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爷爷爱喝点小酒,到处胡闹,不管家里,所以陈牛他爸生得很艰难,憋久了成了半傻子,脑瓜不机灵。
而后蛮长的战|乱时光,不争气的男人死得也早。是奶奶张佩月,独自拉扯着孩子长大。
她本来准备养大半傻子一样的儿子,母子两个凑合过。
可不想傻子也有春天,陈牛母亲在娘家又可怜,活不下去,就舍了多年积蓄,虎口夺人,凑成了“一个残疾、一个半傻、一个闷瓜”的一家三口。
后来是一家四口。
又遇到饥荒,只活下来奶孙一老一小,再就是今天……
陈牛熬好药,把思绪抛开,在老太太面前什么都不露。
张佩月也努力吃吃喝喝,还试穿了杜春做好的新衣裳,累了才去休息。
陈牛看着老太太睡下,才去收拾自己屋子那边,还有点菜地里的活。
时千跟着陈牛,挑菜地里的野草吃。
吃着吃着,忽地听到陈牛好奇地看过来,喊道:“唉,你是……乔爷爷?”
时千:???
小黄牛果断摇头:“哞哞。”
我可不是,你别瞎说。
陈牛:“你大方承认呗,我又不介意你跟我奶奶……”
时千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心内真是无语得很。
怪不得刚刚看他目光一直怪怪的,敢情是把他当“奶奶的情郎”了。
可我真不是啊。
时千抬起蹄子:“哞——”
蠢蛋,吃我一脚。
陈牛赶紧跳开:“好的,我知道不是了。一切都是巧合,是我想多了。”
陈牛心内腹诽:他奶才不会喜欢这种不成熟的。
第105章 105 拍全家福
陈牛干完傻事, 拔着草回想起更多细节。
虽然牵牛花靠谱暖心的时候不少,但看起来不靠谱的时候的确更多,的确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
老太太的态度,也是把牵牛花当作小孙子一样, 颇有些小时候对待他的感觉。
不过如此巧合, 给陈牛内心一种难以言说的触动。
——或许是老天爷给的慰藉吧。
等陈牛想通后, 他看向时千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时千看着陈牛:……
真奇怪。
这家伙不会又在脑补什么奇怪东西吧。
溜了溜了。
时千跑回老太太的屋子里。
他的垫子没有撤,陈牛盖的薄被也还在。往后的日子, 他们还会继续打地铺。
张佩月睡得很沉,都没因为一前一后屋子进人的动静醒来。
既然回了村, 参与劳作就是必不可少的。
陈牛得继续上工。
时千也得参加。他过冬后又长了, 半大不小的牛仔,也得参与春耕。
一干活, 时千才知道——身怀巨力的自己才是最猛的!他犁田完全不费劲。
靠着时·真猛男·千的努力,陈牛每天都可以提早收工。
隔个三天, 陈牛继续请假, 带张佩月去县医院看病扎针。
到了医院,时千不太敢看扎针现场。
他觉得针灸有些恐怖,那么长的针,一根又一根往身体里面扎, 看着都觉得痛和可怕。
扎完针出来的张佩月,也像是经受了一番磨难, 整个人神情疲倦, 发丝粘在耳侧。
还得休息一会,才能回家。
时千趴在一边,想到后世一个两难的问题。
老人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候,是不是该继续救治。
没有质量的生存和挣扎, 和更安然的死去,哪个更好呢?
万幸老太太没到那个地步,她吃的苦,能够让她保持着没那么糟的生活,还算体面。
但能不能更好一点呢?
第一次来医院的前一天,时千避开老太太,偷偷跟陈牛商量。
他用蹄子写了一句长话:“下午扎针,上午玩,行不?”
反正陈牛请假是请一天的,下午回家也是陪老太太,还不如上午玩玩呢。
时千想,从前穷困的时候,老太太肯定也没有什么休闲娱乐,不如现在补上。
陈牛眼睛一亮:“应该可以。上午下午没什么区别,明天去问问医生。”
接着一人一牛开始商量带老太太去哪儿玩。
县城能玩的也有限,但从前陈家真的很穷,陈牛和老太太的生活太窘迫,什么都没体验过,以至于陈牛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暂时定下吃国营饭店、看电影、逛百货商店、逛布店、去照相馆等项目。
很多地方时千不方便进去,所以最好再准备一辆轮椅。
轮椅陈牛在其他村定了一辆,但还没做好,所以他出门借了一辆。
老太太看到了轮椅,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心里想着明天总会揭晓,便没多问。
翌日。
到了医院,陈牛单独进医生办公室,询问医生:“医生,我上午想带我奶奶在县里转转,可以换成下午来针灸吗?”
