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飞车了吧?看来我欠你的人情还清了。” 耶律霁显的熟捻态度说明了一切,看一眼被拎起来的我冷笑出声:“以后可得拴好了,别再跑出来打搅别人的生活。哦,你似乎没教他认清身份,居然在这里妄言人权和法律。”
柳墨炎收紧箍在我腰上的胳膊,迫使我像挂在了他的身上:“小默说的没错,也该有人提醒你这世上人人都应享有人权。服从就代表愿意吗?听话并不说明方法得当!我不像你只会用拴的才有信心,我有自信能伴着爱人飞翔而不是折断他的翅膀当玩偶收藏。我当初帮你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看看你现在把自己弄成了什麽形象,你觉得委屈那有没有替别人想想?被重重禁制着很可能表面想得到实际却是为了摆脱!威胁恐吓只是一时有用,淡漠到极至的人思考的结果也许是觉得呼吸都累的慌,我不愿看到最后两败俱伤!”
我在飞翔,从那个气氛古怪的房间沿楼梯直飞入柳墨炎的车子里,然后坠毁在后座,被安全带牢牢地拴住了翅膀。我无暇抗议在有关人权问题上有人说一套做一套两面三刀,因为还没细思量尹忘白忽然间闪过的一丝带了厌倦的感伤,也没有理解透彻镇住耶律霁显的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身体已又飞出车子被狠狠摔到刚离开不久的那所房子那张曾经亲密接触过的沙发上。
“能否告诉我你怎麽出现在了那个变态家里?”柳墨炎眼睛里渗人的冷光却并不是话里透露出的有事好商量的意思。
“我去问路。”多明显的事实。说到变态,我倒认为有人与之半斤八两。
“哦。你要去哪儿?”柳墨炎似乎对我敝帚自珍的衣服很有兴趣,动手动脚的拉拉扯扯以检测其延展柔韧度。
“上班。”这个事实也毋庸置疑吧。我努力保持相关仪表与风化无涉。
“谁允许的?”柳墨炎的口气像个警察,步步紧逼的讯问大案要案的头号嫌犯。顺便不由分说再三确认有无凶器随身。
在这个时候应该先宣布一下我的权利吧?比如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请律师等等,看情形沉默以对并不明智,那我是否可以要求有人为我辩护?“哦,如果今天再不上班我就要被开除了,不信你可以问一下楚夜寒,他是我上司。”所谓为求生存之类的言辞这些为富不仁者听了也不会懂,但起码应该欣赏下位者对于居上位者权威性的服从。
“你想去找楚夜寒?!” 柳墨炎的怒喝威力无边,我清晰的看见地狱之火在四周升腾,做不到隔岸观火,只好迫于无奈蜷起身体以最小的面积迎接微凉的空气。
“归我管的时候还想着他?啊?!归他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我吧!就说这两天还挺安分,原来有夜寒陪着你就满足了!我对你怎麽好都是自作多情吧?身子在这里心却跟着别人跑远了?!一不留神连身子都要跟魂魄一起逃去找真命天子了!你看着我!”我的身体被摇晃出那晚身处此地时的印象,本能的瑟缩激起了更加高涨的怒火:“你装什麽?!小滑头!你以为装出害怕的样子就又混过去了?就凭你不自量力想从我手里溜掉我就不用再信守规则,想撑到夜寒回来?别做梦了!你注定要被我们两个分享!我只是提前惩罚你而已!”
