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江衍心里乱糟糟的。诡气一事扑朔迷离、真相莫辨,而比起楚晏清有着对诡气的敏锐感知,自己则是一头抓瞎,若想知道楚晏清的动作,何其艰难。
江衍像头无头苍蝇一般走遍了山水城的大街小巷、找遍了每一个酒馆、每一处摊点。等回到他与楚晏清曾一起住过的客栈时,江衍更是如痴如狂,逼问那店中的老板、账房与伙计是否见过前日与他一同入住的人。
客栈里的客人被江衍这幅阎王模样吓得四下逃窜,眨眼间的功夫就溜走了。老板与伙计们无处可逃,只得颤颤巍巍地说,“怎么,怎么又有人问他?大人,大人,小的真没有见过他啊大人!”
闻言江衍浑身一激灵,他立即捕捉到了重要讯息,目光紧紧咬住客栈老板,追问道,“除了我以外,今天谁还找过他?”
这客栈老板眼睛提溜转了一圈,他生怕触了江衍的霉头,吞咽了一口,嗫嚅道,“是是是是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俏,至于什么来头,小的,小的就不清楚了。”
一旁的小二却突然插嘴道,“就…就是昨日与您在院中打斗的那一男一女!”
江衍一怔,脑海中浮现出谭珰与那魏崇光的身影,他顿了一下,厉声问道,“他们此时何在?”
小二吓得屁滚尿流,和盘托出,“就,就在小店的天字上房与地字上房之中。”话音一落,小二突然想起泄露客人信息实乃大忌,可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一届伙计,又怎能顾及得了这么多?
他吓得浑身筛糠,“啪”地一掌扇在自己脸上,拖着哭腔喊道,“大爷饶命、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啊……”
小二的这记耳光何止是打在自己脸上,更是打在了江衍的心里。他猛地回过神来,目光一垂,干巴巴地说了句抱歉,而后掏出块银子,放在柜台上,然后便拎着长剑直奔客栈上房而去。
江衍一掌推开房门,却看到谭珰与魏崇光二人正襟危坐。他声音沙哑,像是在嗓中糊了块砂纸,厉声问道,“楚晏清何在?”
小白亦跟在江衍身后,见到这二人便“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这二人一时分辨不出江衍究竟恢复了几成功力,沉默了片刻后,谭珰鼓起勇气,浅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笑话,那楚晏清一直与你在一起,你竟还问起我们来了!”
她随手扇了扇手中的扇子,悠悠道,“既然答应了江前辈要留他一条性命,我等自然会信守承诺!”
江衍冷笑,他懒得与这两人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那你们去而复返,留在这山水城中所谓何事?”
谭珰亦冷笑,“怎么,莫非这山水城从此姓江,只准你来,我等就不许来么?”
魏崇光亦横眉冷对,“江仙君连我等的客房都可以硬闯,怎么我等却连这山水城都不能踏足?”
江衍心中挂念着楚晏清的安危,没时间与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他猜测这客栈的老板与小二没胆量说谎,想来谭珰与魏崇光二人蹲守在这山水城,为的是想伺机将楚晏清带走,最后却未能如愿以偿。
于是,他冷漠地望着眼前这两人,一字一顿道,“周尚光他执迷不悟、一心找死,死在晏清仙君手中也不算冤。当初在昆仑试炼台上,口口声声说着生死由命的正是周尚光他自己!”
魏崇光勃然大怒,指尖施力,竟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他咬牙切齿道,“江衍!你好狠毒的心肠!”
江衍挑了挑嘴角,将心中的愤懑与戾气悉数显露,“周尚光他自不量力,到处找人比试,就连宋余白入魔、云川大乱的节骨眼都要缠着我比试,像块狗皮膏药,好生让人讨厌。这样的“武痴”死在比试中,也算是求仁得仁!”
魏崇光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恼羞成怒道,“江衍,你可知师兄他为何要与你比试!因为楚晏清告诉他,唯有赢过了你,才可见识楚晏清的碧华剑法!”
说到这里,魏崇光混身一松,突然露出得意的神色,他歪着嘴轻笑了一下,神气万分地说道,“江衍,你再对我耀武扬威,也不过是师兄的手下败将而已!”
江衍怔住了。
他的确与周尚光动过手,可他却从未听说过楚晏清与周尚光之间有过有关自己的约定!更何况,他又何尝输给了周尚光?
