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决定质量,那破旧的店面是肉眼可见的脏乱差,他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有人住在这里,下一秒,就看两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拉着行李箱,有些萧瑟地走了进去。
兴许是那天看到的是中年人偏多,偶尔看见这样年轻的面孔,温言书难免回想起自己当年刚毕业时,跟一群同学挤着群居房的窘迫日子。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胖子远远的声音:“小温哥!”
回头一看,街那头愉快地duang来一个火红的球。
温言书朝他找了招手,举起手机说:“收下红包吧。”
眨眼间,胖子已经灵活地飞到他身边,摁下他的手说:“见啥外啊,我今儿个就来陪你玩的!”
因为昨天胖子被红包钓上钩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温言书完全没想到他会拒绝,只道:“就当误工费吧。”
“你不会以为我是看上了你的钱吧?”胖子嫌弃地摆摆手,“衡老板从小就教育我,要做正直坦荡地五好混混,不能贪人小便宜,更不能贪好兄弟的钱。”
这人思想教育很到位,但措辞还是惹笑了温言书:“你这话起码把你衡老板讲老了三十岁。”
“他的心理年龄配这个数儿。”胖子给他递了一杯便宜奶茶,道,“男人越沧桑越有魅力。”
温言书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那充满了色素香精的奶茶,因为感冒他的味觉比较迟钝,倒是让他更好地接纳了这味道。
两个人沿着街道走,胖子就嘎嘎给他做着向导。
街道的对面就是一排排单层的破旧瓦房,门都合不拢的小房子钱,摆着随地捡的板子,用红漆刷着“房屋出租,无暖气”的字样。
北京冬天没了供暖的房子,温言书光是想想就冻得快吐了。
温言书盯着那随风吱呀的破门,时光似乎穿越到了从前,渝市那比这更破旧的巷道里,衡宁和他的父亲,就是挤在这样岌岌可危的瓦屋之内的。
那时候衡宁告诉他,自己是他第一个邀请回家的客人,有些招待不周了。温言书光是记住了前半句话,悄悄高兴了好几天。
胖子看到他目光定格,便得意地指道:“刚来那会儿我租过这种,嚯,那冬天,就这么呼呼漏风,直接给我整成大冰雕了。”
胖子的东北话让温言书听得很开心,似乎自己什么话都不说,光是听着这人热情的叨叨,整个空气就能变得热闹起来。
等快要走出住宅区,温言书忍不住问道:“衡宁家现在住哪儿呢?”
问完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今天是和胖子出来玩的,他们已经逐渐开始称兄道弟,而在自己口中,衡宁还停留在“不是很熟”的高中同学着一块儿,自己却问衡宁不问他,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但胖子的心显然没那么细腻,只乐呵地指着后面一排筒子楼道:“那儿呢,是我们白马桥的富人区,老板最近才搬的,还不给我们去呢,稀罕的!”
温言书看了眼那栋在这一片土地上颇显端庄的筒子楼,想到衡宁说自己最近换了个好一些的一室一厅,心想相比其他来说,或许是真的不错了。
见胖子不介意,温言书又拐弯抹角开辟了另一个话题:“我看你们的日子都蛮有盼头的,你有想好债还完了做什么吗?”
胖子不假思索道:“我要自己当老板,赚大钱在北京城区买套房,娶个媳妇儿,生个有北京户口的小孩,让他过上好日子。”
胖子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因为自己说这些话被人嘲笑过,自己的小梦想平时除了会跟无欲无求的衡宁叨叨两句,几乎不敢随便往外说,但这人问得太自然了,自己一个大意没有闪。
他心慌慌转头去看,温言书却只是弯眼笑了笑,看着他说:“那你得加油了,没事可以多了解一些经商的知识,不一定要读书,可以多和一些做的好的老板交流交流,至少不能一张白纸去创业。我觉得你在这方面还是很会把握机遇的,等你买房的时候,我可以托朋友帮你物色一下。”
胖子顿时感觉春风拂面——很少有人相处起来感觉这么舒服,既不会瞧不起自己,也不会盲目夸赞显得敷衍,恰到好处地鼓励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心甘情愿搬一百年的砖。
于是他便来了劲儿了:“不是我说,我们老板根本不会做生意,要是我,有了起始资金,肯定在这片开个大排档什么的,一点点做大做强了,还有在北京活不下去的道理?”
