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荷煜

作者:荷煜  录入:05-25

  沈见青欣然笑道:“你好聪明,李遇泽!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里面有什么东西?”能让那些没有主观意识,全凭经验和潜意识判断危险的生物都感到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猜。”沈见青半真半假地说,“你猜是不是我下的蛊。”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蛊?他的蛊盅……
  我看向窗台,那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蛊盅,却有一只红色的虫子趴在那里。那么绯红的一只,约莫指甲盖那么大,看起来妖冶不详。
  它好像有意识似的,发现我在看它,还用后面的两只细脚支撑着前身艰难地立了起来。因为距离远,我看不清它的全貌,但依然心悸。
  “沈见青,那只虫好奇怪,会不会有毒……”
  自然界里,越鲜艳的生物往往越有毒性,最不能掉以轻心。
  我的本意是让沈见青去赶走它,沈见青起身走到窗前,垂下眼皮,微微探手。那虫子竟熟练又乖顺地爬上了他白皙的手背!
  “这是红红,我养的小玩意儿。”沈见青说着,把它凑到我面前,“李遇泽,它很喜欢你。你要不要摸摸看,它很乖的。”
  凑得近了,我才看清这红虫子背上怪异的纹路,没有规律,但却说有说不出的诡魅。它如两滴墨点的小眼睛可以四下转动,我猜测视野范围极广,但也让我悚然。
  靠近了我,它还挥舞着两根前肢,在沈见青手背上蹦了两下。
  我本身不怕虫子,但对它却有着深深地排斥和恐惧。我闭了闭眼,摇头说:“不了,你带走吧。”
  沈见青闻言,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单指抚了抚虫子背壳,低头对红虫子喃喃说:“怎么办红红,遇泽阿哥还不喜欢你,你可要努力咯!”
  说完,他弯腰把红红放在地上,红红扭动着身子,停驻了一会儿,又爬得不见了踪影。
  我不想在沈见青的屋子里多呆,虽然这里光线充足,但依然让我无端感到森冷。我说:“我可以回房间了吗?我可以自己回去,不麻烦你。”
  沈见青却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办了,我还有事情要你为我做呢。”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我,话音落下的时候几乎已经贴在我身侧,他的气息落在的半边脖颈里,很痒。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巴普洛夫的狗可以二十一天养成听到铃声就分泌口水的习惯,我甚至没用上二十一天,短短几天,就习惯了沈见青这些亲昵越界的举动。
  甚至这两天我们都在维持着畸形的平静,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知道,这平静岌岌可危,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暴怒发疯而被戳破。
  我还是发自内心抗拒着的,忍不住眼神躲闪,说:“我身体还没有好……”
  “李遇泽你脑子里不要一天到晚都想那点子事。”沈见青突然打断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笑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好像精心布置的陷阱终于踩进去一个蠢猎物。
  他说得好像我很期待似的!
  我不想理他,正想扶着床柱站起来,他就抱住我的腰:“李遇泽,是我说错话了,别不理我。”
  他总是这样,故作退步与讨好,我想他一直这样下去,我早晚有一天会真的被他麻痹。所以我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了自己的处境。
  我深吸一口气,说:“你要我做什么?”
  李遇泽轻软又不容拒绝地拉着我坐下,把头枕在我肩窝,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姿势。他说:“过不了几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你陪我看看她吧。”
  说着,他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眸灼灼地看着我。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眼神,都不会拒绝他的。
  我低声应了:“嗯。”

