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山颂

作者:山颂  录入:06-08

  事实上, 他很久以前就有了抑郁的症状。
  第一次被衡宁从小巷子里救出来的那天, 他其实是打算服药自杀的。药片他都囤好了, 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却没想到那天夜里是在衡宁家度过的。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那一向雷厉风行的母亲也彻底崩溃。
  她趴在自己的病床边道歉,露出了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难过和自责。
  温言书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母亲,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不争气,拒绝沟通,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决绝的态度了。
  事发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大人们给他请来了心理医生,警察也答应等他状态好一些再来做笔录。
  一直到一周后,他一个人跑去学校收拾行李。
  经过年级长廊的时候,他发现这次联考的成绩已经下来,光荣榜就张贴在楼道口最显眼的地方。
  他本不想看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被那红纸的颜色吸引。
  他想起来,衡宁在模考前就跟他许愿,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回到第一名的位置,为此,他拼尽全力,不眠不休地学习,只祈求联考打破他近三年“万年老二”的屈辱。
  与此同时,那一行大字扎进他的视野里——
  “恭喜衡宁同学,在本次百校联考中获得全区第一名的好成绩。”
  他的梦想完成了,他的梦想又永远完不成了。
  于是,整整一周没有开口说话的温言书,蹲在红色而喜庆的光荣榜前、在整个年级同学老师的注视之下,嚎啕大哭。
  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他全部用在对抗应激反应和抑郁症上。
  自己的妈妈终于幡然悔悟,她不止一次跟温言书强调,妈妈不需要你取得好成绩,妈妈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然而,像是刻意跟她作对一般,待这一次与他无关的高考过去,他立刻跑去了整个渝市最严格的复读学校,连夜收拾好行李,投入到了高强度封闭式的复读生活中去。
  再后来,衡宁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加上等待宣判的将近一年,他的人生被整整抽走了八年时光。
  这段时间,温言书和母亲给予了衡宁父亲生活上很大的帮助,却抵不过思念成疾,在衡宁出事不久便去世了。
  而温言书在第二年的高考中考上了中传,来到了和衡宁约好的北京、在这里上学、工作、买房、扎根。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去尝试探望过衡宁,直到被人拒绝探视了不下十回,他便自觉得、再不会出现在这人的世界里了。
  直到命运兜兜转转、又一次让他们相遇在通州区白马桥的红豆网吧。
  此时,衡宁的目光十分平静,却正是这份平静,让温言书整个心脏都快要变得粉碎。
  “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更能理解我。”衡宁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拖累你的。”
  因为案底,他不能参加法考,拿不到律师资格证,因为案底,他不能考公考编,当不了公务员入不了编,因为案底,他不能考教资,当不了老师……
  这让他想到了古代的墨刑,上学的时候总觉得这是最轻的刑罚,但落到自己身上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将一个人慢慢从精神层面、到社会存在价值一并判了死刑的极刑。
  再次回到社会后,所那记录在档案里的一笔、时时刻刻提这着他在人生中被平白抽走的八年,提醒着他这一切已绝不可能再回到正轨了。
  “我不是走不出过去。”衡宁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能给你好的未来。”

  温言书看着这人温柔似水的目光,酸涩涌上鼻尖:“我乐意。”
  当初这人就是用这三个字搪塞了自己,但眼下显然并不好使。
  “你知道我们没可能的。”衡宁很狡猾地用了陈述句,似乎笃定了温言书就是这么想得一般,“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温言书是个记者,犀利时可以把对面问到哑口无言,但眼下,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那人转身要离开的落寞身影,罔顾撕裂般疼痛的大脑和依旧翻涌叫嚣着的胃,一个箭步拦到他前面,伸手,将衡宁直接推倒了墙边。
  “温言书……”衡宁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伸手要推开他。
  结果下一秒,温言书几乎是使尽浑身力气,发狠一般吻了过去。
  这个吻明显是一种挽留人的下等手段,慌乱得毫无章法,险些把他自己的嘴唇磕破了。
  似乎是硬要堵回衡宁的话,他胡乱地啃|咬着,直到那人投降般轻轻握住了他的肩膀。
  温言书这才脆弱地抬头,哀哀地祈求道:“就一次,就今晚,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缠着你了行不行?”
