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些算不上是解释的话, 庄迟脑中纷乱,而顾溪眠终于动起来, 这次是向她走来,在庄迟惊诧的视线下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她身边——紧挨着她。
庄迟倒是有心想往旁边挪挪,但她本来就已经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旁边已经是扶手,她刚想站起身来,又被顾溪眠倏地转头投来的目光无声地制止住。熟悉的香气飘过来,庄迟隐忍地抿紧唇,听到顾溪眠开口,声音轻轻:“嗯,那时候好像确实是不太清醒。”
语气听起来很镇定,庄迟想,感觉下一句会是“所以会胡思乱想也没办法,我们就当它不存在吧”之类的话,随即果然听顾溪眠说道:“……所以,那句话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稍微有点拐弯抹角的,但大概就是和她刚才想的差不多吧,庄迟低低点头,小声说:“我明白。我知道那么想不对,很冒犯你,我之后会——”
“这不是完全没明白吗。”
话没说完就被顾溪眠打断了,话中蕴着一丝焦躁,不复方才的淡然。她向庄迟靠过去,庄迟一转头就看到顾溪眠欺上前来的精致面容,她下意识想躲开,却意识到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被顾溪眠按住了,也不知道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而那双直视着她的漂亮眼睛此时欲语还休的,眸光细碎地颤,显出顾溪眠此刻的心绪并不平静。
“……我的意思是,”顾溪眠重新开口,手上微微用力,将庄迟僵硬的手捉住,“你刚才说的那个想法是在你不够清醒的时候想到的,它……混着很多东西,说不清楚的。”
“如果我问你,你会那么想是因为Alpha面对Omega的本能,还是只是因为庄迟单纯地想要那样对顾溪眠,你能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吗?”
庄迟呼吸一滞,顺着顾溪眠的问题去思考,她觉得自己能给出确切的回答,但话到喉头又惊觉这说出来不就是在告白吗,到底还是半晌都没有出声。而顾溪眠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轻轻叹了口气:“你看,我就知道。”
“所以……要先等你的易感期过去,然后……”
顾溪眠停顿了很长时间,随后坐正了身子,微微别过头去,轻声道:“……然后再说吧。”
……语意有点模糊。庄迟想。“再说”是指再一起讨论这件事,还是说……让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有点想去问问顾溪眠,对方却在她发问前突然站起了身,声音闷闷的:“……还有,你昨天晚上会突然那样子,是因为我的信息素放的太多了导致的,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庄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顾溪眠向她微微俯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对不起,我之后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谁能说“不好”。顾溪眠的睡衣领口并没多严实,庄迟眼睛都不敢往下瞟,僵硬而快速地猛点头。顾溪眠轻轻勾起唇角,而摸着庄迟脸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她发着烫的耳垂,被灼到般地收回手来。
“谢谢,”顾溪眠重新站直了,不太自在似的背过手去,“……那我先去洗漱了。”
她说着就快步进了洗浴间,而庄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被触碰过的耳垂,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顾溪眠不仅没有讨厌她,还打算要继续留在这里。
*
接下来的一天过得还算安稳。
大概是因为昨晚的前车之鉴,顾溪眠今天的安抚工作做的相当好,在她的身边,庄迟尽管还是有着易感期的种种症状,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只是热潮来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靠近顾溪眠,而顾溪眠很容易就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会直接抱住她,庄迟迷迷糊糊地在人家颈间乱蹭,偶尔会有觉得自己像是只正在着迷于猫薄荷的猫的想法。
她们这样子没办法出去吃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凌璟她们来送的,庄迟老老实实跟在顾溪眠身后去开门,对自己昨天似乎吓到了她们的状况还有些过意不去。好在Alpha们非常能理解眼下的状况且并不记仇,很自觉地把东西递给庄迟而不是顾溪眠,话也说的欲言又止的,只是ⒾⅠ➕₦ⓝ几双眼睛闪烁着从头到尾打量着她们,庄迟简直能从眼神里看出这些人在想什么,她努力压下心底(蛮不讲理地)因顾溪眠被看着而升起的不快,为免他们的想象力持续发酵而嘟囔着解释了一句:“……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诶……真的假的……”解释了还不相信,凌璟第一个投来怀疑的目光,做贼似的避过顾溪眠向庄迟附耳过去,细声细气道,“庄迟,你不会因为腺体受损而变得、呃,清心寡欲了吧……?”
