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时间内的糟蹋,厕所的地板再次变得脏乱。
怕老师抓包,欧阳朔在最后一个隔间抽烟。
忽然,他感到有什么人正看着他。余光一扫,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他垂涎欧阳朔的烟,问他有没有多余的。欧阳朔心情不好,用很糟糕的语气说没有。
他撒着尿嘀咕:“切,神气什么?”
厕所里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一刻是安静的。欧阳朔又感到什么人看着他,大概又是讨烟的。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心使劲不能平静,得不到缓解,烟也是无用。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坑里,准备离开。
走了一步,他突然发现一个塑料娃娃的头在墙角静静看着他。
一模一样的头。涂着廉价的口红,瞪着大大的蓝眼睛。它没有头发。
他记得他把它丢进了坑里,用水冲了下去。
奇怪了。林子聪的说话声仿佛回响在耳边。欧阳朔抿着嘴快步走出去。
放学后,龙虾和锅盖来找欧阳朔,他把饭卡丢给他们,让他们自行解决。今天他又没有胃口,纯粹是被膈应的。
在他回寝室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
不太清脆也不太沉闷,高跟鞋的鞋跟一定不超过三厘米。
人很多,他往后看,看见冯老师一身鲜艳的红装,她的高跟鞋也是红色的。
欧阳朔继续走。在食堂和宿舍楼的分叉口转弯。
高跟鞋的声音还在。
他回头看,身后只有同龄的学生们,他看着其中一位女同学,她很爱打扮,穿着精致的小凉鞋,鞋跟约有三厘米。
欧阳朔继续向前走。他进入男寝,正在上楼。
高跟鞋的声音还在。
这次他回头,后面只有男生,他们都穿着平底鞋。
欧阳朔转过头,耳边的声音在回响:“哒哒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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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保持恐惧
欧阳朔出生在一个很割据的家庭。他的爸爸十分迷信, 算命人说他妈妈克财运,他前几次创业失败, 动过好几次离婚的念头, 妈妈为此十分痛恨。
妈妈秘密告诉他,爸爸在外还有一个儿子,她让欧阳朔讨爸爸欢心。他与爸爸的话题少得可伶,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和他交流情感, 听说他那小儿子学习成绩非常好,而欧阳朔, 不及格才是常事。
他只能走旁门走道,一边附和爸爸的风水之说, 一边内心感到厌恶排斥。
我从不信这些玩意。他想。
“哒哒哒。”他的左耳听到高跟鞋走在楼梯上的声音。
“哒哒哒。”他的右耳听到高跟鞋走在楼梯上的声音。
他看遍四周,没有一双高跟鞋出现在视野里。
进寝室的男生陆陆续续从欧阳朔身边经过。他停在原地,一直在寻找高跟鞋声音的来源。
现在,他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了。高跟鞋的声音也停下了。
我从不信这些玩意。他继续想。
欧阳朔继续向前走。高跟鞋的声音也出现了。它跟着他。他走得越快, 它便走得越快。最后,欧阳朔跑起来,用力跑起来, 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赫赫的喘气声和咚咚的心跳声。
他一口气跑上五楼,停在501寝室门口。他弯着腰, 不断大喘气。
高跟鞋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在走廊上, 不紧不慢走过来。他几乎能想象到,这是一位窈窕的女生,她正向他走过来。
欧阳朔看向走廊。
静悄悄,空荡荡, 连一丝风也没有, 走廊头顶挂的两排衣服纹丝不动, 在空中悬挂着。如果是被吓得疑神疑鬼的人,早就幻觉那是一排排挂在头顶的人。
但我说过,我从不信这些玩意。
都是幻听。
欧阳朔收回目光,用力打开窗户,爬了进去。
“哒哒哒。”它正跟着他。跟着他进入寝室。
欧阳朔打开水龙头,水龙头卡了,嘴里咳嗽几声才吐出水来。那水是鲜红色的,颜色像血,浓稠度也像血,甚至鼻子嗅到的腥甜气息也像血。
这些粘稠的鲜血将白色的瓷砖染红了。整幅画面鲜艳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了。
他曾见过这般大量的鲜血。在得知爸爸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的时候,妈妈闹过自杀,她不想死,只是想逼爸爸做一个了断,但他接到电话后说自己工作很忙,没空陪她闹。她很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假戏真做,在浴缸里放满水,自己浸泡在里面,然后用水果刀割了腕。
