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师算是邶城打这类官司的头把交椅,她手里胜诉的国际案件也不少。很快理顺了季童的情况,并告诉了季童一个残酷的事实:毫无胜算。
因为不管背后的实情有多复杂,那张流出去的手稿上实打实是季童签的字,法律只会以此为依据。
如果这是一个不够好的律师,可能会为了赢取客户的信赖,而引导季童去往取胜的方向打这场官司,那无疑会迎来更加惨痛的后果。
王律师直接告诉季童:认罪赔钱,并在心里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绝不再犯,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季童深以为然。
慎重起见,季童还和王律师飞了一趟英国。季童在王律师的指导下准备充分,回答法官提问时也算不卑不亢,虽然不是当庭宣判,但王律师相信应该会是一个她们想要的结果。
季童暂且松了口气。
离飞机起飞还有半天时间,她去一家当地最有名的手工曲奇店买曲奇。
那家店的曲奇很特别,比季童的手掌还大一圈,明明是很西式的调味,却莫名有种葱油桃酥的口感,像那种邶城反而已经消失的、季童小时候才吃过的老式点心,一口一口让人上头。
季童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能让沈含烟也吃到就好了。
虽然沈含烟一点也不爱吃零食,但她见到吃到用到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时,第一反应永远是:要是也能给沈含烟就好了。
真是魔怔。
比如今天下着绵绵细雨,正是那种打伞也可以不打伞也可以的恼人天气。季童没带伞也懒得去买,但队伍里排在她前面的人打着一把巨大的蓝白格子伞。
雨天让一切节奏都变得很慢,季童跟着队伍慢慢挪动,闻着前方甚至还算遥远的曲奇店里飘出咸香的气息。
前人伞上的雨滴,一颗颗凝成硕大从伞面上滚落,又顺着地心引力的作用滴到季童的脚面。
季童想躲,但她后面排队的人跟得太紧,而那把伞又真的太巨大。
季童就只能跟着队伍一点一点慢慢往前移,低头看着一颗颗雨滴打在她的脚背,然而在脚背也逗留不了许久,很快顺着脚背的坡度滑倒高跟鞋缝里。
高跟鞋里很快也湿了一半,平时干爽的小牛皮变得潮漉漉的,季童的脚泡在里面,也许会和洗澡太久时一样起一些褶。
她低着头忽而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在英国初夏的一个雨天,排队给沈含烟买一包刚出炉的手工曲奇。或许很久以后,就连这曲奇的味道都会被她忘记了,但她莫名觉得,那把蓝白格子的伞、那些滴在她脚面的雨滴、还有那只最后变得潮漉漉的高跟鞋,会在她记忆里留存很久很久,也许最后被她带进坟墓也说不定。
而这一切,看起来与沈含烟毫无关联,却又都是因为沈含烟。
沈,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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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带着那包手工曲奇、赶回酒店与王律师汇合,王律师拖着行李在大堂等她,等季童把寄存的行李取了,两人就直接去机场。
王律师瞟了她手里的纸袋一眼。
季童莫名有点脸红。
她觉得自己好小气啊。无论按哪一种社交礼仪来说,她也应该分给王律师一块曲奇,或者至少礼貌的问一句:“你要吃吗?”