她原本一定不是想用这个词!庄迟气得说不出话,忿忿地把门关了。但过了几秒钟她又将门打开,在Alpha们神色各异的视线里绷着表情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能防止我咬顾溪眠的东西?”
Alpha们面面相觑,楼澈拿出手机搜了搜,犯难地说道:“最近的一家宠物用品店也离这十多公里呢。”
“……”
即使知道对方是在帮自己的忙,庄迟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最后拿到手的是个看起来防御作用很低的口罩。庄迟无言地把它戴上,靠在她身边的顾溪眠忍着笑把它往下拨一点,让她能露出鼻子好好呼吸,还不忘安慰她:“和你想要的东西也差不多,那个不也是戴着的吗,要是想摘一下子就摘下来了。”
“……是吗?”庄迟是没什么了解,闷闷地问,“没有那种可以上锁的、或者需要其他人来才能打开的类型吗?”
顾溪眠沉默了半晌,微妙地垂下视线,轻声道:“……那应该就不是在宠物用品店能买到的东西了吧。”
没听太懂,庄迟懵懵看着顾溪眠,对方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久留,很快话题一转:“我刚才收到安臣的信息,说不用担心明天学校上课的事,他帮我们都请了假,酒店也续了。”
“……啊,”这么说起来,明天已经是周一了,但她这易感期眼看着今天是结束不了,庄迟有些愧疚地垂下头,“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这可是学校正儿八经批下来的假,有什么添麻烦的,大不了就是在这多住几天。”顾溪眠摸了摸她的发顶,“正常来说应该会在明天……最晚后天就结束吧,不过就算时间更长我也不介意。”
她顿了顿,又追上一句:“……反正比去上课要来的轻松。”
觉得顾溪眠这么说是在照顾她的心情让她不要有压力,但庄迟却更觉责任重大,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努力祈祷着易感期不要持续时间太长。大概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转天,在庄迟重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腺体好像没有昨天那么发热了,第二个反应是怀里好像抱着什么,抱了满怀,温热又柔软。
她还没完全睡醒,手上下意识动了动,却感到怀里微微颤了颤,尽管动静很小也足以让庄迟一下子睁大眼睛,猛地低下头去,和顾溪眠对上视线。
不知何时开始就醒了的人正躺在她怀里,面上可疑的粉色不知是因被子盖的太热还是旁的什么,眉梢眼角都带着点羞涩的赧然,先发制人地开口道:“……是你睡觉的时候突然靠过来抱住我的。”
庄迟喉咙干的要命,只觉得顾溪眠这样刚睡醒的样子都让她觉得漂亮的移不开眼,费了很大力气才艰难地往后挪开一点,干涩地道歉:“……对不起。可能是我睡相不好。”
她也没和其他人睡过一张床,也无从验证自己的睡相到底是不是差到会乱抱人,平时自己睡的时候倒是都规规矩矩的,但眼下的状况由不得她辩驳,庄迟匆匆忙忙地爬起来逃去洗漱,在洗过脸后才后知后觉地重新意识到,自己的易感期似乎正在好转。
并不是错觉,在午后就感觉越来越清楚,最终热度完全散去。庄迟从未觉得思维这样清晰过,满心由衷地感谢上天,让她能在两天内就结束掉这个要命的易感期,并且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是该感谢上天……还是感谢其他的什么呢?比如笔记本?