  他的目光中,是他自从开启新人生后从未展现过的极度卑微,那一瞬间,这人似乎又成了当年在学校被欺负的那只可怜的小猫,湿漉漉地,瑟瑟发抖。
  衡宁早已经被他身上的橘香味撩拨得乱了心智,下一秒,那人的手便轻轻勾开了他领口的衣扣。
  倘若他在这方面有半点儿克制力,早在当年,他就不会和温言书厮磨在一起。
  就算是一场告别仪式好了,衡宁这么心想着,小心翼翼地将他捧进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接纳彼此,居然是在这种情景下,悲怆得有些黑色幽默般的滑稽。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悲伤,温言书的眼泪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那人断断续续的道歉,衡宁轻轻抱住他:“不用道歉,你不用道歉。”
  细数这么多年的心境,有过绝望痛苦,有过自怨自艾,有过抱怨和诅咒,唯独没有的,是对那落下一刀的后悔。
  “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衡宁吻着他的耳尖道。
  看着他好好活着,看着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藏在阴影中的窥伺似乎都有了结果。
  “哪怕我会变成一个杀人犯,哪怕余生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温言书的指甲克制不住地在他的背后抓出红痕,颠簸中,绷紧的足尖将身下的皱褶画了一遍又一遍。
  未关严的窗将月光轻轻撩起,将那一地破碎的汗滴镀得惨白。
  直至珠残玉碎,柳败花零,温言书才哭着对他说:
  “你不是杀人犯,衡宁。”
  “你是我的英雄。”
 
 
第56章 都是夜归人01
  第二天, 温言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躺在床上, 全身难受得不能动弹。
  说实话, 衡宁真刀真枪时反而并没有很粗鲁,甚至还帮自己做了清理、给自己洗了澡, 但过量运动和情绪的大起大伏, 依旧让温言书感到了严重的不适。
  他趔趔趄趄跑去洗手间, 腿酸得差点儿摔在床边, 又觉得头也疼、肚子也疼,像是昨夜被衡宁活活拆开又生硬地缝合起来。
  他吐了几口清水,跪在地上缓了好久, 脑子里的酒精才慢慢醒了过来——
  明明衡宁没说要走, 他却有种预感, 这人很可能再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虽然自己答应过衡宁不再纠缠, 虽然昨夜的告别仪式已经隆重得让他有些承受不来, 但那一瞬间, 层层的冷汗还是敷满了他的全身。
  温言书骤然爬起身来, 跌跌撞撞跑去床边拿起手机。
  衡宁的电话理所当然地关了机,他又慌慌张张打给了何思怀,那人好半天才接了电话:
  “喂?我在图书馆呢,怎么了?”
  一瞬间, 温言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给何思怀, 好不容易才组织好措辞:“你早上出门前看见衡宁了吗?”
  “没啊。”何思怀回答,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 “不过今早对门可吵了, 我还没醒呢就哐哐的, 应该是衡老板吧?”
  温言书只觉得心脏一揪,披上衣服就冲下门去。
  餐桌上,有那人给自己倒的白开水、准备好的药,还有已经凉了的早餐。
  但温言书无心再多看它们一眼,拖着近乎散架的身子往回赶去。
  清早,衡宁给温言书准备完早餐,便匆匆离开了。
  他尝过了最大的甜头,便应该自觉退场了。
  终于,在天还未完全亮起之前,他赶回了白马桥,他打点好一切,最终兜兜转转回了那间出租屋。
  搬家公司不久就到,在此之前,他必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
  眼前,肉眼可见的整面墙上都贴满了报纸剪切、文献摘要——
  《关于正当防卫的情节判定》、《公民发动个人防卫权的必要条件》、《一女子反杀侵犯者被判有期徒刑3年》、《近年来旧案重审的案例几则》……
  当年,自己的辩护律师企图为自己争取正当防卫,却被控方律师坚决驳回——
  因为实施侵害的对象并不是衡宁自己、因为衡宁夺过刀的时候对方已经失去了侵害能力,因为国内几乎就没有被判为“正当防卫”的实例……
  和简明的条款解释不同,现实中牵扯到的各项因素错综复杂,也对案件的判决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
  但衡宁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当年的行为就是在行使防卫权,他不是在犯罪,他是在行使正当权利。
  这些年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寻找了大量的案例自己分析、在网吧的电脑上偷偷去看大学刑法老师的视频课、满书柜都是刑法刑诉相关书籍、甚至还为了更好地阅读国外相关文献、把丢了快十年的英语重新捡起……
  这也是他不允许别人进自己家门的原因,因为他的整个世界里,都是他苦苦挣扎的痕迹。
  衡宁叹了口气,将墙上的剪贴报一张张摘下叠好,又将书柜上的资料书籍放进行李箱。
  衣服、必需品都很少,似乎都是为了方便随时离开而做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清晨的天光刺进楼道,他站在阴暗交界,半身黢黑、半身光明。
  他又看了一眼对面那扇紧闭的门,心里默默到了个别——
  “幸会。”
  一声轻响,身后的房门合上了。
  ……
  不远的楼下,和衡宁的一墙之隔的温言书,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巷道中飞奔。
  他们的步伐短暂地交叠了几秒,接着又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在彼此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温言书跑得急得要命,风灌得他猛烈咳嗽,可却不敢又丝毫放松,似乎再晚一步,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像一只断线风筝般飞走了。
  他像是倾家荡产的赌徒去彩票站开奖,明知道结局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溃败,但还是抱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自信的侥幸去揭开谜底。
  跑上楼的时候,房东大爷正叼着烟,佝偻着锁起上了门。
  温言书只觉得一阵双目昏黑,差点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滚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步子,正对上房东扫视过来的目光,温言书好半天才哆嗦着问道:“大爷,衡宁呢……?”
