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这河流是否天然,穿城而过流至此处的时候,河水已经变得有些浑浊。
此时这几个小孩在河里一游,更是搅起了一堆泥沙。
原本就不怎么清澈的河水,立刻晕出了一团暗黄。
文清辞忍不住顺着河道向上看去——不远处还有一名妇人在这里洗菜。
听到水声,她也抬起了头向这里看了过来。
显然,妇人也看到了这群小孩的身影,但是却并没有将他们当作一回事。
她只是在起身的时候,隔着河道用松修府官话大声叮嘱了两句:“玩一会就早些回家,当心呛着水,也别着凉了哦——”接着便端着洗好的蔬菜,回到了家中,留下那群小孩,继续在这里泼水玩。
而河道的另一边,还有人在这里洗着衣服。
这样的场景,莫名看得文清辞紧张了起来。
直到一滴墨从笔尖坠落,砸在纸张上留下一个黑点,文清辞这才慢慢缓过了神来。
“清辞,想什么呢?”宋君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并用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两下,打断了文清辞的思路。
“……没什么,”文清辞笑了一下,彻底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宋君然也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
“哎,你又在看这个啊,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宋君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将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春笋放到了一边。
文清辞刚刚进神医谷的时候,对喝水非常讲究。
可他的讲究,又与大多数人不一样。
旁人的讲究是用雪水、露水、雨水,去配合四季,冲泡不同的茶叶。
而文清辞的讲究则是,除了煮沸的山泉水以外,其余的水一律不喝。
那个时候宋君然不知道文清辞为何如此讲究,还是个小孩的他,忍不住逗了逗师弟,告诉文清辞他杯子里的水,是自己从河里打来的。
宋君然只是想开个小玩笑,没有想到文清辞性居然反应强烈地将口中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宋君然因此挨了父亲一顿毒打。
而在那之后,他终于知道,文清辞对饮水如此讲究,是因为他的家人全是因此而亡……
不过随着文清辞的一日日长大,当年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淡薄,他也不再像小的时候那样讲究。
只是有的时候,他也会像刚刚一样,露出那副担忧的表情。
宋君然喝完茶后,便带着春笋到了后厨,找人点起了菜来。
被留在原地的文清辞,心中则隐约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来……
自己刚才的样子,还有无意之中暴露出的习惯,与原主有些相似吗?
文清辞忍不住握紧了手下的窗框。
他缓缓阖起眼,试图继续回忆。
可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除了山萸涧里尸横遍野的场景以外,文清辞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
医馆老板终于从官府那边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
从明日早晨起,便可以自由出城了。
宋君然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次日清晨天还没大亮,他就和文清辞一道,向着城门所在的位置而去。
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松修府的温度又落了回去。
早晨又湿又冷,处处都透着寒意。
文清辞在谷内待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气温了。
隔着帷帽,看不清脸色,但正牵着马向前走的宋君然却瞧见,文清辞的手背已经被冻得泛起了浅青,他甚至时不时停下脚步轻轻咳嗽。
这怎么行!
“清辞,先别着急,”宋君然叫住了他,说着便将身上所穿的青色大氅脱了下来,交到了文清辞的手中,“来,你把这个穿上。”
虽出门在外,但宋君然一向是个讲究的人。
他手中的大氅浆洗得干干净净,今早才晾干收回,甚至于还沾上了一点药房里的苦香。
“快点换上,”宋君然见文清辞一动不动,忍不住催促道,“万一冻出病来,可就麻烦了。”
文清辞终于缓缓抬手,将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大氅接到了手中。
上辈子在现代的时候,文清辞也曾和同学换着校服穿。
因此听宋君然这么说了,他便也不再犹豫,直接将大氅穿在了最外一层。
刚刚换好衣服没多久,两人便走到了松修府的城门口。
就像医馆老板说的那般,城门已在卯时早早打开。
此时门前百姓往来,已和从前一样自由。
见状,宋君然长舒一口气:“我们走快点,早早回去吧。下次再要出谷,我一定要提前看好黄历——”
然而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人便突然愣在了原地。
刚才有城墙遮挡,看不见城外的景象。
此时走出城门,宋君然方才注意到——南下的龙舫竟然停在了不远处!
“……那是什么?”
不止文清辞和宋君然,城外的百姓也纷纷驻足向运河上看去。
和之前那个告慰亡灵的活动不一样,今日之事此前并未有过通知。
文清辞的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
“船上那是什么东西啊?”