我被摇晃的头晕目眩,蜷起的身体因外力仰面打开伸展为一个盘子托起另一具沉重的身体,粗糙的织物连硌带磨弄的裸露的皮肤生疼,更糟糕的记忆侵袭而来让我不自觉的挣扎出声:“不要,饶了我吧……唔……我不敢了……呜……我听话,我留下……只要你给楚夜寒打电话替我请假……啊……”
“一有外力压迫为了保护自己必不必要都会服软,服了软骨子里却不屑一顾把对方贬的一钱不值……夜寒的评价还真准确!想蒙我给他报信回来救你?你可想好了,他真回来你更吃不消!你以为他会向着你保护你?笑话!”柳墨炎的笑声邪魅而恐怖,单手抓牢我的双腕另一只手揪住我的头发迫使我正视着他:“小默还真天真!以为一出校门就遇到了个伯乐高薪聘用你这匹千里马?!不知道当初害你家破人亡的那次车祸是怎麽回事吧?我告诉你,这件事楚夜寒一清二楚!当时的笔录还有他签的大名!车祸的全责被他一句话就推到了你头上,所以受害方没拿到任何的赔偿反倒要给他赔偿!那几年上着学还得还债很辛苦吧?怎不见他出面帮你哪怕一丁点忙?为他卖了命的工作怎麽也没见给你升职加薪?醒醒吧,他从来都是损人利己主义者,用你只是因为你还有些能力而且傻傻的愿意做白工!而不是对你怀有愧疚良心上过不去!……怎麽样?傻了吗?小默,我说的字字都是实情,你这麽聪明不用再怀疑了吧?……我不一样,我对你好并不是想利用你,我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有我在夜寒不会拿你怎麽样,只要你乖乖的别老跟我玩小心眼……”
我从未如此混乱过,关于几年前的那次车祸我一直以为是学长技术不好再简单不过,柳墨炎的话里明显有偏差,但也揭示出一些我没有好好想过的问题。我忘记了抵抗,木然的任热唇辗转于我的身体上,思考着这个信息对我的影响:“……我……要去找楚夜寒!”我觉得很受伤,若是事实,我就一直沾沾自喜于嗟来施舍,臣服于轻蔑的怜悯下而不自知!
“还想去找他?!……”柳墨炎侵袭的动作戛然停住,研究般看看我,挂起了诡异的笑:“想找他拼命?省省吧……还是想勒索他?你还真不受教!他也是你能惹得起的?!还不如讨好我试试看我会不会帮你……不过前提是你的讨好要让我满意!”
他会帮我?那天上就会掉金币地上就会铺满人民币!我又开始摆脱他,满脑袋都是想要质问楚夜寒的问题:“放开!你没权力阻止我离开……我会找楚夜寒问清楚……让开!”
虽然柳墨炎的怒气比我更盛,可我觉得我才应该是最生气的那个,我的愤慨只换来一记似曾相识的耳光,沉重的力道顿时让我眼前冒出一片金星:“你自作自受!其实很喜欢我对你施暴吧?我早看出来小默有受虐倾向呢,哥哥会让你享受那种快感的!”
柳墨炎又发疯了!我拼命想逃离他,却敌不过他的蛮力一路磕磕绊绊的被他往楼上拖,硬木的楼梯磴一阶阶的问候我的肋骨,腥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
一声接一声急促的音乐声不知在什麽地方持续的响,我静止下来,奄奄一息的趴在楼梯拐弯处,后背上一只苦大仇深的脚恶狠狠的踏着。
“……Shit!”唇角流下的血滴落到第三滴时柳墨炎听完了电话,狠狠的骂了一句扛起我大步上楼:“在这里等我!鉴于你的不能信任,就先吃些苦头吧!你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考虑如何学的乖些让自己好过!这个……是我早上出去的原因,妄我对你这麽好你却只会忤逆我!”
一连串的摔门声后,狭小的空间午夜般寂静,光线在门扇关上时被关在了外面,我躬着腰歪倒在角落里,四肢被一根类似于睡衣腰带的东西于腕处紧紧缠绕牢牢攒缚在一起……柳墨炎临走时甩到我旁边的东西原来是只怪里怪气的手机,天线旁一盏七彩指示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是嘲笑的眼。
……眼睛逐渐适应,依稀看得清头顶林立的衣物,真是讽刺,难道关我于衣物间的目的是让身无寸缕的我垂涎看得见够不着的衣服?就像心比天高的我一直强装清高视而不见卑微的命运,飞蛾扑火的追逐着海市蜃楼般的所谓幸福……我调整姿势,束缚太紧挣不开,衣柜门也从外面扣住踢不开……
我不禁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要受到如此的待遇,现在的状态就像学生时代出游到山区时遇到的山民猎杀的一只山猪,它就是这样伤痕累累四蹄被绑在一起倒挂在一根粗棍上,由好几个壮汉抬着敲锣打鼓的游街庆祝,罪名是祸害了即将收获的苞谷……我何其无辜!
应该还不到中午,我很可能要在这里以这种状态呆上很久。坐着不如倒着,我尽量让自己舒服,于是倒下去。困惑、愤怒、自嘲还有些伤感,复杂的情绪盖过身体的钝痛,暗郁的环境又让思维逐渐恍惚,除了睡一觉,我无事可做……
第16章
初十(续)
脚步声……我在幻听?门开启的声音,有人在轻唤:“方先生?……方先生?”