“可以啊,你们下午过来就是。”
医生反正也不是很忙,还夸道:“你这个孙子有孝心,多带老太太转转散散心也好。不过得注意着,莫太颠着、冷着,小心看护好啊。”
陈牛听完了,认真道谢:“唉,都记住了。谢谢您。”
医生叮嘱过好多遍,陈牛都能背下来了。
每每再听到,陈牛都很感激对方的耐心。
陈牛问清楚,给医生留下地里最新鲜的菜和一些山货,跑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跟时并排千一块儿往医院外面走。
牛车上的张佩月纳闷:“唉,针还没扎呢?怎么就走了。”
要说医生改了医嘱,可连她人都没见到,也不太可能啊。
陈牛不会故作神秘搞惊喜,直接道:“下午再来,上午我们转转去。”
时千停下步子,稳当了才转身开口问:“哞哞?”
奶奶,你想去哪儿?
不想竟然和陈牛心有灵犀。陈牛也问:“奶奶,你想去哪儿?”
张佩月看看轮椅,焕然大悟:“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能去哪儿?你说说。”张佩月看向陈牛受伤的手臂,心知孩子这回经历了不少。
陈牛就把他和时千商量出来的地方报出来。
张佩月也不矫情:“先去逛百货商店吧,我还真好久没去了,都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腿脚不便,导致张佩月基本不出远门。来县里,就在“出远门”的范畴内。
老太太选好地方,时千拉着车,往百货商店去。
门面挺宽敞的商店,名字用红色的油漆刷在门板上方的墙上。多开的门全部打开了,里面各色的商品一览无余。
时千礼貌地止步在大门外。
陈牛把轮椅搬下来,垫得软软的,再把老太太抱上去。
张佩月坐在轮椅上,回过头,看着又长大不少的小黄牛。
从年龄和牛类相对体型上来说,时千还是头小黄牛。
但只从人类的观感来说,他不小了。他身型健壮,四条长腿有力,原本看着偏圆的脸,也有了明显的轮廓,两只好看的角往外延展,又黑又亮的眼睛里显露出一种健朗温和的干净少年气。
时千对张佩月道:“哞哞。”
你们去。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不能一起进去,只为张佩月能进去转转而感觉高兴。
但想到他的灵魂是个人,张佩月就忍不住对这个孩子生出无限的怜爱来。
他太懂得体谅别人了,知晓分寸,克制自己。
张佩月只能说一句:“给你带吃的。”
然后在时千亮起来的目光中转过头,让陈牛推她进入百货商店。
陈牛走进百货商店后,才回头看了一眼不能进来的时千,心里也生出些不满足来。
他现在心中把小黄牛当作家人一般。但不曾想过,外面并不是这么想的。昨天兴致勃勃谈论过的地方,小黄牛几乎没有几个能去的。
不过眼下,万不能辜负提出主意的牵牛花。
陈牛变身“买买买”狂魔,见着老太太可能看上的,都想买回去。
然后就被……骂了。
“这个不要。”
“我说不要,陈牛你没长耳朵啊?还是骨头硬了。”张佩月看着孙子败家乱来,气得真想摸起自己拐杖给陈牛来两下。
幸好拐杖没带,陈牛躲过一劫。
被骂了几回,陈牛也长了点眼力和心思。
知道细致地观察,看老太太是不是真喜欢,或者拿老太太的“心肝”做借口——“牵牛花肯定喜欢,买呗。”
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抢来的钱票,陈牛收获颇丰,在轮椅两边都挂上了东西。
体谅老太太的身体,也没逛太久,一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下一站——国营饭店。
陈牛选了最外面的桌子,让牵牛花可以隔着玻璃看到里面。
时千:……
我谢谢你让我看得这么清楚。
可恶!
看得见,吃不着,也太惨了吧。
时千望着张佩月,“哞哞”述说自己的委屈,吐槽陈牛不做人。
然后就被旁边桌的人认了出来。
“婶子,这是你家的牛?长得好像上过报纸那头牛啊,叫牵牛花那个,犁地还能犁出五角星呢!”