“……看不清楚,只能见到红红一片。”
“对!我也看到红色的东西了……”说话的人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后面的船上还放着木箱?”
红色?
文清辞戴着帷帽,瞧不清上面究竟放了什么,他只能看到龙舫的大概轮廓,随着周围人的话语想象。
好奇心引得众人想要上前仔细观察那艘龙舫,但是转念想到它的主人是谁,便又停下了脚步。
宋君然的心中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走走走!”他压低了声音催促道,“大冷的天,不看热闹了。”说完便想骑马离开这里。
“师兄稍等,”清润的嗓音透过面纱传了过来,“现在走有些扎眼。”
文清辞轻轻抬手,拦住了宋君然。
随着他的动作,衣袖缓缓下滑,露出了满是疤痕的手臂。
文清辞看到城门虽已大开,但是守城的士兵却一个也不少。
此时这里的人都驻足远观龙舫,如果自己和师兄骑马离开,必定会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最好的选择,还是融入人群之中。
“……那就算了,”宋君然咬着牙狠狠道,“还是看一会热闹吧。”
各位的人越聚越多。
所有人都想瞧清楚那艘船上究竟放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钟声,忽然从运河上传了过来。
其声悠扬,瞬间填满了整条河道。
“哗啦——”
巨大的船舶缓缓向前开动,锚机带着铁链一起一圈圈旋转,将巨大的铁锚从运河底下拽了出来。
船只起锚了。
随着巨大龙舫的一点点靠近,岸上的人看到,船只的甲板上居然摆满了钟乐。
刚才的声响,就是编钟传出的。
接着,又有琵琶奏响。
以此为引,甲板上的乐师纷纷拿起乐器,奏起了曲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文清辞从未听过这曲子,只觉得它愉悦欢快,又不失端庄隆重。
可是周围的百姓,却都已听了出来。
“嘶,怎么奏这支曲子?”
“鸾凤引?是谁娶亲了吗……”
“怎么可能啊!那可是龙舫,谁能用龙舫娶亲?”
微风穿过运河朝文清辞吹来,轻轻撩起了面纱一角。
他终于看到——那艘龙舫上,的的确确和众人说得一样,红红一片也不知摆满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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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不慢,也就三两分钟,便出现在了文清辞的正对面。
他的视线被面纱所挡,无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不怎么真切。
不自觉地……文清辞又想起了太殊宫。
皇宫的角角落落都摆满了熏香,烟气翻涌如雾,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灰白之中。
——如同此时。
“咳咳……”文清辞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头也像是着了凉一般地泛起了刺痛。
此刻,他像是回到了太殊宫中,周围原本清新的空气,忽然变得甜腻而呛人。
“怎么了?”宋君然走来压低了声音问。
“咳咳咳…早起有些冷。”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却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轻轻将纱帘撩开一角,向着殷川大运河河道上看去。
龙舫就在此时从他眼前驶过。
刚才窃窃私语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过了几秒,文清辞的耳边响起一阵惊叫,与倒吸凉气的声音。
同时,他还听到宋君然在自己的耳边低声骂了句脏话。
没有了面纱的遮挡。
文清辞清清楚楚地看见——巨大的龙舫,被红绸装点一新。
甲板上坐满了乐师,奏着娶亲的鸾凤引。
笛声刺穿了早晨的轻雾,向松修府飘去。
龙舫如一栋高楼,向着文清辞所在的位置倾倒来。
又像是一只盘踞在运河上的赤色巨龙,下一秒就会张开嘴,将他吞吃入腹。
他攥紧了手心,下意识向后退去。
直到脚腕撞到地上的残砖,生出一阵痛意,文清辞这才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此时的自己竟无比紧张。
龙舫的角角落落都摆满了木箱,甚至于离近可以看到,每一间船舱的舱门都被红帘覆盖。
大风刮来,红绸飘舞。
没有了龙舫的遮挡,岸边众人这才看到,原来在它的背后还藏着无数船只。
船只条条满载,且被红绸缠绕。
有的载着家具,有的载了乐器,还有的载满书籍,甚至于松修府的特产……
此情此景,分明是只有送嫁时才会有的!