既然他说到了自家老板,温言书便也就不客气了:“那你们老板呢?感觉愿意在北京打拼的,多多少少都在期待着什么吧?”
“这谁知道?”胖子感慨道,“整天一声不吭地当闷葫芦,就知道赚钱赚钱,也不愿跟我们聊天,更没听说有什么其他计划,那日子过的,是个人都觉得没有奔头。”
来北京赚钱其实不算什么明智之举,毕业生、青壮年,但凡有工作能力的人都想在这里分一杯羹,狼多肉少、压力巨大,如果不像胖子有个在大城市出人头地的梦,单单这份辛苦得来的收入,真的很难把人留下来。
温言书顿了顿,又问:“那他平时不忙都干些什么啊?有没有什么个人爱好之类的?”
“哪有什么不忙的时候啊!”胖子说,“一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时间发展什么爱好,一闲下来就钻回窝里没个影儿了,偶尔兄弟们约他打台球唱歌也从来不去,这男人真是无趣得很。”
温言书笑起来,他想起自己当初对衡宁对第一印象也是无趣。
那时候高一刚开学,自家老妈找关系把自己安排到正对讲台的第一排,刚巧和衡宁做了同桌,
刚开学那段时间,每天光是被老师盯着温言书都快崩溃了,结果下了课,一边的衡宁不和同学打闹、不参与社团活动,只知道疯了似的埋头刷题,让本就窒息的温言书更痛苦了。
那时候,他无数次和佟语声吐槽自己的同桌是个无趣的书呆子,每天恨不得烧香求他不要再这么读书了。
温言书回想起刚见面时候对他的反感,忽然觉得自己后来能喜欢上他,也真他么属实算是个奇迹了。
“不过如果排到他看店的话,他就看看电脑什么的,认真投入得很。”胖子回忆道,“我确定他不是在玩游戏,这人老土得要死,连农药恰鸡都不知道,我怀疑他只会玩蜘蛛纸牌和三维弹球,这种人还会修电脑,你说他妈的稀不稀奇!”
温言书觉得他猜的没错,衡宁高中时代就是这么个和社会脱节的人,当时流行的卡牌电动他一概不碰,电影电视剧也一问三不知,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读书读书读书,只是当下,世界里不再有书需要去读的衡宁,便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胖子转了一圈,回头看向温言书,神秘兮兮地说:
“为了成为他优秀的心腹,我曾经试着想去看看这种无趣的男人平时上网都看些什么,以便于更好地投其所好,结果好家伙,这人防我跟防贼似的,连个浏览记录都删掉。”
听到这里,温言书记者的好奇心被彻底钓上来了。
优秀的演讲家胖子受到了温言书运动眼神鼓舞,继续滔滔不绝地推理道:
“我平时回去基本抓不到现行,但他一次他看入了迷,根本没听见我回来了,虽然他非常心虚地关回了桌面,但我看到他在看视频,眼睛他妈的都看得滴血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胖子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气贯长虹地大声宣布了自己的结论:
“衡宁这比他妈的肯定是在偷偷看黄!”