是在叫我?我有些怀疑,被人称呼为先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屏气倾听,弄不清是福是祸……脚步声在我附近来回几次,然后停住,柜门打开,刺眼的光线使我埋头于膝间,有东西覆盖在我身上,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发问:“方先生吗?您……还好吧?”
好……才怪!不管来人是谁有何贵干,如此狼狈被他目睹任谁也不会觉得能好到哪儿去。等到眼睛应该适应了我慢慢抬头,锃亮的皮鞋上是笔直的西裤缝、板板的西装、英俊到可憎的脸,又是一个精英吧?根据我的经验,既能进入到这里还知道我姓方,应该与柳墨炎是一丘之貉……看他只是好奇的俯身研究我而不是普通人此刻应有的反应比如慌乱、震惊或者干脆报警就能知道了。
被我尽量平静的注视看得有些尴尬,那人干咳一声再次发问:“是方默萧先生吗?本人谨代表黑先生请您过府一叙。”
我继续看着他,用漠然的眼神暗示他应该明了自己对于我并不算哪棵葱。我从不认识什麽姓黑的人,搞不好这又是哪个变态为了捉弄我而设的圈套。有了这些日子的亲身体验,我已经彻底醍醐灌顶脱胎换骨认识到世事无常了。
“呃……我的意思是说黑先生想见您。”那人以为我听不懂他文绉绉的措辞,换成白话重复一遍语气陡然强硬:“方先生愿不愿去都无所谓,我想黑先生不会介意看到这样的您。”
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就知道虽然口口声声请呀请的根本没我反对的余地。我抖抖脚腕手腕,示意他该办的正事。反正是刀俎下的鱼肉,去见谁还不是一样。或许也就摆脱了这个地方。
“您的衣物……我在楼下看到了一部分,大都毁损严重……”那人费力的解着带子,一边嘟囔着废话:“柳大少爷的服装倒不少,就不知您肯不肯将就?”
如果他还有一点点礼貌的概念就不该眼都不眨的盯着我看,似乎认为活动着业已麻木的手脚的我像克隆羊一般的稀奇。我也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习惯,使劲关上衣柜门随手扯了些衣服摸黑穿上才又推开了门。那个人调整出一副貌似岸然的嘴脸依然站在那里:“请。”
我却踱进了浴室,不去理那人的如影随形,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外表。怎一个惨字了得!拭去干涸了的血渍,嘴角有些青紫的肿,脸颊上又浮现出清晰的五道指痕……算上腕上深深的勒痕和前胸与看不到的后背上隐隐作痛的擦伤碰伤,真是活脱脱一副经典的被虐相!我再次理理头发,油然而生一种风萧萧兮的心境,暗自叹口气往外走去。
不愧是姓黑,连行径都是一副黑社会的作派。楼梯口、大门外都有几个一身黑的人把守,就差一副彰显形象的黑墨镜了。我不由得冷笑,寻思自己何德何能何时何地得罪了如斯神秘大人物……此去总不会是访亲会友吧?我有自知之明。
我忽然弯腰,不意外的看到几个黑衣人顿时如临大敌般戒备,然后在紧跟着我形同押解的那个人好奇过于诧异的目光中,穿上我那双已不成样子的湿冷的皮鞋,再从彻底阵亡的衣服里掏出幸免于难的五毛钱,宝贝般收进了衣袋……
居然没被蒙上眼睛,我有些遗憾,或许正表明我记不记路都无所谓了。我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从好莱坞到港台,从荒山野岭到海底湖沟……
“停车。”我忽然出声。司机得到命令后将车缓缓停下,下命令的人看着我,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方先生有何吩咐?”