  “今早儿退租咯。”房东大爷耸耸肩,“真就是说走就走哇,还好房租提前交了半年的,里面也收拾得干净……”
  温言书又感觉胃部一阵绞痛,他缓缓靠在墙边蹲下,直到吞服下一粒速效止疼片,眉头才慢慢纾解开来。
  “怎么回事儿啊?”老房东被吓了一跳,问,“要不要叫大夫?”
  温言书已经缓过劲儿了,只摆摆手,又趔趔趄趄冲下了楼。
  此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除了应激性的胃痛之外,还没感受到任何巨大的苦楚。
  他只是被身体支配着往前跑,他跑去了红豆网吧,就见胖子正坐在衡宁平时待的位置上,一边抽烟,一边吃着薯片。
  “胖儿?”温言书跑到店里时,整个人晃得上气不接下气,“衡宁、衡宁他……”
  “啊……”胖子看他这副脸色苍白的样子,连忙搬了张板凳让他坐,“老板他说他最近有事儿,就先不来店里了……”
  温言书看他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更是焦躁起来:“电话、电话呢?打得通吗?”
  “打不通啊。”胖子理所当然道,“老板的电话,非必要时刻根本不对我们开放好吧。”
  温言书觉得自己跟他聊不到一块儿去,直接气昏了头道:“他妈的,衡宁他跑了!你不信你问问店面那边儿有没有转手啊!!”
  看胖子没有动作,温言书气急败坏地要拨号查询,终于,胖子忍不住开口道:
  “小温哥,衡老板把店面转让给我了。”
  温言书的目光立刻亮起来,伸手抓住胖子的胳膊:“那你知不知道……”
  “我没问他,你也别问我。”还没等他发问,胖子就提前一步打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我们混道儿的规矩,小温哥。”看着温言书不可理喻的表情,胖子无奈地解释道,“永远不要问一个走了的人去哪里。”
  他既然没有说,那必然是不愿被人知晓的。
  这一刻,那不实的恐慌感终于慢慢在现形,他疯了一般把自己扔进门外刺骨的寒冬中,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排查他身边可能会有联系的人。
  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在一个早上的时间里,把周边能想到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房屋退租、门面转让、杨梦圆那边的补课也做了解释。
  他跟杨文武说,老家那边突然出了急事,实在没法兼顾这个副业,他跟父女俩道了歉,还祝杨梦圆高考顺利。
  眼下,再回头时,熟悉的出租屋已然空空荡荡、初遇时的网吧前台已经换了掌门人。
  只是少了一个人罢了,一瞬间,温言书却觉得全世界都变得陌生且恐怖起来。
  许久没发病的孤独恐惧症又一次被刺激起来,他蹲在空荡荡的街边,惊慌、害怕、崩溃。
  此时满脑子都是一个声音在逼问自己——为什么要睡得那么死,为什么要醒得那么迟?!
  他觉得自己再坚持不了半分钟了,终于走投无路拨通了佟语声的电话号码。
  “喂?书书?”那边柔和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周末独有的慵懒,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温言书只觉得自己的泪腺都要坍塌了。
  “佟佟……”只挤出这两个字,温言书便蜷缩在原地泣不成声。
  此时,他的世界天昏地暗,看不见光。
  “怎么了?你怎么了?”一听到哭声,佟语声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你在哪儿?要不要我去陪你?”
