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尾巴狼悠闲的落座,昂贵的咖啡具就是被设计来端持在这种生来优越的白金领修长白皙的手里:“我一直很欣赏你能用最优质的咖啡豆研磨出最难喝的咖啡并且能一直保持水准。”这不会是我能够跳槽的本钱,还是他在提醒咖啡豆可以变现?然后用速溶李代桃僵?为什麽以前没有想到……应该喝不出来。所以说穷极就会无聊。我大概没有机会再接触那些方知可爱的咖啡色小豆豆。
“你喜欢这些?” 大尾巴狼的话总是机带双敲语关八面让人三思。满茶几的糖纸应该没有很深的含义,可能是他之前没送出去或被拒收的礼物?我更该让他眼不见为净。冒着被牙蛀虫袭击的生命危险。因此他欠我一份人情。
大尾巴狼在狞笑。那口牙大概是烤瓷的。白的刺眼。狼牙不该这样整齐。可能还应该无比尖利。
“换睡衣吧。在家里活动自在些。” 大尾巴狼盛来喷香爆米花的银丝篓下压着一套睡衣。跟他换上的那套花色极为相近。
没必要。我不是指爆米花。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
狼牙在看向我磨薄了的毛衣袖肘处的桃花眼下闪闪发亮:“客随主便。你那汗衫该扔了。要不你喜欢裸睡?”我一直穿汗衫睡觉。因为历史悠久又没有很多可以轮换所以每件都破了几个洞。他有透视眼?也许啃惯骨头的狼分不清毛衣和汗衫。
果然人在自己家里会变身。大尾巴狼是个中翘楚。我在他试图帮忙前进了卧室。然后出来让他剪去上面的标牌。全棉的东西确实舒服。他的沙发也舒服。
我胆小如鼠。却不妨碍我喜欢恐怖片。DVD的效果棒极了,《红色玫瑰》的音乐有了超重低音环绕立体声更加阴森恐怖。房子干掉了入侵者,我干掉了那篓爆米花。还有无数的可乐喜之郎和路雪。然后我开始猜测这个狼窝不知有没有生命?
有些小小的兴奋。但大尾巴狼勒令睡觉,说明天有安排。睡不着。桌椅吊灯装饰品蠢蠢欲动。墙上开启一扇门。我在做梦。会跳起来是因为梦游。大尾巴狼打开门边一盏柔和的夜灯:“这扇门我就打开着,我睡隔壁,别作噩梦。”
我没发现这是两间以暗门相连的卧室。说暗门不确切有些主观,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像门的装饰。那边也开了夜灯。大尾巴狼卧在床上一动不动。胆小如鼠的人比比皆是,恐怖片威力无穷,我的心理达到平衡。
培养睡意时我清楚的感觉到胃的存在,在越来越清醒的意识中翻江倒海。缩成一团也对付不了间隔逐渐缩短的强烈抽搐,我惶恐的了解到自己是一个不用严刑拷打就先被糖衣炮弹消灭了的伪空想主义者。
紧咬牙关终于放弃自岿然不动的高风亮节,我所有的努力是要保护既得的利益不失去以后几天的能量。从床头翻腾到床尾,斗争愈发尖锐。脑袋上的毯子揭开,双肩被大尾巴狼抓着提起来:“怕成这样还不吭声?”
