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欧阳朔露出胜利的笑容:“我们继续。”
孟忍伸出两根手指摇晃,“刚刚你在欣赏对手颓败的姿态时,我已同他们决出了胜负。剪刀连赢三人。”三位输家同时露出臭脸。
“好,你就跟我一起召唤笔仙。”
孟忍和欧阳朔对立而坐,他们屁股下各垫着一本书。按照网上搜索得来的要求,他们握着那支圆珠笔。两人手背交错,笔夹在中间,笔尖垂直于桌面。
“接下来要做什么?”孟忍问。
“要念咒语的。”跟班2号拿着手机念道:“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这人的手好冰。欧阳朔开小差,看着对面的人想道。
孟忍察觉他的视线,对他露出一个教科书般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经过尺子衡量。有一种诡异的僵硬感。烛火在一旁跳跃,火光在眼中忽闪忽烁,明明灭灭。青翠的瞳孔没被火光融化,反而更冷了。
六个人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在火的注视下张牙舞爪,像一只狰狞崎岖的怪物。
“你做好准备了吗?没有后悔药的。”
后半句话,他说得轻飘飘,呢喃声还没传到欧阳朔耳中就消散了。
欧阳朔的肩膀一抖,这氛围营造得太逼真了吧?火苗在欢快悦动,他的心跳跟上了火苗的节奏。
他看看两根蜡烛,再看看地上怪物般的黑影,嗯,一切都是蜡烛的错。还有桌子,桌子太矮,火光照着人的下半张脸,阴森感就出来了。那些扮鬼吓人的,就是用手电筒照下巴。
“少废话,早点完事早点睡觉。我说一二三,我们就一起念,你记住词了吗?”
孟忍点点头。
“一二三……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郑富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听,可是他们的声音魔咒般徘徊在耳边。特别是那句熟悉的咒语。他也曾看过有关笔仙的恐怖片,一般恐怖片中的鬼都是女性,因为女性体弱,比较容易受到他人迫害。
他悄悄看了一眼。
他看到白瑞雪蹲在孟忍身旁,烛光照亮他眼中的好奇。
为什么?郑富感到不解。
他不是承认自己看见过鬼吗?
他不害怕?
还是说……他在说谎偷偷取笑我?
郑富幽怨瞪着白瑞雪的侧脸,紧接着,他眼前忽然朦胧了,他感到白茫茫的颜色从他视野中掠过。一件白色连衣裙出现在欧阳朔背后,她无头无手无脚……
郑富吓得天灵盖都要飞出去了。
他全身僵硬,眼珠子僵硬,连舌头也是僵硬的。
不要看了,移开视线!不要看了,闭上眼!求求了!
眼珠子不听话,瞪着那条白裙子。
求求你,闭上眼!
白瑞雪忽然朝郑富看过去。郑富瞪着眼睛,惊恐张开嘴,像一条湿漉漉的鱼。
他暗自奇怪,这次出现的鬼没有扭曲的面孔,也没有或鲜艳或暗沉的血液……她就像一条柔软的棉白裙,颜色纯净而温柔。
为什么郑富还会感到怕呢?
生活中不是处处可见穿在女孩身上的白色裙子吗?
郑富看到白瑞雪回头,那双乌黑宁静的眼眸正望着他。那一瞬间,他飞出去的魂魄好像回归身体里,他的双脚能动了,他的眼珠能动了,他的舌头也能动了。
他不敢发出声音,鬼离他好近,只要走动一步就能接近他。他怕鬼注意到他,他悄悄拉起被子,从头盖到脚。幸好妈妈非要他夏天也要盖被子,养成了习惯,此刻随手就能拿到。其实这不算被子,只是被套,等天气冷就可以直接往被套里塞棉被。
他混乱地想着任何能分散恐惧的事,想得最多还是妈妈那张笑眯眯的脸,她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
他混乱的思绪突然接到一根黑色的线,他冷不丁想起在电影院看到的电影笔仙惊魂的画面。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牙齿正在打颤。咯咯咯。
混乱的思绪全打散了,变得白茫茫一片。他大脑空空,期待着鬼不会听到他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
他在被窝里祈祷,他们一定要按照流程把笔仙送走,一定不要询问笔仙的死因。
无头,无手,无脚。
他仿佛对她的死亡方式看到尾了。
……
欧阳朔感到一股力道在牵引着他。
笔在白纸画了一个圈,很规整的圈,像用圆规画出来的。
他盯着这个圈许久,问孟忍:“该不会是你在画吧?”