  温言书彻底崩溃大哭起来:
  “佟佟……我又把衡宁弄丢了……”
 
 
第57章 都是夜归人02
  佟语声赶到的时候, 温言书正躲在角落里吐。
  他胃里早在昨晚就空空如也了,现在除了清水什么也吐不出来,头也疼得要裂开了。
  他被人捞起来的时候, 其实完全没看出来对方是佟语声, 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发愣, 直起身的瞬间就坠了下去。
  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坠进了冰窟里, 肚子疼得厉害, 全身上下似乎都被拧干了。
  每一处都像被刀子刮了一遍, 呼吸都是错的,呼吸都让他疼得要死要活。
  他是被疼醒的,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蜷成一团, 直冒冷汗。
  下一秒, 立刻有人扶住了他的额头, 让他不至于就这样坠下去。
  他下意识期待着衡宁的出现, 就将脑袋轻轻搭在对方的手掌上, 等好不容易恢复了视野, 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扶着他的上佟语声。
  “书书啊……”
  一边,佟语声欲言又止地唤了一声。这声音一传到耳朵里,温言书脆弱的泪腺就又开始崩溃了。
  他堪堪瘫伏在病床边,努力呼吸着, 眼泪吧嗒吧嗒滴到地上, 情绪一动,就又想吐了。
  胃肠型感冒, 加上情绪波动引起的偏头疼, 高烧、呕吐、肌肉酸痛、低血压、低血糖……几个常常光顾他的症状一齐眷顾他, 经常生病的温言书也终于有些扛不住了。
  护士见他醒了,又过来给他锥了一针止吐针:“你这身体状况太差啦,要控制控制情绪啊。”
  温言书只觉得耳朵嗡嗡的,摇摇头,浑身发冷又满身是汗地缩回了被窝里。
  “你可真是的……”佟语声一边拿毛巾给他擦汗,一边轻轻道,“上学那会儿你还照顾我呢,这会儿倒是你天天进医院了。”
  大概也就是十多年前,佟语声因为肺病长期住院,温言书为了去医院看他,没少挨过自家老妈的骂。
  温言书难受地翻了个身,把脑袋蹭到他手边,哀求道:“佟佟……你陪我一下……”
  “这不陪着呢嘛。”佟语声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我跟Joey搬来北京,不就是为了陪你嘛?”
  ——独自飘零在北京,孤独是最大的病魔,但至少温言书还有靠得住的朋友,为了他特意搬来北京陪他的朋友。
  胃里翻腾的感觉略微安慰些,温言书稍稍松了口气,一直拧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只留下一团濡湿的水渍。
  正在他蔫巴巴要闭上眼时,病房门吱呀一下开了。
  温言书倏地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吴桥一之后,眼皮子又颓靡地耷拉回去——
  他忘了,衡宁早就走了,那个每天给他送早餐、生病了会整夜陪护、遇到危险时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的人,已经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还没等他开始胃疼,吴桥一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表情:“你对我的到来非常失望啊。”
  温言书噎住了,佟语声见状立刻转头敲了一下吴桥一的脑门儿,示意他闭嘴。
  吴桥一委屈地捂住了脑袋,伸手把手里削好的一颗苹果递过去,自己啃起了另一颗。
  对上温言书可怜巴巴的目光,炫耀道:“生病不能吃。”
  温言书被气得又想吐了——这人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快三十岁的?!
  他转身背朝着对方,生着闷气,却也暂时忘记了那么多杂七杂八了。
  等慢慢调整好情绪,止吐针止疼片等等都起了作用,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佟语声对待他的情绪一向小心翼翼,尽管到现在为止都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也依旧没有着急问温言书事情的原委。
  温言书躺在床上思索了半天,总算把语言组织清楚,从红豆网吧的初遇,到今早的不辞而别。
  佟语声瞪着眼睛听完全程,这才瞪大眼睛道:“卧槽!衡宁在北京?!”
  温言书憔悴地点点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两个人的北京之约。
  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关于衡宁的有些话,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也很难分享。
  ——他们就是属于彼此的最私密的关系。
  交谈间,高烧中的温言书又出了很多汗,他虚弱地靠坐着,刘海黏在头上,整个人湿漉漉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昨晚和衡宁做的时候也是这种状态,温言书难免联想着,那人真的比自己收藏的那些玩具厉害太多了。
  衡宁越是厉害,越让现在的温言书怅然若失,他放空地望着天花板,不想开口。
  佟语声摸摸他的脑袋,又帮他把被子往里掖了掖,道:“那就先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医生本来想让温言书多住几天院调养一下,但他想了半天,还是在状态转好之后就回去工作了。
  佟语声和吴桥一毕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白天并不能随时陪着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就容易多想,不如逼着自己忙起来,减少思想开小差的时间,至少还能保证情绪不会太差。
  他回到工作岗位上,先是关于衡宁突然失约的事情跟杨文武道了歉,对面倒是很能理解,说圆圆也能接受,最近没再闹着要家教了,模考排名一直都在清北线内,也没什么需要太操心的了。
  这段时间温言书没有被安排外勤,何思怀也依旧是他的工作辅助。
  一进入到工作状态,温言书便觉得自己整个换了个人,整个精神状态都变了——
  尽管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想他,尽管为了不想他连班都不敢下,尽管周围的人一个个都问他、为什么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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