话音刚落,一个坚实的手掌扒拉到了胖子的肩膀上。
两个人同时回头,只见那个“肯定在偷偷看黄”的衡宁,面色铁青地站在他们身后。
那一声荡气回肠的“看黄”久久回荡在街巷中还未消散,温言书嘴里的奶茶,便“噗呲”一声全部喷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你在背后说人看黄,看黄的人在背后偷偷看你(划掉)
第10章 矜持01
其实温言书打心底里不敢苟同胖子得出的结论,毕竟人得多饥渴,才会选择在网吧前台看这些有的没的。
但是这人板上钉钉的话已经砸到衡宁的耳朵里,他舌头打了个结没及时撇清关系,这零点零一秒的迟疑,便就变成他俩合谋的成果了。
温言书顿时觉得了无生趣,只想着找个高一点的烟囱跳下来结束这平平无奇的一生,而胖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硬质的头发被吓得哗啦啦起立,整个人像一只绽放的河豚。
三个人就这么敛容屏气地沉默了良久,眼看着胖子颤抖的膝盖骨就要砸到地上,衡宁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冷漠道:
“我出去一趟,王斌看店,仓库钥匙给你。”
胖子忙不迭把那钥匙揣进兜里,而后仿佛脑抽一般抬头眼巴巴盯着他望。
只见衡宁眉头一皱,胖子立马弹射起步,抱着钥匙拉着一边的温言书就跑了。
温言书感冒根本没好全,这一通强风拂面咳得他眼冒金星。
胖子赶忙伸手帮他拍了拍,整个人依旧心有余悸:“你说他刚刚听见了吗?”
“你吼那么大声,村口聋了十年的张二爷都听得见。”温言书喘着气吐槽道。
“那他居然不解释?!”胖子跳起来,“说明我猜对了!这丫就是在……”
“你要是再大声点儿,二环路的交警都能给你吼过来了。” 温言书及时打断了他的大放厥词。
但确实,正常人要是被误解做这种事,怎么也得申辩一下还自己清白,而像他这样闭口不谈,最大的可能要么是真猜对了,要么就是他想用这样的猜测掩盖一个更见不得人的事实。
想到这里,温言书就及时刹住了车——作为记者的好奇心,应当是用在发掘事情的真相上,而不是窥探其他人的隐私。
更何况,十有八九是衡宁懒得和他们解释,毕竟他刚刚看他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个把花盆顶在脑袋上满世界乱跑的智障。
明明被摁头“看黄”的人是衡宁,到头来社死的却是全程零参与的温言书。
“要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儿需求啊是不是?”胖子看着衡宁消失的方向,叉着腰,牛逼哄哄地揶揄道,“平时我们兄弟伙有好东西分享的时候他装清高,背地里偷偷摸摸搞这些有的没的,难道他的片儿比我们的更带劲?”
胖子几乎是笃定了衡宁有好东西还不愿分享了,温言书赶忙想把话题制止住,这人却先一步打了自己的岔:
“你知道吗?我刚来那会儿,好多人看他不顺眼想揍他,我当时也觉得他装逼装过了头的,一天天的谁也不搭理,我奶奶冰柜里冻的东北大板儿都比他有温度!”
温言书笑起来,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也是,这人成绩好、性格还孤僻,偏偏讲话做事还喜欢直来直去不给人留面子,刚开学没几天就有一群人看他不爽了。
胖子说:“但后来,他把人都打服了,我们才知道这不是装逼,这人他妈的是真的牛逼!”
温言书来了兴趣,问他:“有多牛逼?”
一说到这里,胖子满腔谴责都变成了虔诚的崇拜:“牛逼到这一块儿没谁不怕他的,衡老板的拳头就是老天爷插在白马桥的一根定海神针!”
