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内疚吗?!我是为谁在辛苦工作呢?你们甜蜜了一天,我却形单影只的面对残羹剩饭,命苦呀!……小默!一天不见就忘了我的好,你是铁石心肠吗?忍心让这麽疼你的哥哥冷冷清清的吃饭?过来!”
“你很罗嗦。什麽时候添的毛病?一个人用餐二十年了也没听见你报怨……”楚夜寒凉凉的斜睨粗鲁的敲打着餐具的柳墨炎,不情不愿的拉把餐椅坐下,顺手斟了杯红酒慢慢品味。
我也知趣的坐下,不想听过多的聒噪,便在得意洋洋的某人发话前抢过他手中的餐具叉起一朵大大的冬菇送过去,暗爽于他困难万分的狼狈咀嚼,却大意的被他用来不及擦掉的芡汁抹了一脸:“就知道小默最心疼哥哥了!好香……你也尝尝!”
我气愤的想把油腻蹭到他的衣服上,柳墨炎跳开去,猴子般的灵活,楚夜寒却不知发什麽神经,嚷嚷着冲过来抱住我说他也要尝尝……最后我的脸变成了餐盘,移动着两条餍不足的舌头……
抗议终于在嬉闹中生效,我甩开四只不知羞耻的爪子奔去洗脸,镜子里的那个轻喘着的人竟然带着盈盈的笑,彰显出发自内心的快乐,用一种以为消失了的真诚……什麽东西已经改变了,在这尚未过完的农历春节间,而且……还在持续的改变。
一番自毁形象的打闹似乎让他们累了,很早就挤到床上一唱一和威逼利诱出我竭力隐忍的窘迫。却仅限荒谬的言语与不多的相互制约的肢体接触,在我失控前便鸣金收兵语重心长的叮嘱我用心睡觉不要有不纯洁的胡思乱想。如此正经八百的欠扁口吻让我有自己很不正经的错觉。因为整个过程我确实在不纯洁的胡思乱想。由不得不想。
这一个晨昏过的懒散,无所事事的轻松。安静下来的环境很适合接着心无旁鹜的入睡。
我自知极不了解这两个人,虽然已经逃避不了的与他们同时发生过不可告人的纠缠关系。但除却名字我几乎一无所知,包括来历、身份和与之相关的种种作为人类相应该有的盘根错节的社会联系。柳墨炎等同于忽然冒出来的,而楚夜寒作为上司,也仅止于公司里的那些俯首帖耳的例行公事,算不得熟悉,更不敢妄言亲密……
所以这种状态极不公平,因为我是暴露在强光下的提线木偶,而他们是狞笑于幕后阴影中的操纵黑手。一切的乐趣想当然来自于对我的随意呼喝,和谢幕后弃如弊履的快意时刻。或许我就能解脱。
第14章
初十
多云转小雪
吉
财神正西
喜神东南
醒的很早,模范的勤奋员工作风却因楚夜寒的一句“不许去”变得毫无意义,我很怀疑今天过后他就会潇洒的宣布我可以立刻滚蛋,又很清楚的知道仅是要开除我就不必如此的费心机。一个受制于他的小人物罢了,用于不用只要他一句话而已。我后知后觉的猜疑他想让我背一个更大的黑锅,这几天行踪诡异定无他人知晓,完全可以理解为我畏罪潜逃,所受的待遇是顺势的消遣戏弄。然后,即便是灭口也会神不知鬼不觉……这个黑锅到底有多大?我再一次发现自己有潜力成为报刊的头版头条。
“小默!不许忽视我!”醒了很久还赖在床上的柳墨炎不耐烦的摇晃我,今天轮他看管我?届时动手也有他一份吧?是什麽样的利益将这两个貌似对头的恐怖分子联系到一起?