那时欧阳朔刚上小学,那副鲜红的画面永久印在他脑海里。从此,他格外讨厌红色,还曾一气之下烧掉花园里的红玫瑰。
因为有这样深刻的记忆,所以,幻觉水龙头出血,这一点也不奇怪。
是的,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是记忆中的画面描补到现实而已。不能退缩,他一点都不怕。表示出害怕才会让暗处的玩意笑话,自己越退缩,别人的气焰就会越嚣张。
欧阳朔看过一本恐怖小说,鬼怪害人都是使用幻觉杀人。
不对,现实根本没鬼。
唉,不管怎么样。他打开水龙头最初的目的就是想洗一把脸。
他面无表情,胸膛不断起伏,他瞪着流出来的血水。随后他双手接起一捧血水,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脸,它在水面中微微扭曲,它正看着欧阳朔,眼中多了一些陌生气息。
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脸与水中的脸越来越近。
他闭上眼,水扑在脸上。
冰冷、粘稠、腥臭……血水仿佛堵住他的鼻孔,他在即将窒息时,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他看见墙上挂着的毛巾全都是红色的。哦,后知后觉,他发现睫毛上挂着一颗一颗的血珠子。
耳边不知何时没有了烦人的高跟鞋声音。我战胜了它。
欧阳朔微笑着一步步走出去,寝室里进来两个人,他们从窗户跳进来。
他们看到了欧阳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你脸上出了好多血。”白瑞雪说。
“这不是血,这是洗脸水。”欧阳朔郑重地纠正道。
白瑞雪吃惊地看向孟忍。欧阳朔认为这个男孩缺少一点主见,遇见不确定的事,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寻找答案,而是依赖他人,孟忍往往只是随口一说,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这像敷衍,白瑞雪却以为这就是正确的答案,从不去质疑。
孟忍正在看欧阳朔。他的嘴角翘着,像一只偷腥的猫。他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欧阳朔讨厌他的笑。故作神秘,十分装逼。
自从怀疑他后,欧阳朔把能想到的负面意义的词都用在他身上。什么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心怀不轨、阳奉阴违……
“血液的成分几乎是水,用来洗脸也不错,叫做洗脸水更不会错了。”他又在胡乱解答,说着不正常的答案,白瑞雪点点头,雪白的脸上是显眼的恍然大悟。
说实话,欧阳朔常常觉得白瑞雪有点笨。反应还很迟钝。他甚至怀疑,白瑞雪是不是在娘胎中了毒,这样的人在他爸爸那里,是会被踢出继承人备选的。
血从欧阳朔下巴上滴落。他每眨一次眼,血珠颤颤巍巍从眼睫下落,滑到脸颊上像哭出了血泪。
白瑞雪看着他,像看到崩溃边缘的哥哥。
白丰年那次看作正常其实不正常的状态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已经学会分辨正常人与不正常人。孟忍是不正常人,与他相反的人是正常人,同理,与他想法一样就不正常了。
孟忍赞同了欧阳朔脸上是洗脸水的说法,所以他立马认定,欧阳朔不太正常了。
“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欧阳朔的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他洗脸时,不断用手摩擦脸颊,整张脸呈现出狰狞的红面状态。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他的情绪透明化得像刚出世的婴孩。
“我很好啊。”他展开两只双手,掌心也是血淋淋的,他自己也看到了。他低着头,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为什么幻觉还没有消失?
他两只掌心互相摩擦,血液的粘稠感在掌心上滑来滑去。
白瑞雪再次发问:“你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欧阳朔抬起头,迟疑着摇头。
“好吧。那你应该先清洗一下自己,他们差不多要回来午休了。你会吓坏他们的。”白瑞雪轻声道。
“可是……水龙头坏了。”欧阳朔有点茫然,他额上的头发也是湿的,在滴血。
白瑞雪走进去看,水池里一片猩红,像杀人现场。
他回头看,欧阳朔站在门口,两只手无处安放,举着悬在空中。孟忍问他:“你用血洗脸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欧阳朔看看他,“我不跟你说话。”
“啊,为什么?”
