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最后变成叹气声。
林南音摸摸他的背:“你不要担心,我看牵牛花还活泼着呢。”
正常来说,黄牛的寿命在十五到三十岁左右,寿命长的,或许能到三十五或者四十。但这种说法,陈牛也只见过模糊的推测,而非实证。
唯一欣慰的是,看起来时光在牵牛花身上影响不大,不至于叫他害怕年岁。
林南音放轻声音,慢慢地说:“让他高高兴兴的,就好了。牵牛花肯定比你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对不对?他那么聪明。”
“我知道,是这个道理。”
但陈牛还是等了好一会,才拿上新衣服,在林南音鼓励的目光中往后院走去。
时千刚好修炼结束,神清气爽地回头。
一转身,一眼扫见自己的新衣服来了。
时千兴奋地跑上前,蹭蹭陈牛拿衣服的手:“哞哞。”
来来来,给我试穿一下。
陈牛安静地帮他试新衣服,衣服原本是偏黑色的,改成可以直接披穿的样式。领口是很有质感的挺括领形。
衣服的大体保持着黑色,最下面坠有小束的条状布料,里面又细节地掺了一半白,打成结下坠,将身前的料子拉直。
一个字总结:帅。
就是帅得有点看不出是保安服。
时千为难了下,决定选帅。
毕竟一头牛去干活,这事本身已经很不靠谱了,衣服不衣服的,并不是很重要。他拿走一套衣服,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要行动了。
没两天,时千穿着他晒干带着肥皂香气的帅保安服,上岗去。
根据时千的消息网,目前老高刚招好人,正筹备培训中,他正好去蹭课。
当天培训队伍里,离奇地多出一头牛来。
老高挣扎了一下,想着就带着牵牛花玩,保安部门的一群人也乐呵地在旁边看热闹。
等一整套培训下来,老高和他的保安同事们,逐渐想起来一件事——好像之前牵牛花就挺爱干保安的活,也算半个保安。
培训完,除了站岗外,时千样样都表现极佳。
尤其在处理学生矛盾这方面,时千一句话不用说,就能把矛盾消除。
时千表示他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热闹看得多。见过的矛盾多,见过的解决办法也多,照猫画虎也不会差。
行过的万里路,还是有点用的。
虽然不大。
就这么着,时千不知不觉就软化人心,成功混进保安队伍。
学生们正式开课前,老高还给时千排了班,跟其他人一块儿工作。考虑到时千吃饭的超长时常,他的工作量属于很少那种。
学生们开课的第一天,正好是时千正式开工的第一天。
他的任务是——在教学楼外的小树林一带巡逻,负责指路,避免个别迷糊的新生在南农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又有无数个上下坡的路上绕晕了。
时千以为自己会很轻松,上班第一天又要摆烂了。
但万万没想到,找不到的教室还挺多。
最离谱的,是一宿舍的四个人因为不确定方方向争执了起来。
时千听了几句,出声道:“哞哞。”
别说了,迟到了!快跟我走吧。
说完话,时千转头示意。
一个人倒想跟上,被另一个拉住:“你还跟牛走啊?傻不傻?”
对方气倒:“你是不是没出过寝室门?还是校外玩疯了,这是老学长了。学校里有个雕像,就是这头牛,叫牵牛花。”
有这话打底,几人又发现时千的衣服还有几分像保安服,再一看,胸前还挂着牌牌呢。
时千把这几个家伙领到教室门口,发现上课的老师竟是陈牛。
站台上,陈牛穿着黑裤白衬衣,身板挺直,身材保持的很好,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小不少,是个帅大叔。
时千小声:“哞哞。”
不错,这身帅。
只可惜时千实在不适合穿裤子,因为容易变得特别奇怪。
这让时千不由得想到冻腿的那个赶考冬日,当时他单纯地想要条棉裤,回家后陈牛给他腿上都绑了老旧衣服的布料。
巨丑,但还挺暖和。
时千感觉自己只愣神了一下,但再回神,陈牛却已经从讲台上下来,出了教室,就站在时千面前。
“偷偷高兴什么呢?”
“哞哞。”
裤子。
时千拿蹄子碰一下陈牛的裤子,在下面留下一点灰印,然后又看向教室里年轻的新生们。
关于裤子的事,就那么一回了。
陈牛想着也笑起来,不过他还是很正经地开口:“牵牛花,上班呢,还不回岗位啊?”