“这麽个破东西就把你收买了?!你还真容易满足!哥哥给你弄一个最先进的,保证比这个酷的多!”被柳墨炎夺走扔到一边的是我无意识的捏在手里的一只新灿灿的手机,是楚夜寒拒绝带我去上班时塞给我的,说是感动于我对他的恋恋不舍特意使我能跟他随时联系以安慰我的相思之苦,而柳墨炎的宅电,不输入密码就无法拨出。
这是个手机泛滥的年代,满街都有半大孩子们将其捂在耳朵上旁若无人的胡拉乱扯,可我从没有过,因为很贵,需要持续不断的供养,而且没用。我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公司,即使跑腿也一般不远,公事可以面谈,私事根本没有。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也几乎是摆设,印象中只有楚夜寒隔三茬五的打来使唤我。
“等着我!”柳墨炎神速的出门了,说是不消多久就会带回更好的东西。我继续躺了一会,猛然跳起来,现在我属于脱管状态!话题在转到手机时我就发现了灭口说的漏洞,楚夜寒此举说明他并不在乎我与外界联系,而我并没有贸然的使用手机,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陷阱。既然意外的有了机会,目前我该做的应是出现在公司里,即使改变不了什麽,我也要当个明白的牺牲品。
我一头扎进了衣服堆里,不用脑子也知道身上的睡衣不让我半路冻死也会在抵达公司前被110送进疯人院,可随手抓了几套我都没勇气穿上,大一些无所谓,但这花哨的样式与颜色……时间紧迫,我咬咬牙闭上眼一抓,心想抓住什麽就是什麽了,却摸到个袋子,里面是衣物,如挚友般不离不弃了很长时间的我的衣服,还有鞋子!应该是楚夜寒在什麽时候带来藏在这里的,更让我狂喜的是又见到了依然守候在衣袋里的那可亲可敬的五毛钱。难道是我该转运了?
我的运气确实不错,门上的密码锁对付不了,可我却幸运的摸到了二楼书房外的开放式阳台。这点难度对我来说不算什麽,小时候我也是个调皮捣蛋爬高上低的好手。
……我茫然的站在路中间,薄底的鞋已经被积雪浸透了,前后左右都是宽阔的无人的路,前端都隐没在高大的树丛中,也都有差不多等量的车辙痕迹。奢侈的荒凉,我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也没人可以问路。思考了几秒后我决定撞大运,朝看起来对的方向走,路却变得略窄,好在前方终于可见一栋建筑,应该有人为我指路了。
没有找到门铃,我加重敲打的力道,照理说这种地方光佣人都会有一大群,却还是没人理我,真悖!我没好气的踢出一脚,大门却被我踢开了!我有些慌乱,忘记了这种门的坚不可摧,开启的原因只能是根本没有上锁,抑或是有人在里面打开……
“请问有没有人?……家里有人吗?”我将头探进去大声的重复的叫喊,既然将门弄开了就应和主人打声招呼,隐约听到楼上传来微弱的回答:“我在这里。”
难道要我上楼?我迟疑着迈了一步,门却立刻在身后关上,咔嚓响了几声后再也拉不开!我是否撞进了鬼屋?!还是这些日子磨砺出了自己吓自己的问题神经……咚咚的响声传来,我抬头望向楼上,一个宽袍大袖的人一蹦一蹦的出现在一扇门内,让人心安的是他自然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行动不方便,请上来吧。”
我放心的走上楼梯,进入那人所在的房间,很大,跟柳墨炎的风格不同,但一样奢华。那个行动不便的人已斜躺在一张舒适的贵妃椅上,认真的盯着我看:“我等了好几个月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小霁这次倒是说话算话……没想到这麽年轻,声音很好听,长的也真好看……并不像凶神恶煞。”
在进入屋子的一瞬间我浑身就冒出冷汗,因为明白了这个人行动不便的原因:他不是瘸了腿,而是脚腕上套着一副闪闪发亮的镣铐!所以无法迈步!“对不起,我……我走错门了……”我明智的想离开,却发现这间屋子的门也无声的阖上打不开了!