  之后几天过得很平静,平静到我有时候会真的以为我就是这苗寨中的一员,每天都伴着鸡鸣睁眼,在晚星中入睡。
  除了房门外依然会每天挂上的锁。它就像个冰冷的符号,提醒着我,我只不过是个囚徒。
  沈见青倒再也没有夜宿过我的屋子。他曾带着三分羞怯地解释说,在苗族,没有结婚是不能同室而卧的。
  “但是,按照规矩,一旦同居就必须结婚!”沈见青补充这一句的时候,眼睛亮得吓人。
  他也的确吓了我一跳。
  结婚?
  我也曾想象过未来会和怎样一个女孩儿走进婚姻,组建家庭。她或许很漂亮,也或许很普通。或许很聪明,也或许木讷一些。怎样都行,只要不会像我的父母一样抛弃我就行。
  我的要求并不高,但在我的所有想象里,没有一次,对象是个男孩儿。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一个男孩子结婚。哦,本来在外面的社会,这也是不被认可的。
  我忘了当时是怎么回应他的了,或许点了头,又或许没有。
  总之,这几天过得很平静,沈见青没有再发疯,也没有说更过火的言论。
  我竟有些知足。
 
 
第37章 华美苗服
  日照青山,浓雾尽散,自我来氏荻苗寨之后,总觉得这里雾蒙蒙的,笼罩在一团看不清的迷障里,但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难得地穿透整座密林,把阴冷潮湿的吊脚楼都照射得温暖起来。
  不知道是我年轻,恢复力强还是芦颀的药确实很有效果,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之我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虽说依然不能久站,但日常短距离的行走是没有问题的。
  前几日芦颀说已经可以拆掉夹板,但是被我拒绝了。
  我坐在床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踝骨。骨头不再错位,也没有痛感,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铁锁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推门而入的沈见青。
  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精神,手里还捧着一套墨色的苗服。
  我下意识缩了缩脚,把已经好起来的右脚给藏起来。沈见青却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一般,很关切地问:“脚还痛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看他,只回答:“还是有点痛的。”
  “是吗……”沈见青说着,走上前来,很自然地开始脱我的衣服。
  那天被他从密林里带回来后,我就一直是穿的简单的罩衫。样式普通,像衬衣一样,棉麻的材质,很宽松。
  我愣了两秒,这才一把捂住领口,也按住了他的手。我稳住心神,说:“不是今天要拜祭你母亲吗?你这是做什么?”
  沈见青点点头:“对啊,先换一身衣服。”他说着,指向自己带来的那黑色的苗服。
  我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我,我可以自己来。”
  沈见青呲开牙笑起来,眼里却全是促狭的光:“你哪里我没见过?况且你脚还没好,行动不方便。这衣服繁杂得很,总得我帮着点。”
  “我的脚……”我顺嘴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沈见青眉眼一冷,又逼近一步,脸上的笑变得森冷而意味深长,狐疑地说道:“难道你骗我?李遇泽,你不会骗我吧?”
  我深深呼吸两口,回避了他的问题,皱着眉很认真地说:“我可以自己换,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帮我。”
  沈见青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回以坚持、不退步的眼神,他研判地审视了两秒,然后退开,却没有出去回避的意思。
  没关系,反正就像他说的,再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他要看就随他去。我手掌里全是汗,在心里默念着,尽量忽视沈见青的存在。
  但他灼热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在我脱下衣服背对他的时候,我感觉后背都要被他用眼睛烧出两个洞来。
  原来这就是如芒刺背的感觉。
  我赶紧抖开他带来的苗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可越是紧张,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出错。
  不知怎么的,那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苗服总是穿不好,我脑袋套进了口子里,可却怎么也套不出去,反倒是自己纠缠在衣服里。
  我心里更急。
  “呵呵。”
  忽然,一声很轻的笑就响在我身后!
  靠拢的躯体即使没有贴近,但燥热的温度还是破空而来。
  我浑身一僵。
  沈见青的手贴在我赤裸的脊背上,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探到了我的后脖颈。他的手并不冷,相反还是干燥温暖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顺着他的手一路绽开。
  我的头笼在衣服里,呼吸有些不顺畅,脸憋得通红。
  “我就说我来帮你吧,你却不要。”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压着什么要东西。
  沈见青的手探进衣服里,坚定地摸索着,像是一个引导者,使我在乱成一团的衣服里忽然眼前一亮,找到了出口。
  我压着领口穿好衣服,局促地咳嗽一声。毕竟穿衣服把自己绕在里面,怎么想都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沈见青却低头凝视着我,准确地说,是低头凝视着我身上的衣服,“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屋子里没有镜子,但我只是低头看看就能看出身上这件苗服的与众不同。
  它以黑色为底,华贵庄严。胸襟、两袖以金线为主,彩线为辅,绣出了花朵、祥云与蝴蝶。那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如活物一般。
  “是不是很贵重。”我想到自己刚刚在衣服里一顿乱扯,登时后怕起来,作势想要脱下来。这么贵重的衣服被我弄坏了,我可怎么赔他!
  沈见青按住我的肩膀,说:“这身衣服,是我母亲做给我父亲的。”
  我很惊讶地看向他:“那你……”
  “很好看吧?我母亲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做好,上面的刺绣都是她一针一针挑出来的。”沈见青说着,抚摸着胸襟上的纹路,神色莫名,“可惜刚做好没多久,我父亲都没来得及穿,就去世了。”
  这么华美精致的苗服,是一个女子为了心上人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每一寸都凝聚着心血。可惜,她还没见着心上人穿上,那人便离世而去。
  沈见青撩起眼皮,握着我的肩膀,神情中带着恳求:“李遇泽,你让我母亲看看好吗?她生前没见着我父亲穿,现在见着你穿得这么好看,肯定心里也会很开心的。”
  我刚一点头,就被沈见青猛地拉进怀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到他沉闷的声音,带着委屈地响在耳边:“谢谢你,李遇泽。”
  这一刻,我忽然想,他也只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没有父母教导,难免行差踏错。我……我只是同情他而已,但我并没有接受他,也没有接受现在这种生活。
  我任由沈见青抱着,余光忽然瞥见在墙角,贼兮兮地卧着一点红色的影子。
  是那只叫“红红”的虫子。
  它在角落里手舞足蹈地挥舞着四肢,很欢喜的样子。注意到我的目光,它整只虫一顿,然后一溜烟顺着墙角快速地消失不见。
  “怎么了?”沈见青问。
  我摇了摇头,只说:“别耽误了,我们走吧。”
 