时千:……
你别说,刚刚还真忘了。
久不上班,这感觉还挺新鲜。
时千点点头,往回路走,继续上班去。
这班一上,就到了期末考试。
时千溜达在考场内外,充当巡逻考官。这活本来该老师们干,但碰巧好几个老师请假,空闲些的保安部就被抓了壮丁。
这种事,时千当然不会错过,成功抢到了新的体验工作。
监考的这门课出名的难,有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太晚,都睡着了。
时千把脑袋轻轻放到对方肩膀上:“哞——”
醒醒啊,同学。
成功唤醒这人后,时千继续在教室里转转看看、溜达来溜达去。
考试时间过了一半后,靠边的座位上,有学生突然用目光“偷偷”地打量两个监考考官。
时千发现这人异常,就注意着,趁着对方低头不留神,一下走到对方身边。
靠近着,正好看到一闪而过的作弊纸条。
发现时千靠近后,这同学也是吓呆了,纸条掉了出来,落在他自己腿上,又滚到了外面地上。
他脸色突然涨红,吓得不敢动弹。
“怎么了?牵牛花。”
察觉到时千的异常,另一位监考老师出声道。
时千想了一秒,看在对方大概率是初犯的份上,抬脚,蹄子踩住那张纸条,摇摇头:“哞哞。”
没什么。
等时千再抬脚,蹄子下面只有一小团融在水泥地面上的粉尘。
监考完,时千赶紧离开,冬天的北风太冷。
但他身后小纸条的主人锲而不舍,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谢谢你。”
时千摇头。
这事儿,其实怎么处理都不算绝对正确。只是这人那瞬间的极度窘迫,让时千选择了他。时千怕这人心理太脆弱出事。
时千表示不用,这人还跟着,就只好昧着良心把人带到自己的雕像前。
“哞哞。”
好好学知识吧,同学。
暴击一招后,时千摆脱了这家伙,哪晓得第二年开学后——这人开始在时千的雕像前晨读、晚背。
等他读了一年、两年,雕像前已经常年有一大群人汇聚。
还有不少人喜欢给时千分享好看有趣的书,天天找他报书名。
一来二去,搞得时千还真多看了不少书。
一尊雕像,竟然坑到了他本牛!
***
再一晃,时千当保安已经四年了,能够把第一年上课时的迷糊糊涂蛋们送走。
那种满足感,还是很强的。尤其当你认识这些学生里的大多数,那种感慨尤甚。
时千跟好些班拍了毕业合照后,学生们就陷入了匆忙的找工作、忙碌的收拾、和最后的相聚狂欢。
这天,时千正和老高一起巡逻学校,就撞见一处小偏门正发生纠纷。
几个校外青年,拦着学校里面的几个毕业学生,不让人进来。
一群人拉拉扯扯,看起来混乱得很,已经动起手来。
老高大喊道:“唉唉唉,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听到没?”
时千直接上去,把两边人群隔开。
当然,对外边人用了点力气,直接把几个人挤得一歪,差点摔倒。
老高追上来,问道:“你们两边怎么回事?先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有矛盾就解决。”
但对面几个身上带着酒气,说话咋咋呼呼还冲,根本不是能好好说话的人。
“解决什么?还想白喝我们的酒啊?五倍赔偿起!”
“你嗓门大,你威风给谁看呢?”
“这儿没人,给这个老东西一点脸色看看!”
这句话一落地,有人带头,几个人就想打老高。
老高身上有条硬扎结实的牛皮皮带,见状有些害怕,抽了出来。
看他抽东西防备,对面直接从腿边摸出钢管来了。
时千看着不对,上前开战。
这伙人还真是硬茬,估计挺混,不止有人带钢管,还有人带尖利小刀,场面吓得一个胆小的学生尖叫出声。
老高也有点慌,抢到一个人的钢管,想帮时千的忙。
然后在混战中,时千就挨了来自同伴的“袭击”。
对着一堆被自己踹趴下的手下败将,时千扭过头,抬起自己肿起来的一条前腿,眼泪水差点掉下来:“哞——”
老高,你是对面的吧?
老高反应过来,立马道歉。但更担心伤势,这边又混乱,喊了学生去叫校医,又指挥赶来的人把惹事的都留下。
等公安赶到,一溜五个腿上带绷带痛得脸上抽搐的人,以及……一头同样状态的牛。
给公安做好笔录,陈牛从外面赶了回来。
他脸色发黑,理也没理道歉的老高,只沉着脸看时千。
“牵牛花,我必须得告诉你——你是一头老牛了。”
第132章 132 积分续费 年代牛牛
时千可不觉得自己老。
看着凶巴巴的陈牛, 时千小声吐槽:“哞哞哞。”
咱谁活得长,还不一定呢。
现在说他老,还太早。
陈牛看牵牛花不服气的样子,走到他的牛身前。
他蹲下来, 在一旁老高不好意思的引导声中, 伸手摸向时千受伤的一条腿。
先是轻轻的摸, 而后用力一点。
时千:“哞——”
痛——
“哞哞哞!?”