这一声无情判决加速了本就失衡的激烈对抗进程,我扑进卫生间将储备送给马桶宣布奋斗无条件失败,人性的贪婪显示在我身上总会屡试不爽得到最严苛的报应,这一次除了五毛钱空空的肚子还不得不应付造反的胃。
再难受也不能无所顾忌,清醒的意识在提醒着寄人篱下应该守的本分,一次次冲水和马力强劲的通风设备保证了这里该有的清洁,我还很小心的避免同化任何东西因为我什麽都赔不起。
和马桶亲密接触很久我还是舍不得放手,睡衣似乎已被一身身的冷汗湿透,发麻的四肢在疲软的身体上失去用途,没有了一诉衷肠的冲动就着凭空冒出的水杯漱完口我才发现围绕马桶的并不是我一个人。
瞬间飘移让我怀疑该不该继续坚持无比正确的唯物主义,蜷缩在大床上忍受着激化了的人民内部矛盾我妄图用思考转移注意力,眼前晃来晃去的黑影子好像是大尾巴狼的另一种变身,阴险狡诈和蔼可亲的两种面目后严厉的表象又呈现出与焦虑极为相仿的在别处可称为急躁不安的动态。这是我在热火朝天的批判与自我批判中产生的幻觉,虽然幻想所依托物体的特征参照了那匹堪称完美的大尾巴狼。
我听得到门铃在响,夜静更深隔墙花影,很适合罗袜生尘,急忙位移的黑影原来在待月西厢。我的现实存在岂不辜负了良辰美景?而另一个现实存在是在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中我作为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已经被暴力镇压,低头认罪的结果是只能束手待毙。
或许天不绝我,折腾一阵插上了点滴后我确定和大尾巴狼卿卿我我半推半就的赴约玉人是个医生。而且责任心挺强,一边应付着似乎很迫切的拉拉扯扯一边本着治病救人的红十字精神希望给病人来个全身检查。大尾巴狼充分发挥了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成功遏制住了救苦救难的善良本性,在急不可耐的奔向两人世界时犹在抱怨她的三心二意:“他不用你操心了!把你的手放到该放的地方!快走!”
到底是白衣天使,声音都有着能够抚慰人的娇憨,如果分贝再低一些会让人更加感动,因为极度困倦任何声音对我来说都是妨碍入睡的污染:“没良心的!过河拆桥!大过年的半夜叫我来摸摸又怎麽了?!细皮嫩肉水格灵灵儿的小美人谁不稀罕?!你弄坏了我可以医好这样的搭档是天作之合无双绝配!哎呀……你就这麽急?!再让我养养眼嘛!偷偷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太不够意思了!……轻点!要吃人呀?!好好好服了你了……”
声音听不到了,想必是温香软玉耳鬓厮磨,大尾巴狼一向艳福嚣张……可眼前又出现的是他的分身?要不谁去赴那风月无边的温柔乡?
据说分身只是幻术,那手背上点滴进入的地方缓解凉意的抚摸就是幻觉?“你在诱惑我吗?”大尾巴狼的分身也能发出声音?我沉重的眼皮自动切断了荒诞不经的联想,抱着实事求是的端正态度自觉接受了无知无欲的再教育。
初二 小雪
我知道自己病了,昨夜如魅影飘过的医生委婉的将这种病称作“急性肠胃炎”,归类于暴饮暴食所引起的“节日综合症”。说白了就是吃得太饱撑着了。这让我在醒来时自觉有愧于长期处于初级阶段的广大人民,也深刻认识到自己无法继续腐败的悲哀。
胃还是很实际的存在着,手背上明显的针眼证据确凿的指认残害忠良的可耻罪行。造反有理。我无话可说。浴室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有些陌生,我找了个重要的时刻加速毁灭。发生的一切会让本就渺茫的机会杳如黄鹤,我有自知之明,收了假就会被扫地出门的我需要另外找个工作。
“还行吗?”大尾巴狼忽然出现的手似乎不应放到我的腰上,更奇怪的是他的另一只手捏住的确实是属于我的下巴:“早知道你肠胃这麽差我不会等到现在。”
公司对员工身体素质的要求并不涉及肠胃,若只是这个理由我会找工会投诉。可遗憾的是并不如此,越公正的裁决对有损大局的行为越不容忍。这一点大尾巴狼做的够绝。
肢体的接触只是瞬间,他放开我就像抓住时一样自然:“洗漱好就出来把药吃了,时间并不紧张你其实该再睡一会的。”
药片药水一大把。胃似乎连一杯温水都不愿容纳。我一再抗争才勉强说服它不再大公无私。这样在未来的几天就不用想念那些曾经沧海的佳肴美味?还想缩回床上,但好像刚刚大尾巴狼的意思是说有事情?就凭这副德行他也知道我没机会做有损于公司利益的壮举,头脑没被撑着当然还会察言观色当然懂得应该自动滚回我的地盘不浪费他的资源。换回自己的衣服让我又出了一身虚汗,折着睡衣我有点困惑,它的花色似乎与昨晚有些偏差?不过高考体检时曾说我是色弱。
“好了?”大尾巴狼对我整装的迅速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报纸过来的上下打量了几眼:“气色很差,我会找机会让你休息。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
不是那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别克。白色宝马我只在大街上当作风景远远观赏。里面的设施一看就不比寻常,虽然对车我一窍不通。类似的车我从未在周围见认识的人开过,应该不是公司的资产。好像公司也没理由这样奢侈。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麽我坐在车里。大尾巴狼已娴熟的将车驶上了高速路。依然水深火热的内部斗争使我窝在副驾位置上呈现虾米的定格状态,飞也似后退的标志牌上哪一个指向是此行的目的地?