时千点头:“哞哞。”
没错,就是本牛。
这一个点头的动作,又给人吓一跳,“哎哟”一声,差点摔了。
张佩月看得直乐:“你说的就是我家的牵牛花,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神了神了。”
陈牛带着求厨师煮软的面条,外带馒头、大肉包子回来时,长相富态的老大哥已经到了门外,开始跟时千唠嗑了。
大哥的目的是想套套近乎、然后摸摸这上过报纸的牛。
时千也一声声“哞哞”,一人一牛聊得火热。
等陈牛把大肉包子递过来,时千一口咬上去,抛开了热络的老大哥。
虽然同样是带褶子,但老大哥哪有肉包子香。
老太太吃着软面条,喝着骨头汤,看着玻璃门外的热闹,面上笑盈盈。
一上午高高兴兴地过去,中午在医院休息好,下午的针灸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些,反正回家路上老太太状态看着比上次好。
时千对此很满意,觉得下次还可以再带个碗去国营饭店打包。
这样晚上这一顿也能吃点好的,全家一起补补。
回到家,陈牛又给徐有光家、林南音、最近帮着白日帮着照看老太太的邻友,送去今天买的东西。
第三次去针灸,上午去看了电影。
经过时千刷脸,陈牛加钱买票,时千也看上了电影。
然后又去吃了好的,还用搪瓷缸子打包了一个肉菜。
中午老太太休息,陈牛跑外面转了一圈,带了几本书回来。
他想谢谢林南音的帮忙,可送东西觉得心意不够,就打算投其所好,送林南音一些书。
接下来,树梢上爬满的嫩芽舒展开来,变成叶子,天气一下暖和起来。
当嫩绿将春意铺满大地,时千、陈牛和张佩月,一块儿拍了第一套全家福。
张佩月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没有补丁的新衣。
身后一左一右,是时千跟陈牛,他们都穿着老太太做的衣服。
照片出来,放大了贴在照片馆的玻璃窗里面,路过的行人都能看得到这张十分别致的全家福。
第106章 当年旧事 年代牛牛
春困秋乏冬眠, 夏打盹。夏天来临之后,天气变好, 张佩月的睡意也变得更多。
医生已经不再给她扎针, 药换成了西药加上另一种苦药汁。
时千悄悄把自己这段日子勤勉吸收晨起时赤阳之力,和夜对月华积攒的灵力,再次灌送到老太太体内。
当天老太太很是精神, 让陈牛推了她来到空歇的晒谷场。
零星几个晒太阳的老人家,凑到一块儿谈古。
时千干完活, 溜达过来时, 听到有个老爷子叹气。
“唉, 人活着活着, 认识的人就渐渐少了,就爱谈起过去的事。”
张佩月也跟着嘴上叹声气, 还挺合群。
可手已经摸到了时千的脑袋,别过去背着人的脸上淡定得很。
时千眨眨眼。
你竟然是这样的奶奶。
看老太太熟练的配合, 就知道这种事肯定没少干。
不过对于老太太最早的那段过去, 时千还真好奇。
回到家, 时千试图问问,又被老太太笑笑敷衍过去。
只是时千怎么也没想到, “真相”揭晓的时候, 他却宁愿不知道。
四月下旬, 老太太开始昏睡,去医院病情也没有得到改善, 只有遗憾的回答。在张佩月要求下, 依然是回了家。
她躺在床上,半靠在充满棉花的枕头上,目光平和地看着坐在地铺上的陈牛和时千。
“到了这时候, 也该说说以前的事,免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时千前两天,又给老太太灌输了全部的灵力。间隔时间太短,那稀少的灵力没有太大用处,改变不了医生的判断,但能让张佩月感觉上舒服不少,有力气一些。
张佩月简单说着自己的过去。
“我的确算是个地主家的小姐。从前的日子,过得比旁人好。”
“从来不愁吃穿,还有钱买胭脂、首饰。差点能去教堂上学,但是我父亲不让我们姐妹去。”
“可一乱起来,家财万贯也一样。管你有没有钱,都只是屠刀下、子|弹下的猪狗罢了。”
“乔哥是七年离家的,没两年在战场上牺牲,送回家的只有一身染血的衣服、一顶八角布帽——”
“和这个。”张佩月伸出手,手里抓着编故事时拿着的五角星徽章,“那会儿为了共同抵抗侵略者,帽子上的五角星拆了下来,换了两枚纽扣。他家人搬走后,我捡到了这枚五角星。”
“当街被人瞧见了,我全家就被抓了去。”
“我父亲同意捐出家产,又有先前的人情,更有朋友在外周旋,一家子才能活命。”
“一出来,父亲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保全家中,与我割裂关系,当街打断了我的腿。而后将我丢给看热闹的人堆里,最落魄那个乞儿,大骂我这种不知道好的,就只配和乞儿一起乞讨。”
“那个乞儿就是你爷爷。”老太太道,“他当时好像挺高兴的,还说谢谢老爷。好像还说了些别的,就是我记不太清了。”
时千和陈牛都沉默着,没说话。
刚知道喜欢的人因为护卫国家、抵抗外侵者而死亡;又因为一枚徽章,无意害了家人;以为侥幸得生,又被亲生父亲打断双腿抛弃,丢给乞儿……
在那时,人得有多绝望,如何还指望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人的脑子就是趋利避害的,那些痛苦的回忆,大多数都会被掩盖。
实在忘不掉的,是因为太深刻。
时千心生感慨,陈牛则是生出罪恶感来。
他能想到,奶奶后面的遭遇并不如何,甚至可能是雪上加霜。
那个他从未没见过的爷爷,仅从听闻的品性来说,大概是更多苦难的制造者。
张佩月还在说话,但跳过了陈牛所想。
“我后来就离开了老家在的地方,辗转几年,才来到胜利村。那会还不叫胜利村,这名字是四五年改的,纪念抗|战胜利。”
“等到那之后,我托人打听过。我走之后,我父亲动用了私藏的钱财,想要离开,可没能成功,一家人又被抓了进去,也是后面才知道,所谓的朋友盯着、时刻准备卖了他。”
“二进宫,这回再没能出来。”
“他肯定想不到,活到最后的竟然是我这个祸头子。”
排除其他假设,只从因果算,的确是五角星徽章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但在动乱时期,无人庇护的钱财,就好像是肥嫩的羔羊在狼嘴前晃荡,不安全才是最终宿命。
陈牛开口道:“奶,怎么能怪你!”