“咦?你不知道吗?”那个人的声音也带了疑惑:“小霁叫你来时没说吗?这里的门都是遥控的,不输入密码的话只能从外面打开。”
我又徒劳的转动一下纹丝不动的门把手,同时望望窗户希望能故伎重施,却惊讶的发现在这段用一秒来计算都长了些的时间里,我和那个人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堵类似于防弹玻璃的阻隔。
看见我紧张的贴在门口,他忽然笑了,这笑容在一瞬间似乎让春天回到了大地:“你真是走错门了呀?可我不知道密码……别紧张,等小霁回来就能出去了,他肯定在你刚进入这里时就知道了,不然不会连这间屋子也锁上,现在应该正往回赶吧。先坐一会吧,要喝什麽桌上都有自己动手……没事的,你看我都被关起来了,你很安全的,我也很久没有和外面的人聊天了。”
我努力消化着让人难以理解的信息,眼前这个堪称花容月貌的年轻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带有一种坦然的亲和力,轻易就用天籁般的慢声细语说服了我,当然还因为固若金汤的门和看上去就牢不可破的窗户。
“好的。你……需要帮助吗?”在他示意给我那摆满食物饮品的餐台时我就看清他的双手也被镣铐限制在身后,即使那镣铐伪装的像一件衬着丝绒的贵重首饰。一个天仙样的人居然被这样对待,我确定是被无耻之徒强制性的金屋藏娇了。我要打抱不平替天行道,虽然没能力帮他离开,至少可以为他通风报信。
“哦,你是误会了这些东西吧?”他不以为然的抬抬脚,镣铐叮当的响:“只有小霁出去时才会这样,等他回来就会取下来了。他留我在这里是好心,怕我过不惯监狱的生活,事先让我适应适应。”
啊?!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落入了外太空占领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标准的中文,可我为什麽听不懂?“你……犯罪了?”直觉告诉我不可能,还是我在以貌取人?
“是呀,小霁说够判无期却还不至于枪毙。”那人还是无所谓,有些遗憾的点点头。
“你做了什麽?”杀人?放火?够无期的可是重罪。
“做了什麽?”他有些困惑,想了想才说:“我很爱钱。”
“爱钱就有罪?!”我也爱钱!
“我也不认为有罪,可小霁说我不该用公司的秘密来换。”那人笑了,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天真:“其实就一张磁盘,他说我把他的公司拱手送人了。”
啊?!有时候一句话就能翻云覆雨,何况是一张磁盘!“你是商业间谍?!”
“不是呀,商业间谍怎麽能接触到那些绝密?”他竟然有些得意了,自豪的眨眨眼:“我是公司的副总裁。”
监守自盗?!“对方的价格那麽有诱惑力?”副总裁的薪资怎麽算我不清楚,但肯定高的吓人,何况这个位置绝对有不少的股份。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是呀,公司总价值的万分之一呢,是不是比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好多了?可惜没拿到就被小霁发现了,原来想拿了就走,再也不用被人管着累死累活的上班,从此可以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做个自由自在的开心米虫的……”看起来他无比的遗憾,却眼睛发亮的像想到了什麽美好的前景,旋即黯然:“不过进去后也用不上,监狱里面管吃管住也管衣服,也算能做米虫啦……可是到现在小霁都说我适应的不够好,不去通知警察来抓我。”
我承认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怪人,那这一个更是怪到啼笑皆非,能在这里置产公司的规模肯定小不了,那麽万分之一的固定数和百分之三十的可变数之间的差异性已不是悬殊可以阐述。可能他毫无经济概念:“你就没想过将股份变现?”
“不行的,我答应过要保持公司的完整。况且小霁从不允许我参与财务。”那个人略皱一下眉头,仿佛我的问题让他头疼。可是将公司整体出卖也算保持了完整?奇怪的逻辑……拥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不被允许参与财务?那家公司的总裁……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吧?也是那个将他关起来的“小霁”……真是独裁。这麽说所谓的副总裁只是个空壳,没有一点实权甚至没有自主权,难怪要叛变……
我同情的看看那个人,他的处境还真可怜,这件事怎麽说都是他做的不对,但籍此被非法的限制自由也不对,而且还好像是未遂……这里面有问题,或许我是个不轻信的人,才讶异于有人会如此轻信别人:“你说被他发现了是指……”
“哦,就是被他发现阻止了呗。”
“那后来呢?公司没有易主吧?你的股份有没有损失?”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弄不好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倾吞这个人的股份,邪恶伪装成正义,施暴人变身为受害者。
“公司好像没受影响吧……”那个人并不肯定,很努力的思考后报歉的解释:“我不很清楚,因为在拷贝磁盘时被小霁当场抓住了,然后就没离开过这里,所以……那些股份的事我也不知道。”
我有些义愤填膺,罪案并未真正实施岂能私自给人定罪!司马昭之心——黑透了!“不就拷贝张磁盘吗?你不承认他也没办法呀!什麽无期徒刑,你被骗了!他没有权力把你关起来,就是他有证据控告你也是未遂而已,找个好律师很快就没事了,说不定连开庭都不用去。”
“说的挺精彩。”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嘲讽的声音:“看来阁下想当这个好律师了?”