在易感期过后的第一时间想起被仓促搁置的问题,庄迟微微皱起眉,而确认她真的已经脱离了易感期的顾溪眠靠在她身边,尚还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样子,就保持着这样轻声说道:“恭喜你。那……看来明天就能回去上课了。”
庄迟转头去看她,与同样正看着她的顾溪眠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身体还相贴着,仿佛彼此都在这个易感期里习惯了对方的温度,如今要分开反而觉得不安。
而顾溪眠的眼神深而悠长,她没说话,却像是已经说过许多,庄迟只是望一眼就觉得再难移开,周遭空气中暧昧的因子被倏地拨动,一触即燃似的若即若离。
庄迟先移开了视线,只觉得有种异样的渴,她随便拿过水杯喝了两口,却发觉并没有作用,好像渴的并非是她的喉咙,而是旁的什么。
她们之间好像有很多事需要聊。比如……关于她们的关系。
即使并没有发生过界的事,但庄迟想,如果现在楼澈像之前那样问起来,她再想如那日一般坦荡地说“清白”,大概是会觉得心虚的。
但在这之前,她得争分夺秒地再去一次博物馆,先和那个现在大概正在看着她们、并同样在意她们关系的笔记本好好聊聊。
第79章 [VIP] 第七十九章
赶在博物馆关门前一个小时过来了。
在酒店房间里待的两天既短暂又漫长, 庄迟出了门竟觉得有些恍惚。易感期已经实实在在地褪去,除去略微的乏力之外没有其他的异状,腺体也安安分分的, 她重新缠上了绷带,不过酒店的医生说她的腺体在易感期过后反而显得状况挺好, 之后回去的时候可以找医生仔细看看, 也不知道该说是因祸得福还是什么……
她想着仍觉得心有余悸, 只觉得Alpha的腺体既任性又娇贵, 一出问题就是大动静,搞不好她以后脖子上不戴着什么东西反而容易安心不下来。
顾溪眠原本是想陪她一起来的, 尽管在她的坚持下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要再到博物馆来, 但看起来仍是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出门。不过庄迟还是拒绝了,毕竟虽然她在和那个笔记本交谈时外界似乎只是时间流淌的非常慢, 没什么旁的异状,但到底是有点超自然的事, 她也同样不放心让顾溪眠在那时和她在一起,打算自己先来问个究竟。
……虽然是这么想的。庄迟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的展厅, 惆怅地眨了眨眼。希腊文化艺术展……好像在她易感期的这两天里已经结束了的样子。
这好像就有点麻烦……虽然也不知道笔记本是不是只能出现在那副油画里, 但那也是她如今已知的唯一途径。庄迟一筹莫展地驻足在展厅中, 原本挂着那张皮格马利翁油画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所幸, 就在庄迟悲观地想着这次搞不好会无功而返的时候, 周遭的人声倏地消失,似曾相识的寂静覆盖过来,她转头看去, 在另一幅没有注意到原本内容的画框里看到那个笔记本,正在安静地自行翻开一页, 字迹无声地显现。
【下午好。】
【如果是我误会了的话,我会向您道歉。但从您的行动上来看,我猜测您或许是正在寻找我吗?】
*
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貌,庄迟一下子松了口气,第二次经历这种异状已经驾轻就熟,对笔记本也有种天然的熟悉感,靠近过去的同时向它搭话道:“我还以为你只能出现在那副皮格马利翁的油画里呢。”
【不是的。】笔记本无声地显出字迹,【只是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笔记本,所以没办法成为实物出现在您的面前,只能像这样借由媒介才能和您见面。】
意外的很讲究,庄迟懵懵点头:“……那是不是也可以借助电脑屏幕之类的?”
【回答:否定。我是一个需要手写的笔记本。不是电子文档。】
字迹出现的很快,且语气非常坚决,让庄迟有种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冒犯到对方的话的感觉,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又返回去看笔记本的上一句话,总觉得有种意有所指的感觉。她想了半晌,皱起眉:“不属于这个世界就没办法成为实物……但是我不也应该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吗?还是说怎么、我们两个的评定方式不一样?”