众人缄默不语,运河岸边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竟然将原本热闹喜庆的鸾凤引,衬出了几分诡异之感。
更不论船上那些乐师,脸上不但没有一点喜气,甚至于各个面色灰败。
别说是送嫁了,若是没有那些猩红的绸缎,此情此景,明明更像是……送葬才对。
文清辞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心口,攥紧了这里的衣料。
他被这艘龙舫逼得连呼吸都艰涩了起来。
文清辞想转身离开,但却像是被缚在了原地一般,始终无法动弹。
“啊——”
一阵尖叫声,自耳边传了过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并颤抖着手指向前方:“棺…棺……那里有口棺!”
他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文清辞下意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殷川大运河的河道,在此处拐了一个小小的弯。
因此,龙舫也随之调转角度。
穿过晨间的青雾,松修府外众人看到——
龙舫甲板的最前方,竟放着一口棺木!
那口棺材缠满了红绸。
远远看去,竟如裹着嫁衣,静躺于此一般。
不仅如此,哪怕相隔数丈,仍能看到那根被小心放在棺木正上方的金簪。
其光穿透青雾,刺向了文清辞的眼底。
他也随之陷入了龙舫的巨大阴影之下。
“……那,那是陛下?”
原来木棺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谢不逢。
他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没有穿红衣的人。
寒风将墨黑的长发吹舞起来,谢不逢缓步而来。
他轻轻将手贴在了木棺之上,停顿许久后,竟小心翼翼地缓缓抚摸起了棺身。
谢不逢的神情温柔至极,抚完棺后,他还俯身……对着那口棺说了些什么。
若那里真是个身着嫁衣的活人,那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必定是一幅琴瑟和鸣的美景。
可那里放着的,偏偏是一口棺。
殷川大运河上的青雾,在这一刻变得浓重了起来。
而身后城门上“松修府”三个大字,似乎也逐渐扭曲成了“酆都”。
谢不逢他打算带着这一船东西,经过卫朝大半国土,顺着殷川大运河回到雍都?
这一幕过分荒谬。
文清辞的心,像是被谁攥在了手中。
跳动都在某一瞬间停了下来。
在谢不逢抬头起身的那一瞬间,他飞快放下了纱帘。
但就凭那最后一秒,文清辞还是看清——谢不逢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惯常见到的玄色礼服。
而是一件墨蓝色的披风。
……那披风上还用暗线,绣着熟悉的玉兰。
这是当初自己送给他的那件。
文清辞的心脏轻轻颤了一下,终于恢复了跃动。
同时低头,将身体藏在了马匹背后。
殷川大运河上。
谢不逢的手指从棺上摩挲而过。
他正耐心感受着木棺的每一个凸起与凹陷,不时于上轻点。
临时赶制出来的棺材,用的并非上好木材。
在地下深埋一年已有朽意。
那气味并不好闻,可是谢不逢却浑不在意。
他缓缓将脸贴在了木棺旁,压低了声音,如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一年多了……开棺透透气,如何?”
“清辞,你若不说的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谢不逢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透过这口棺,将话说给了不知身处于何地的文清辞听。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那支鸾凤引,还在一遍又一遍在运河上回荡。
龙舫所过之处,掀起一片巨浪,它们奔涌着撞向碎石,哗啦哗啦响了起来。
这声响终于将围观的人群唤醒。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今日这一出,究竟是送葬还是送嫁?
棺材里面的人又是谁?
就在那一艘龙舫将要驶远之时,忽有东西如雨点一般,从船上撒落。
接着重重地掉在了岸边。
文清辞低头看到,那只船上撒下来的,竟是廖花糖……
松修府一带,自古就有游船送嫁的传统。
而凡是嫁船所过之处,均会抛洒糖果。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景,众人莫不是一拥而上,将地上的糖分捡干净。
可是今天,岸边众人却如躲避瘟疫一般四散逃走。
不过转眼,河边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了文清辞和宋君然两个人。
马匹在原地踏了几步,发出一点细响。
沉默片刻,身披大氅的文清辞缓缓蹲下身,仔仔细细将那些用油布纸包好,掉在脚边的廖花糖捡了起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宋君然,终于瞪圆眼睛,咬着牙用松修府的官话怒骂一句脏话。
——旁人或许不知道那船上摆着的东西是什么。
可是前往雍都,亲自将文清辞带回松修府的他,却不会认错。
那是本该放着衣冠,深埋于地底的属于文清辞的棺材!