“我的名字?”大尾巴狼问出一个很短路的问题。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忘记了,有时考验就会这麽冷不丁的来,我忽然有预感此行对我的钱途关系重大。
“楚夜寒总经理。”生杀大权在他手中,我的尊敬对职不对人。
“名字?”大尾巴狼显然不满意。
“楚夜寒。”既然他在强调,恭敬不如从命。我调整声音尽量不像刚才那样有气无力。
“名字?”还是不满意的重复,就像一个有了划痕的光盘。
我思考了五秒钟,结论是他病的不轻。这不妨碍我将事件简单化只理解字面的意思:“夜寒。”对于语气的拿捏实在深奥,我希望能自学成才反正技不压身。
“呵呵呵……”这样魅力无穷的笑没有美女旁听很可惜,尤其用在讽刺人上太浪费。我镇压着胃看他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优胜劣汰,到处都适用这样的法则。
“叫我的名字还这样公事公办,真有意思!可等一会又不能像在家叫大尾巴狼……这样吧,在家你叫我什麽无所谓,在外面要叫名字,自然些,别一板一眼的。明白了?”
我再一次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叫他大尾巴狼可我一次都没发出声音,难道是司马昭之心掩饰不住?他的古怪的态度还有这来历不明的车,很可能我正被他送往一个陷阱,最不济也是为他的一个大骗局当托儿。
“要我做什麽?”我想挨刀时至少应该知道为什麽,误上了贼船就得摆出合作的机灵相才有可能脱身,可既然狼尾巴露出来的毫无顾忌,大概胸有成竹不会在我这条小河沟里翻了大船。那我也得知道些什麽好用来坦白从宽吧?
锐利的狼眼只扫来一瞥就让我发毛,似乎考虑了一下他才不以为意的推翻我的怀疑:“你用不着紧张,我们此行是跟海联的代表商量合约的事情,因为你而推迟的签约定在了今天,你这一病倒给我了隔离的理由,你只要露一下脸别的就不用做了。”
浓重的阴谋的味道,厄运似乎变换了方式在前路狞笑,内忧外患两把尖刀使我觉悟到身为鱼肉的本分,我是扑到挡风玻璃上的雪花不自量力又无能为力。
高消费的会所从外表就看得出来,进入时大尾巴狼用一张什麽卡通过了身份验证,一切都入了戏,从泊车的小弟到拉门的门迎都比我趾高气昂前途无量。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什麽叫奢华,换了平时一定觉得眼睛不太够用,可目前却一心想找个角落坐下来佝偻起身体,直立行走在软绵绵的地面上变得有些费力。
“还早,我去应付一下再带你去安静的地方休息,你就坐在这里不要乱动,想要离开可得自己付账……只要一会就好,先忍忍。”好像看到了什麽大尾巴狼突然拉我转了方向,留下似乎很体贴的提醒兼命令没入了金碧辉煌的丛林。我老老实实坐在他指定的地方继续革命。这里就很安静,好像是停留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隐蔽的点缀着几组别致的沙发,没有服务生,没有客人,除了大叶的绿色植物,没有生命的迹象。当然不包括格格不入的我。
“快棋,一盘定输赢,如何?”有了说话的声音,在不远处。我抬起头,三米开外坐下了两个人,斜对着的中年发话者长着一张中流砥柱的脸,信手翻过根雕茶海变出一个棋盘对另一人温和的笑,像只老狐狸。
没有回答,棋子已经蓄势待发,我盯住棋盘,分散了注意力内部斗争或许就不会太明显,而围棋正好是大二前的兴趣。起手无悔,黑白棋子飞速落下,都是高手,看情势说话之人渐落下风。可是事实再次证明轻敌就是自取灭亡,一招不慎绝对会导致满盘皆输。在那败招出手时我习惯性的皱了一下眉头流露出惋惜,然后发现那个中流砥柱对我微微一笑。我收回视线,有种偷师的心虚,如果棋盘有弦大概已经断了一根了。