然而她就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一直拎着那纸袋直到机场,都没开口问王律师一句。
唉王律师肯定以为她是个很爱吃零食的馋鬼。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这次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就是觉得,这包好不容易买来的手工曲奇,已经和下午的雨、蓝白格子伞、脚面的雨滴、潮湿的高跟鞋一起,被打上了特别的标志。
其中的每一块,都应该是属于沈含烟的。
她还是宁愿多给王律师一点律师费,也不愿分给王律师半块手工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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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赶时间定了当晚的机票,但最近因各种不可控因素的影响,航班常常延误,拖到快早上了才起飞,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季童和王律师落地邶城,拿完行李,已经快到傍晚。
王律师急得不行,被助理开车过来匆匆接走。季童想了想,翻出一顶帽子带上,拖着行李箱打了辆车。
她去了沈含烟家。
她现在是有小区门禁卡的人了,在保安注视的目光中很骄傲的刷了门禁卡进去。虽然她也有沈含烟家的钥匙,但沈含烟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她并不打算擅自进去。
快到沈含烟下班时间了,她就拖着行李箱在门口等。邶城天气很好,正一点点往下落的夕阳像块扁扁的柿饼,与英国昨天滑进季童高跟鞋里的雨滴形成奇妙的互文。
季童的脚在高跟鞋里动了动——鞋现在已经干了。
身后一阵脚步声提示着沈含烟的归来,季童忽然有点紧张。
哦妈的,为什么无论她跟沈含烟怎样亲密过了,怎样看过沈含烟痛苦且欢愉的皱眉了,只要几天不见沈含烟,再见的时候,她还是会如十八岁一样的紧张起来。
沈含烟的表情倒很淡:“怎么不进去等?”
好像季童突然出现在她家,这件事无比自然而顺理成章似的。
季童把手里的曲奇袋子递过去:“我不进去,我把这个给你就走。”
沈含烟接过看了一眼。
因为沈含烟什么都不问,季童觉得自己很有解释的必要:“哦,之前的公司找我有点事,我回了趟英国。路边一家店正在烤曲奇,我顺手买了包,顺便给你尝尝。”
路边,顺手,顺便。
季童,你可是做贼心虚的很呐。
沈含烟倒是没说什么:“吃饭了么?”
季童怔了下:“啊?”
沈含烟无比自然的拿钥匙打开门:“没吃就进来吃了饭再走。”
季童:“呃。”
沈含烟自己已经走进去了,门虚掩着,沈含烟在玄关换鞋,两双拖鞋落地的声音后,沈含烟的声音传来:“不进来?”
季童十分没出息的走了进去,穿上了沈含烟给她拿出来的那双粉拖鞋。
其实她刚才真想拒绝的,倒不是她不饿,而是,她在机场滞留了一夜,又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没洗头没洗澡没化妆,皮肤干到快要冒出细纹,头又油到不得不翻出一顶帽子来戴。
可无论她怎样告诉自己:如果想吃沈含烟做的饭,应该改天洗好头洗好澡化好妆再来吃,可脚就是不听使唤的走了进去,面对沈含烟的邀请,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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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烟在翻冰箱:“没想到你要来,菜不多了,番茄炒蛋和玉米炒兔丁可以么?”
季童心想:哦我吃我自己,但是可以的,沈含烟你给我吃毒药也是可以的。
沈含烟拿着菜走进厨房,季童跟过去倚在门框上看她忙。
沈含烟切着番茄问:“突然回英国,是有什么事么?”
季童:“没什么事,就是之前公司有些事没交接清楚的,去对接一下。”
她并不打算把官司缠身的事告诉沈含烟。
也许是因为遇见沈含烟时她还太小,她心里总是存了一份执念,一门心思想要证明——
我也能独当一面了,我也能自己处理很多事了,我也是个和你平起平坐的大人了。
好像这样,她就能拿到沈含烟和季唯民那成人国度的入场券。
好像这样,她就能改变什么似的。
沈含烟做饭动作依然很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着两个菜放到餐桌上时,季童发现自己是真饿了。
之前以为自己要长期流放英国时还没觉得什么,这次重回祖国母亲怀抱后再去英国,就觉得“美食荒漠”这个评价也不算对不起他们。
沈含烟面前那只白瓷小碗空空的,拿着筷子吃了两块兔丁,相较于季童狼吞虎咽干掉半碗饭的模样,沈含烟优雅得像个女神。
上天也的确处处眷顾沈含烟,她那张清秀的脸,在餐厅普通一盏灯下,都玉一样的发着光。
季童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跟沈含烟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吃的还是沈含烟亲手做的饭。她鼓着腮帮子问:“你不会在减肥吧沈含烟?”