笔记本沉默了片刻,慢慢写道:【关于您的第一个问题:肯定。您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第二个问题:否定。您和我一样,原本都是没办法以实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
说的越来越玄乎了。庄迟眉头紧皱,而笔记本大概是猜到她想问什么,很快就自己接上:【关于您为什么能像这样站在这里的理由,我只能告诉您:是我做出了一些努力。】
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显然是和之前的态度一样,没有要进一步说明为什么要把庄迟带到这个世界的意思。庄迟看得云里雾里,唯一获得的信息是这个笔记本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更神通广大一些,她回想过去,从另一个令人在意的角度追问道:“……你到底都能做到什么事?我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吗?”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我做过很多事,如果要在这里一一告诉您,恐怕我的页数会不够用。】
那也做太多了吧!庄迟不由咋舌,只好先选出最近的事去有针对性地问:“那……比如说我前两天突然进了易感期,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回答:否定。】笔记本的字迹突然间冒的飞快,唰唰的写了好长,【您会进入易感期有很多因素,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有两个,一是您原本的生理状况就决定了您会在近期进入易感期。二是您那天在这里见到了我,情绪起伏过大,导致易感期提前发作。】
【然后,关于您在易感期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也都没有插手。如果我选择介入,那么我会在女主角去敲您的门时让门塌下来或损坏,在您的易感期结束前都没有人能打开它,更没办法进入您的房间。】
“……”
那她和屋子里的四个Alpha都会遭大罪吧。屋里连口吃的都没有。
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意义上哑然了,庄迟错愕地看着情绪似乎唐突激动起来的笔记本,默默想着不愧是她年轻时在它上面写了那么多不合常理的剧情,现在它自己也只能想出这种半点逻辑道理都不讲的发展来。她努力尝试去理解笔记本的话,迟疑着说道:“你这是、不想要顾溪眠见我的意思……?”
往更恶劣的方向思考也可能是单纯想让庄迟不好受,闻所未闻的笔记本反叛事件。但好在笔记本回答的很正直:【回答:肯定。按我的知识来看,易感期的Alpha很危险。而女主角是一位S级的Omega。我认为她去见您是无异于羊入虎口的行为。】
完全正确的见解。庄迟都忍不住要点头,虽然以这种被防范着的角度去这样做有点奇怪,但她还是笑起来:“看来你很关心顾溪眠啊。”
【当然。】笔记本慢吞吞地回答道,【因为我是您的笔记本。】
庄迟被这过于理所当然的话梗了一下,感觉它回答的前言不接后语,又觉得似乎莫名能理解它是什么意思。她有点想反驳它不要把责任归到她身上,但又觉得和自己的笔记本争论这种事傻得没什么意义,最终叹气道:“……那你最后是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笔记本沉默了半晌,这次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总觉得能看出几分不情愿来:【因为您的女主角希望能见到您。】
……好像稍微弄懂一点了。庄迟想。这个笔记本是“顾溪眠至上”主义。
“所以……你是可以知道她的想法的?即使她没有说出来?”庄迟问道,“那你也能对人的想法进行干涉吗?”
【回答:肯定。】笔记本很诚实地写道,【对于这个世界的居民,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这样的事。】
那就是没办法看到她的想法的意思吧。庄迟想着,又追问道:“顾溪眠也是吗?”
【回答:不确定。】
笔记本依然非常坦诚:【从原理上来说或许是可以的,但我没有尝试过。也不想去尝试。】
好忠心的笔记本。已经到了简直会让人怀疑它其实是“顾溪眠的笔记本”的程度。正牌主人庄迟对此心情倒也没什么不快,第一反应是下意识松了口气。而笔记本继续写道:【说了这么多,我想要先提醒您,上次见面时我提出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