第72章
蓼花糖不是江南之物, 反倒是雍都那边的特产。
……也就是说,今日此举并非谢不逢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
太阳一点点升起, 巨大的龙舫逆流向北行而去,鸾凤引也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只余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还在无力地拍打河岸。
像是最后的告别。
浓重的青雾,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了个干净。
他又回到了人间。
文清辞忍不住一点一点剥开糖纸,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河畔, 将一颗糖放入了口中。
淡淡的甜,像涟漪一样,在他舌尖上化开。
可是文清辞的鼻尖, 却莫名一酸。
他曾将谢不逢的话, 当作年少时一闪而过的喜爱,和无意之中的依赖。
以为时间就可以将它磨平。
等谢不逢称帝之后, 见到更为广阔、华丽, 甚至光怪陆离的世界,年少时的一点微光,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可如今这一幕却在提醒着他, 谢不逢没有忘记。
甚至于他被时间带着, 越陷越深。
刹那间,文清辞的心也乱了一下。
“师弟, 你怎么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面放?”骂完人的宋君然转头就看到,文清辞将廖花糖放到了嘴里, 他不由大吃一惊, “那可是地上捡的!”
师弟不是一向很爱干净吗?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文清辞并不喜欢吃甜食, 更别说什么糖果了。
背后的小棕马打了一个响鼻。
宋君然愣在了这里。
文清辞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师兄的话。
甚至转身从马背上取来布兜,将怀里捡到的所有廖花糖全装了进去。
最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艘龙舫,并轻轻于心中说了一声“再见”。
文清辞忍不住想,自己或许再也不会见到谢不逢了。
他们一个高坐庙堂,一个远在江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今日渡口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看到谢不逢如今的模样,说不后悔定是假的。
自己当初,或许不该与他走得那么近……
但无论如何,“文清辞”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人死不能复生。
“走吧,师兄。”
“……好。”
文清辞不喜欢出风头,更不喜欢隆重的场面,上一世的时候,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他都会感到不自在。
可是今天,却只有酸涩感,徘徊于他的心尖。
晨风轻轻吹起了文清辞的面纱,带来了几点水腥味。
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终于加快脚步,向着运河之南,青青的山林中而去。
……
作为河道边的唯一知情者,认得那口棺木的宋君然,对谢不逢的戒备,在一瞬之间就冲上了顶点。
他干脆带着文清辞抄近道,早早回到了谷内。
刚到目的地,那只小小的白蛇,便从文清辞的衣袖里游了出来。
下一秒,它就被宋君然掐着七寸捏了到了眼前。
宋君然看了那蛇一眼,接着意味深长地悠悠道:“我怎么觉得,这蛇肥了不少?”
语毕,趁着文清辞不注意,将他的手腕拉了起来。
宋君然看到——文清辞手腕上的咬痕,竟在短短时间多了三四成。
他不知在何时,给自己的手腕缠上了绷带。
可隔着纱布仍能看到,此刻还有几个血洞,在向外沁血。
这一切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文清辞给自己加快了疗程。
见师兄发现自己的秘密,文清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他用右手推了推宋君然,试图将对方的手从腕上推开。
几次尝试无果后,只得淡淡地说:“之前一直不能动也就罢了,现在稍能活动,我便有些心急,想着赶紧恢复过来,这样日常活动也方便一些。”
他的声音温柔又冷静。
文清辞的话,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他的确是近日才想着加快疗程,但并非为了日常生活,
随着山萸涧记忆一道被唤醒的,还有深藏于这个身体里的,对“医”的执着、渴望。
手对医生而言太过重要,此时文清辞迫不及待想让它恢复,想要再一次握起银刀。
殊不知他刚刚的话,还是惹毛了宋君然:“着什么急啊,手上那么多疤不疼吗?”
话音落下之后,宋君然嘟囔着将小白蛇收了回去:“往后每日,我只给你一个时辰时间,免得让它把你的左手咬得无法见人。”
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回谷后,宋君然反复叮嘱负责采买的药仆谨言慎行,不许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神医谷究竟在何处。
更不能让谢不逢知道,文清辞还活着。
如今这小皇帝在他眼中,可是一个危险人物。
宋君然甚至难以想象,要是知道文清辞活着,谢不逢还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谢不逢的疯,与他老子谢钊临完全不同。
废帝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疯。
可谢不逢却比谁都要清醒……
*
龙舫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驻足回眸,向船上看去。
不过转眼,殷川大运河上这一幕奇景,便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座松修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