沈含烟吃了一点菜后,就伸手把放在餐桌上的曲奇袋子拖过来了。
她说:“我吃这个,不行吗?”
季童有点意外也有点欣喜。
因为沈含烟是个不怎么吃零食的人,所以她买这包曲奇时很忐忑,怕沈含烟一口都不吃,她心里卑微的愿望是哪怕沈含烟小小尝一口,排几个小时的队也值了。
问题不在于一块曲奇。
而在于世界那么大,所有她见过的风景、吃过的美食、听过的音乐,她都想跟沈含烟分享。
她不知道跟季唯民纠缠完后、她和沈含烟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她只知道往后几十年的漫漫人生,她见过的每一片枫叶、吃过的每一块曲奇、听过的每一首唱诗班颂歌,她都还是想跟沈含烟分享。
沈含烟可以像这样怨她烦她,一辈子怨她烦她,至少那也是一辈子。
就是不要不理她。
沈含烟纤白的手指打开袋子,曲奇油润咸香的味道飘了出来。
那曲奇真的很大,沈含烟脸又小,一块曲奇快赶上她半张脸那么大了。沈含烟想了想把曲奇掰开,放了一半回袋子里,另一半喂进自己嘴里。
不夸张的说季童有种这曲奇被开了光的感觉。
她腮帮子鼓鼓的吃着沈含烟做的菜,沈含烟吃着她买的曲奇。她吃东西窸窸窣窣像只兔子,而沈含烟像猫、像豹,利落又轻巧。
季童因为太饿吃得太快,这时一整碗饭已经扒完了,放下碗鼓着腮帮子问沈含烟:“好吃么?”
沈含烟:“你知道我小时候住在山里,老家的人每半个月会去赶一趟集,集上有一种老式点心摊,用很大的透明塑料袋套着纸壳箱装着各种吃的,其中有一种桃酥。”
沈含烟说出“桃酥”两个字的时候,季童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含烟继续说:“那种桃酥是葱油味的,特别特别油,现在应该早就没人那么做了。”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问季童:“你是从哪里买到这么油的曲奇的?”
季童高兴得想尖叫。
虽然她和沈含烟年纪差四岁,小时候一个生活在南方一个生活在北方,家境更是迥异,但她们竟然被一块英国曲奇,撩动了大脑海马体的同一部分。
原来我们还是有共通点的啊沈含烟!
虽然她表面只是没什么表情的说:“哦,就路边随便买的啊。”
季童并不知道,那种油润润的桃酥,几乎算沈含烟童年吃过的唯一零食,之后她二叔越赌越凶,她奶奶就对她越来越苛待了。
小时候不吃零食是因为穷,长大了不是零食是为了健康。
但沈含烟今晚又把另外半块曲奇拿了出来,细碎的粉末掉在大理石餐桌上,像一颗颗金沙。
她把曲奇喂进嘴里后问季童:“你一点都不吃么?你不会给我下了毒吧?”
那一刻季童忽然很想问:要是我真给你下了毒,你还吃么?
她站起来,绕过餐桌向沈含烟那边走去,托起沈含烟的下巴。
然后,吻了上去。
沈含烟手里的曲奇掉在餐桌上,摔碎了摔出了更多的金沙,能不能一颗颗拼出时间的长河,将她和沈含烟就此掩埋。
沈含烟嘴里的曲奇则交融在她俩齿间,融化在沈含烟柔嫩的唇上变得绵软无比,被季童一起吮了进去,舌头轻舔着。如果这曲奇没毒,她们一起生,如果这曲奇有毒,她们一起死。
沈含烟的手颤着一勾,季童趁着她反悔前,顺势跌坐在她腿上。
她捧着沈含烟的脸,安静的空气里都是她们深吻的声音。季童这段时间在忙经济论坛的事,她以为自己忙起来就少想沈含烟一点了,现在发现根本不是。
沈含烟只是被她强行压抑在心里,一见面就引燃燎原的火,给她铺天盖地的报复。
她想把沈含烟的唇吞进去,她在沈含烟的膝头轻扭腰肢、让沈含烟不得不更紧的抱着她,她想对沈含烟索取更多,也想沈含烟也对她索取更多。
也许温馨的灯光和家的氛围的确让人放松,她们在葱油曲奇又甜又咸的气味里接吻,沈含烟一时没有推开她,腿轻轻微动。
季童感受到这鼓励,把沈含烟抱得更紧,然而这时,她头上的帽子忽然掉了下来。
季童一下子站起来:!!!