“我不认识你所说的黑先生,之所以跟你走是为了搭个便车,现在我认识路了,多谢,告辞了。”车窗外就是公司的大楼,发生了太多的事,起因似乎都缘于那场车祸,既然已生死难料,我得先试着找楚夜寒问个清楚。
“哈哈哈……”那人毫无先兆的抱着肚皮狂笑,似乎认为我说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边示意司机开车。我认命的仰靠在舒适的真皮椅上,为本就不报希望的想当明白鬼的最后一搏的失败哀悼。路好像挺远,而车又太舒服,是宾利呢,这几日我的车福实在不浅。身边那个人的好奇视线像苍蝇,粘糊糊的很讨厌。我望向渐渐偏僻的外景,离城市的尘嚣越远,凡俗就越稀薄。希冀就越淡漠。
又开始爬山,车在遮荫蔽日的山林间穿行,积雪压弯了无数横生的枝条,随风不时有雾状的霰屑散落在宽阔清洁的路面上。进入一道自动开合的大门后风景迥然不同,有钱人真是作孽,连花花草草的都被变更了空灵的本性改造成随时随地为他们服务的庸脂俗粉……我是无产者,对资产阶级的敌意果然是天生的。但并不妨碍我想要籍由共产而贴近他们的愿望,问题是现下的种种注定了我没有这个可能。
“到了,我想黑先生正在等您。”车门终于打开,我恋恋不舍的下车,心里祝福那个傻笑一路好不容易憋住还是忍俊不禁的人能够忍出终生受益的内伤。过大的衣服在挽起裤脚衣袖后还不算太别扭,我抖擞精神迈步进入草木扶苏的深宅大院。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家还住在单位家属区的平房里,邻居中有位据称系出名门学于黄埔下放后扎根基层的老学究,曾经遥指着乍富起来的某位领导家属刚刚圈划完工的一栋带前后院的小二层楼摇头鄙夷道:“树小墙新画不古”,经好事者探寻解释,全单位的职工及家属都籍由各自发挥的想象了解了何谓“暴发户”,既然被德高望重的高人所不齿,那就没什麽可羡慕的,于是多多少少获得心理的平衡。这种虚无飘渺的平衡方法一直让我牢记及沿用至今,用来在意识上对付某些竭力想抬高自己的其实只有金钱却感觉良好的“优越”分子。而现在,我所身处的院宇真实彻底的使我明白那位见多识广的老学究曾经沧海的感受。
很多宣杨标榜皇家王室贵族豪门的房地产所表现出的无非是有些不同于小康的华而不实的风格,其实质不过尔尔。而在这里,我每走一步,就会被从不经意间流露出深厚的历史底蕴冲击一下。岁月的磨损虽历历可见,但几十年前的那场大祸似乎没在这里肆虐过,不含一丝现代痕迹的明式建筑理直气壮的完整,迥异于外部速生植物的参天大树含着一派气定神闲的自在,日影婆娑的曲径回廊仿佛是从时光的缝隙中折射出来的古朴影像,绿苔萦绕的荷塘洞溪又宛若随意般娓娓道来那静谧的沧桑。
恍然如梦,我像探进了不自知的过去,对绝对陌生的地方油然而生一种说不上来的相对熟悉。宛若前世轮回未及消除殆尽的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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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美人
愠怒的目送柳墨炎逮走了他那只乱跑乱吠的脱管宠物,耶律霁显阴邪的转向犹自淡然的尹忘白,半晌,问出的话显得平静无波。
“为什麽要放外人进来?”
尹忘白不答,只是一味的走神。耶律霁显恨恨的托起日渐尖削的精致下颌,迫使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自己:“我说过出去时给你一次开门的机会是让你为我开门!怎麽?忘记了?!告诉我,为什麽放那人进来?!”
卷翘的睫毛静静的低垂,晕出密密的美好阴影,早就放弃对蛮横与霸道的无用反抗,下颌渐大的力道却不能不在意,因为很痛。尹忘白忽然有些想笑,这样的自己居然还能感觉到痛!原以为麻木的够彻底,也顺从的够绝望,却还是不够死心呀,加诸于身的一重重樊笼并没有稍减,反倒越来越无法挣脱,这个人真如他所言确实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了。
“说话!”耶律霁显刻意的加大手劲以掩饰自己的心慌,柳墨炎的字字句句都像钢钎扎到了忐忑不安的心里。自己何尝不知是忘白故意做势欲将公司绝密出卖给柳墨炎,冰雪聪明如他,又岂会不晓得炎和自己是交情甚笃的多年朋友!可正是知道他根本无意要做背叛自己的事情,才会在拼命纠缠了他这麽多年后控制不住的抓狂!忘白是这麽淡漠,任凭自己变本加厉的限制与羞辱依然不动声色,而自己懂得,他是真的希望被自己送进监狱,因为他认为这是唯一可能摆脱自己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