电光石火间,一幕幕不曾疑虑的情景,一桩桩原本顺其自然的事情,在江衍的脑海中飞快地略过,最后一把尖锐的长剑将这一切在江衍的脑海中串了起来了!
是了,在那个人的干涉下,他的确“输”给了周尚光!
第63章 失控
霎时间,早已不知寒暑十余载的江衍仙君竟冷汗直流,一种庞大的恐惧袭来,他连连后退几步,而后大步朝屋外走去。
微寒的月光笼罩在小城的上空,长街上行人散去,他像是丢了魂一般朝前走着。一直紧随江衍身侧的小白渐渐跟不上他的步伐,便在他身后“嗷呜”、“嗷呜”地叫着,可江衍却没有心思搭理它,只是面无表情地迈着大步前行。
最后,江衍总算意识到小白越落越远,这才发了善心,找了间茶室坐了进去。
此时,江衍心神大乱,见小二递来茶水,他来不及细品便一饮而尽。他缓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阖上双眼,排除一切杂念,将得到的所有线索铺展开来。
楚晏清久居长澜山苍玉苑,平日不常下山,此番是因感知到诡气才离开长澜。下山后,他先是被诡气引上了四莲山,而后发现了四莲村“巫女”慧娘一案,继而与到了白松白露兄弟,与“妖道”陈逾静碰上,身负重伤。
紧接着,楚晏清与白师兄弟又发现了诸多尸体,猜测“妖道”杀人的目的是为了炼制阴阳丹。而因着楚晏清功力受损,灵力不稳,只得以自身为诱饵,救下了慧娘与白师兄弟的命。随即他便被陈逾静捉去了私人别院,又喂了离魂丹,命悬一线。就在楚晏清濒死之际,他借通灵玉佩将自己传来。
当江衍赶到这“妖道”的别院时,一心挂念楚晏清的身体,是以并未恋战,将那“妖道”打跑便作罢了,只是当他与这“妖道”打斗时,在“妖道”身上洒下了寻踪粉。
正是由于寻踪粉的功劳,在他与楚晏清离开神医谷后,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妖道”的道场、继而发现他的身份。
接着,他与楚晏清便顺势登上青泽岛,轻而易举地摸清了青泽派的底细,正当他们试图在青泽弟子口中探寻出更多诡气秘密的关口,陈逾静的大弟子赵秀林借机放出诡气,诱导青泽内、外弟子及万千百姓入魔。
面对如此严重的魔化事件,江衍深知仅靠他与楚晏清二人无法妥善处理,于是吹响玉哨,引来梅依雪与孙雄共同迎敌。而楚晏清与梅依雪一见面便达成共识,豁出全部也要奋力净化百姓,最后一个力竭昏厥,一个力尽而亡。
那晚,梅依雪的舍生取义引得金佛垂泪,复生后突破元婴。而等到他们一行到了云梦泽、等待群雄宴召开时,事情的发展便愈发扑朔迷离。
宋余白身为九如道人座下的得意弟子,自是云溪门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他本是随九如道人前来云川赴群雄宴,既是出门赴宴,又为何连几日的功夫都都等不迭,竟在人生地不熟的云川峰上练起邪门歪道?他就非急于这几天么?
更何况,如今这修真界背地里修行魔道诡术的可不止他宋余白一人,就算是修行魔道诡术,也断然没有修行当中突然走火入魔直至疯魔的道理!
而接踵而至的周尚光之死更是诡谲至极。就在宋余白走火入魔,释放出大量诡气,引得云川上下大乱之时,周尚光突然找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与自己比试一场。
当时云川人人自危,江衍更是挂心那些被诱导入魔的人,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个莽夫?况且,江衍与周尚光的修为不说是天差地别,却实属差距非小,又何苦来比试一场呢?