根据胖子或多或少添油加醋的描述,衡宁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揍人多狠,而是精通人体结构,他能在把人揍到痛哭流涕的前提下,不留下半点可以留作把柄的伤痕。
据说曾经有几个不信邪的混混来红豆网吧踢馆,被衡宁几拳塞得哭爹喊娘,转头要去医院验伤,结果检查半点事儿没有,回头来还被人吐槽滥用医疗资源。
温言书的脑子里瞬间划过他拎着学生仔丢进雪地、操着板砖去巷道开路的恐怖画面,那一瞬间的杀气,温言书回想起来还觉得胆战心惊。
他觉得,或许胖子确实没有怎么夸张。
“自那以后,那几个磕碜玩意儿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个个天灵盖儿开了光,成了咱们老板的狗腿子,刚说着帮忙看店的就是一个。”胖子得意道,“你以为咱们这网吧这么多年咋还不倒闭?说到底还是成吨成吨的免费劳动力往里输送,这文明社会迟早被老板几拳塞回弱肉强食的原始时代了。”
温言书怀疑胖子体内多少有点儿天津血统,这口才不去讲相声都是德x社的一大损失。
“但是哈……”说到这里,胖子的声音居然自动收敛了下来,整个人也没有方才那股子浮夸劲儿了,“虽然他自己一直不说什么,但我总怕他出问题。”
温言书抬头看了胖子一眼,那人满眼真诚的忧虑不是开玩笑的。
“他这个人太闷了,有心事也从来不跟我们讲,没有业余生活、没有个人爱好。”胖子说,“就门口捡垃圾的老戴,歇息的时候也知道蹭人家面馆里的小电视看看电视剧呢,他这个人……除了看黄……真的啥嗜好都没有了。”
温言书刚想说,不用再强调看黄了,就听胖子继续开口道。
“我说真的,他虽然揍人的时候都蛮有分寸的,但这么搞下去,心理真得出毛病啊。”胖子叹气道,“我真怕哪天把他逼急眼儿了,他得跑到大街上杀人!”
温言书闻言,脸色也不好看了,及时开口打断道:“话不能乱说。”
胖子赶紧呸呸,但整个人也低落下去:“如果你能跟他聊聊就好了,我感觉他很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做知心朋友,听听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话一说完,胖子又自觉失言,解释道:“我没有要道德绑架你的意思啊,去他妈的,谁管他那些破事儿!”
温言书看了他一眼。
重新和衡宁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暂时没有发现这人的心理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把这归咎于胖子对衡宁的不了解,毕竟一路看过来,衡宁至少是从学生时代就保持这种完全真空、不需要娱乐的生活方式了。
但温言书也同样放不下心来,毕竟那时候的衡宁还有书可以读,而现在,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犹豫了一下,他笑起来,说:“没事儿,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不会愿意接纳我。”
温言书看了一眼胖子,诚恳道:“如果你不嫌麻烦,多创造一些机会让他主动来找我,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话刚一说完,胖子就泪眼汪汪握住了温言书的手:“小温哥,你人也太好了,明明跟我们老板也没多熟,还说帮忙就愿意帮……”
这话说得温言书短暂惭愧了一下,但很快又一副正义面孔:“没事,能帮一个是一个,我当年选择做记者,就是愿这世上再无失足青年。”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两条街道之隔的“失足青年”衡宁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惦记了,第一反应是昨晚被某人传染了感冒。
毕竟接触有些密切过头了。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切断回忆,只裹紧大衣,转过那熙熙攘攘的街角,低着头快步走在街道上,眉宇间的冰冷在雪地里掀起一阵寒风。
人力资源市场旁边有个快递点,快递点的小伙子被他胖揍过,见到他却喜笑颜开地喊他:“衡老板!”
衡宁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闻言抬眼看了看他,轻轻颔首,没吱声,算是跟他打了招呼,只是永远拧起的眉让他显得毫无温度可言。
那小伙子似乎早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很自觉地在一堆信件里翻找,同时还不忘和他唠嗑:“老板,昨晚看见你了?交了新朋友?”
昨晚骑车带温言书的时候路过了这一片,应该是被看见了。
“衡老板,哪天把朋友带来认识认识呗?”小伙子自顾自地叨叨着,“难得有衡老板能瞧得上的人……”
衡宁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能脑补出来那么多细节,只不耐烦地拿指节在桌面上叩了叩,催促他快些拿,少说些废话。
小伙子嘿嘿一笑,似乎是手握了他的秘密一般,嘿得衡宁如芒在背。
找快递的几分钟被拉得有几个世纪长,衡宁已经打算把人丢出去自己找了,那小伙子终于乐呵呵递来一张薄薄的邮件:
“老板,你的件儿!”