孟忍笑了,他的笑容忽然变得真实,脱离标准微笑的僵硬感。他脸上的雀斑因为暗淡的环境变得不明显,可是眼里的碧绿色彩更加闪耀了。
他没有回答欧阳朔的疑问,只是说:“笔仙来了,该问问题了。”
欧阳朔看到他的笑,自以为找到答案,心下一松,觉得这小子真有一手,圆画得那么好,就像打印出来似的。
“我先来!”欧阳朔偏头看了一眼4号床,郑富盖着被子,从头盖到脚,直躺躺的,像一具停尸房的尸体。欧阳朔在心里骂一句有病,他故意大声问:“笔仙。请问,郑班长的职位会一直持续到学期末吗?”
被窝里自成一个小世界。
郑富的耳边有无数嘈杂的声音,牙齿打颤声、高频率心跳声、沉重呼吸声。
突然,一道声音将这些嘈杂音强硬地驱散了。
他听到欧阳朔的话。
他的小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尽管不想承认,但郑富内心确实期待着答案。
片刻,欧阳朔的声音闯进来。
“我去!怎么可能?!”
听到这道惊讶的话,郑富的脸上出现动容。
欧阳朔不可置信地瞪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会。不应该呀,班主任一看就是喜欢成绩好的学生,郑富的考试成绩和他平时的表现不符,而且还在众人讨论成绩时不时露出心虚的表情,这说明他的成绩就是假的。班主任怎么可能还会继续任命他为班长?不该撸掉他的职位吗?
他目光上移,落到孟忍的笑脸上,怀疑地眯起眼睛:“你写的?”
不不不!
郑富在内心大喊,他在被窝里疯狂摇头。怎么可能是孟忍写的,你们召唤出了笔仙,就是笔仙写的,一定是!他禁不住想,这是否代表着班主任对他没有彻底失望?我一定会当好班长的!
孟忍听到质疑,稍微一怔,眼里莫名的色彩,然后点点头说:“啊对。是我写的。”
女鬼站在欧阳朔身后,她裙子的方形领口上是一圈白色的假珍珠,再往上看,是一截苍白的脖颈,她全身洁白,没有一点多余的色彩。以孟忍的视角,看不到她脖子上的横截面。她的头颅仿佛隐没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们。
她好安静,苍白的颜色赋予她一种独特的温柔。
她出现了。
烛火在轻轻跳跃,还是之前活泼灵动的模样。
卫生间的灯也好好亮着,照亮两个学生认真背书的脸。
没有狂风大作,没有冰冷难耐,没有阴气深深。她悄悄地出现,不惊动任何人。
看不见她的人仍然嬉闹着,欧阳朔叫他们快点问问题。
“我、我要问什么?”
“当然是你问想知道的!”
“真的能回答正确吗?”喜欢打篮球的同学说:“笔仙,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纸上,笔在动,1212。
“哦哦哦!对了,就是12月12号。咦,很灵呀!”
欧阳朔狐疑瞧一眼对面的人,他真感到一股力道牵引着他写下这串数字。世上不可能有鬼,所以一定是对面人在搞鬼。他连那人的生日也知道?
孟忍对欧阳朔神秘一笑。
两个跟班争先恐后地问:“那、那个,笔仙小姐……请问我毕业之前能交到女朋友吗?”“我想知道下一次月考能不能及格,我妈说平均分及格了就带我去吃海鲜自助大餐!”
……
孟忍看向白瑞雪:“小雪,你不问吗?”
白瑞雪眼睛一亮,“到我了吗?”
他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数学辅导书展开,指着上面一道题目问:“我想知道这道题怎么解?”
欧阳朔被他逗笑了,“拜托,哪有问笔仙怎么做题的。而且,你至少也得把题目说出来才行——”
他忽然一顿,白瑞雪正期盼地看向他——不对,不是看他,是在看他身后,可他身后分明没有人!