认输是意料中的,整个过程不过五分钟吧?我佝偻着身子集中精力攘内,视线范围中的那块地毯上出现了一双皮鞋。
“对围棋有兴趣?”中流砥柱的眼睛在友善的无框镜架下闪着精明的寒光。
我摇摇头谨慎的明哲保身,在这里出现的人大概都是翱翔在天上的龙,一不小心我这只匍匐在地上蝇营狗苟的蚂蚁就会粉身碎骨。
“哦?可你的眼光很准。”那人的轻笑带了发现有趣事物的玩味:“有空的话大家切磋一盘。愿赌服输,晚餐可别忘了。”我没有说话,也没这必要,后来那句话明显并不对我,而紧接着人已随着话音走远了。
哗啦一声惊得我直起刚缩起来的身子,是棋盘被那个没品的输家掀翻在地,四散的棋子滚过来好几颗,我捡起一颗看看,温润腻滑,是传说中的羊脂美玉吧?我承认自己是立场坚定的无产者,如是想着时对资产阶级精致的小玩艺也开始怀有阶级仇恨,这种刻骨的仇恨定是要用共产来发泄,可再想想如此的宏图伟业基本上跟我这样胆小如鼠的人没有关系。
“磨磨蹭蹭是不想干了?!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好!”鄙夷的命令使我抬起专注于掌心的目光,射过来的冷眼说明我的定位是偷懒的服务生。我不无遗憾的将棋子放回捡起时的地方,佝偻起身子继续未竞的革命。
“刚表演过欲擒故纵现在又故伎重施?现在还有傻瓜用这种老套方法推销自己!”那人认定我是在装腔作势,绕过来似乎才注意到我远逊于服务生的装束:“你是怎麽混进来的?!”这次的定位是急于攀炎附会的投机分子?如果可能我宁愿混出去。听说这种场所坐一下就贵得吓人,我那五毛钱还得去别的地方体现价值。
幽灵一样出现的服务生完美的表现了职业素质,用优雅的动作快速的收拾残局,那人还在居高临下对我进行评估,嫌恶狐疑的表情不亚于盯着一堆意外入侵的不明废物。有钱人远比普通人势力,我从书里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内心总在计较得失。我不认为这样无礼的瞪视会磨损我的财产,继续维持着虾米的形状将注意力集中到棋子上看勾起我阶级性的奢侈一点点消失。
服务生撤退的毫无声息,然后那人也快步离去,安静的四周又被遗忘,我很想就地卧倒向群情激奋的内部势力弃械投降。
“走吧。”随着大尾巴狼突兀出现的声音我被拽了起来,类似于夹持的带入了一部电梯,正在纳闷怎麽没有按楼层显示,电梯门打开又被推了出去。
“看好了!”大尾巴狼用这麽大声音是和谁说话?我茫然四顾,却被托起下巴转向斜上方对上了海联那位置我于困境的元凶。她很热情的冲这边招招手,然后一个妩媚的飞吻就送了过来。我正想看看接收者的反应,却一下子又回到了那部电梯,大尾巴狼充分显示了嗜血的狼性,呲牙咧嘴的像要咬断我的喉咙。香吻的确是该独占,可我这旁观者并不是自愿,我猛然悟出那次签约是大尾巴狼的攻心策略,目的应该是刻意辜负海联使出的美人计放长线钓牢这条美人鱼。那我岂不打了一场本就求输的仗?引来这几日的内忧外患实在冤枉。
我还是无法用控诉表现出受害者该有的症状,因为想到了既然是被利用说明还有些可以闪光的价值,这种价值或许会在收假后替我解困?我不是刚直不阿的古人,很愿意随时为五斗米折一下腰。
“这儿可以吗?放心没人会打搅。你睡一会吧,大概能睡三个小时,等结束了我会来叫你。”大尾巴狼交待几句丢下我走了,行色匆匆表明了赴约的迫不及待,我打量着这间也是用什麽卡片开门的套房,很典雅,卧室正中不合常规的圆形大床却是我急需的舒适。我已经没有耐力考虑除却倒下外的问题,发飘的身体自动蜷缩进去在胃部痉挛的间隙努力呼吸,或许是选对了姿势斗争渐渐缓解,我没用多长时间就睡了过去。