沈含烟错愕了一下:“怎么了?”
季童:“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要先走。”
她慌不择路的跑出去,好像忘了什么,却也顾不得想了。
突然掉下的帽子,像灰姑娘遗失的水晶鞋,把一切打回灰扑扑的原形,她好久没洗油腻腻的头发暴露在沈含烟面前,还被帽子压塌成那样子!
她刚吻下去的时候可没想进展到这一步,她绝不能让沈含烟在今天要她!这跟她想象中完美的夜晚相差太远了!
一路从沈含烟家的小区跑出来,季童打了辆车,开出好远了一颗心还砰砰跳着,她打开一点窗,让夜风吹着她发烫的脸。
最近有雨吗?还是说风只是沾了夜晚的湿气?吹在脸上,和她的身体一样潮湿。
她不自觉的动了动腿。
哦妈的!她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她把行李箱忘在沈含烟家了!
她打电话之前十分犹豫:要是沈含烟叫她回去,她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吗?
但这个电话不得不打,像老天给她们的一个机会,沈含烟接了,她小声说:“我把行李箱忘在你家了。”
要叫我回去吗,沈含烟?
但沈含烟只是冷冷的说:“我今晚有点累了,你明早再来拿吧。”
电话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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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烟挂了电话先去洗了个澡。
她对自己今晚的表现十分不满。
有时候她觉得她知道自己对季童抱着怎样的感情,有时又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刚才抱着季童的时候,她动什么腿、给什么回应?难道她会允许自己要了季童?这是不可能的。
可身体的本能太不受控。
就像沈含烟觉得自己不嗜甜,可季童坐在她膝头如一颗洁白的奶糖,凝练了她对这世界的所有期许。
但是。
她严厉的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沈含烟。
你所能做的,只是和季童这样纠结着怨怼着,直到季唯民这件事处理完。
沈含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又响,她看了一眼接起来:“王律师。”
王律师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我回来后又去处理了别的客户的事,才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你那个小朋友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沈含烟:“谢谢,麻烦你了。”
王律师:“没什么麻烦的,我也收足律师费了。”
只不过如果不是沈含烟拜托,按王律师现在这炙手可热的程度,她不会接这类型的案子了。
王律师:“我们都太忙,上次我姐那化学专利的事,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你。”
沈含烟:“没什么,举手之劳。”
王律师笑笑:“那我这也算是举手之劳了?你放心,小朋友的事我会管到底的。”
沈含烟刚要挂电话,王律师又说:“对了。”
“一起去机场的时候,我看小朋友拿了包曲奇宝贝得不行,都没舍得放行李箱里就怕弄碎了。你知道是哪个牌子的曲奇吗?”