欧阳朔目光游移,忽然迅速回头。什么也没见到,后面的门紧紧闭拢着,窗口透出暖色的灯光。仔细一听,门后两个人的背书声隐隐约约传到耳边。他皱着眉。
跟班一号弯腰问:“朔哥,你看什么呢?”不等欧阳朔回答,他便恍然大悟地直起腰,看向那扇门,“是不是他们背书叽叽歪歪地吵到你?我这就……”
“不是。”欧阳朔让他坐好,跟班一号便坐回床上了。一起坐他床上的两人困了,正互相靠着打盹。
“你刚刚在看什么?”欧阳朔问白瑞雪。
“你根本不会做题。”然而白瑞雪只是失落道。
笔仙一动不动,连裙角都未动一分。
欧阳朔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时,孟忍忽然说:“轮到我了!”
欧阳朔的注意力只分散三分之一给孟忍。他留意着身后,眼珠子不断往后瞥。感觉有点微妙,但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笔仙,学校里有鬼吗?”
话音一落,多双眼睛朝孟忍看过去。
看书的林子聪中指推一下眼镜鼻托,目光刺了过去。他取下在小卖部买的劣质耳塞,揉了揉,扔到地上。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郑富捏紧了拳头。
在打盹的两个人直接睁开眼。
欧阳朔张了张嘴,最终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会提那个字?!”
孟忍歪头,眨了眨眼,似乎很不解为何不能提。
夹在手指间的笔开始动了,它缓缓地在纸上流动,几双眼睛注意着它。
一个普通的黑色字体显现出来了。
——有。
安静的室内,接连响起几道吞咽声。
欧阳朔手腕一抖,弄掉了笔,他站起来,膝盖不小心掀翻了桌子,纸、笔、蜡烛都跌落在地。一支蜡烛熄了火,一支蜡烛顽强亮着。
欧阳朔看着一团糟的画面,脑袋里突然嗡了一声,不知名的恐慌袭上心头,随之而来是怒火。他指着孟忍骂道:“我靠!你装神弄鬼是不是?!!”
孟忍仰着脸,面露无辜之色,“这不是你提议的吗?”
欧阳朔愤怒的神情一滞。对啊,是他说的,装神弄鬼,去吓唬郑富。
他平复了一下跳动的心,“不玩了,睡觉睡觉!”
郑富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就知不好了,他们中断了招鬼仪式,他们没有送走笔仙!
他小心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然后眯眼观察。
人群散了,那条白色的裙子不见了踪影。
郑富却没有存侥幸之心,他的心跌至谷底。
他们没有送走她!
她一定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身体好痛,喉咙也不舒服。家人陆续发烧。我应该阳了。如果明天实在不舒服就请假不更了。感谢在2022-12-23 23:08:17~2022-12-24 23: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N无奸不商 20瓶;书荒是常事 10瓶;椋鸟 5瓶;大白团子、人类最古家里蹲、章鱼练瑜伽、娜雅露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逃不开的白裙1
郑富很憔悴, 起床的歌声已经进行到下一曲了,寝室到卫生间这一段路不断有人走来走去, 郑富呆呆坐在床上, 腿上还盖着薄被。
风扇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旋转,它风不大,声音却不小, 发着咯啦咯啦的声音。昨晚郑富听着头顶的声音不小心睡过去, 然后做了一个充满咯啦咯啦声的梦。他梦见自己的身体发出这种声音,咯啦一声, 手臂断了;咯啦一声,大腿断了;咯啦一声, 头被拧掉了。
他面色惨白,瞪着头顶发出声音的风扇。
现在的起床歌又换了一首,大概三首歌的时间,楼下就会吹起哨子, 生活老师会催促学生们赶快去做晨操。
这已经是第三首歌,正播放着激动人心的励志歌曲。
郑富仍然坐在床上。
白瑞雪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 找到校牌戴上,然后坐在郑富床上穿鞋。
郑富仍然坐在床上。他现在不看电风扇, 转头盯着白瑞雪。白瑞雪正弯腰穿鞋, 他脖子上的校牌在空中摇晃。郑富开始想,校牌上的绳子可以把他脖子勒断吗?大概力气大的成年男性可以利用这根结实的绳子勒断脖颈上的一两块骨头,那时,它会发出咯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