衡宁瞥了一眼信封上寄件人的名字,伸手接过来,又点点头,转身带着那邮件快步离开。
这东西好像拿着烫人,自到了衡宁的手上,就让这人有些不舒适一般,放在哪里都显得碍事。
他没再回店里,而是匆匆带着那东西回到离白马桥不远的出租屋里。
回到房间关好门,他盯着那信封良久,几乎要把那东西灼出个洞来。
最终,衡宁还是没有拆开它,只打开了身边的抽屉,把那邮件平平整整地放了进去。
和那寄件人的名字一起,藏进了那漆黑的一方,再不看一眼。
作者有话说:
男人,你不对劲。
第11章 矜持02
胖子是个合格的向导。
他不仅带温言书熟悉了白马桥的地理环境,甚至还带他去劳务市场混了一天物流分拣的活干。
出厂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半夜了,温言书还带着一身没好干净的病,整个人疲乏得想吐。
“真累,我腰都要断了。”温言书感慨道。
胖子带他去附近的盗版得非常不走心的肯德奇,一人买了一个五块钱的香辣鸡腿堡,拍拍他的肩膀说:
“像你这样的,都吃不了这苦。经常有细皮嫩肉的大学生拖着行李箱来,干一天就哭爹喊娘地跑了。”
温言书承认自己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但他不觉得自己如胖子所说那般吃不了苦——
刚毕业那会,他可以持续一个月不眠不休连轴转,喝着白水吃着馒头,忍着群租房糟糕的环境,疯魔一般把自己熬得透支,只为月入账的工资可以比别人好看那么一点点。
那会大家都是用热情掩盖住迷茫,三五个愣头青围在一起许下凌云壮志,说要一起在北京扎根,要在这里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结果几年熬下去,留在这里的却只有温言书一个人。
半夜的快餐店人却不少,大多是下了工来这里补夜宵的。
大家一身疲乏双目空洞,在这样紧凑的安排中,只能把休息和做梦的时间一再压缩。
温言书吃完汉堡,认认真真擦干净每一根手指,才问胖子:“我看你现在,好像不在做这些?”
胖子点点头,说:“我以前干过一段时间,毕竟日结确实来钱快,但现在债还的差不多了,衡老板不让我做、我就没做了。”
温言书抬起头,有关衡宁的话题总能让他有所反应。
日结工的人生是被切割成无数个二十四小时的,因为结算周期短,被拖欠工资的成本和风险低,无数陷入窘境的年轻人,都会选择在这里驻足。
“老板说,这里只适合挣快钱,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但不能久留。”胖子觉得饿,又要了一个五块钱的鸡肉卷,呼啦啦拆开来吃,“他说的没错,这种地方待久了,人脑子会麻,眼里最多只能看见明天,都忘记自己当初来这里是图个什么了。”
如果没有跟着胖子干上这么一天的活,温言书对这句话的理解可能只停留在浅表层,但此时他带着一身的倦怠和麻木的大脑,这句劝诫他便能彻悟了。
短视的生活会逐渐消磨掉一个人的斗志,目标被模糊了,人一辈子也就只能活在这样日结几百、不见明日的迷茫生活里了。
“我现在听老板的话,主要帮店里跑跑活,拿工资慢慢还贷,闲下来的时候就到别的老板那儿学点技术。”胖子有些得意道,“我准备考个厨师证,虽然我现在厨艺不如我们老板,但我系统学个几年,风头肯定能压过他,到那时候我就要当他老板,让他给我打下手!”
温言书听着也咯咯笑起来,但末了又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衡宁说的没错,对于未来的目标,对于生活的打算,他都给胖子提供了一个正确理性的引导。但正是这样的理智,让温言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衡宁替别人做一切抉择的时候,太有一种“过来人”的无力感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转述,但温言书却似乎明明白白听出衡宁在对胖子说:“好好生活,别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