江衍又喝了盏茶,坦诚地想,更何况这周尚光还曾在上一届的昆仑试炼中强迫楚晏清与他比试,最后导致楚晏清脱力昏厥,这笔账他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他向来厌恶周尚光这人,更厌恶他冠以“武痴”的名头肆意作恶。
于是,当时的江衍自然没答应周尚光这无礼的要求。
可周尚光却不依不饶,非说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胜过自己。江衍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好啊,这周尚光时隔多年,竟还是一副狗皮膏药般地缠着旁人,与十二年前竟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江衍顿时脸色一沉,心中已有了盘算:这周尚光虽然名头响亮,却只是图有“武痴”的名号,实则修为放眼天下连前十都挤不进,远不及自己。与其任由周尚光反复纠缠,倒不如花上几十招的功夫将这周尚光制服,也好从此杀杀他的气焰,省得他哪天某跟筋搭错了继续骚扰楚晏清。
于是,江衍冷笑一声,利落地拔刀出鞘。他内力雄厚,刀法犀利干脆,几个招式行云流水地使出,磅礴的内力呼啸而来,他使出了十成功力,周尚光自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连连退后。
周尚光招架不住,很快便露出败相,就在江衍以为自己在二十招之内必能赢过周尚光时,江河突然出现了,捉急忙慌地说,“江衍、周兄,都什么时候了?入魔一事要紧啊!”
眼见师兄出面催促,江衍无心恋战,立即收起了长刀。他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心想也罢,有人替他解决了这桩麻烦,倒也省下了许多功夫。
兄弟二人正欲离开,谁知那周尚光却不依不饶,硬要缠着江衍打完再走。饶是江河是温润君子,却也难免对这“武痴”气急,可奈何周尚光是四派八门中响当当的人物,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只得无奈地看了周尚光一眼,说,“周兄想要的无外乎赢过江衍,这样,我替你做主,现在,江衍弃战而逃,周兄,恭喜你,你赢了。”
当时江衍听到这句话后是什么反应?啼笑皆非?一笑而过?
总之,当天的一切都太过混乱,桩桩件件发生地实在太快了,快到江衍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如今拆开了、揉碎了、一步步细想,竟品出了别样的意味。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场笑话,又何曾是个闹剧?这看似漫不经心的笑话,分明是一场恐怖狩猎缓缓拉开的帷幕。
楚晏清之所以会在群雄宴当日的清晨失手杀死周尚光,一来是如楚晏清所言,在周尚光身上发现了诡气,二来是因为周尚光不断做出的诡异举止对楚晏清而言已经不足以用“武痴”二字来解释。更主要的是,他们之间确时有过比武的约定,而这个约定也的确与自己有关。
或许,这个约定对于楚晏清而言,只不过是不经心的敷衍说辞。毕竟,周尚光绝无可能在自己手中讨到好处,那么他就绝无可能得到与楚晏清比试的机会!而这一切,楚晏清自然心知肚明。
可巧就巧在周尚光找上自己的时时候,恰逢整个云川因为宋余白入魔释放诡气一事而乱成一团,江衍自然也忙着赶去净化入魔的“僵尸”,本不欲理会这人,可周尚光却一味地死缠烂打。江衍一想到周尚光也曾这般黏着楚晏清,便将心一横,打算给周尚光点教训,应下了这场比试。可即便如此,按照事态正常的发展,江衍在这场比试中也是必赢无疑,那么周尚光照样无法达成与楚晏清比试的条件。可偏偏江河打乱了这一切!
江河以一种极其荒诞却又看似合理的方式,粗暴地“裁决”了这场比试的结果。想到这里,江衍的心倏地凉了几分。若是单单如此,还不足以体现江河的运筹帷幄、八面玲珑。在隔日的晚上,梅依雪为楚晏清摆下的庆功宴结束后,江河还特意留书一封,约楚晏清去茶室一叙。他甚至还贴心地为楚晏清备好了新剑!这样一来,第二日原本打算赴江河茶室之约的楚晏清在路上便必然会撞见一心与他比试的周尚光。
线索抽丝剥茧,真相终于显露。江衍后背一凉,手指剧烈地哆嗦着,就连握住茶杯这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紧接着,他浑身都凉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快些找到楚晏清,与他一同拆穿江河的邪恶嘴脸,可站起来的刹那江衍竟发现自己的四肢也变得麻木,随后,他一个踉跄竟要跌倒在地!
起先,江衍只当自己是灵力未曾恢复完全,加之今日疲于寻找楚晏清,现下又思虑过度,疲惫所致。于是,他将胳膊撑在桌上,闭目喘了几口粗气,可身体的冰冷麻木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越发明显。
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牵动一般,操纵着他摁在了碧华剑上,下一秒,便要拔出碧华剑!
江衍顿时汗水直流,强烈的不详预感盘桓在心头,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铆足了力气,拼命控制自己,克服那无形的牵动,却只能减慢自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