头,漆黑油腻的发帘遮住眉眼,青年一直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劲,不会是发病了吧?
“我给你一块炸鸡,你吃了就走!”
“好……”
房东望过去,看到外卖员跟在大学生后面进了来。
青年解释:“这人肚子饿,闻着我外卖很香,不肯走呢。给他吃一块炸鸡。”
灯很亮,头顶是水晶吊灯。
外卖员低着头。
陈美美看着他脚下,咽了咽口水,在心里咒骂这个憨批的大学生。她默默缩着头,默默往后退,默默挤进沙发缝。
外卖员低着头,发帘下的两只眼睛看着陈美美露在沙发外的鸡毛。
青年正把包装袋里的汉堡、炸鸡、薯条拿出来,摆到大理石茶几上。房东伸出手,作乞讨状,调侃道:“我闻着也好香,也给我一点呗。”
“给你一根薯条。”青年说。
“啧,一块炸鸡都不愿意给?”房东接过薯条丢进嘴巴里,“再来一根,我喂鸡。我这鸡什么都爱吃,是贪嘴巴。”
贪嘴巴的鸡在沙发下开始默念阿弥陀佛。
念了一阵子,就把佛丢开,开始念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房东拿着薯条逗鸡。
鸡坚决不出去。
青年用两张纸包着炸鸡块递给外卖员。外卖员没接,嘴里在念叨:“鸡……香……”
青年有一点不耐烦了,“鸡就在这里,给你了!”
“给我?”眼珠子瞥过去。
“给你!”炸鸡往前再送一送。
一人一鬼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外卖员咧出一个笑,他蹲下来,去抓沙发底下的鸡。鸡乱叫,叫得好凄惨,仿佛是一把刀逼在她脖子上。
房东靠了一声,大手抓住外卖员的手腕,厉声问:“干什么?!”
外卖员说:“鸡……香……给我。”
鸡哇哇乱叫:“给个屁!铲屎官快揍他!!!”
外卖员的态度十分坚决,一定要活鸡,且嘴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一两句话,青年渐渐离远了,他觉得外卖员有疯病。
疯子疯起来很可怕,法律也治不了他们的罪。
房东直接扭住他两只手,他半趴着,膝盖跪在地上,他的脑袋贴在冰冷的瓷砖上,眼睛看着沙发底下。
陈美美啊啊叫,两只爪子疯狂蹬他的脸。
不一会儿,他脸上血淋漓的。
房东直接嘶了一声,即将要放开他,忽然,竟感到掌心变得潮湿黏腻,仿佛摸到的是一只青蛙黏滑的皮肤。外卖员的身体不断扭曲挣扎,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靠!鬼啊啊啊!”
男大学生吓得满地乱窜。
另一间卧室,小夫妻开门,“房东,你们能不能小声——”声音戛然而止。
“砰!”房门关闭。
房东退后几步,满脸不可思议。陈美美担心落单,赶快钻出沙发,在房东身后蹦了几下,求生欲旺盛的她直接跳到了男人的肩膀。
外卖鬼直起扭曲的身体,他曾在一次送外卖的途中被车撞倒,当时出了好多好多的血,手机上好多好多他的血,外码软件上,点餐的顾客还在催促:“半小时了,还不送过来,是找死去了吗?!!”
他的脸也是扭曲的,被碎玻璃割开一条缝隙,像破开的瓜,红黄的混杂物流了出来。
他瞪着房东的方向,朝他走过去。
房东骂着卧槽卧槽卧槽。
男大学生崩溃大叫:“你不要跟我跑一块啊!!!”
房东快速道:“哥相信你上次说的见鬼是真的了,这世界上真他妈有鬼。你上次怎么消灭鬼的?”
男大学生:“消灭个屁,他自己钻回电脑里的!!!”
鸡紧紧抓住房东的肩膀,“啊啊啊救命!!!他追上来了!!!”
两人一鸡躲到卧室里。
“砰砰砰!”鬼在砸门。
男大学生六神无主,他想不到鬼是冲着鸡来的,按照常理,鬼是会杀人的。他突然看到鸡,露出救星般的表情:“鸡血不是辟邪的吗?他刚刚想抓鸡就是为了避免我们拿到鸡血!”
陈美美大叫:“你他妈别乱说,他都要吃我了,还辟邪!”
房东扭头看鸡。
鸡大叫:“其实我不是正宗鸡,我是人变的!”
咦?
她突然想到,最开始大家讨论,鸡本身是鸡,还是人变的。
大部分人赞同鸡本身是鸡,就连提出造畜之说的老王,后来也觉得鸡是鸡,因为他看到鸡死了还是鸡的模样。
如果鸡真的是鸡,说不定真的可以辟邪。
陈美美冷静下来,下一秒又大叫:“我TM又不是公鸡!”
房东看着摇摇欲坠的门,赶快移动衣柜,将门挡住。
男大学生有样学样,也把电脑桌移过去。
接着,两人又合力将床移过去。
砸门声弱了下来。
“哈!”青年得意一笑。
房东坐在床上喘气,鸡倒在床上,他看了一眼说:“这是母鸡,母鸡血能行吗?”
“呃,我不知道。要不试一下?”