时千点头:“哞哞。”
对啊,怪不得你。
“没什么怪不怪的,只怪那时局,怪那些拿着屠刀的。”张佩月看向自己的腿,“就像我也不怪我父亲,这样想,他们可能也不会太恨我,所以心里头还过得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累了。
但还是强打精神,看看陈牛和小黄牛,最后轻声对陈牛道:
“你奶奶是没亲戚可言了。你爷爷这边,除了陈二军那个不成器的,也没有别的亲戚。闹成这样,这门亲戚有和没有,也没有区别。”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
“孩子,你只要活着,人生很漫长的。日子一长啊,什么都能过去,往前看就好了。”
陈牛艰难地点点头。
时千沉默着。
他听到“亲戚”两个字,就知道老太太放心不下陈牛。
等她走后,陈牛就没有亲人了。
他心情沉重地出声道:“哞哞。”
还有我呢。
引起老太太的注意,快闭上眼的老太太露出个笑:“是了,还有我们牵牛花呢。你们一块儿,要好好、好好过日子。”
回想着这段时间,张佩月心里没有不满足的。
至于孙子,她一早就做好了,她会离开的准备。
等她不在了,孩子也能好好生活,他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过得还行,至少不比许多人差。
牵牛花的话,看着两个孩子的相处,她也能放心。她清楚陈牛,知道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虽然没那么机灵,但能力不差,品性更不差。
她安心地睡着了,闭上眼。
一天、两天、天……
时千熬夜让窗户边爬上牵牛花藤,提早开出一朵朵喇叭一样的花来。
风和日丽的一天,张佩月看着窗外的花,阖眼长眠。
陈牛哭得蜷缩起来,几乎看不出他是个大高个。
时千不忍看,但还是去看了老太太换上寿衣的模样。
衣服已经备下有些年头,有些许空,显得老太太的脸和人特别小。
帮忙收敛的杜春理好老太太的头发,想到窗外早开的牵牛花,喃喃道:“婶子安心走,花神都来接你,咱下辈子啊,肯定过得美。”
回头又喊:“陈牛,你进来。”
最后的时刻,叫他看了,才好把老太太放进棺木。
时千正想去叫,他以为陈牛不敢来,但他走到门边时,就看到陈牛哭着往房间走来。
他站起来后,身形依然高大,只是腰身、背和头似乎都收着、直展不开。像时千刚来这个世界时,看到他挑着沉甸甸的湿稻谷,又走在窄小易滑的田埂上,被重担压低了头。
陈牛进屋跪在床边,双眼含泪,细细望着已经不会再睁开眼的人。
明明和以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皱纹还是那么多,眉眼也是一样的,怎么就不会再醒来了。
很快,家里就挤满了人,大家帮忙处理各种后事。
陈牛守着棺木,钱票还是时千叼出来塞到他手里,他才从恍惚中脱离,记得给徐有光和杜春。
徐有光私下劝了几句,陈牛从出神里回过神,看起来还挺正常地操持着老太太的身后事。
唢呐哀乐中,原本的夫妻坟堆旁,多添了一座新坟。
座坟隔开一段距离,是陈牛爷爷的坟。旁边早没了位置,据说是当初老太太亲自挑的。
别说陈牛了,一切结束后,时千都觉得恍惚。
就这么,送走了一个人吗?
出殡这天,白日里陈牛都没哭,瞪大了红肿的眼。
到了晚上,夜晚来临,家里安静得不像话的时候,他猝不及防落下泪来,往墓山上跑去。
时千眨眨眼,泛去眼中湿气,跟在后面。
一路往山上走,还看得见白日里的痕迹。路边的青草被踩趴下,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
走过一座座坟,有的有石碑,有的没有。
风吹过,是“呜呼——”的声音,像是空气里有什么被刮动。
但时千一点儿也不怕。
他知道,这些坟墓里边,都是别人惦念的人。所以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时千果然在坟前找到了陈牛。
陈牛蹲在前面,离得很近,手往前伸着,似乎能够得着新鲜的坟土。
时千怕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叼起他的后衣领往后一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