 
第38章 坟前拜祭
  红绢带系满桥头,拂过山间的风掠过它们,好像也带着无数灵魂去往远方自由的世界。
  我原本以为沈见青说的祭拜就是在这桥头祭奠一下,因为这桥上系满了绢带,或许有一个就属于他的母亲。但没想到他眼神都欠奉,直接带着我跨过了石拱桥。
  “不是这里吗?”我惊讶地问。
  沈见青:“这里没有我母亲的红绢带。”
  “嗯?不是说……”
  沈见青说:“她不一样,你跟我来吧。”
  我们说着就继续往前,穿过石拱桥,远离聚居地,最后来到一片背靠大山的竹林。
  林下,不知道多少座坟茔整齐地落在那里,它们排列整齐,像是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我蓦然想起我来到过这里!
  当时我带着相机四处走动,无意间来到了这里。彼时还有两个苗族男人驱逐我,我便匆匆离开了。
  我当时就好奇,为什么沈见青说氏荻苗寨讲究火葬,可这里却有这么多坟茔。没想到这里面有一座竟然是属于他母亲的。
  “是不是很奇怪?”沈见青的声音低低地,“反正这些以后你都会知道,我今天回去就告诉你吧。”
  我心里全部被好奇占满,闻言便点点头。
  沈见青牵着我的手便拉得更紧了。
  我们转过一段小路,发现在其中一座坟前,已经跪了两个人,正在很虔诚地拜祭。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脊背佝偻,面容苍老,此刻正双眼紧闭,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他一旁的女子容貌绝美,长发如瀑。
  正是苗寨的首领和皖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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