你、你好歹给我找个兽医吧?
时千谴责地瞪着陈牛, 想把腿缩回来。
陈牛用力按住:“还动?你的腿要不要了。”
时千看着他:“哞哞。”
你还动,我能不害怕么。
正好王思安也来了,想着他好歹养过那么多牛羊马, 至少算半个兽医,时千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哞哞。”
王教授, 救救我。
王思安也跟着蹲到陈牛身边, 着急地问:“陈牛怎么了?牵牛花伤得很重不成?”
陈牛眉头紧锁,任谁看他的脸, 都得觉得时千要大事不妙了。
弄得时千自己都跟着有点紧张。
随后一想——他不是只有腿疼嘛,而且感觉骨头也没断嘛!
趁着陈牛还沉思,时千又往王思安那边挪动了一下, 遭了陈牛一记眼刀。
时千只看着王思安。
王思安本来还不解, 被老盯着才反应过来:“牵牛花, 你这是想让我帮着看看?可我没陈牛厉害啊。”
王思安转头看陈牛,还挺佩服。
只不过事实——去屠宰场看牛,可能对牵牛花一头牛来说有点恐怖,所以王思安简单道:“他看过不少牛的, 经验比我丰富。”
时千:?
我怎么不知道。
解释完,王思安又追着问:“陈牛,你说句话啊!怪叫人的着急的。”
学生也问:“陈老师, 牵牛花的伤势严重不严重?”
陈牛呼出胸口一口浊气,开口道:“不重,骨头没断,但不知道有没有骨裂。”
“得去拍个X光。”
简单处理后,陈牛开来车,准备把时千直接送去林南音那边。
医学院近几年得了大笔拨款,设备齐全,也省得跑一些程序,还能做些其他的检查。
但时千如何上车是个问题。
其他人商量着,想把时千运上去。
时千:……
时千坚强地用三条腿站起来,然后小心地自己走。
心理愧疚的老高最担心,第一个拦住:“牵牛花!你别动,注意伤!”
时千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问题。
可其他人不相信。
“牵牛花,我们肯定抗得动你,学校里这么多人呢!”
“就是,我们多叫一点人。”
“这里的几十个人不够,再叫几十个来,上百个都行。”
“你刚刚动都动不了了,就应该好好躺着,小心裂开的骨头问题变得更严重。”
时千:……
有没有可能,刚刚来公|安,不适合显得我很神勇。
痛是挺痛的,老高“援助”的时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但缓了这么久,时千又自己用了点灵力,没到不能忍那个份上。
时千看向陈牛:“哞哞。”
陈牛,你帮忙说两句。
时千不信,陈牛既然懂,会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而且平常看他眼色,陈牛也能看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多年的心有灵犀,不是白练的。
奈何陈牛不想配合,他甚至给人出主意,告诉学生们,哪里有合适的工具。
时千被看住,“寸步难行”。
本来车开到合适的对接地方,时千几步能解决的事,硬生生差点累翻几十号人。
不过时千卧在车上,看着一群合力送他上车的青年男女齐齐抬手擦汗,还是觉得挺触动的。
算了,为了这群小年轻几十年后的美好回忆,还是不告诉他们自己伤得挺轻。
时千把头越出车栏的边缘:“哞哞——”
辛苦了,小同志们!
一群小年轻仿佛也能意会,冲着时千挥挥手。
***
来到医院,时千才知道原来牛也能做那么多检查。
而且一群医学、药学的老师们齐聚,围着他研究,每个项目都搞得讨论非常激烈。
时千:……
要不是自己心里有数,怕是真的要误会我就要挂了。
而且你们一群搞人类医学的,对着我一头牛能研究出个鬼。
时千耳朵耷拉下来,嫌弃这群家伙吵。
等到最后一项检查出来,时千被整得差点睡着。
陈牛第一个发现牵牛花闭上眼在睡觉,他提醒道:“嘘——”
有林南音在,众人很给面子地息声,安静地退出去。
时千听到“嘘”声,其实已经飞快清醒。
但他犹豫了一秒,决定直接装睡。
陈牛也跟林南音到了外面,把一间检查室留给牛睡觉。
林南音伸手去握陈牛的手,宽大温热,只是带着黏感,是紧张得出过一手汗的证明。
林南音道:“牵牛花没事儿,而且各项检查证明牵牛花很健康,非常有活力。”
“那个兼职过兽医的老师不是说了,牵牛花应该就像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样,很健康。”
陈牛像个杠精:“有的牛就只能活十来岁。”
“嗯……”林南音拍拍他的手背,“他真的很健康,你看他的身体,骨骼,哪怕是皮肤的细节,和很多年前也一样,对不对。”
“可他三十多了,马上三十五。像有的人,没事的时候一直看着很年轻,真正老起来,快得叫人害怕。”
“我知道你害怕,他就像我们的孩子!我也不想看到他出事,你知道消息的时候有多恐惧,我就有多害怕!”