“一切都是你在搞鬼,白裙子是你弄出来的对不对?”他问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声音是虚的,带着不确定。
孟忍没有生气,翘着嘴问:“那我太厉害了。那些血水也是我弄出来的吗?”
欧阳朔眨眨眼,闭上嘴不说话了。
白瑞雪打开水龙头,它流出了清澈的水。水流不断冲刷着池壁上的血痕,经过稀释的血水咕噜噜地落进右下方的脏水池里。再经过出水孔,慢慢的,红色的痕迹消失了。
白瑞雪对欧阳朔招招手,柔声说:“快点来洗呀?”
欧阳朔此刻有点乖,他走过去,先伸手在水龙头下清洗。白瑞雪提醒他用一些清洁剂会洗得更干净,而且会留下淡淡的香味。
欧阳朔清洗完后,他的那些不正常仿佛也被水冲掉了。他上半身湿漉漉,双手撑在池壁边缘,呼吸忽然就紧促起来,今天早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就像电影满镜头,一帧一帧的,在他眼前慢放——那条洁白的裙子、林子聪说过的每一句话、厕所里的女性长发和塑胶娃娃头、桌肚里的东西(现在回想,那触感分明是一只手)还有耳边的高跟鞋声音……
“不是幻觉,对吗?”他抬起头,清亮的水珠不断从额发上滴落。
“是的。”白瑞雪回答他:“我看到了,孟忍也看到了,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幻觉。”
“那条白裙子……”
“是鬼。”
欧阳朔的声音忽然变得艰涩,“今天早上,我用力踩了那条裙子。”
白瑞雪说:“怪不得她忽然恐吓你。换作我,我也会生气的。”
“真有鬼啊?”
“有的。”
欧阳朔忽然将目光对准孟忍,“为什么不缠着你,只纠缠我?”
孟忍双臂抱肩,随意道:“可能你比较好欺负,鬼也会看人下菜。”
“林子聪说是因为我中断了招鬼仪式……”
“好吧,那就是因为你中断了招鬼仪式。”
“……”他总觉得,孟忍嘴里没一句实话。
***
孟忍非常失落,这只鬼柔软无害,像她的本体一样。她始终没有伤害欧阳朔的意思,只是想离开。
这天晚上,晚自习下课后,孟忍、白瑞雪、欧阳朔、林子聪都留在教室里。他们准备玩起笔仙游戏。不仅因为要送走笔仙,而且欧阳朔还残留一点固执,他的固执就像一个不透明保护罩。他一定要亲眼见到笔仙,才相信世上真的有鬼。
“最主要的是,我要向她道歉。”欧阳朔说:“如果她真的存在,我真的踩了她一脚,我要向她道歉。”
白裙子静静躺在旁边桌子上。很快,它的袖子抬起来,温柔地摸了摸欧阳朔额头。
欧阳朔目光恍惚。忍不住在心里勾画她生前的模样。
袖子很快静止不动。
欧阳朔盯着白裙子。
林子聪说:“可能在她心里,你们已经两清了。”
白瑞雪说:“我认为你还需要向另外一个人道歉。”
欧阳朔定下心神,道:“我知道,我还需要向郑富道歉。如果他真能看到鬼,一定承受了许多压力。而我正在逼迫他。”
这一次,欧阳朔老实送走了笔仙。
走完流程,他回头一看,放在桌上的白裙已经不见了。
“这样就好了吗?我不需要替她找出死亡真相,或者寻回她的尸首吗?”
孟忍哼了哼,“她没有寻求帮助,说明不需要。或许她根本不是学校的鬼,不需要你一个学生的帮助;或许她早就解决了仇人。”
“不过,”白瑞雪忧虑地说:“她一定没有找回自己的头、手和脚,她的鬼体始终不完整。”
欧阳朔惊诧地问:“你怎么知道,你也能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