我认识这个人!耶律霁显,位列世界五十强的跨国企业辽宇连锁的总裁,我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他频频出现于公司各种财经杂志的封面,以嚣张霸道冷酷狠绝的手腕在短短五年之内将一贯温和守成的辽宇扩张为举足轻重影响全球经济的零售业霸主,甚至有观察家断言不出十年耶律家的实力会与百年来亚洲经济唯马首视瞻的黑氏家族不相上下。真人竟然比照片还要年轻,而且瞟我的那一眼里毋庸置疑带了传说中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第15章
我也在同时想起了与之交谈半天的那个人的身份,尹忘白,辽宇一贯隐于幕后的神秘副总裁,我没有及时对上号是因为只见过同事争抢时掉落在面前的一张相对清晰的偷拍照片,据说他运筹帷幄独当一面才气横溢,连总裁耶律霁显都对他颇为忌惮,但又因其为人低调素喜清静从不抛头露面犹忌媒体,所以有关他的照片开到天价也没出现过几张,偷拍者还从此官司缠身名誉扫地……却原来是这麽单纯的一个人。无奈的受制于耶律霁显路人皆知的险恶用心。
“我不是律师,但懂些法律,耶律先生此举有悖人权吧?”我选择坚信身处于法制社会,有钱有权的人不代表掌握着正义。
“哦,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那麽请问阁下私闯民宅是否与法相合?”话是对我说的,可耶律霁显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尹忘白:“惊扰他人之举是否与人权无涉?”
“他是走错门了,我让他进来的,别难为他,”尹忘白柔柔的声音里有一丝担忧,在贵妃椅上坐正了身子想站起来:“你让他走吧。”
玻璃隔墙瞬间隐入了墙壁里,耶律霁显走过去按住尹忘白自己坐到旁边:“我知道,不然他现在已经断气了,可我还不能放他走,因为他的主人会很快来领迷途羔羊回家的。”
“他也有主人?”尹忘白惊讶的看看我:“那他是迷路了?好可怜……以后别乱跑,不然主人会担心的。”
真是令人抓狂的怜悯!虽然他们口中的主人之说听不出任何的恶意。鉴于对这种豪宅的初步认识,我毫不怀疑耶律霁显知道我的来历,并且真的通知了同为业主的邻居柳墨炎,看来我只能在这里等了,然后灰溜溜的被带走。是否应该庆幸没被当作宵小?想到柳墨炎的暴躁我就觉得自身难保,更别提不自量力的想替尹忘白解决问题。泄了气的正义感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间很难挨,这两个人一个同情一个凌厉的目光让我无所适从,我忽然有种贸然打扰了他们的感觉,因为抛开刚刚让我气愤的内幕,他们在一起的姿态是那麽和谐。慵懒和霸气,简单和深沉,随便而漫不经心的疏离柔顺,显而易见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独占欲……我不由得猜测他们的关系,或许那个强硬的怀抱才是永不释赦的监狱。
耶律霁显的衣袋震动一下,他摸出来看看,是一个微型液晶屏,我想应该是这东西在遥控这所别墅的一切机关,有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能进来真是匪夷所思。虽然明显的被守护这里的毒龙视同为欲行不轨的歹徒,于是如临大敌般迅速与紧锁在城堡里的公主隔绝开来,但妙的是深陷于重重禁锢的迷糊公主,居然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罪孽深重应被严密防范的对象。这样的局面身为毒龙又何尝不辛苦。
我又想笑了,笑自己有被外太空文明同化的趋势,因为拥有这种想法的我绝对不算正常人了吧……
刺耳的刹车声让我明白执法者到了,刚才想必是他发来要求进入的信息。倒数的十秒只念到五柳墨炎就现了身,浑身压抑着黑沉沉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