原来压力大的律师,也爱吃甜食。
沈含烟顿了顿:“我不知道,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帮你问问。”
王律师笑笑:“还以为你跟小朋友很熟你会知道呢,你要是问到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挂了电话沈含烟走到餐桌边,又看了看那包曲奇,简简单单的复古牛皮纸,没有任何标签。
明明已经刷过牙了,沈含烟却忍不住又把那袋子打开,掰了一小块曲奇放进嘴里。
奇怪,她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爱吃零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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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回酒店后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澡,直到满头满身都变干净变香了,她才松了口气。
这次去英国行程很短,她没带多少衣服,所以即便行李箱忘在了沈含烟家,她还有很多问衣服可换。
只不过换衣服之前,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她的身材和沈含烟很不一样。沈含烟是一颗饱满的果实,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浑圆的地方浑圆,处处透出成熟的味道。
而她到现在还是少女的身材,骨量小,胳膊、腿和腰都是细细瘦瘦的,各种起伏也很含蓄。
她想了想,没穿睡衣,躺回床上盖上被子。
在她十八岁拿相机偷偷对准的时候,沈含烟最后刹车拒绝了她,如果那还可以说是因为道德。可现在她从英国回来后,她已经快二十三岁了,沈含烟还是拒绝她。
哪怕到了今晚那样的氛围,沈含烟还是没叫她回去。
因为她是缠着沈含烟的噩梦吗?还是……
她没忍住给沈含烟打了个电话:“我对你来说没有吸引力吗?”
“什么?”沈含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迷糊,像是已经睡了。
怎么可以已经睡了呢!
季童一咬牙,压低声音:“我想你……”
后两个字无限压低,她都不确定沈含烟有没有听清。
她有少女一样的身材,不代表她没有成熟的愿望。
她把手伸进被子,轻轻探着,“嗯”了一声。
第82章
面对自己的声音,季童吓了一跳。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像一个渴到绝境的人。
也许从决裂那次开始,沈含烟的拒绝就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她压抑了这么多年,不在沈含烟面前展露的同时,也不在自己面前展露。
如果说那次还有一台相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那这一次,房间好安静,灯被关了,只有窗外的一点点霓虹透过窗帘透进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她,直面自己,也直面手机那端的沈含烟。
如同她被自己被吓了一跳一样,沈含烟显然也被吓到了。
她的勇气,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夜色遮掩,而沈含烟又不在面前。
在沈含烟审视目光中的紧张和羞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迫切。
她莽撞的想:该让沈含烟看看她的这一面。
沈含烟那端沉默许久,问:“你在做什么?”
季童轻轻的声音被呼吸切割:“我在想你。”
她担心沈含烟随时会挂断电话,可沈含烟没有。
只是以沉默陪伴着她。
季童想让这通电话无限延绵,在时间的长河里,飞沙走石,风起云涌,年轮铭刻岁月的印记,琥珀凝结生命的鲜活,哪怕她们变作快要风化的石像,风一吹就要灰飞烟灭。
只要电话那端是沈含烟。
以她当时的阅历和紧张程度,她当然无法想象会有人克制至此,即便在以自己的方式回应她,却连呼吸都控制。
只有沈含烟自己明白,面对季童,她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直到季童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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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恢复绝对意义上的静谧。
季童想了很多事。
想她第一次见到沈含烟,她从老宅里嘎吱作响的楼梯跑下楼,看到拎着行李袋的沈含烟,额角带着刚挤完地铁的细汗,神情是冷的,可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
想那段她和沈含烟在老宅相处的日子,她赖在书房里吃零食打游戏,沈含烟在书桌那端安静的学习,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瞧见暖黄灯光下,沈含烟白皙的额头和毛茸茸的发。
想季唯民出事以后,沈含烟匆匆赶来,找到坐在台阶上无措的她,像捡到一只在路边流浪的小动物一样,把她带回自己宿舍,后来又给了她一个家。
想她们住在一起,她喜欢在沈含烟做饭时从背后拥抱,把脸贴在沈含烟清瘦的脊背上,好像沈含烟是世界上她唯一可倚靠的存在。
想了这么多,其实她在反思——就像小动物会把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当作妈妈一样,沈含烟像一道光出现在她人生的绝境中,她对沈含烟的感情会否只是依赖?
然而在这样一个夜晚,她细细回味着自己刚才身体的感受。
她无比肯定。
哪怕只是肖想,她也无比满足。
她对沈含烟从不只是依赖。
她爱沈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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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季童才意识到自己昨夜做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那些画面不断往她脑子里蹦。
小米哼着小曲走进办公室,却被季童吓了一跳:“季童姐,你发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