“而且哪怕就像今天的小毛病一样,我也不想这样发生在牵牛花身上。”
林南音松开他的手,反对道:“可你不能这样对待牵牛花。”
“他每天过得高高兴兴的,你非得这样吗?非得让大家都不痛快吗?”
“我会调整好的,南音。”陈牛垂着眉眼,伸手拉住林南音的手。
看他难得的可怜模样,林南音一时心软,态度重新软化:“我知道牵牛花对你来说不一样,他陪伴你的日子,比我还长。奶奶离开的时候,是他陪伴着你,你吃苦进度的时候,依然是他陪伴着你。”
“但他那么棒,一点儿也不恐惧年岁的增长,不害怕越来越少的日子。你要向他学习,不要拖他后腿。”
“到了最后,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死亡。”
“生前何必想太多?让那些害怕、恐惧的糟糕情绪,吞噬掉我们能陪伴他的日子。”
偷听的时千不吱声,在心里给南音点赞。
训他!
论寿命,他肯定能活得比陈牛长的,毕竟他可以积分续费。
随后门外好像传来了轻吻声。
时千:……
可恶。
还嫌弃牛老。
今朝只恨牛耳朵太好。
第133章 133 溜了溜了 年代牛牛
牛吃不得狗粮, 所以时千决定干坏事。
“哞哞——”
快来人啊。
门外的陈牛被推开,觉得牵牛花醒得真不是时候。
转而一想, 这醒得也太早了?还是刚刚吵到了牵牛花?
“我去看看。”陈牛对林南音交待道。
林南音:“一起。”
两人耽搁了很短一下, 推门进去。
只见牵牛花睁着眼,也正望着门口的方向。
陈牛摸摸鼻子,问:“牵牛花, 你什么时候醒的?”
“哞哞。”
给你个惊喜,我没睡着。
陈牛没猜着, 自顾自道:“是被吵醒的?”
他跟林南音上前,操作检查台,帮时千下来, 站到地上。
刚刚检查过, 时千的腿骨没有裂,站立行走不会影响, 只是最好别像之前一样胡蹦乱跳,过快跑动。
都到了这边, 晚上便住在医学院这边的房子里,没再回南农。
时千窝在这边休养,跟林南音一起生活。
等到陈牛回南农办事,家里只有自己跟南音。时千偷偷打听:“哞哞哞?”
陈牛什么时候学的兽医?在哪儿学的?
划拉着写下字——“陈牛, 学兽医, 时间, 地点。”。
林南音想了下,脸上露出为难:“这个, 牵牛花你真想知道?”
时千点头。
他当然想知道,不然就不会问了。
不过之前王思安没说,现下南音也表情怪怪的, 看来陈牛这门技术学得不正规啊。时千更好奇了。
林南音看他点头,直接道出真相:“本来他一直看书琢磨,但书上很多东西到底太纸面化,动物学也尚在初步发展阶段。他有次去菜市场买菜,发现刚出屠宰场的最新鲜,又发现屠宰场离得不是很远……”
时千:……
书本知识,外加屠宰场实习。真有你的啊,陈牛。
陈牛看书的事,时千是知道的。
但屠宰场这桩,时千因为不爱菜市场的味道,一直没去过,故而毫无所知。
陈牛一个好好的大学教授,泡屠宰场,估计原因也只有一个——出于担心他生病受伤。
想到自己还那么怀疑陈牛不靠谱,时千良心小小痛了一下。
他乖巧点头:“哞哞。”
我知道了。
这几天一定老实,好好养伤,免得刺激到陈牛的“猛男玻璃心”。
林南音就笑:“他们都不敢告诉你,我觉得你什么都可以知道,比他们更聪明。是不是,牵牛花?不过可别说我说的啊。”
时千点头,跟她贴贴一个。
“哞哞。”
放心放心,一定保密。
***
被瞒着的当事人陈牛,正在办公室里看着学生的作业。
他刚刚被爱人安抚好转的心情,又直线变糟,眉头皱起来。
想到爱人念叨的“皱纹”,抬手自己抚平。
又看完一份不如何的作业,办公室门外响起敲门声。
陈牛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道:“进来。”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小姑娘的脸,依稀有点儿面熟,但陈牛没想起来在哪个班见过。
陈牛起身:“请问同学你有什么事?找谁?”
“我找您,陈教授!”钟秋霖声音有点发颤,她紧张地解释,“我不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