房东赞同。
青年拿着剪刀靠近,鸡没有挣扎,安静伸出一只翅膀。
“还真有灵性!”他惊异道:“希望这么有灵性的鸡,血能管用。”
装了一杯子血,他说:“让他进来好好体会一番鸡血泼脸的滋味!”他无意间邀请了鬼进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外面变得好安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滋滋!
头顶的灯闪了闪,明明灭灭。
青年咽下一口唾液,“鬼好像能穿门,好像也能隐身。”
放了血有些萎靡的鸡顿时吓得炸毛。
两个男人环视这间房,灯泡一闪一闪,对方的面色莫名阴气深深,两人相视一眼,互相别过脸。
青年看着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门,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房东手指沾着鸡血朝四面甩出去。
会有用吗?会有用吗?
陈美美心中不断闪现这句话。
若是无用,是否有一丝可能,玩家在副本里是由人变鸡?
……
一位憔悴的妇人穿着黑裙,蹲在路边烧纸,风一吹,烟灰四处飘散。
她望着被风带走的烟灰,露出一点苍白的笑,嘴里嘀咕着什么话。太小声,没有人听得到。
坐在店门前吃螺蛳粉的女生皱眉抱怨,“什么呀,竟在这地方烧东西?”
与她拼桌的男人闻言,抬眼看她青春的眉眼,说:“你是外地来读书的?”
“是啊,怎么了?”
“难怪,你没听说过那件事。”
男人低下头,筷子用力一戳浮在碗上的荷包蛋,将它浸泡在红油汤里,才继续说:“几年前,就在今天,这条路上发生了一宗十分惨烈的车祸。那女人是受害者的家属,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来这里烧纸钱。”
女生啊了一声,“非要在这里烧,不能去墓地?”
“害,你是不知道车祸有多惨。人直接被卷进货车轮子里,一路碾压拖行,据说血泥当时有几十米长,尸体救出来,下半身都没了。当时还下了雨,雨水一冲,怎么都收集不完全。听说被推进焚烧炉时,尸体还是不完整的。”
男人望过去,黑裙的妇女烧完纸钱,端着盆静默地走了。
“所以,她丈夫有一部分留在这条公路上。”
女生感到瘆人,忙叫他不要说了。
无人发觉,烟灰渐笼一起,汇聚成一双腿的形状。
它站在烧纸钱的地方,默默站了许久,忽然它朝一棵树走过去。那是幸运鸡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土包,腿在土包前站立不动,不,腿在动!腿慢慢沉了进去,接着鸡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
老王在跑道上转圈圈。
他出了许多汗。
草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说话,不远处的食堂二楼亮着灯……老王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一片漆黑,他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奔跑。
“唉,这有只鸡在跑道上跑步!”
老王听不到。
他在心里后悔,不该冒冒失失跑到学校里。只是他心中有一点疑虑,为何鬼忽然在这一天放大招。难道今晚是最后的时间?
绝对有鬼,绝对有鬼遮住他的双眼。
怎么才能离开学校?
怎么才能对付这只鬼?
公鸡血!
有用吗?
老王发狠,活马当作死马医,狠狠一啄翅膀,淅淅沥沥的血喷洒出来。没有用,他还是陷入黑暗中。
难道因为我不是真的公鸡?难道我在副本里其实是人变的?
心中懊恼。
我应该跟着那个卖鸡的老头回家,生路说不定在一开始就出现了!
忽然,他看到一点亮光。
他朝着光奔去,近了,更近了,那是亮着灯的门卫室。
无数只漆黑的手忽然从地下伸出来,抓住鸡的翅膀、腿、脖子,将鸡拽进了地下。
老王感到好痛好痛,全身都在痛。
学生惊呼:“这只鸡发疯了,干嘛撞墙啊?!”
……
哇哇哇——
童柯咽了咽口水,朝姜饼靠近,企图从她身上汲取安全感。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姜饼的脸色很难看,一张鸡脸憔悴而恐惧。
“婴儿的哭声。”她低声说。
“前面两天听到的声音不会就是老鼠在啃婴孩的骨头吧?”童柯说得哆哆嗦嗦。
鬼也有厉害区分,童柯最不敢招惹的就是小鬼。小鬼就算有理智,也不能控制,小孩子就是这样,不会懂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
“我们快走!”姜饼不敢深思,是什么东西惹哭了婴鬼,难道是自己刚刚的笑声?
哇哇哇——
童柯刚站起来就跌下去,他痛苦地皱着脸。
呜呜哇哇——
童柯的眼睛开始流血。
身体好热,好膨胀,仿佛身处一个烤炉,自己是一个发酵好的面团,火力越大,自己便越蓬松胀大。
好撑。
他听到一声噗。
什么东西爆开了,哦,原来是自己的胃。
咕噜咕噜。
肚子里是什么声音?
噗。
什么东西爆开了,哦,原来是自己的肚子。
哇呜呜呜呜——
两只鸡像气球。
哇呜呜呜呜——
一只“气球”爆炸了。
砰!
灼热的血浇了童柯满头,又是什么东西爆开了?哦,原来是姜饼。
另一只“气球”也到了承受临点。
我也要步入姜饼的后尘了,我要死了。这只婴鬼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呢?被不受期待的生下来,然后被无情的放入烤箱?再丢弃到下水道?尸骨被蛇虫鼠蚁无情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